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演面前,声轻而言重:“桩桩件件,皆是滔天罪过。外王父却想归咎于我的这点恨意?” “仲德与安萱确有错处,”安惟演叹声,“可是夭夭,你还小,不懂何为和光同尘,在这朝堂中想要立足,又岂能自清?” “不,你不是想立足,你想名利权柄皆在手,想三皇子登上储君之位,想来日安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十五年前裴家灭门,我不信你们当真问心无愧么!” 戚白商不为所动。 “安家有今日,皆是你们贪念作祟,莫怨世道与旁人。” “……” 安惟演花白胡子动了动,眼神复杂地望着戚白商,最终没有再辩驳什么。 他只摇了摇头,坐回去:“既如此,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戚白商轻攥紧指尖,“当年,我母亲被驱离安家,只是因为裴氏皇后与大皇子之死、安家不想犯圣怒吗?” “不然呢?” 安惟演拧眉回首,“彼时龙颜大怒,我要她离开上京,何尝不是为了她?” 戚白商紧盯着安惟演的眼:“难道不是安家利用我母亲,栽赃裴皇后,又想灭口?” “——!” 安惟演眼神又惊又怒,胡子颤得厉害,脸色也涨红了。 这般怒指着戚白商语塞数息,他才勉强嗓音嘶哑地开口:“我安惟演、便是要争权夺名,也断不会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去作赌!” “当日你母亲作证之事,我阻拦都不及!怎会诓她去做——即便你不信我,难道连你自己母亲也不信?!” 许是气极,肺火过旺,安惟演说罢就抚胸剧烈地咳嗽起来。 戚白商指尖微动。 但她到底没做什么,只在旁望着,等安惟演自行平息下来。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安惟演像被彻底抽走了气力,慢慢靠在了牢房墙壁前。 “安家,是否与胡商有勾结?” “胡商?” 安惟演原本要跌阖下去的眼又抬起,不明显的厌恶掠过他神情间,“安家世代清流名士,怎会与胡人有关系?” 果真不是。 戚白商眼神微动。 之前她便有所怀疑,若安家当真与胡人勾结,那从中渔利必不是小数,安萱与安仲德又何须为了财帛行卖官鬻爵之险事。 且安惟演之前安家便有祖训,令族中子弟不得与商贾通婚,显是对行商之事嗤之以鼻…… 如此说来,母亲那毒的来处——湛云楼背后的主人,当真与安家无干了? 戚白商只觉眼前一时迷局似海,她身在其中,不知手中仅有的那根漂浮的线究竟通向何处。 可即便前方未知之地是万丈悬崖,她亦要查个清楚。 母亲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 虑定后,戚白商压下情绪,淡然抬眸,带着最后一丝试探开口:“明日是十月初八,也是裴氏皇后忌日,陛下与大臣们皆辍朝五日。” 安惟演眉毛抖了抖,没有说话,沉着浑浊的眼目望她。 “待初九,舍妹戚婉儿将入宫探望姨母,我亦会与之同行——去见安贵妃一面。” “她肯见你?”安惟演皱眉问。 “安贵妃如今失了安家这棵大树荫蔽,圣意又如颈上利斧、悬而未决,怕是再细的稻草,她也会死死攥住。” 戚白商审度问:“外王父不想我去见她?” 安惟演摇头叹息:“你不必试我,安萱也没有对你母亲下手的胆量。” “……人是会变的。” 戚白商缓缓转身,声清而冷。 “就像我母亲从未料到,将她弃如敝履的,会是曾经最疼爱她的父亲。” “——” 安惟演脸上剧烈地一抖,忍不住回头。 他张了张口,嗓子却像灌了铅,哑得说不出话。 重新戴上斗篷帽子的女子背影翩然,如凌霜踏雪,不曾有丝毫的迟疑与停留。 她不曾回头。 就像十五年前那个含泪决然离开安家的他最疼爱的女儿的背影—— “来日,无论太傅是问斩还是流放,我会代我母亲,送你最后一程。” “……” 牢门重新关上,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安惟演神容枯槁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窗外寥落的秋色。 冬雪依稀要来了。 他叹了声,腰背慢慢佝偻下去。 只是在低到最后一瞬,他忽地身形一震,惊骇得睁大了眼,起身便神容狰狞地扑向牢门。 “不能去——” “夭夭、你绝不能入宫啊!!” - 十月初九。 天寒,黑云压城,风啸如鼓。 琅园海河楼的二楼内,门窗皆闭,灯火晦暗,唯有珠帘外的玉璧前点起了莹莹火烛宫灯。 微弱的烛火投过珠帘,映在最里面床榻前拢束起的幔帐上。 倏地。 一只筋骨分明、冷白修长的手猛地攥住了幔帐。青筋从他屈折的指背间绽起,覆着薄薄汗意,直没入榻里那人白色中衣袖下。 昨夜伤痛难忍,谢清晏捱到了晨光初泻时,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意外地,他又落入那个梦魇里。 只是这一次与从前不同。 梦里的最初,他像是回到了幼时那座宅院中,他喜欢骑在父亲背上,一边说着驾,一边拍着父亲的肩,叫他在院子里驮着他跑。 母亲就坐在一旁的亭子下,时而垂眸拾掇那些晒作香料的干花,时而抬眼,含笑又温柔地唤他父亲慢些,别摔着他。 谢清晏听见父亲唤他“琅儿”,笑声爽朗又爱重。 他低头,想去看清驮着他的父亲的模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都没有抬过头,那张面容藏在春日柔和的光里,模糊又陌生。 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覆过他眉眼。 ‘母亲?’ 梦中的谢清晏欢喜地拨开,转过身。 却见温柔含笑的母亲的脸,像是正在被炽烈的火烧灼、融化—— 血肉混着涕泪向下淌。 从血肉间露出森白的骨与焦黑的眼眶,仿佛属于母亲、又像重叠上另一个人,面前如恶鬼般的白骨掐着他的脖颈,用力到狰狞又战栗—— ‘是你……是你!’ ‘最该死的人是你啊……!’ ‘要不是你,我的父兄满门都不会死,要不是你,我的儿子也不会死——’ ‘最该死的人是你!!’ 那道声音被无数声音重叠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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