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戚白商挑起窗前卷帘,望着城池外渐渐远去的流民,他们的身影依稀淹没在城外如火的红土霞色里。 一门之隔,城中是繁华无尽红尘地,城外是众生愁苦流离所…… 戚白商的眼神慢慢凉淡下去。 她垂了手,任由卷帘跌回:“劳侯爷相送,如今已入了京,安家想来不会贸然动手了。” 谢清晏却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你要去城外?” 戚白商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她只是无声望着谢清晏。 “前些日子,兆南消息传来京中,说蕲州等地灾民暴起,谋逆叛乱,死伤者众。”谢清晏温声如娓娓道来。 戚白商蹙眉:“侯爷何意?” “城外流民内,善恶难辨,戚姑娘能救得了所有人吗?”谢清晏问。 “谢侯误会了,”戚白商道,“我只是一介游医,所能做之事,最多便是支一个义诊摊子,免叫流民间再生了灾疫,雪上加霜。” “……” 恰逢马车过长街高墙,日光遁入云后。 车内暗下,谢清晏在昏昧里无声端坐,漆眸临睨着她。 寂然的对峙过后。 这列车队中,几驾马车悄然分流,入了长街旁的窄巷,停停转转。 车内的戚白商面色安定,心里已经有些打鼓了。 试探归试探,不该冒险。 谢清晏不会反悔,进了京城都要给她偷偷埋在哪家后院里吧? 戚白商正想着,谢清晏的辇车在不知何处后巷停住了。 辇车帘子被人挑起—— “姑娘,请。” 马车外,之前将她拘上来的玄铠军甲士朝前面巷子里被看守的小破马车示意:“您的两位丫鬟就在前面的马车内。” 日光落入窗栅,将藏身于昏昧间的谢清晏显出轮廓来。 依然是眉眼温润的定北侯,手中闲拈着茶盏。 他正垂眸望着它,像在出神。 ……还是她用过那只。 戚白商想了想,最后关头了,她还是别冒险去提醒谢清晏了。于是她起身,道了声谢,就自觉下了辇车。 出来后,戚白商转过身,刚准备敷衍两句就立刻走人。 却听辇车内,那人声线低哑清沉道:“你的东西,也不要了么。” “?” 戚白商抬眸,望向辇车前。 昨日由她临时缝入斗篷的账册被掏了出来,和撕裂了一条敞口的斗篷一起,叫那名甲士摆在了华贵的辇车车驾上。 ……像是钓傻狍子的诱饵,明晃晃的那种。 戚白商看了它两眼,果断垂眸:“安家不知,它于我手中是筹码;安家既知,它于我手中便是炙手火炭。” 何况,谢清晏既有意设局对付安家,兄长又已知晓账册存在,她就不必再忧心这本账册埋没、不见天日了。 戚白商想着,愈发低眸:“这般重要物件,自该是交由用得上它的人,还是侯爷……” 恭维还没说完。 头顶一声刻意蛊人似的低哂。 戚白商心里一颤,抬眸,果然见谢清晏竟不知何时弯腰出了辇车。 他下了车驾,停在她身前。 戚白商心里拔凉,下意识往后退了步:“侯爷倒也不必专程相送……” “见了光,戚姑娘想起怕死了。” 谢清晏低声轻哂,抬手朝身后勾了勾,“晚了。” “?!”戚白商瞳孔轻缩,看向他身后。 玄铠军甲士森然上前,手中端着一柄要命的刀…… 哦不。 戚白商眨了眨眼,吓出来的幻觉散去——那名甲士拿过来的只是一方质地古朴、花纹精致的黑檀木盒。 谢清晏打开了木盒,修长如玉的指骨陷进去,取出来的却是一件雪灰色锻绣墨竹纹鹤氅。 “折了你一件,便赔你一件。” 谢清晏再自然不过地说着,将大氅掀起又拂落,披上了戚白商的肩。 “戚姑娘记仇,一恨未解,不能再添。” “我……” 戚白商要出口的谢绝都叫这最后一句给堵了回来。 ……不过是昨日她没忍住说了句实话,他像是一撇一捺刻到心底去了,这到底是她记仇还是他记仇啊? 等回过神,谢清晏身上那种雪后青松的气息,混着熏衣的千年沉木香,便将戚白商周身都萦裹起来。 暖意驱散了小巷中的秋凉。 谢清晏玉长如竹节似的指骨半屈着,正停在她下颌前,为她系起鹤氅。 “…!” 戚白商脸色微惊,难得慌乱地退了两步,躲开了谢清晏的手。 不知是否错觉—— 再抬眼时,她瞥见谢清晏眼底如浓墨洇开的欲色。 戚白商心里一颤,咬唇声冷:“谢侯爷,你逾矩了。” 谢清晏深望着她,正要迈步再上前—— “侯爷。” 他身后方向,一名玄铠军甲士快步从巷口转入,跪地。 “圣上有旨,召您即刻入宫。” “……知晓了。” 未迈出的那一步终于还是停住。 谢清晏应得从容平和,此时戚白商与他相望,只觉他再抬眼时,神色也如常温润: “京城水深,我想劝戚姑娘,莫入局中。” 戚白商眼神微动,并未言语。 “…只是我知你性子,劝也无用。” 谢清晏轻叹:“因而只有一句。若你要对安家或是旁的上京高门贵胄做些什么,先叫人传信琅园,知会于我,可以么?” 戚白商愈发看不清谢清晏意图,心里警觉也更重。 但她面上不显,只垂眸弱声:“谢侯玩笑了,我一个闺阁女子,最多不过通点岐黄之术,能对安家做什么。” “你?” 谢清晏垂眸,低声笑了:“我能掀覆上京,你足抵我性命,算么。” “什么?”戚白商没听懂。 “来日,戚姑娘会明白的。”谢清晏拂袖,转身走向辇车。 玄铠军甲士铿锵迈步,追随在侧。 谢清晏背影声淡:“宫中可提起何事?” “不曾。但长公主殿下叫人传话来,道是陛下似乎定了意,要在重阳前给您赐婚了。” “……” 余音再不分明。 戚白商望着那人清绝孤隽的背影,轻裘缓带玉冠高束地登上辇车,而后幔帐垂委,将他遮去,再不见了。 直到华盖辇车起驾,串着玉环明珠的芙蓉绦随风起拂,车轮转圜,辇车绕过她身畔。 “……” 错觉般,戚白商听到过身的窗栅卷帘内,金链铜环像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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