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都已经是冷冰冰的死物,你暂时不需要接触更多东西。”奥尔加笑了笑,“等你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之后,我会带你去的。” 米达伦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那些话都哽在他的喉咙中了——因为,隐隐约约地,他已经知道奥尔加要去做什么、要去见谁了。按照奥尔加的说法,也许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还是把答案从嘴里挤了出来。 他说:“好吧。”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的手指上还沾着血。 他面前有着非常精妙的排水系统的不锈钢工作台上正躺着一只手,还没被砍下来多长时间,尚且没有腐烂,只不过手背上的静脉网淡淡地浮现出来。木屋的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此时此刻林间木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显然不符合待客之道。阿尔巴利诺向门口看去:靠门那一面墙上的窗户外什么也看不见,屋外枝梢繁茂的树木层层叠叠压下来,只有少之又少的光芒能落进掩映的枝丫之间,这样看去,外面近乎是黑色的。 阿尔巴利诺微微地皱着眉头,旋即因为脸上一块已经逐渐蜕变成黑紫色的淤青而轻轻地嘶了一声。这个时候敲门声又好脾气地响了一遍,显然是不等他开门就不善罢甘休。 阿尔巴利诺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随手抓起工作台上的一把剔骨刀,向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一把Glock 17手枪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眉心中央。拄着拐杖的奥尔加把重心压在自己的那条好腿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好,阿尔巴利诺。” 此时此刻阿尔巴利诺还有一只手就背在身后,手里拿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他直视着奥尔加·莫洛泽——后者看上去跟昏迷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稍微瘦了点,跟当初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判若两人——然后他也笑了,这是种带着无奈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的眼睛如同飘荡在坟茔之间的萤火一般闪闪发亮。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终于大发慈悲打算解决巴特的烦恼了?”阿尔巴利诺问道,“你的身后有一支全副武装的SWAT小队吗?就好像当初拉瓦萨·麦卡德做的那样?”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奥尔加微笑着回答,“如你所知,能跟变态杀人狂交谈的机会对于犯罪心理学家来说可遇而不可求。” 阿尔巴利诺凝视着她:“但是一般忽然发现自己的朋友是变态杀人狂的人可就不会原意只限于友好的交谈了。” 不知道为什么,奥尔加选择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 “但是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人吗?”她懒洋洋地反问道。“一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凶手在观众们面前自己揭开了自己的身份,才发现一切的真相——就好像《无人生还》那种故事里的蹩脚警察一样?” 然后,她做了一件阿尔巴利诺绝没有想到她会做的事情——她缓慢地、极富戏剧性地松开五指,那把手枪从她手里啪嚓一声落在地上,在木地板上撞出清脆的一响。 “毕竟四年之前,我就是为了你来维斯特兰的。”奥尔加·莫洛泽轻声说道,“礼拜日园丁。” 四年之前。 “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拉瓦萨·麦卡德说道,在某些事情上他显得一如既往的执拗,而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一种美德。 “什么建议?不留在行为分析部工作,但是可以去匡提科任教?”奥尔加一边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往纸箱里扫一边问道,大部分热爱收纳的人看到她粗暴的手法都会感觉胸口一哽,“你总担心我哪天在犯罪现场当场向犯罪嫌疑人倒戈,倒是信任我可以教那些FBI新人啦?” “我承认我是认为你工作态度上有点问题,现在再拒绝承认咱们在这方面有任何分歧就有点自欺欺人了。”麦卡德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的声音里有某种非常迫切的东西,“但是,莫洛泽,不可否认你在研究上的建树,这种损失——” “损失?我还正在向其他大学投递简历呢,又不是说我从此以后就离开这个行业了。”奥尔加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们运用你的方法,可以抓住更多尚未落网的犯人。但是如果你坚持要去大学任教……”麦卡德低声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那不够‘实用’,是对才华的一种浪费,因为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实用主义者。”奥尔加轻轻地笑了一下,她把纸箱合上,用胶带封好口,然后才说出下一句话。“但是研究并不是只有应用一种归宿,我探索它们并不是因为它们有用,而是因为它们是未知之物——这才是咱们最大的分歧所在。” 她一只手抱着箱子,另一只手从椅子上捞过外套,整个人因为拿了太多东西而摇摇晃晃。麦卡德看着她的背影,方法是某种奇特的冲动促使他开口了,一种感情控制住了他的舌头,他说:“奥尔加——” 奥尔加的脚步顿了一下:“嗯?” 麦卡德沉默了一瞬。 “不。没什么。”他这样说,然后他想了想,又问道:“你的第一站定在哪里?” “维斯特兰。”奥尔加回答他。 阿尔巴利诺看着奥尔加·莫洛泽。 奥尔加没有错过他眼中极为迅速地闪过的一丝惊愕,这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是个十分罕见的表情,值得裱在玻璃画框里挂在大厅中央。但是这个极难捕捉的表情很快就被他得当地隐藏了,阿尔巴利诺很快语气轻快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如果你是问这个小木屋的位置的话,我跟踪过你。四年之中只跟上过一次,你算是很谨慎的了。”奥尔加挥挥手,声音还是懒洋洋的,“但是,你想问的并不是小木屋吧?” 阿尔巴利诺回以一个很有礼貌的笑容,很难揣测出他心中所想:“你很清楚我在问什么。” “那你不打算让我进去了?总觉得就站在门口说话对客人不太礼貌。”奥尔加指了指屋内,笑眯眯地说道。 阿尔巴利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往侧面退了一步,给她让出进入的道路。他似乎已经无意于向奥尔加掩饰手上那把刀子的存在,而是松松地握着刀柄,随手转出了一个刀花,就随意地把那尖锐的凶器握在手里。 奥尔加甚至没多看那把刀一眼,就好像那不值得担心一般。她一只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进室内,目光从那张桌子和桌子上的断手之间一掠而过。 然后她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座位——靠窗的一张窄窄的桌子。她确实就是那种就算是坐下了也宁可要俯视着别人的类型,要阿尔巴利诺说,这才是最要命的一种上帝情结。阿尔巴利诺看着她在那张桌子上做好了,很有闲情逸致地晃着腿,然后忽然说:“你都不担心这上面堆过死人的骸骨。” “那是巴特或亨特会担心的事情,”奥尔加漠然地回答,“但是正如你所说,那也只是死人的骸骨。” 看她这个态度,其实阿尔巴利诺有点理解为什么当年麦卡德挥担心她会一转头就投奔大反派了。但是他最后只是点点头,说:“那么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加入BAU的第一年,内部曾经针对礼拜日园丁开过一个研讨会。”奥尔加耸耸肩膀,用平淡的语气说,“那个时候巴特还不负责这一系列案子,WLPD当时的局长也并不介意尽快解决这个案件,总之,他们当时有意和FBI合作。于是,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飞到匡提科,另外带着一本册子:他们按照最初的侧写初步排查了一系列有可能的嫌疑人,把这些嫌疑人的基本资料一起带到了行为分析部。” 阿尔巴利诺想了想,用毫不惊讶的语气问道:“那些资料之中有我?” 奥尔加一挑眉:“必然有你。你的年龄、职业、专业技巧、居住的地理位置——那个时候你已经在法医局任职,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你甚至都不用重返现场!” “然而他们最后甚至没有对我进行问话。”阿尔巴利诺指出。 “当时麦卡德也并不是BAU的负责人,而我更仅仅是个刚从匡提科毕业的新生,结果当时的负责人第一轮就筛掉了你。”奥尔加相当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当时的负责人认为他们要找个富有艺术气息的家伙——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你满溢而出的艺术细胞视而不见的——总之很不幸,你既没有艺术家父母,自己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艺术爱好,不参与艺术品拍卖,在家里甚至不摆一个留声机放古典音乐……所以当然啦,你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个连环杀手。” 阿尔巴利诺好像被逗笑了:“噢,那你就看出我满溢而出的艺术细胞了?” “你有个鬓角戴着白花、穿着白裙子选在清晨投湖自杀的妈妈,你还没有去救她,这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奥尔加夸张地睁大眼睛,反问道。 “一般人不会认为这能说明什么问题。”阿尔巴利诺温和地回答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垂下眼睛,那像是个一般人回忆起什么温馨的往事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看上去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写侦探小说的时候不是很喜欢那么引用嘛——‘一个逻辑学家不需要亲眼见到或者听说过大西洋或尼亚加拉瀑布,他能从一滴水上推测出它有可能存在’。”奥尔加眨眨眼睛,声音十分轻松,“都是相似的道理:因为大部分侧写师相信家庭对连环杀手的影响,所以那些嫌疑人的资料中另外附带你父母的详细资料;你父母的为人处世无可指摘,也没有虐待你或者性侵你……但是有关夏娜·巴克斯的信息确实很有趣。” “她可没有教过我要怎么做一个连环杀手。”阿尔巴利诺笑了笑。“况且,当时警方以意外结案了。” “确实如此。”奥尔加赞同道,“但是现有的情况是:你们在湖中划船的那天风平浪静,船摇晃的幅度不会很大——顺带一提,后来我去现场考查了,湖边提供的木船真的安全到很难令人不小心掉下去——你和你母亲都会游泳,而且你在学校的时候好像还拿过一个奖。总而言之,你是希望我相信她真的失足落水,还是希望我相信事实是她有意自尽、而你则在边上袖手旁观?” 阿尔巴利诺脸上还是那副笑容,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刀子,问道:“所以你认为我是个心理变态?” 奥尔加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一般,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所以我发现你是我们在找的那个艺术家。” “‘艺术家’。”阿尔巴利诺轻轻地哼了一声,轻得像是个气音,“大部分人不会这样认为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扫了一眼不远处不锈钢工作台上的那只断手,笑容有一丝促狭。 “你对自己的自我定位很有趣,这也是我想要来维斯特兰的原因之一。”奥尔加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听上去异常心平气和,“总而言之,在匡提科的时候我没有多少余暇,但等到来维斯特兰之后证明自己的结论就很简单了——你母亲并没有你那样擅长隐藏自己,尽管她的枕边人没有发现真相,但是不妨碍其他人发现她是个死亡天使。顺带一提,并不是只有我发现了,奥瑞恩·亨特也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你就更确定我是礼拜日园丁,因为正如大部分侧写师所想的那样,一个连环杀手母亲当然应该有个连环杀手孩子。”阿尔巴利诺点了点头。 “这样说还是太过狭隘了,一般来说我们认为许多人之所以会犯罪是因为他们童年的不幸经历,但是你其实并不是那样。要我说,你看上去拥有一个正常得不得了的童年:你的母亲虽然是个连环杀手,但是却没有以连环杀手的身份教育你,你不曾目击过她的犯罪现场,不曾帮她处理尸体,她也未曾教给过你杀人的快感和技巧。”奥尔加声音平缓地叙述道,听上去像是个给学生讲课的老师,“是因为你的原生家庭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吗?其实并不,你的原生家庭表面上看上去甚至比赫斯塔尔的家庭正常许多——我确实仔细研究过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阿尔巴利诺凝视着她,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的结论是什么?” “流淌在你的血液里的东西,被现代科学称之为基因;”奥尔加沉声回答道,“以及,我猜测,‘关于死亡的感悟’。”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这就是你在夏娜·巴克斯身上学到的东西。” 阿尔巴利诺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讨论下去,而是说:“那么,你对你得出的结论心满意足了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奥尔加的脸,只是专心致志地垂眼看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子。一般人站在这样一个拿着凶器的连环杀手面前肯定会惊恐万状,但是“一般人”里显然不包括奥尔加。 所以她很明显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的语气就好像要问我是不是已经心满意足到不介意奔赴黄泉了。”她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顺带一提,我还是很介意现在就奔赴黄泉的。” “难道我应该让你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吗?”阿尔巴利诺反问道,“奥尔加,你不应该来这里的。你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假装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才不至于把我和你都摆在难以抉择的境地。” 奥尔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阿尔巴利诺作为礼拜日园丁,让一个前FBI探员活着离开他的小木屋好像并不妥当;而当奥尔加承认自己在来维斯特兰之前就知晓阿尔巴利诺的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会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就比如说巴特·哈代。 “可是我永远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奥尔加倨傲地回答道:毫无疑问,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说出这种话,还是过于傲慢了,而阿尔巴利诺则很清楚,奥尔加的这种傲慢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也知道我当然可以活着回去。实际上,你我都清楚你不可能杀我。”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自信?因为我清楚你不会告发我吗?”阿尔巴利诺反问道,“因为如你所说,摄影机应该像墙上的苍蝇?” 奥尔加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你的计划中暂时没有我的尸体的位置了——按时间回溯,你现在就只剩下用来映射夏普的那起案子还没有做,而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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