第414章
拖着仰山雪,掉过马头,面朝骑兵单梢炮的方向颠着马蹄,跑了起来。 骑兵传递的军情的汉子疾驰在队伍里,挥动着小旗,指着单梢炮,道:“撤炮!” 但是锦衣骑太快了,守在单梢炮侧旁的蝎子迎着沈泽川抡起铁锤。沈泽川正握回仰山雪,在快要跟蝎子交锋的时候忽然滚身下马,风踏霜衣立刻仰蹄绕开。蝎子想要抡断风踏霜衣双膝的意图落空,在转动身体时用边沙话骂着:“狡诈的——” 沈泽川蹬着地面跃扑上去,蝎子高大雄壮,沈泽川攀着他的肩背,靠单手猛地卡歪了蝎子的头部,让他的脖颈暴露而出,仰山雪贴着那截皮肉,割了过去。 右手乏力,这一下竟然失手了,没有割断蝎子的咽喉。 蝎子颈间喷血,挥舞的铁锤还没有停下,他发出不像人的粗喘,用空出的手向后扯住了沈泽川。 沈泽川眉骨上的血珠下淌,他抵着重力,那已经划过去的刀刃再度划了回去,就像在宰牛羊一般,用拉锯的力道彻底割烂了对方的喉咙。 这份不死不休让背后的锦衣骑都头皮发麻。 蝎子轰然倒地,铁锤跟沈泽川都摔了出去。 风踏霜衣已经绕了回来,沈泽川爬起身,再度上马。乔天涯用脚尖撩起铁锤,掂在手中,照着单梢炮的一只架脚猛力挥下,这只架脚当即迸裂崩断,整个单梢炮都向这边歪了过来。 木头爆裂的声音炸在耳边,火立刻就燃了起来。 费盛持着火把,右翼已经冲近了狼烟台。他呵着气,在下马时踉跄了一下,用另一只手臂扒着台阶边沿,手脚并用地向台上跑。 追赶的骑兵呼喝着奔袭前来,锦衣骑在台下跟他们再度杀成一片。 费盛沿着台阶疾跑,到达焚烧台时把火把扔了进去。干燥的台窝轰然烧起来,他退后两步,说:“成了……” 城墙上的守备军随即大哭起来,朝底下喊:“着了!” 风踏霜衣退后,沈泽川说:“回撤!” 狼烟台的火势高涨,再等片刻,往东的狼烟台都会依次燃起来。费盛捂着心口,想擦眼睛,谁知骤风吹得烟灰乱飘,阴了半个夜晚的天空开始发作,几滴雨水算是前兆,不等端州城内欢声成片,那暴雨就如同冷水照着费盛的脸泼下来。 下雨了。 狼烟台的火在暴雨里就像摇摆的娇花,被水珠打得抬不起头,火逐渐地变小了。 费盛扑到台前,用手挡着雨,暴怒道:“狗老天!” 数日晴空的端州势必要迎来一场暴雨,这雨倾盆浇下来,东门的濠沟暂时不会缺水,但狼烟台就再难点燃了。 “着、着……我日你祖宗!”费盛擦着打火石,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雨太大了,把他的双手都淋湿了。 点不燃了。 这雨是骤雨,来得凶,但停得也快,只要暂退回城,就还有机会。 沈泽川一横心,朝东南方挥刀,道:“回撤!” 费盛双眼模糊,他认为是被大雨冲的,他发疯般地擦着打火石,看那火星明灭。 老头。 费盛刮门时烂掉的指甲血迹斑斑,他抖着手,就这样去扒台窝里还没灭掉的干草。 做个英雄太难了。 费盛睁大通红的双眼,从怀里扯出听记用的本,塞进了台窝。他凑过去,用嘴吹着气,被烟呛得快窒息了。 老子这辈子。 费盛吹着小火,让火舌舔到听记本,火势倏地蹿了起来,差点烧到费盛的头发。他跌在地上,啐了口唾沫。 舍己为人就这么一次! 两次燃起的狼烟台在大雨里蹿不高,但是已经足够了,东南方的一点火星微亮,紧接着,无数火光依次亮起,沿着狼烟台猛然铺开,拉成条蜿蜒的长龙,在大雨里明明灭灭。 费盛几步到台前,准备跳下去,他要喊出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又退了回来。 狼烟台前的骑兵铺天盖地,根本没有空隙可寻。锦衣卫的右翼在这样回调的大部队面前,就像麦芒般的纤细。 费盛淋透了,他翻看着自己已经砍出豁口的绣春刀,对雨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当英雄都没好下场。” 雨水拍打着费盛,嘈杂的声音像是在跟他吵架。 费盛脸上的血水被冲刷掉了,他扔掉绣春刀,蹬着狼烟台边沿,陡然拔出尹昌的刀,朝端州喊道:“府君!”他胸口起伏,“给我立个碑吧,就刻‘忠肝义胆费老十’。我要跟老头面朝茶石河,给你守一万年端州!” 沈泽川策马疾行,雨水溅过他的眉眼。 端州。 中博。 他早就不是过境的寒风,他背后有无数人影。那沉甸甸的重量叠加在肩头,把曾经漂泊在世间的沈泽川压回了地面,他踩着这片土地,他不能—— 府君在暴雨里抬高脸,吼道:“突围!” 费盛纵身跳下狼烟台,滚地后翻起身,挥着刀砍断了矮种马的前膝,带着泥水撞了进去。蚁群般的骑兵涌向这里,右翼在骑兵的冲锋里被撞散了。 仰山雪刀光破雨,马蹄踏着尸体向东南方突围。 费盛架着弯刀,被推得向后,他在千钧一发间,隔着暴雨,听到了爆声。他猛地后跌在泥巴里,滚了一圈,抹着脸欣喜若狂:“援兵!” 端州南侧的爆声再度炸响,霍凌云顶着骑兵的屁股,靠这队锦衣骑的火铳炸出条路。他用力上膛,没有擦雨水,在疾驰里冲进骑兵队伍里就爆。 后边的澹台虎早已按捺不住,拔刀大喊:“狗日的边沙秃子,你虎爷爷来了!” 敦州守备军的先行队到了! * * * 天幕罩着浓云,雨停时城门再度紧闭。 沈泽川喘着息,手指都泡白了。他下马时,靴子里的水往外挤,踩在地上都是“吱呀”的声音,他说:“卸刀休息。” 锦衣骑们纷纷下马,塞着守备军递来的食物,把卷刃的刀换掉,到城脚的棚子里休息。时间宝贵,他们连衣物都没空换,裹着薄毯喝几口热茶,歪斜着倚壁睡了。 澹台虎摘掉头盔,跟沈泽川上城墙。霍凌云紧随其后,道:“我沿着茶石河北上,中途发现洛沙驿站被屠掉了,原本想要回到端州向府君禀报,但是骑兵太多了,我便往西去,点燃了敦州的狼烟台。” 沈泽川淋湿的发贴在面颊,说:“交战地情况如何?” “马道被切断了,”澹台虎说,“依照眼下的情形看,交战地也不轻松。” 几个人到了墙头,在保存完整的墙垛后面席地而坐。这里架着简陋的棚子,还算干燥。 沈泽川推开军事地图,顺手摘掉了右耳脏成泥珠的玛瑙,搁进了怀里。他看了半晌,说:“下了雨,门口都是泥泞,骑兵的辎重要陷下去,在太阳出来前不会轻易进攻。” “但也不会停太久,”乔天涯点了点敦州,“他们已经知道敦州的援兵要来了。” “守备军都是步兵,脚程慢,大部队想赶到端州还要一夜,”澹台虎摸了摸眼睛上的疤痕,“我的先行队只有两千人。” 费盛快躺下了,他抱着尹昌的刀,没力气再嚎,嗓子沙哑:“东南方的狼烟台点燃了,我们只要守过今夜……” “骑兵的速度快,”霍凌云打断费盛,“哈森如果想要阻拦敦州援兵,现在调兵往南侧走还来得及,不能真的把时间赌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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