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旱,终年少雨;北漠海拔与其他地方大差不差,多沙漠多戈壁,同时草场丰富。 因为自然缘故,生活在这两片土地上的百姓为了适应不友好的气候条件,整个族群逐水而居、游动放牧,春天蹲在这片草场,吃得差不多去下一片,一年四季少有固定居所。 即便如此,生活压力还是很大。 整个族群人口少的时候,这种生活方式还算过得下去,一旦人口缓慢增长到某个临界点,生存压力便会陡然暴增,这导致环境破坏增大,物资匮乏,食物短缺,继而恶循环。 直至单纯的放牧打猎无法维持生计。 掠夺资源更为丰富的地方变成了缓和这种矛盾的方式之一。北漠和十乌都有驯养战马的优越条件,人均弓马娴熟,且骑兵机动性强,常常是打劫一波就一溜烟逃得飞快。 被打劫的倒霉鬼反应过来也只能吃灰,看着人家扬起的烟尘气得咬牙切齿,奈何不得。 至少在沈棠认知中是这样的。 她先前在祈善的笔札看到一组数据,北漠和十乌的族群规模不小,按理说是不小威胁。 但听褚曜的意思―― 北漠还是凶悍的游牧民族吗? 完全成了刷名声刷资历的经验包了。 褚曜不太明白:“郎君说的‘惨’是何意?” 沈棠疑惑:“北漠也有不少马场吧?” 褚曜明白过来了,他笑着解释说:“北漠是有不少马场,但这不算什么优势。” 沈棠嘴角微微抽搐。 这…… 不算什么优势??? 褚曜道:“天降贼星前,大陆各国少有骑兵,盖因战马缺乏、草场不多,十乌北漠等异族以此换取大量银钱,再加上贸易和利益交换,长久经营下来,已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为防备他们,边境各处都要派遣大量驻军……饶是如此,也少有安定的时候。” 不过,这些都在天降贼星之后扭转了。 沈棠好奇问道:“扭转了?难道说文心武胆如此智能,不仅能分出男女,还能分出本族和异族?那么两族混血怎么办???” 随父还是随母? 随本族还是随异族? 还是父母基因打一架,谁占上风就跟谁? 沈棠一时间走神,思维发散得老远。 褚曜道:“这怎么可能?北漠十乌这些异族百姓自然也有觉醒文心武胆的可能,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之所以说天降贼星便扭转,原因有二。其一,贼星降落在的位置。” 沈棠:“……” 她一下子就无语凝噎了。 褚曜不用说她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贼星陨石降落在大陆中心,碎片自然是被中心各诸侯国瓜分,做成各式各样的国玺。 那些诸侯巴不得吃独食,自个儿都不够分,怎么会带异族玩儿?于是乎――那些处于大陆八方边缘位置的异族就倒霉了。 沈棠啧一声,感慨:“那可真是倒霉,吃都赶不上热乎的,另一重原因呢?” 褚曜默了默,提醒道:“五郎?” 沈棠:“嗯?” 褚曜道:“文明。” 按照自家五郎的说辞,北漠十乌等异族是吃赶不上热乎,那拿到陨星碎片的诸侯算什么?幸福吃上热乎的屎吗??? 沈棠:“咳咳咳……这不重要,不重要!” 褚曜跳过这一节,紧跟着说出第二个原因,跟文心武胆有关,在军阵言灵之中,文心言灵可以加持军阵、变化军形,妙用无穷、变化无限,武胆言灵相对单调一些,大部分都为军队服务,可以化兵、化甲、化马! 也就是说―― 褚曜表情微妙地道:“不缺马了。” 没了战马限制,再加上他们人还多,即便马战不如北漠十乌这等游牧族的骑兵厉害,但有文武言灵加持,理想状态下能做到人均骑兵的程度。各个诸侯国还有很微妙的共识。 大家内战归内战,异族别想插手。 这导致八方边境的异族每次出兵侵略,接壤的诸侯国就会默契停战,出兵的出兵、出粮的出粮,实在穷出不起就远程声援两句。仗什么时候都能打,但绝对不能让异族占便宜。 历史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 百余年前,大陆西北有两个小诸侯国,某甲国和某乙国。两国干架打成了斗鸡眼,眼看着乙国占据了上风要集中兵力破国了,谁知这时候生活在北漠地区的某几个大部落联合起来想偷了某甲国老家,拿下他们的国玺。 某甲国跟某乙国立马停手,某乙国派遣数万精锐支援,将失去的领土全部收回,还扬了好几万人的骨灰。解决外乱,两国继续干架。因为有了喘息之机,某甲国极限翻盘。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 也因为如此,异族始终被限制在各自的领土,两百余年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反而成了临近诸侯国刷名声资历的经验包。 沈棠听完褚曜的讲述,正想笑,倏地想到什么,脸色默默沉了下来。她道:“倘若如此……那么郑乔的做法岂不是……” 难怪祈不善如此厌恶郑乔――此人为攻下辛国,与十乌合作,让十乌暗中出兵骚扰山脉边境,进一步削弱辛国可以调动的兵力,趁势攻下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辛国。 褚曜自然也知道这茬事情。 他身处孝城,但消息并不闭塞。 褚曜:“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有山脉边境阻挡十乌,十乌就构不成威胁,打着利用完就翻脸的主意,吞狼驱虎,但世上的聪明人不止他一个,人家十乌也不傻。再者,郑乔失人心民意,山脉那边的国境屏障……也不知还能拦住十乌多久……” 一直保持安静的小胖墩儿发问:“但是老师,十乌也好,北漠也罢,他们不是很弱吗?” 他是土生土长的四宝郡人士,再加上这个时代信息不发达,导致他所知的世界很小,连十乌、北漠这些异族的存在,还是老师教他的。在他认知中,自家老师最厉害。 褚曜好笑又无奈地掐了下屠荣的小肉脸:“阿荣,是谁告诉你他们很弱的?该打!” 145:行动(三) 小胖墩儿胖脸迷惑:“不是吗?” “自然不是。”说着又一拍小胖墩儿脑袋,不轻不重地警告他,“记住,轻敌自负是大忌!” 小胖墩儿抱着头,委屈地点头。 糯糯地道:“学生记住了。” 沈棠问:“北漠今非昔比?” 褚曜苦笑了一声:“是,今非昔比。” 诚然,天降贼星之后,北漠十乌这些异族差不多就沦为了经验包,诸侯国都不带他们玩儿,再加上文武言灵都是从各个国玺(陨星碎片)抄撰出来的,导致异族一度低迷弱势。 但人家只是先天发育不良,不代表脑子真有问题啊,他们也能感悟天地之气,也能凝聚文心武胆,因为种种原因,多武胆少文心,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弱。至于言灵―― 啧,言灵这种东西可以学习啊。 还是正大光明地学。 怎么学? 时不时派遣小波兵力骚扰边境国家,等他们派兵过来,打不过就送上部落质子美女。 美女各个容色出挑,一部分被收入国主内庭,一部分被拿来赏赐有功之臣,这是“联姻”路线。质子不能赏赐,成功“联姻”的也少,看似不太好处理,但“来者是客”,质子是彰显武力、国力的“吉祥物”,虐待质子也会失了国家风度,容易被诟病。 那怎么办? 当做“吉祥物”放一边晾着呗。意思意思,给予一部分福利特权,例如教育学习。有出息的质子还能拜师名儒名士,得到一线教育资源,而言灵知识可以记入脑子带走。 除此之外,还有异族大部落向诸侯国国主臣服求和求赐婚,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拒绝,即使女方不是诸侯国宗室女,出嫁的时候也会被封个宗姬或者王姬的头衔,陪嫁丰厚。 这些都是比较迂回光明的办法,还有比较隐秘的小动作。例如趁着大陆各个诸侯国动辄你灭我、我灭你的时候,浑水摸鱼,通过各个渠道,暗地里收购各类文武言灵典籍。 总之―― 沈棠听了褚曜的科普扫盲,总结道:“一言以蔽之,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八方异族为了发育也是拼了命地卧薪尝胆,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励志且努力了。 褚曜自动忽略五郎的骚话,长叹摇头:“如今除了国玺,八方异族与我等几乎没差距,实力保存上还更胜一筹。当年那一战,其实赢得不轻松,初期战事数次失利……” 作为“褚国三杰”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一个,褚曜能后来追上,很大一部分是靠着中期扭转战局的功劳,逐渐拉平两军差距。 也是那时他意识到,北漠已非当年。 奈何众人还沉浸在胜利之中,再加上这两百多年的连胜,并未将北漠少有的强势放在心上。在经历人生一个小高光时刻,褚曜又开始一落再落的倒霉之路,直到褚国被灭。 褚曜想想如今的局势,叹气更重。 于是,立了一个flag。 他宽慰陷入忧虑情绪的五郎和阿荣,和蔼浅笑:“……你们也不用这么发愁,只要国玺不失,或者在两大异族获得国玺前,西北诸国平定战事,便不会出大事……” 小胖墩儿认真地点头:“嗯。” 唯有沈棠一脸黑线。 她吐槽道:“无晦,你这话我慌。” “慌什么?” “按照市井话本的套路,每当重要人物说什么事情不会发生的时候,大概率都会发生。” 好家伙―― 活似戏台老将军,背上插满旗啊。 褚曜怔愣,失笑:“曜可没那能耐。” 纵使年少时自信自负,恨不得老天老大他老二,但被现实毒打十来年,心态早就佛系了。 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 沈棠认真道:“不不不,在我这里,无晦就是很重要的人物,所以――百无禁忌,大风吹去,无晦的flag都是开玩笑的!” 前面半句对着褚曜说的,后面半句则是双手合十,恭敬告知八方神灵,那认真求神拜佛的模样看得褚曜哑然,但也没有泼她冷水,而是跟着效仿:“是是是,大风吹去!” 小胖墩儿不懂,只知道跟着做。 软糯糯地道:“吹去吹去――” 三人有说有笑,但欢声笑语背后,褚曜心底还是积着些许晦暗――顾池的示警,总让他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思考――北漠十乌这两头饿狼,憋了两百多年的火,若一朝爆发,如今掐红眼的西北诸国,真能挡得住? 感情上希望挡得住―― 但理智却小声道:挡不住。 天幕铺开黑墨,唯有月色引路。 褚曜看着前方比他远数个身位的削瘦少年郎,胸臆吐出一口浊气――时间是很紧,但希望还来得及……有生之年,看到五郎在西北活跃的身影,也不枉费他豪赌这一把。 他一手控制缰绳,垂在身侧的手暗下攥紧,点漆眼眸深处似有暗潮,下了某种决心。 “无晦!” 沈棠的声音冷不丁传入耳中。 他蓦地抬头:“嗯?” 沈棠指着前方远处一点星火,转头冲他笑道:“快到家了,山路难行,别发呆啊。” 星火很小,亦可燎原。 褚曜:“嗯。”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再加上山路崎岖,沈棠三人又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土匪寨子。这次在门口等待的人换成了祈善。 远远看着就像是根干瘦的竹子。 沈棠远远就开始挥手,嗓门大,还爱笑,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让人无奈又好笑。 “元良,我们回来啦!” 祈善习惯性忽略,上前接过缰绳,跟沈棠打过招呼再转头问褚曜:“此行收获如何?” 褚曜抱着小胖墩儿下了骡子。 说道:“一切顺利,暂定三日后。” 祈善在内心默算时间:“三日后?十五?” 黄道吉日。 宜发财,宜动土。 的确是个好日子。 褚曜道:“剩下的回去再说。” 说是三日后动手,但他们还得提前布局,在路上等着税银队伍过来,为保万全,需要充分准备。 细节部分,他跟祈善已经商讨了再商讨。 家底薄就这点的坏处,经不起一点风险。 146:行动(四) 沈棠:“……” 关于酒量的问题她真不想回答。 她能说自己不行吗? 不能! 这涉及到尊严和原则! 她嘴硬道:“我说我千杯不醉,你信吗?” 祈善的眼睛明晃晃写着“你做梦”三字。 “将希望寄托于此,不可。” 褚曜一听就明白祈善的打算,沈棠醉酒之后的确判若两人,的确比清醒时更具杀伤力,但不能因此忽略一些问题――五郎醉酒状态有些古怪,不知可不可控,还是文心文士…… 不能因为五郎过于能打就忽略这点。 祈不善分明将五郎当成武胆武者使了。 这让褚曜略微有些不快,但他话还未出口,沈棠比他快了一步发话,无奈地看着祈善:“唉,就知你不信,要不测一测酒量?” 她以为祈善会顺着台阶下。 谁知―― 祈善道:“嗯,试一试。” 沈棠:“……”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什么叫“羞辱”! “祈元良,你什么意思???”沈棠一拍桌子,指着他拿出来的一双木筷,脸上写满了“你瞧不起我”几个大字。为何如此控诉?因为祈善就用那双木筷沾了点酒,喂蚊子呢? 祈善道:“循序渐进。” 沈棠:“……” 她几乎是黑着脸一把夺过那双木筷,褚曜伸手试图拦截,但沈棠已经张口抿住筷尖,嘬了嘬,啪得一声将木筷拍桌子上。 褚曜低声呵斥祈善:“你太过分了!” 酒量再差能差到这种程度? 怎么说也要一杯吧? 下一息,自家五郎就拆了他的台。 几乎没有一点点征兆,沈棠连眼睛都还未来得及合上,上身前倾,脑袋直直往桌上砸。一侧的祈善眼疾手快,伸手帮忙挡了一下,她这脑门才没跟桌面来个亲密接触。 褚曜直接看傻了眼睛。 (⊙_⊙)? “这、这……五郎这是……” 一双木筷沾了点酒的酒量??? 祈善也是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不忍直视地扶额:“很明显,醉了……这都能醉可真是……” 这还是正常人的酒量? 循序渐进不需要了,起步即终点。 “五郎?五郎?五郎?醒一醒!”褚曜轻推沈棠肩膀,后者手指撑着额角坐起身,坐姿由由跽坐改为盘腿,单手撑着膝盖,白皙面颊似扫了一层淡淡的腮红。 仔细一看这张脸,十足十的女相。 “怎么了?”沈棠循声看向他。 “这是三根手指还是四根手指?” 褚曜冲着沈棠伸出食指和中指。 沈棠顿了顿,看着那两根手指陷入某种诡异的沉思,克制正欲抽搐的眉尾:“这……” 好几息没给出答案。 褚曜:“……” 他确信了,五郎的酒量实在不争气! 两根手指都数不清。 祈善问:“幼梨喝醉了?” 沈棠托腮答道:“没有,我千杯不醉!” 回答干脆果断的确不似醉鬼。 但―― 祈善便又问:“半步‘窃’走的珍宝可有归还?” 沈棠抿了抿唇,眉宇间隐约有些委屈、有些气愤,咬牙切齿:“还未,但那是迟早的!” 褚曜二人对视一眼。 祈善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善这几日收到一则消息,说有一批势力欲窃取半步手中的‘珍宝’,沈小郎君能战否?” “战战战!怎么不能战!”沈棠一听眼睛瞪大,旋即怒不可遏,整个人像是一头极其暴躁的野兽在屋内来回踱步徘徊,脚步沉得似乎要踩死敌人,“谁都要偷我东西,混账!” 过了会儿,倏地高声:“他祖宗的,全家活腻歪了吗!老子要扬了他们骨灰,一个不剩!” 褚曜用眼神询问祈善。 五郎被窃走的珍宝究竟是什么? 醉酒发酒疯还能搞出个上下篇? 祈善的回答唯有耸肩翻白眼。 他怎么知道?不过是试探,而且跟一个醉鬼探讨逻辑和现实,不觉得非常滑稽吗? 目前来看,五郎醉酒不算完全“失控”。 不幸中的万幸。 大概是喝得酒不多,不过一刻钟功夫她就醒过来,脑袋昏沉,胸口似堵着什么,险些呼吸不过来,那感觉像是被什么气狠了。 她揉揉发堵的胸口,抬头看向表情微妙的祈善和褚曜,再也嘴硬不了:“我又喝醉了?” 祈善点头。 沈棠环顾四周,还是那个小屋子,简陋的木质家具也完好待在远处,跟她喝断片前一模一样,看样子自己没有发酒疯,酒品尚可。 褚曜语重心长轻拍她肩膀道:“以后,五郎还是不要喝酒了,若无必要,滴酒不沾最好。” 沈棠:“……” 祈善补上一刀,说出的真相无异于公开处刑:“嘬个筷子都能喝醉,沈小郎君管这叫‘千杯不醉’?不过你醉酒之后,自有一套行事逻辑,此次税银行动能派上用场。” 不怕醉鬼喝醉,就怕醉鬼无法沟通。 沈棠:“……” 酒量差…… 这绝对是这具身体的锅! 她隐约记得自己酒量真的很好,穿越前还跟一个很熟悉的人拼酒撸串来着,一口气吹一整瓶不带喘的,拼完了还能撑着微罪去赶画稿……只是,这些内容总不好跟二人解释。 沈棠无奈地张了张嘴,将话咽回去,吃下这次的哑巴亏――酒量是能锻炼的,总有一天她会用事实证明自己真的“千杯不醉”! 日期临近,寨中气氛多了几分异样。 褚曜抓了小胖墩儿两天功课,便将他和林风一同送去孝城――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失手,这俩孩子待在山中过于危险。 林风聪慧,隐约意识到什么。 被送走之前抓着沈棠衣袖不肯撒手。 沈棠只得再三保证没事,绝对会在约定时间去接她,林风几番犹豫才迟疑着松开手指。她微红眼尾,忍着某种不安和哭腔,道:“郎君和老师一定要来啊……要早点……” 褚曜点点头,目光落向小胖墩儿。 “阿荣。” 小胖墩儿道:“老师。” 褚曜拍了拍他脑袋,郑重道:“为师不在的几日,记得照顾好你师妹,懂吗?” 小胖墩儿几乎是拍着胸脯应下:“老师放心去忙正事吧,学生会照顾好师妹的。” 他才不会欺负林风师妹嘞。 这位师妹年纪比他小,生得比他弱,但却比他聪明,念的书也多,写的字也好看,他还想好好请教,过两日好让老师大吃一惊。 褚曜挤出一抹浅笑来:“如此甚好。” 五郎的家底也就这么点儿。 钱财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几个人。 共叔武也寻了借口,将训练的近百号人暂时交由狸力看管,维持每日的练兵计划。 这些人里面儿有一半都是土匪混混出身,另一小半是买回来的。倘若税银计划有个三长两短,不用怀疑,他们绝对第一个反噬!于是,共叔武还暗下叮嘱狸力,告诉他―― 谁有了异动,必要时刻杀鸡儆猴! 狸力不知沈棠几人的计划,但直觉也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皱着眉向共叔武确认。 “可以杀?” 共叔武道:“可以!” 狸力问:“倘若一半人都有异动……” 共叔武斩钉截铁:“那就杀一半。” 狸力又问:“倘若是全部……” 共叔武:“你有能力可以全杀了。” 狸力面上不显,内心却倒吸口凉气。他意识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不由得看向沈棠,试图找寻答案――绝对出事了!若非如此,哪里用下达这样的指令? 沈棠:“全杀了,恐有难度。”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狸力并无武胆。 共叔武一想也是,正准备改口,若是局势不妙,狸力可以见机行事,优先保存自身。谁知就听到沈棠说:“若发现所有人都有造反苗头,不要声张,我屋子放着一盒马钱子。” 不能力敌那就智取。 共叔武:“……” 狸力:“……” 过了会儿,他不由得低头笑了笑,问沈棠:“郎君怎么会认定我不是其中一员?” 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事情,但光听听他们做的这些安排――一点儿不像是暂时出门,反倒像是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有性命之忧的大事,一个不慎就是有去无回。 为何认定他就不会“造反”? 狸力不解。 沈棠反问他:“你不是效忠我了?” 狸力被她问得语噎。 他是这么打算,为了自己的未来最后一搏――即便身处泥淖,也想为了那轮明月而拼命,不奢求摘月,只求离得再近一点点。 只是,人心隔肚皮。 这位沈郎未免过于轻信于人了,沈棠不这么认为,她极其自然地道:“即便你真成为其中一员也无妨,回来我自会清理门户。” 她虽是在笑,但眼神却在明晃晃警告狸力――命只有一条,望君珍重,莫要随意。 狸力下意识避开沈棠的眼神,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那股无形的威势:“为何不带上我们?” 毕竟也操练一阵子,能派上用场吧? 共叔武:“没必要带着,太弱了,无法完美按照我的指令行动,只会拖后腿而已……” 与他算是心意相通的私属部曲早就散了,如今这些勉强凑数的歪瓜裂枣,他用不习惯。 沈棠在一侧赞同点头。 对手可是四宝郡的驻军精锐。 这些人上去做什么? 给敌人送人头送温暖吗? 狸力:“……” 147:行动(五)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 “只有三个人去截税银也离谱啊!” 沈棠、共叔武、祈善,两文一武。 她觉得这个配置不太行,梁山好汉打劫生辰纲的配置都比他们豪华有牌面。 “谁说只有三人?不是四人吗?” 一道男声突兀传来。 “谁――” 沈棠与共叔武皆提高警惕,视线射向声源,唯独祈善微挑眉,却不意外。随着脚步靠近,来人抬手拂开枝丫树叶,自树林走出。 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是个相貌略显眼熟的男人。 仪态翩然,斯文儒雅,恍若谪仙。 与常人不同,这个男人发色是非常特殊的灰白,配上这张年轻成熟的面庞,好似画中走出。 腰间配着枚银灰白的饰品。 共叔武先放下戒备,仔细辨认后松一口气,冲来人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先生。” 男人拱手回礼。 沈棠:“……???” 又是一个熟人??? 三人之中唯她没动静,来人讶然之余也回过味来,熟稔地喊了一声:“五郎。” 沈棠:“???” 她认识的这些人里面儿,每个人对她的称呼都略有不同,一直固执喊她五郎的……沈棠蓦地微微睁圆眼,抬手哆嗦指着那名横看竖看至多二十七八的青年,好半晌:“无晦?” 灰发青年笑道:“啊,认出来了。” 沈棠:“……” 等等,究竟是哪一步快进了? 仅仅大半天没有见面,褚曜变成这副模样?她直接将疑问写脸上,那名自称是褚曜的男子也没打算隐瞒。事实上,他这样子也隐瞒不了。 “说来话长,边走边说。” 沈棠大为震撼。 在她记忆中,或者说大半天前的褚曜不是这样的。原先的褚曜吃了那么多苦,在月华楼后厨干了五年杂役,弯腰洗碗洒扫,哪怕他努力挺直腰板,仍有些许驼背。 在进入月华楼之前,几度流放,国破家亡,数年不得志……不止是身体受折磨,精神更是如此。熬得发丝灰白,相貌苍老,一看就是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老者。 哪怕他实际年龄仅三十有四,仍是壮年。 大半天不见就重获青春了? 沈棠张了张口,有无数问题想问,一时间不知从何处问起。无意间看到他腰间的配饰颇为熟悉,惊讶脱口而出:“你的文心恢复了?” 不是说受了破府极刑便无法再恢复? 等等―― 她倏地想到祈善也说过有例外。 当时还说要“用性命去换”。 “嗯,不过时间匆忙,彻底恢复还得苦修静养个三五年,应付当下局面是完全够了的。” 褚曜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续接早已枯竭衰败的经脉、重新开拓丹府、凝聚文心有多痛苦。看似整齐的衣裳之下,早已被冷汗打湿,里衣紧紧贴着肌理。 每次张口、每回呼吸,甚至每走一步,疼痛如蛆附骨,刺激得皮肉颤抖,但面上仍一派平静。疼是疼,但跟当年的“偷梁换柱”或是“破府极刑”相比,毛毛雨。 反倒是文气重新充盈这具走向衰败暮年的身躯,仿佛曾经的意气风发都一并回来。 他现在只觉得愉悦。 沈棠问:“你……拿什么去换了?” 褚曜:“拿命。” 沈棠喃喃:“命?” 她脑中自动浮现褚・美人鱼・曜去找女巫婆做什么邪恶交换,美人鱼失去了美妙的声音,褚・美人鱼・曜失去了他的命? 沈棠对这个世界规则的认知皆源于眼前这几人,时日尚短,有些比较隐秘偏僻的东西,她还未来得及接触。正好,这次补上。 褚曜倏地浮出一缕轻笑。 “五郎没觉得在下哪里不对劲吗?” 沈棠诚实吐槽。 “我觉得你哪里都不对劲……”老爷爷大变帅青年,这个世界还能更加玄幻一些? “为绝后患,受过‘破府极刑’的人,与文武之道此生无缘,唯一种情况例外――”褚曜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抬手指着沈棠,“真正效忠拥有国玺的国主,自此之后,生杀予夺。” 沈棠:“……” 彻底怔在了原地。 祈善补充:“国主若亡,臣子皆殉。沈小郎君,你要是没了,便是一尸两命。你现在若是对褚曜起了杀心,他也会死。此法原理,大致就是用自身当抵押,租赁大量文运,强行恢复丹府,至于二次凝聚的文心――以往的例子,短则一两月,长则一两年。” 褚曜就用了半天 实在是离了大谱。 祈善酸得宛若恰了柠檬。 “……值、值得吗?” “还挺值,也让在下看到自身价值。”褚曜回应,并解释,“不是每个受过‘破府极刑’的人都能用她恢复丹府,也不是每个人都介意‘生不由己’,他们更介意失去文心武胆沦为普通人。但此法苛刻,其一要找到拥有国玺之人并被接纳,其二自身得有价值。” 用自己当抵押物,租赁文运。 若此人无价值或者价值不足,文运稀少都不足以重新开拓丹府,更遑论用多余的文运凝聚文心。褚曜却能在大半日走完全程…… 这只意味着一点――他真的很贵!!! 想想民间那些当铺,价值一万的东西能典当出五千的钱,那都算顶顶有良心了。 想通这一层的沈棠:“……” 她不觉得完全掌控另一人性命有什么好的,她只知道自己不想搞事、安心种田都不可能了。因为国玺是死亡掉落的绑定物品,杀她爆橙武。 她若狗带,褚曜也会跟着狗带。 还真是一尸两命|???w??)??? 唯一的槽点―― “为什么……不用经过我同意?” 她难道不是当铺老板吗? 褚曜:“……” 祈善:“……” 首次知道沈棠有国玺的共叔武:“……” 他憋了半晌,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棠:“以往有不少国主担心功高震主,或软硬兼施,或阴谋诡计,便是希望能真正掌控其生死……有人如愿以偿,但也有人自食恶果……” 大陆国家更迭这么快,不是没原因。 无数国主做梦都想的美事儿,这位沈五郎第一反应却是吐槽没得到他的同意,意思是如果他实现知晓,他有可能拒绝褚曜的献命?该说褚曜看上的人,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至于沈棠身上那块国玺源自何处? 他没兴趣知道。 疑似凡尔赛了的沈棠:“……” 不,她没有,她不是! 她重新看了看四人阵容,默默问共叔武:“半步,有无感觉这个配置非常奢侈?” 共叔武:“……” 三个文心文士,的确奢侈。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148:行动(六) 事实证明共叔武还是太年轻了。 三位的确都是文心文士,任何一个武胆武者做梦都想有的配置,但没一个是他的。 …(⊙_⊙;)… 沈棠不用说了,他知道这位小郎君凶得很,提着剑就敢往敌人堆冲杀过去,一步一剑一血花,让人怀疑这厮就是披着文心文士皮的武胆武者,根本指望不上。 文心文士基础十则学完了没??? 褚无晦的话…… 他眼里只有沈小郎君啊! 沈棠目前也只注意到了褚曜。 她有些好奇后者的文心。 仍是二品上中还是被替换后的七品下上。 褚曜笑问:“若是七品下上或是更低呢?” 沈棠:“不是说文心文士强弱取决于脑子而不是文心品阶?既然如此品阶再高也只是锦上添花,那不管是七品、九品还是二品……那不重要。当然,私心还是希望是二品。” 褚曜:“私心希望?” 沈棠认真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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