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随着阿尔巴利诺走近的脚步声响起,赫斯塔尔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嘴唇看上去无情且柔软,好像要吐出许多话语,但是又奇怪地保持着缄默。 奥尔加只比赫斯塔尔站得稍近了一点,给法医和痕迹检验人员腾出足够的位置。阿尔巴利诺跟他们打了招呼,把勘探箱放下,开始戴乳胶手套。 “我看这个没什么我发挥的余地啊,”阿尔巴利诺说道,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头骨,“头骨看上去被处理得很干净,没办法判断死亡时间,只有这个部分的话性别也看不出来,最大的希望还是通过牙模找到对应的牙医记录吧。” 男性,四十岁左右,死于这个周一,赫斯塔尔去和绑架犯马丁·琼斯对峙的那个夜晚。礼拜日园丁从背后割断了他的咽喉,当他们在那个废弃工厂里的时候,这具尸体就躺在工厂外一辆雪佛兰的后备箱里。 在那个时候,巴特·哈代警官距这具尸体不过五米,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或者指望DNA能在警局的基因库里匹配上。”办公桌上被放置了一个头骨花束的那个人冷静地说,他冷静的程度绝对值得世界上一大部分人心生钦佩,另一部分人感到无聊透顶。 “礼拜日园丁也开始杀罪犯了吗?”阿尔巴利诺注视着赫斯塔尔,微笑着反问。 赫斯塔尔与他对视的时候目光还是冷冰冰的,要不然就是他从没从周一那起绑架案之后发生的插曲上缓过来,要不然就是他因为别的事情(比如说他办公桌上的头骨)而更加生气了。有的时候那目光令人觉得他看穿了一切:“他的兴趣会改变——因为他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对吧?” 阿尔巴利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贝特斯已经拍完了照片,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花朵取出来,它们从头到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白色,就好像一捧轻飘飘的雪。 贝特斯的声音相当笃定,显然成竹在胸:“虽然不知道是凶手是用什么给头骨漂白的,但是总体来说,漂白和装饰金箔的方式跟礼拜日园丁的‘新娘船’案手法很像——尽管还没做进一步的化验,可我看这就是礼拜日园丁的作品。” 他花了好几个晚上贴那些金箔,为了保证它们全然平整、边缘流畅。他从来把这部分私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没有因此缩短自己白天的加班时间,开了几趟令人头昏脑涨的夜车之后,他有些后悔了。 在那些夜晚,房子之外的旷野近乎是寂静的,他拥有这件房子和外面几英亩没有特意种植任何东西的土地。入夜之后这里游荡着狐狸和郊狼,那些野兽在黑暗中嚎叫,金箔在他手指之间闪烁着星星似的光芒,而其他野兽潜藏在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蓝色的眼睛里面。 他想要接近——触摸那野兽的皮毛,撕开他的血肉,痛饮他的鲜血。 他喜爱具有挑战性与美的事物。 贝特斯小心翼翼地把花取出来放好,颅骨里面还装着半满的红色东西,阿尔巴利诺伸出手去捏住颅骨摇了摇,随着几声碰撞的闷响,从头骨的眼眶里掉出几个红色小颗粒,血滴似的落在桌子上。 “石榴。”他说。 而奥尔加也在同时说道:“珀耳塞福涅。” 其他几个人一起看着她,或多或少的一头雾水。奥尔发出了胜利的哼声,伸手指着被贝特斯取出来的那些东西:“小麦,珀耳塞福涅是希腊神话里的谷物女神;水仙花,《神谱》里写道珀耳塞福涅采摘了水仙花之后便被哈迪斯掳走,成为了他的冥后;而石榴,众所周知——” “珀耳塞福涅吃了哈迪斯给她的六颗石榴籽,”阿尔巴利诺轻轻地说,赫斯塔尔看向他,他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好像猎人的准星瞄准了在林间游荡的鹿。“于是一年里就要有六个月留在冥界。” 赫斯塔尔向着他露出了一个锋利的笑容,然后转开了目光。 “这么说,”他讥诮地说道,“我现在是陷入到一个关于冥后的变态比喻里去了?而且是在礼拜日园丁自恋地把自己指代为冥王哈迪斯的情况下?” “确切地说,是被哈迪斯强抢的无辜少女,贝尼尼的《普拉东抢劫珀耳塞福涅》,那种画面感大家都能想象吧?”奥尔加哈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上去幸灾乐祸的,就好像他们没有在谈论一个变态杀人狂一样。“不过你要是把这个数量的石榴籽都吃了,估计就一辈子待在冥界不用回来了。” “奥尔加!”贝特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有良心的人警告道,也只有他还记得把讨论拉回正题,“所以,阿玛莱特先生是被礼拜日园丁求爱了吗?” 他们安静了几秒钟,如同在老师提问时扭扭捏捏的小学生,谁也不愿意说出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阿尔巴利诺观察着赫斯塔尔,对方坦然地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但也仅此而已;对于一个被卷进这种程度的话题里的人而言,他有点太冷静了。 “‘求爱’这个词有点重,”奥尔加琢磨着,目光在桌面上的植物和石榴籽之间逡巡,“虽然眼前这个礼物也很精美——愿死者安息,当然——但是我总觉得,要是事情对礼拜日园丁来说已经上升到‘爱’那个程度了的话,他会把场面弄得更奢靡一点。” 赫斯塔尔干巴巴地说:“……抱歉?” “意思就是他可能把每一个判你输的法官都杀了,在你的办公桌上为你摞一个巨大的骨堆,然后在他们的肋骨之间种满和你的眼睛一样蓝的矢车菊和飞燕草。”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这话不假思索地从他的嘴唇之间流泻而出,好像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一般。 “你快别说了,那太恶心了。”贝特斯呻吟了一声。 奥尔加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在谈论爱情。” “好的,那你认为这不是求爱,真是令我感到相当宽慰。”赫斯塔尔用那种讥讽的调调总结道,他就学不会好好说话。 奥尔加严肃地摇摇头。 “不是想打击你,但我觉得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好,”她小声说道,慢慢地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这是个希腊神话式的比喻,而我们知道,神话里哈迪斯强抢了农业女神德墨忒尔的女儿,强迫对方成为自己的王后。所以不如说,我觉得礼拜日园丁用的这个比喻很……不尊重,但这可能就是他的真实意图所在。” 赫斯塔尔冷冰冰地嗯了一声,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阿尔巴利诺垂下眼睛去看桌面上落着的那几粒石榴,压抑着嘴角的笑意。 “这不是爱情,他可没有送给你玫瑰花。如果说托马斯·诺曼死的时候我们不知道礼拜日园丁为什么要特地联系你,现在我们大概也可以看出端倪了:他是在调戏你。” 奥尔加这样结束了这段诡异的对话。 “赫斯塔尔,你就当你被礼拜日园丁拍了一下屁股吧。” 插图: @evenlyovx “你要小心梅菲斯特自地狱的呼唤… 今天,我终于收到了匡提科的邮件。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给他们写邮件至少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为了询问我能不能把当年还在BAU任职时处理的几个案子写进我的新书里去。 以我对这群忙人的了解,其实不太指望他们中间的谁能抽出时间来回信。上次酒吧之夜的时候我跟阿尔说了这件事,他回答说:“但是,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打电话问他们呢?他们曾经都是你的同事不是吗?” 这就是典型的阿尔巴利诺式的答案,因为他跟谁的关系(或许除了赫斯塔尔)都很好,连大部分前男友前女友们都愿意跟他和和气气地交朋友——这人就是长着一张看了就让人没脾气的漂亮脸蛋。 所以,我猜他根本没法想象离职的时候产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人现在的可怕处境。 回邮件的人是拉瓦萨·麦卡德,显然我离职了三年,这人还是BAU的负责人。而他,一如既往地令人不快,这种不快的感觉甚至已经不仅是我辞职之前的那几次争吵和我揍在他脸上的那一拳能解释的了。 一看见发件人是他,我大概就可以猜测什么厄运会降临在我的身上,果然,他不但没有在邮件里认同我的任何意思提议——而我只不过是想在我的新书里另外添加两个案例,甚至没打算援引受害人的名字——还附带了一通声情并茂的说教。 这情景简直跟我离职之前我们吵的那一架一模一样,他先拿社会影响力给他的说教起头,警告我如果把其中某几个案子公布会引起社会恐慌,说得就好像他嘴里那些守法公民没有看报纸上离奇谋杀案看得津津有味一样;然后又提出我要警惕模仿犯,如果把那些案子公之于众,难免有模仿犯出现;最后,他会把话题绕回我们最讨厌的那个部分。 “奥尔加,”他会说,就算是只是邮件,我都能想象他那个声情并茂的语气,“得知你搬到了维斯特兰市,我很担心。在你离职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在无数个选择里,最糟糕选择的就是维斯特兰。我曾建议你搬到西海岸去,你的收入负担得起那里的消费,那里的气候对你的健康也更有利。” 就是这样,麦卡德对一切——他目力所及之处的所有人和事物——都有一种奇特的舐犊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吵翻,因为并不是人人都需要一个老父亲式的、对你施加喋喋不休(且你并不需要)的关怀的人。 在麦卡德的世界里,人类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纯洁无瑕的无辜好人和心理不健康、可能犯罪也必将会犯罪的家伙,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缓冲地带。所以,这位令人尊敬的BAU负责人对所有纯洁无辜的好人关怀备至,而对所有可能的坏人抱着一种天然的鄙夷。 我们无需讨论这种宗教二元论的坏处,无论如何,当他不可避免地怀疑我从善的那一方往恶的那一方滑落——他试图阻止这种滑落,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滑落存在——的时候,我们的冲突就爆发了。 说实在,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那些书,说不定只要看看这些写着杀人犯故事和心理分析的读本被放在通俗读物的书架上,就已经让他心脏不舒服了。也许往前倒回到中世纪,麦卡德就会成为那种紧紧地握着《圣经》的拉丁文解释权的老神父,掌握这种发言权让他感觉到安心,因为他永远担心那些“残酷的”东西为心怀不轨的人所利用,用于诱惑他的无辜的羔羊。 我希望把这些故事、这些知识和我所见的世界展示给他人看,到不是说我希望由此名垂青史(虽然这些故事的版税的确让我过上了舒适的生活)。而现在的拉瓦萨,显然,想象我严格意义上是跟那些小报记者同流合污了。 所以,当他说“对你的健康有利”的时候,我确信他指的是我的心理健康。我记得我辞职前他和当时行政主管的那场对话,他当时指责我“对受害者漠不关心,甚至对杀人犯的行为持一种赞赏的态度”。 我认为我不曾“赞赏”他们,虽然我无意掩盖我对他们的兴趣——他们确实同谜题一般迷人。而最重要的在于,你要是想完全客观地评判这些连环杀手的精神世界,你怎么能带着先入为主的批判态度呢? 所以我当然会来维斯特兰,这里可是有全美知名的连环杀手,我指望我有一天确实可以剖开他们的内心,指望这些谜题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前也能坦露无疑——而与此同时,麦卡德会认为我正在和小报同流合污,哈。 受此打击(虽然我不能说我很意外,那可是麦卡德),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拖阿尔巴利诺出去一醉方休,如果他愿意,我们还可以带上他的甜心律师,虽然律师不见得愿意。 以上这个计划也泡汤了。 但是可能天上什么不知道存在不存在(我觉得不存在)的神终于也开始为我开始新的一天的倒霉方式而垂泪,礼拜日园丁又作案了。 形容这个事件的时候,我决不能说“总算有点好事发生”,因为死人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园丁把一头盖骨的鲜花放在了赫斯塔尔的办公桌上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设身处地地为赫斯塔尔想想,确实如此。 但是这确实是这几年来最重要的进展,礼拜日园丁的作案手法里呈现出了一种尚未定型的、全新的东西,我有理由相信那是由赫斯塔尔诱发的。园丁依然是个年轻的、很有可塑性的连环杀手,我不知道他的风格在今日之后会去往何处,但是他改变越多,就是向我们坦露更多的内心。 我试图用这个理论安慰巴特,但他显然不这样认为。对可怜的巴特来说,今天他面对的全是坏消息:礼拜日园丁是入侵了赫斯塔尔的办公室,但是显然在进入之前完全破坏了办公室里的监控系统,外面街道上的监控探头也一无所获。 他当然阴云密布,而阿尔也几乎无事可做,那头骨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像是假的。 下午下班之前从贝特斯那边来了消息,当时赫斯塔尔终于抽出时间去WLPD做他这两个星期以来不知道第几通笔录。我看其实巴特不用每次都给他发访客通行证了,直接送给他一个得了。 是巴特接了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我和他坐在审讯室桌子的另一头,阿尔不在警局。巴特放下电话的时候表情真的令人怜悯,自从前年那个炸弹犯在市里大开杀戒之后,我从没看见过他再露出这么令人纠结的表情。 他说:“园丁的那个头骨的主人是理查德·诺曼的副手——您也认识他,阿玛莱特先生。” 所以这就是事实:两个星期之内,维斯特兰钢琴师杀了一个人,礼拜日园丁杀了两个人,我们可能迎来了什么杀手灵感高峰期;而死的这三个人,赫斯塔尔全都认识。 这个时候我读懂了巴特那个表情:那就是他想去给赫斯塔尔申请FBI证人保护计划的表情。 赫斯塔尔本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惊讶的神情,这可能是他那种扑克脸允许他露出的最多表情了。而当时我说了句不太过脑子的话——并不是说我有想要反省的意思——我说:“那真可惜。” 赫斯塔尔很有礼貌地说道:“抱歉?” 然后我就不得不向他解释,因为我原本有计划去询问理查德·诺曼的副手,理查德到底有没有过谋杀他弟弟的计划。我总觉得维斯特兰钢琴师不会随随便便就布置一个“该隐”的主题,鉴于他的前科,他可能确实更倾向于用已有之罪惩罚他的受害人。 我这么说的时候,巴特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懊悔的表情,可能是他也刚想起来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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