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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永福斋是一家不大的食店,就在前面不远,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谁也没有注意对面楼上的视线。 对面茶楼的二层开了一半的窗,徐肃年半个身子掩在窗后,负手而立,齐甄立在他的身后,一时竟不敢去看他面上的表情。 他跟在徐肃年身边多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此时郎君虽然看似平静,实际手腕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他想离开去找盛乔,却还要等卢烨议事,若是被盛乔撞到,他该如何解释? 于是徐肃年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了不远处的食店,直到用过傍晚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他才终于回到了济善堂。 这会儿盛乔估计和郑墨待在一起,徐肃年脚步一顿,没去找盛乔,打算先回房间沐浴,不料刚走进院子,竟看到盛乔在长廊下坐着。 夕阳西沉,金红的余晖将小院完全笼罩其中,也给盛乔镀了一层漂亮的光,远远望去,那般动人。 徐肃年微微一怔,而后立刻抬步迎了上去,“小娘子怎么坐在这?” 盛乔的回答坦率到让人心慌,她笑着说:“在等你啊。” 徐肃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一下,才开口:“你说什么?” 盛乔本能感觉他的语气不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我来找你啊,怎么?你这院子我进不得啊?” 这话她虽然是随口一说,徐肃年却从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亲近。 其实盛乔和纪明实也算是旧识,不过是一起出门吃个午膳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不过,徐肃年虽是这么想,口中却道:“小娘子找我何事?纪明实不在吗?” 盛乔觉得这人真是奇怪,仰头看他,“和明实哥哥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知道他今天要回家,才特意来找你的。” 听到“明实哥哥”这四个字,徐肃年立刻皱了皱眉,但紧跟着的后半句话又成功安抚了他的怒气。 他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下来,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问:“那小娘子找我何事?” 盛乔跟着他往里走,直白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有人说想在这时送你一个礼物,你会想要什么?” 徐肃年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还知道礼尚往来了,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副画。 他思考了半晌,说:“最近市坊间有一本新刊印的《南国图志》,我倒有些想看。” “《南国图志》?”盛乔却有些犹豫,“可是这样的书,明实哥哥用的上吗?” 徐肃年脸色倏地一变,“纪明实?” 盛乔点头,说:“对啊,今天明实哥哥送了我一匹蝉翼纱,我想给他还礼,却不知要送些什么,正好你也是男子,所以我特意来问问你的意见。” 第21章 一锭金子来换 “……正好你也是男子,所以我特意来问问你的意见。” 徐肃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原来他只是顺便。 盛乔还茫然不知他为何变了脸色,奇怪道:“你怎么了啊?” 徐肃年看她天真无辜的眼神,直气得牙根痒痒,心里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段日子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了解盛乔,虽然在济善堂这么多人中,盛乔对他是最不同的那一个,但他心里很清楚,盛乔对他并无男女间的绮思。 亦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本想慢慢引导她去懂,可在此刻,徐肃年忽然有些等不及了。 少倾沉默后,他不冷不热地开口,“纪明实送你东西,你就知道回礼,我呢?难道我没有送过你东西?” 盛乔被这话问住了,一时有些发怔,其实徐少安说得没错,他的确也送过自己东西,而且她真的很喜欢那副画,既然要给纪明实回礼,自然也要给他,总不能厚此薄彼。 于是她道:“那我送你说的那本《南国图志》。” 徐肃年却说:“可我现在不想要这本书了。” 盛乔抬眼瞪他,“那你想要什么?” 徐肃年琢磨半晌,说:“眼看就要入夏,我想要一个驱蚊的荷包。” 一个荷包而已,盛乔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谁知他又添了一句,“我要你亲手绣一个给我。” 盛乔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 徐肃年道:“我送你的画是亲手画的,你送我的荷包自然也该亲手绣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但是……盛乔有些为难地说:“可我不会绣荷包!” 这会轮到徐肃年惊讶了,连她母亲身为长公主都有一手好绣活,平时养尊处优,但也会给驸马做些小巧的腰带荷包什么的。没想到盛乔竟然说她不会女工。 徐肃年下意识以为她在敷衍。 盛乔被他这怀疑的目光刺激到了,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使劲瞪他,“你这什么眼神?” 徐肃年抿了抿唇,“……只是有些意外。” 盛乔哼道:“这有什么可意外的,小时候虽然有女夫子教过这些,可那针那么尖,扎得我手都痛死了,我阿娘见了心疼,立刻不让女夫子教了。” 她很有理由,说:“何况我就算学了又用不到,我家里有许多绣娘呢,我若是什么都会了,那些绣娘岂不是赚不到工钱了?” 徐肃年瞧着她那振振有辞的模样,很是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她说得没错,盛小娘子这般金尊玉贵,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若因嫁人便要落入凡尘,他是她的爹娘,也要舍不得。 盛乔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又提议道:“荷包我是不会绣的,不如还是给你买那本《南国图志》,好不好?” 她自觉语气已经足够温柔,不料男人竟然再度摇了摇头。 盛乔有些生气了,觉得他简直是在故意为难。当时又不是她逼着他去画那副画的,现在倒来为难他。 她这下连那什么劳什子的书都不想送了,“你只说你送了我那副画,刚到长安的时候,我还送了你两件春装呢,不见你穿也就罢了,连声道谢都没有呢。” 原本徐肃年都要忘记这件事了,此时听到这话,不免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两件衣服那般艳丽,如何穿得出来? 正要分辨,就听盛乔带着一点遗憾地小声开口,“那是我第一次送郎君东西呢。” 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徐肃年顿住了。 “你说……” 盛乔却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奇怪的看着他,冷不丁问:“你怎么这幅表情?不会是把我送你的衣裳扔了吧!” 徐肃年立刻否认,“当然没有。” 盛乔语气怀疑,“真的?” 小娘子的眼睛又圆又亮,比山涧的溪水更清澈,徐肃年惯会装模作样,这会被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忽然生出几分心虚来。 他试图移开视线,盛乔这下更确定他把衣裳扔了,于是故意道:“如果你果真没有扔掉我给你买的春装,我就送一个荷包给你,如何?” “成交。” 徐肃年立刻点了点头,转而看到盛乔纤嫩的手指,“别绣荷包了,郑先生一手楷书写得那般好,不如为我这幅字,如何?” 从盛乔处离开已经很晚了,就算现在去,外面也没有店面开门,徐肃年一直等到第二天给学生们授完骑射课,又正赶上盛乔不在,徐肃年谁也没知会,一个人溜出了济善堂。 上次盛乔给他买衣裳的那家店离着城门不远,徐肃年凭借着记忆找过去,立刻上了二楼去找之前的架子,却没看到那两件衣裳。 正巧掌柜的就在旁边,见他表情不对,立刻迎上来问:“客官是想买些什么?” 徐肃年问:“之前这里有两件男子春衫,一件浅蓝,一件银红……” 掌柜的努力回忆,“那两件布料金贵,只做了那么两件,早就没了。” “没了?”徐肃年蹙了下眉,“那你可知这洛州……算了,这衣裳你们可以留存的图样?” “有是有……”掌柜的点了点头,却又有些迟疑,“只是,这图样子可不能随便给客人看。” 徐肃年也没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那掌柜的,问:“我不看,只要两件一模一样的,最快多久能做好?” 掌柜的险些被那金子晃瞎了眼,欢喜地接过,“七天就……” 说到一半触到对面递来的眼神,又忙改了口,“三天,三天!” 这一锭金子足够把洛州所有的绣娘都买下来了,三天一定能做完。 徐肃年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三天之后我来取,若是做完了,我再付你十两,若是没有……” 后半句话他都不必说出来,掌柜的就已经连连保证起来。 只是心里却在奇怪,也不知这两身衣裳有多重要,竟值得花一锭金子来换。 第22章 让人一见倾心 从成衣店离开之后,徐肃年便度日如年,约定的日子一到,他便要亲自去取,不料中途被公事绊住,他只好召了齐源来,让他替自己走一趟。 齐源夜半收到徐肃年的急令,原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没想到郎君只给了他一张写着成衣店地址的字条和十两银锭,让他去取一件衣裳。 什么衣裳值十两…… 难道是和此次的计划有关? 齐源不敢马虎,一大早就找到了成衣店,但等掌柜的送来那两件衣裳的时候,他又不确定了。 这一件银红,一件浅蓝,这么鲜嫩的颜色,谁会穿? 反正他家郎君是绝对不会穿的。 他和齐甄被长公主殿下派到了郎君身边时,郎君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但因为是家中长子,郎君自小便性子稳重,像这样鲜亮的颜色,他向来不会穿,只怕会被别人觉得稚嫩,撑不起场面。 郎君不穿,又会是谁穿? 抱着满心疑惑,齐源回到宅子,徐肃年暂歇的小院一片寂静,只有齐甄在廊下守着。 齐源也没有进去,抱着衣裳来到齐甄身边,“郎君在忙?” “在同客人议事。”齐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他怀里的包袱,“这是什么?” “郎君吩咐我去成衣店取衣裳。”齐源说着,“只是这衣裳颜色太亮,不知给谁穿的。” 齐甄原只是随口一问,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什么,对齐源说:“你打开我瞧一眼。” 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信件,齐源没犹豫就打开了包袱,齐甄看过去,一下怔住了。 这料子,这颜色…… 齐甄记忆力很好,一下子想到郎君初入洛州那一天。 他去客栈给郎君送信,之后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两件与自家郎君气质极度不符的春装,当时郎君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约是别的客人买的,小二送错房间了。” 后来还教他直接把那包袱扔了。 当时齐甄也没多想,可现在又看到两件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衣裳,也忍不住怀疑起来,这衣裳不会真是郎君留下打算自己穿的罢? 那当时又何必要扔掉呢? 齐甄百思不得其解,齐源不知道当时的事,见他盯着包袱发怔,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没事吧?” 齐甄抬眼觑了觑禁闭的房门,拉着齐源往远处走了走,这才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郎君最近有点不一样了?” 身为下属,私下议论主人乃是大罪,齐源瞪他一眼,然后也回头瞅了瞅房门,说:“哪不一样了?” 具体如何齐甄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郎君从离开长安之后,就变得,有点奇怪。这次洛州的事这么重要,郎君夙兴夜寐,居然白天还有空到济善堂当什么先生。” “郎君不是说,是为了掩人耳目么?” “可是这也太敬业了罢,我瞧着郎君都在校场晒黑了,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会不会是和郎君路上带的那个小娘子有关?” 他们都知道郎君在此行路上带了个小娘子,虽不知她的具体身份,但照着郎君从前的性情推算,他们都以为那是洛州案的关键证人。 齐甄没明白,“那衣裳那么宽大,一看就是男子穿的,哪会是买给女子的?” “你傻啊!”齐源瞪他一眼,“一男一女,又年岁相仿,如此同行了一路,你说会发生什么?” “啊……你说?”齐甄怀疑自己听错了,险些叫出声来。 齐源使劲锤了他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你说郎君对那个小娘子生了情?” “不会吧……”他不愿意相信,“就算真生了情,他买衣裳做什么?还是那么花里胡哨的。” “都言女为悦己者容,男子就不行吗?”齐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且看着吧。” 半个时辰后,徐肃年终于谈完了正事,将贵客送走后,立刻找了齐源过来,“东西呢?” 齐源低眉敛目地把包袱呈上,“郎君。” 徐肃年看了一眼,又吩咐了他们几句,便拎着包袱出门去了。 齐甄齐源立在院子里,悄悄对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了震惊。 徐肃年并不知道两个下属如何编排自己的,直接拎着包袱回了济善堂。 今天是旬休日,学生们都没有课,按照惯例,郑墨应当去找孟娘子盘账了,院子里只有盛乔一个。 春光正好,盛乔没有闷在房间里,而是坐在廊下的小桌旁看书。 这是她前几日刚从街上买的,最近正时兴,但实际故事很俗套。 讲得是一个官家小姐爱上了家中马夫,不顾家中反对,与其私奔,后来马夫参军立功,成了大将军,两人欢喜成婚,终成眷属的故事。 盛乔此时正看到两人初遇,官家小姐要去寺庙烧香,上马车时不小心崴了脚,幸而马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官家小姐与他道谢时,不经意看了他一眼,竟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以前听表姐说,许多时兴话本其实都是翰林院的那些清贫官员写的,为了补贴家用。 盛乔从前还不相信,直看到这一本才觉得有那么几分可能,如此俗套的情节被作者写得很是精彩,难怪最近被人追捧。 盛乔也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却觉得这话本夸张,那马夫该长得多好看,能让官家小姐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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