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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她的下一句话是: “那位疑似礼拜日园丁又作案了吗?” “用药已经近一个月了,无论如何,他血液中的药物浓度都达到了峰值!”珍妮·格里芬站在实验室中央大声说道,声音在空荡荡的白色空间中不断地回荡,“杜登,你每天真的都检查他吃药的情况了吗?” “我发誓!”她的同事杜登·科奥斯操着一口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喊回去,“我绝对肯定他把药吃了,我每天紧紧地盯着每一个志愿者——” 格里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揉上自己的太阳穴,显然筋疲力尽:“……这不合理,其他服药的志愿者都出现了暴力行为减少、情绪明显平和的现象,甚至包括南区一个出名的刺头……这些情况说明药物在很大程度上是确实管用的。但是他为什么会在服药一个月之后还会作出把别人眼睛挖出来这种事情?” 自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被关进禁闭室之后,这样的对话频频在两个人之间上演,即便现在已经到了这位不合常理的志愿者紧闭的最后一天,两人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典狱长失踪了,这让整个事件似乎更诡异了一个程度。新上任的那位代理典狱长一贯不太赞同在监狱里进行临床实验的行为,他的这种不赞同的态度虽然没有使整个实验停摆,但是也没能阻止他把珍妮·格里芬叫道办公室里大骂一顿,说跟阿玛莱特有关的那事件“是今年联邦监狱发生的最大的暴力事故”,还质疑会出这种事情是不是他们实验室提供的药物有问题。 格里芬对此嗤之以鼻,上半年他们进行上一期临床试验的时候可是赶上过一起黑帮老大把自己的狱友揍到切除了半个胃的事故,这位代理典狱长现在的说辞明显耸人听闻。 总之这些负面情绪没解决任何问题:格里芬和杜登·科奥斯还是每天一边为阿玛莱特身上发生的事情一头雾水一边继续给临床志愿者们提供药物;最近他们的实验室还在招新的实习生,两个人除了观察实验数据之外还得负责给人面试,忙得不可开交;典狱长依然失踪,再没有出现在工作岗位上;代理典狱长依然在杜登每天去联邦监狱的时候拒绝给他好脸色看,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生活不会因为一点波折就戛然而止,一切看上去都暂时正常,尚未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而—— “会不会因为他真的是钢琴师?”此时此刻,杜登·科奥斯看着手中看上去很正常的实验数据(和监狱发给他们的那条关于阿玛莱特挖掉了别人的眼睛的信息),斟酌着问道,“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特别可怕的杀人狂,所以他和别的实验人员是不可一概而论的?” “他是个人,不是个怪物,”格里芬摇摇头,不赞成地说道,“一个人就算是跟别人再不同,能不同到哪里去?” 他们尚未见过真正的怪物。 “……有的时候我觉得这并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汤米穿着法医全副武装的那套装备,敬畏地低声说道,就算是带着口罩,依然能看出他的面色十分苍白。 奥尔加舒舒服服地坐在轮椅上,声音也是四平八稳的:“你是指,‘魔鬼才会做出这种事’?” 她做这一行很多年了,听多了各式各样的人谴责“这是魔鬼才会做的事情”,很可惜,她看见的所有现场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类造物,包括眼前的这东西。 被摆在移动解剖车的正中央的是一只马克杯。 ——很普通的那种马克杯,在任何便利店里花一点钱就能买一只。一个租客在他租住的公寓的地下室里发现了这只杯子,而他的公寓就是大名鼎鼎的杀手强尼流窜到维斯特兰的时候曾经短暂地租下的那间。 杀手强尼死在那间出租屋里的事实让房价一跌再跌,几个流浪街头的小鬼用他们偷来的钱租下了这间房子,其中两个人挤着住在那间地下室里。巴特·哈代打赌,这些小鬼肯定不是会积极报警的那种人,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马克杯,他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这个杯子了。 问题在于,这个廉价的马克杯并不普通。 租房的小孩们发现这个杯子的时候,杯子里装满了半凝固的血液、骨屑和人体组织——肉泥——的混合物,把一个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扔进破壁机里去之后,大概能得到这样的成果。小孩们在萦绕不散的浓烈血腥味里报了警,然后快吐了的汤米用镊子在这个杯子里夹出了另一件东西。 ——一朵用纸叠的玫瑰花,当然也被这些血浆状物糊得惨不忍睹,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血红色。 好在那张纸十分厚实,罪证实验室的人把它拆开之后发现竟然还能勉强判断出它是张什么东西。 “德语原版的《浮士德》,精装本,德国一家出版社1973年出版的。”贝特斯带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说道,“那张纸是被撕下来的诗剧的最后一页。” 然后奥尔加很有创见性地说道:“1973年是不是赫斯塔尔出生的那一年?” 因为这句话他们沉默了许久,知道汤米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个沉默的气氛还是因为过于紧张,终于捂着嘴冲出去吐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给奥尔加推着轮椅的米达伦开口问道:“我一点也没听明白,礼拜日园丁不是在复现他和钢琴师犯过的案子吗?这又是哪个案子?” “这不是那个案子,这是杀手强尼,”奥尔加摇摇头,“你不知道,但是总之赫斯塔尔被杀手强尼绑架过。” “可是为什么?”哈代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困惑,“为什么把这个算成钢琴师的案子?当时阿玛莱特被绑架了!这难道不算正当防卫吗?” 奥尔加依然凝视着那个形貌恐怖而又无比普通的马克杯,声音没有一丝不稳:“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或许那个案子对他们两个都很重要,或许当时的情况并不是正当防卫,而是蓄意谋杀……麦卡德对此有一些猜测,认为当时阿尔巴利诺和他去走访杀手强尼的时候见过赫斯塔尔,简而言之,杀死杀手强尼这件事对他们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那下一步又是什么?那起强奸——”哈代的声音卡了一下,但是现实却是如此,杀手强尼死后按照时间顺序进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强奸”阿尔巴利诺的那个事件了,站在现在的角度上讲,那件事又何其可笑。 奥尔加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摇摇头。 “我不认为他会复现那个场景。”她轻声说道,显然依然在思考,“从现在这起案子的角度来看,他不介意在犯案过程中复现一些很私人的东西,杀手强尼的死应该就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情,但是他也会把他们展现出来……就像是在婚礼上做的那种纪念相册一样,虽然这并不是个好比喻。但是那起强奸案……那太过私密了,他应该不会展示这个部分,没人会把性爱照片放在婚礼相册上,对吧?” 贝特斯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你这比喻也太吓人了,奥尔加。” “那然后呢?如果他会跳过那起案子,接下来就是比利和安东尼·夏普的案子了,”哈代烦躁地问道,但依然单刀直入,“他会杀两个人吗?” “不会。”奥尔加这次回答的倒是十分流畅,显然之前已经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复现的全是死于谋杀的对象,我认为不包含比利——实际上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杀比利,赫斯塔尔是受到童年创伤的那一类杀人犯,不会杀和他同病相怜的比利。而赫斯塔尔显然知道阿尔是园丁,而如果园丁杀了无辜的比利,他应该不会容忍对方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虽然比利和夏普都是园丁的作品的一部分,但是比利并不是被谋杀的?”贝特斯问,“比利的死有可能是个意外?” 奥尔加点点头。 “那么就是说他在复现杀人案的道路上至少还会杀一个人,”米达伦显然也听懂了,他的语气变得分外急切,“奥尔加,你能推测他有可能会杀谁吗?” 米达伦这个问题一问出口,解剖室里的另外两个人也都齐齐地望向奥尔加。在这样的情况下哈代恍然意识到,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侧写师的信任早已超过了正常的限度,他也明白,侧写只是侦破案件的一个佐证,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下意识地认为奥尔加说的是正确的——事实证明奥尔加也往往不会令他们失望。 奥尔加沉吟了一下,然后极其冷静地开口了。 “我认为他会选择拉瓦萨·麦卡德。”她说。 注: [1]以下是Aspirin写的注释: 我要杀豹子,就在你面前。我要剥开它,我要挖它的心因为那就是你的心。我要将你手按进它的肋骨,那汩汩的声音正是你血的声音。我要撕碎你被日月天空照耀的衣冠,而将豹的皮笼罩你身,然后我要杀你可怖的贞洁,(*1)直到远古诸神痛斥我不洁。 我要剜你,我要凿你!就像米开朗基罗剜和凿他的圣母,燕子剜和凿王子的眼珠!(*2)我要让你流血,因为你每一滴血都叫我焦渴(*3)。我要痛饮你的血泉,或让它将撒哈拉浸成红海(*4),将摩西溺毙。我有他的权杖!我要刺你、捅你、剥开你,我要漫溢你眼,我要堵塞你口,我要撑开你心。 我是你的刀和屠夫(*5),我是你的蛇和毒果。我是你的羊和阉伶。我要以火铲烙你,我要绑缚你,我要吃你和吮吸你。我要用我血写诗、我要用我眼球汁液写诗、用我骨髓和津液写诗,我要把它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咬在你身。 我要杀夜莺!我要劈开它,就像火焰的剑要劈开大地,就像我要劈开你!我要搅碎它心,我用它供养玫瑰,然后我要将这花送你。我要将花送你、将我天国的钥匙送你、将骨堆送你、将你厌弃的活肉送你! 你要屏住呼吸。(*6) *1 《驴皮公主》 *2 《快乐王子》/(英)王尔德 *3 《人间食粮》/(法)纪德 *4 《自惩者》/(法)波德莱尔 *5 《自惩者》/(法)波德莱尔 *6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俄)茨维塔耶娃 [2]加布里埃尔的所有店的舞女都穿麦昆。 [3]如大家所知,后来罗伯特·帕丁森确实演蝙蝠侠了。 “这可能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对话… 赫斯塔尔足足被关了七天禁闭。 这显然是在他和珍妮·格里芬有约定在先的情况下监狱方面能尽他们的努力做出的最重惩罚,时间再长格里芬就要发飙了,她选择志愿者可不是为了让对方在禁闭室里度过后半生的。 他在第八天的早晨被放出去,一出去就先被狱警带去了一趟医务室,杜登·科奥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聚精会神看他服下药物之后,又格外细致地问了许多问题、抽了血、做了一堆测试,全都记在了他的小本本上。 赫斯塔尔被带走之前,杜登·科奥斯思考了半天,然后忽然非常严肃地问道:“你还有性冲动吗?” ……赫斯塔尔不是很想理他。 赫斯塔尔板着脸回答道:“没有。” 而这事并没完,他紧接着就被狱警送回了牢房,没有任何人考虑到他这么折腾一通之后错过了早饭。还没到上午的活动时间,赫斯塔尔腹内空空地被带回囚室的时候,菲斯特正躺在床上瞪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看见赫斯塔尔回来了,他没等狱警把门关好就一骨碌爬起来,大惊小怪地问道:“——你没有性冲动了???” 赫斯塔尔瞪着菲斯特。 “是这样,你被关禁闭的这几天东区忽然都传开了,说你接受为维斯特兰州立大学那边的一个临床试验项目试药,那个药里含有给人化学阉割的成分。”菲斯特好歹为他解释了一句,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真挚的好奇:“那是什么感觉?你就没有晨勃了是吗?” 换到双人囚室之后,赫斯塔尔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菲斯特此人确实缺心眼,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能缺心眼到这种程度。赫斯塔尔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嗤了一声:“在你怀疑我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的情况下,这样挑衅我真的好吗?” “维斯特兰钢琴师不会滥杀无辜啊,我只是跟一些姑娘谈恋爱的时候拉了拉投资,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啊!”菲斯特说道,听上去见鬼的理直气壮,“‘锯子’杰克是因为羞辱你才被你挖掉眼睛的,你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杀了我对吧?” 赫斯塔尔根本懒得搭理他,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当初格里芬承诺这个实验项目完全保密,那么,为什么还会走漏消息? “这些传言里提到其他接受临床实验的志愿者是谁了吗?”赫斯塔尔问菲斯特。 “没有,”菲斯特饶有兴趣地回答,“还有其他志愿者吗?” 赫斯塔尔懒得向对方指出一个药物实验肯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志愿者,而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已经很明了了……犯人们不可能凭空知道这个信息,格里芬他们也没有必要在监狱里散布这个消息,更不用说这是违约的;知道这件事的本来就没有几个人,除了实验室的人就只剩下监狱的管理人员。 事情难道是典狱长安排人办的?这跟典狱长认识斯特莱德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菲斯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偷听到狱警说典狱长失踪了,WLPD的警察都到监狱里来过了。” 好了,赫斯塔尔发现自己不需要再往下思考了,这事绝对跟典狱长有关系,要不然典狱长现在也不会失踪。 要是他没弄错的话,自己估计是遇到了“你养的猫叼着一只死蜘蛛蹲在你枕头边上骄傲地喵喵叫”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担心阿尔巴利诺哪天会把典狱长的头寄到监狱来。 他当时在法庭上的辩护策略不就是为了让阿尔巴利诺消消停停地偷渡去墨西哥吗?那个时候他怎么没发现阿尔巴利诺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执着呢? 赫斯塔尔感到了一丝恼怒,但是话又说回来,阿尔巴利诺肆意妄为也并不是一天半天了。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点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菲斯特想了想,然后说,“拉丁王帮在东区的老大杰罗姆放话说要弄死你。” 新闻发布会上闪光灯灯光刺目,拉瓦萨·麦卡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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