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谷乡下人来城里贩卖柴火,是不被许可入城的,只能聚集在这里,等待城内的富户来购买。 这些乡下农民出售柴火后,需要购置点日常家用物品,于是,一个市集便慢慢出现,这就是加都加市场起源。 在1965年,曼谷大改造工程启动,城内很多不正规市场被取缔,全部安置到加都加,于是,这里日渐繁华,最终有了“曼谷第一市”的美誉。 田磊中是这一片的老主顾,在卢灿尚未走进市场内时,笑着叮嘱,“卢少……稍后您无论看中什么物品,拦腰侃价就行!” “古董也拦腰侃价?”卢灿惊诧。 田磊中点头笑道,“这里没有古董,那是……老货,二手货!照样砍!” 这其实和泰国的收藏风格有直接关系。 在泰国,收藏同样盛行,只不过收藏品类与香江有很大差异。 泰国第一收藏大项是佛牌,各式各样的出自高僧大德、大神通者的佛牌,尤其受欢迎;其二是出自名家名匠之手的佛具收藏。 这两类在泰国都不叫收藏,而是佛供。 第三类自然是珠宝、金银器收藏,这不用解释,佛国基本都是这个路数。 第四类才是字画与书籍,算是小品类收藏。 泰国画作,最出名的是皮雕画,彩色的皮画是古暹罗王朝的重要文化遗产牛皮画从精选牛皮到雕刻、抛光、着色、层染等工序都传承了泰国文化。 优质的牛皮画一般采用五岁以上的优质东南亚白牛整张牛皮,作为原材料,牛皮经过设计师设计之后,交由传统人力纯手工敲击而成,在漫长的敲击过程中,但凡敲错一个孔,整张画皮就会完全作废。 创作一幅皮雕画,通常需要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因此,每一幅大师创作的皮雕画,都异常珍贵,很受收藏家的追捧。 泰国的传统画中,还有布艺画、金银粉画等等,但其创作内容绝大数都是佛教内容。只能说,泰国的传统画作,已经被佛教文化彻底同化,或者说,阉割。 当然,他们的字画收藏,也还有来自印度的经书、细密画;和来自中原的书籍,以及水墨、工笔字画等。但喜欢收藏非泰国藏品的藏家,一般都有着浓厚的“祖籍情结”,这类藏家相对较少。 因此,在泰国住久了就能发现,他们的字画收藏,其实很冷门。 卢灿很快也验证到这点——加都加市场古董铺子中,想要淘换文字书籍字画,很不容易,最多的就是各种佛具、佛供、佛牌。 而老佛具在未接受香火供奉之前,那都叫“货”或者“老货”。 店主们对它们没有太多尊重,反而利用顾客“请佛回家”的虔诚心态,报价很高。像卢灿这种只研究不供奉的顾客,拿它讨价还价,更无需有心理压力! 这也是田磊中为什么说还价“拦腰砍”的原因。 三个大男人,闲逛加都加,这边虽然顶着古董、二手货的名头,其实真正的古董店极少,只有几家在出售近现代佛具,而且他们的顾客,是信徒,而不是卢灿这种收藏者。更多的店铺还是售卖手工艺品,虽然好看、新奇,可对卢灿没什么意义。 纪念品买不少,真正有意义的古董,一件皆无。 “卢少,前面那家应该是古董店,我几次周末来这里,信徒人山人海的,都是来请佛器的。据说他们的佛器,都是来自于寺庙。”逛许多时候,没有收获,田磊中挺不好意思,根据印象,指着远处的一家店铺说道。 寺庙中的佛具,为何流落到店铺中? 这又与泰国人的礼佛有关。 泰国人崇佛,信众舍家侍佛的多了去了!因此,每一所著名的寺庙,每年都要接受大量的信徒供奉的新佛具。 因此,泰国寺庙很有钱,后世还曾经发生过好几起,泰国僧人网络炫富的事情。 新佛具到来,必定要淘汰一部分老佛器。 淘汰品不能直接摧毁吧,于是,有一部分老旧佛器,被寺庙作为赐福品,赠给有名望的信徒,还有很大一部分,被运送到店铺中,出售给信徒。 走进这家叫做“塔剌”的店铺,卢灿一喜,冲着田磊中挑挑大拇指。 这里东西确实不错,卢灿扫过两眼,就发现好几件泰国吞武里王朝晚期,及曼谷王朝早期风格的佛供品。 佛供品又叫佛教用品,通常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是佛供,包括佛像、佛龛、佛画、舍利塔、佛塔; 第二类是佛事,包括佛教书籍、经书、念珠、宝石、佛香、宝盖、佛旗、莲花彩、香、供桌、香炉、木鱼、坛钵等等。 第三类是佛装,也就是袈裟、僧衣、僧帽、僧履。 店面不大,二十来平米,各类佛具,一应俱全,大约有两百件。今天并非周末大市,店内没什么顾客,只有一位年轻人,二十来岁,应该是伙计,坐在那里看书。 见卢灿三人进来,他放下书,站起来行合什礼。 田磊中来曼谷有些时日,对这边礼节很清楚,他上前合什还礼,两人用泰语嘀嘀咕咕一阵后,他示意卢灿可以上手去看货。 卢灿上手的第一件就是他看中的,有明显吞武里王朝风格的五钴金刚杵。 金刚杵有独钴金刚杵,三钴金刚杵,五钴金刚杵,七钴金刚杵,九钴金刚杵之分别。一钴金刚杵表一真法界;三钴金刚杵,表喻三界真空;五钴杵表五智、五佛…… 这件法器,藏传佛教也会经常用到,但使用者都是高僧大德,没有信徒敢买的,估计是用来镇店的。 卢灿则无所谓,他是为虎博增加藏品而来,只要有意义,不吝下手。 五钴杵表五智、五佛之意。 中间一钴,表示佛之实智;外围四钴,表示佛之权智。杵上下两端,钴状相同,表示佛界、众生界同具五智之义。 中段柄把铸出四层八叶,表示波罗蜜及十六大菩萨、八供四摄之三十七尊。四角四珠表泰国四面佛,中隐一珠表大日如来。 八叶腰部,束以二绳表以“定、慧”二法。四股外端各有长鼻,象征大力神——泰国佛教中大象具有镇魔之意,代表掌握此杵,则所向无敌、无坚不摧,它可以断除各种烦恼、摧毁形形色色障碍修道的恶魔。 卢灿是如何辨别出这件五钴杵有着吞武里王朝风格,而不是曼谷王朝的佛供呢? 这又要与泰国佛教变迁扯上关系。 吞武里王朝立都于河西吞武里,属于半内陆王朝,其佛像造型,相对接近印度宗教,佛教用具同样如此。而曼谷王朝立都海岸边,建国后,与东方中原贸易交往很多,佛造像与寺庙建筑风格,受中原佛教影响相当大。 这件五钴杵的造型丰满,显然不是曼谷王朝的风格,其上鎏金褪色很厉害,内部铜制发黑现象严重,足有二三百年历史,因此,它就是吞武里王朝的佛器。 将这件五钴杵放下,对田磊中点点头。 田磊中便开始与这位伙计侃价,一人一句,速度极快,卢灿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 算了,还是看其它货品吧。 随便上手两件,卢灿越看越惊讶——这家店的老板应该与寺庙僧侣关系极好,店内货架上,陈列的清一色老年头的佛供和佛事用品。 这里的器物,有些很陈旧,甚至还有修补、磕碰痕,但年头很足! 竟然没有一件是现当代制作的佛供用品。 也就是说,这家塔剌店铺中,陈列的全是“正品古董”! 最吸引卢灿的是,这家店中佛贡品非常齐全,基本涵盖东南亚佛教的所有小类别(佛像与舍利子除外)。 有不少佛供,挂有价签的,卢灿看看,不算贵——一件有两百年历史的曼谷王朝铜酥油灯,造型相当别致,品相也不错,只要二百六十泰铢,折合钱一百元左右。 要不……包圆? 这一念头泛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见田磊中和对方还在拉锯般的讨价还价,卢灿笑笑。 “田哥,让他叫老板来,我准备清场!” 第633章 卢家有喜 塔剌店中,加上库房存货,一共四百三十多件! 库房中竟然还有三尊鎏金铜佛,分别是释迦摩尼卧佛像、迦坐像以及踏蛇伏魔像。最大的那尊卧佛像,整长两米六,重达两吨五,纯铜实铸。 尽管鎏金斑驳,铜锈遍布,可不掩其华。这尊佛造像流线非常流畅,一体铸就,然后进过二轮錾刻,眉角神情,庄严肃穆,连眉纹的线条都清晰可数。 这三尊佛像,出自吞武里府(曼谷远郊)的披耶寺。 据那位胖子店主披实信所言,这次货品中,包括这三件佛像在内,有一百多件物品,来自披耶寺。 吞武里披耶寺,最早是吞武里大帝郑信(潮州华裔)的家庙,郑信的泰文名字叫“达信”曾任达府太守,封爵披耶,因称“披耶达信”。 披耶寺就是他尚未创立王朝时,家族所创建的家庙。 郑信去世于1782年4月7日,今年适逢他去世三百周年,为了纪念吞武里大帝的在泰国历史上的杰出贡献(他被称为泰国五大帝之一),泰国政府、地方政府以及广大的信徒,重修披耶寺。 这一重修,便倒腾出许多旧货,被塔剌店主披实信拿到。 这批货到手还不过一周时间,卢灿赶巧了,来个大包圆! 嘿嘿,哥们运气真不错,这种来历清晰的寺庙文物,最受博物馆欢迎!看来虎博的南洋佛教馆,已经完全可以开张营业! “披实信老板,我们家卢少,一向大方,你以后还有类似的货品或者消息,可以和我联系,我帮你传话给卢少,少不了你的好处!” 田磊中很凑趣,帮卢灿做翻译时,自行添加几句。 “一定一定!”披实信老板连连点头。这种老板哪儿找去?一百四十多万美元,将自家全部掏空,多爽快!田磊中不说,他也想和对方建立长期联系。 八十年代初,各国基本上都没有太关注文物保护方面的工作,否则卢灿这些货品想要过关,很难。 纳徳轩珠宝店的员工,都被田磊中抽调过来帮忙包装,这批货物,将暂时放置在店中仓库,过几天会卢家卫队会派人押运回香江。 卢灿正在畅想虎博东南亚佛教馆呢,丁一忠手中的电话响了。 “阿灿,你在哪儿呢?” 笨重的手提电话中,传来的是田乐群的声音,声音很喜悦,卢灿听得清清楚楚。 “我在加都加市场,马上回去。” 卢灿正纳闷呢,旁边传来一声喊叫,田丽萍的,“赶快回来,告诉你一件喜事!要发大……红包的哟!” 嗯?究竟什么事?要知道,田丽萍很稳重的一人,又是长辈,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我先回宾馆,田哥,你帮忙盯场!” 卢灿再也待不下去,带着丁一忠,匆匆往回赶,究竟有什么大喜事? 曼谷半岛酒店,就在暹罗广场东侧,这是曼谷目前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走出电梯后,厚厚的绒毯,走在上面,微微有些反弹,让步伐又舒坦,卢灿三五步便来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 “哎呀,阿群,你怎么不听劝呢?” “见什么马炳坤?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将养身子!” “别再陪阿灿四处瞎跑,听话啊,明天,明天就回香江!老太爷要是登枝你怀孕,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怀孕!?门口的卢灿,嘴巴咧咧,然后狠狠的给自己脑瓜子来一巴掌! 田姨呕吐,脸色苍白,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一阵狂喜,从心底涌上,然后向四只扩散,至脑部。 晕!一种难以遏制的晕眩,让他的身子摆摆,连忙一手扶在门框上,脑袋瓜子狠狠磕在房门上,将它撞开! “卢少,你怎么了?!”离他不远的丁一忠吓坏了,连忙一个箭步上来,将他扶住。 “啊?”“阿灿你回来了?” 正在房间内聊天的姑侄二人,刚好看到卢灿往前栽倒的那一幕。 好在丁一忠反应较快,拉住卢灿。 “你这是……?”田乐群撩着裙角,小跑过来,掺扶住傻愣般的卢灿,关切的问道。 “刚才……怀孕?”卢灿用力反搂住她的背部,盯着她问道。 田乐群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同时也感到他揽住她腰肢的手同时哆嗦着,抿抿嘴,点头,“真的。” “噢嗷嗷!哈哈……” 一阵狂放而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自己有后代了! 两辈子相加,足有五十出头,他真的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上辈子不敢要,罪孽深,怕孩子受牵连,连婚都不敢结。这辈子却一直无缘,这会儿,竟然有如此惊喜的消息! 你让他如何不开心?! 紧紧搂住田乐群,他的笑声由高亢逐渐低沉,最后,竟然伏在田乐群的肩膀上不停的抽噎,也不知是哭是笑! 知道他听到消息会很高兴,没料到竟然这般欣喜?田乐群不停的轻拍他的后背,一股热流也从田乐群心里滚过,阿灿开心就好! 这……太夸张了吧!田丽萍和丁一忠看着卢灿的表现,目瞪口呆。 又见他那欣喜欲狂的模样,高兴的脸部肌肉都有些“狰狞”,田丽萍到底是过来人,连忙拽他一把,高声喊道,“阿灿,你没事吧?别搂阿群那么紧,压着胎儿!” 卢灿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田姨现在是两个人了!” 一句私密的闺房之语,把田乐群羞得抬不起头来。这家伙,乱喊什么? 他却浑然不觉,一躬身,将田乐群直接来个公主抱,径直往厅内走。 田丽萍撇撇嘴,对看傻了的丁一忠挥挥手,两人准备悄悄出门。 “田姑,发红包!以我和田姐的名义,给纳徳轩珠宝去文件,从上到下,所有部门、所有店面、所有人,全部封包,加一个月的薪水!” 田丽萍打了个趔趄,回头看看田乐群,封红包自然是好事,可这会子卢灿乐昏头……要知道,从总部到各个分店的销售员,纳徳轩足有四千多员工,封一个月工资红包? 两人大婚时都没这么干过。 “不好吧……”田乐群从他怀中坐起来,眉心微颦,是不是太高调了? “没事,爷爷肯定会同意的。”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田乐群在他胸口擂了一拳。 “卢家有了下一代,庆祝一下,不怕物议!”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亲,又抬头对丁一忠挥挥手,“阿忠,你去趟银行,给吉瑞转一百万美元,一定要让他帮我去贴素山双龙寺还愿!我记得田姐前些天在双龙寺许愿了!” “欸!”“那我这就去办!” 这次,田丽萍和丁一忠都很利索的出门,卢家有后,他们这些附生于卢家这棵大叔上的枝桠,同样高兴。庆祝一番,有何不可? 房间门掩上,田乐群坐在卢灿怀中,脑袋一偏,轻轻靠到了他的胸脯,安谧地闭上了眼睛。卢灿用结实的胸膛支撑着她娇嫩的身躯,像大山撑起一棵翠绿的小树,用同样的沉默,静静地感受着一份又浓又稠的温馨。 …… 五分钟后,香江沙田大院,一片欢腾! 卢嘉锡坐在房间沙发中,双手掩面,外人看不出,可他自己清晰的感受到,手掌湿了。 绝嗣卦! 整整压在他心头八年,这一刻,终于搬开! 所有人包括卢灿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坚持让卢灿今年结婚,并且连着娶三媳妇。实在是……那晚上的卦象太奇特! 是的,就是正月初二的那天晚上,卢嘉锡卜卦出神卦:六爻三合局。 什么是六爻三合局? 杨广含回答王洪绪的问时,曾经详细解释过。 王洪绪,原名王维德,字洪绪,别号林屋散人,又号定定子,苏门吴县人。清代初年道医,易经大师,风水家,著作《外科证治全生集》《卜筮正宗全书》。 王洪绪师从新安占卜大师杨广含先生,跟他学易经二十年。 《卜筮正宗全书》即是在杨广含先生所授之基础上,增益删杂,编辑而成,堪称易学六爻预测学的集大成之著作,对后世占卜影响深远。 这本书中,如此形容六爻三合局: “原用二神局则吉,忌仇二神局则凶,成局者结党也.卦中动爻虽敢制之,如三爻齐发合成用神局,必有一爻用神,合成原神局……但其冲破也,必待相合之期至而应事之吉凶.如一爻静二爻发者……三爻齐发无病指自化者言也,如自化绝……,必待期生……” 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阴阳相推而生变化…… (卦象就不解释了,累,不易懂,大概意思是“三爻化生机”。) 卢嘉锡卜卦,问的是子嗣,而卦象给出的答案是“三爻化生机”,也就是“阴阳相推三次,可得生机降临,可解厄局”。 恰好,卢嘉锡知道自己孙子能成婚的女友,有三人——温碧玉年岁还差一点。 因此,此六爻三合局卦象出来之后,卢嘉锡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卦,简直就是为孙子量身定制的! 于是,他当晚就决定,安排卢灿“一年三婚”,以应对卦象! 区区“一推”,就传出田乐群有喜,这说明当时卦象真准啊!后面还有孙瑞欣和温碧璃两个儿媳妇“双推”呢? 你让他如何不开心! “锡哥,是不是……让阿灿和阿群,赶紧回家?”王鼎新坐在他的对面,笑容灿烂,咧嘴说道。 “对!让他俩明天就回香江!还有……阿灿说的封红包,就按他说的去办。” 卢嘉锡抹抹脸,橘皮纹笑成一堆,“我要让香江、东南亚所有家族都知道,我卢家第四代,有了!” 第634章 当年旧人 三聘街是曼谷有名的“潮汕街”,这里的“普通话”就是潮汕话。 行走在街头,满眼是熟悉的中国式招牌、幌子,听着熟悉的语言,这一刻,卢灿还以为回到香江庙街呢。 三聘街一带,以前是湄南河边的一片滩涂,后来华人(主要是潮汕人)在此集居,慢慢就成了气候,再后来通过华人的努力,这里终成一片繁华商业区。 虽然现在华人的很多传统还在延续着,他们还是一样勤奋一样精明能干,只是那种华人的感觉似乎开始淡薄了,可能他们也不会太记得他们还是华人了吧。 来迎接卢灿的马家司机,就是一名华裔,皮肤黝黑,怎么看都像本地人,可偏偏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潮汕大浦一带的方言。 卢灿试着问他是不是华人,结果这位名称谐音“马隆里”的司机,表情茫然,迟疑地摇摇头,“偶是潮汕人,泰国人,不知道算不算华人……” 他笑得很憨厚。 这就是八十年代,华裔在世界各地的真实想法。缺乏一个强大的祖国所带来向心力,民族认同感自然也就不强。 马炯坤的祖宅及家中商铺,就在三聘街,卢灿原本以为马老爷子在巴威县,那里有马家的休闲别墅,原本不打算前去拜访——爷爷来电话,明天中午务必赶回香江。谁知巧了,马炯坤老爷子,刚好在祖宅这边。 这不,接到谢家润电话后,卢灿联系上马老,约定晚上前往三聘街拜访。至于谢家润本人,听说代表家族,去缅北矿区视察,应该在加速推动他们三家吞并长龙珠宝的进度。 车子停在一家名为“中和”的潮州戏院门口,这是马家在泰国的产业之一。 马老有法律承认的妻妾三名,共有四子三个女人,而这四房又开枝散叶,马家第三代足足有二十人,至于第四代,最大的一位都有十八岁,是个男孩,在乌汶皇家大学读书。 马家明面上的产业包括,此处的戏楼、一家金行,还有一家潮汕语和泰语主播的小功率电台,还有一家“潮汕乡情”的菜馆。 马家资产,比那些控制泰国金融业的潮汕大亨们,自然有所不如,可在三聘街一带,马家算是大家族,很有影响力。 戏楼门口有不少人,等着进场,旁边的招牌上写着今晚上演的剧目《彩楼记》。 卢灿惊讶,“马老在这里?” 那位马隆里司机点点头,“中和戏楼今晚请了‘广慧班’来演彩楼记,老爷子喜欢潮剧,特意从巴威那边赶过来的……” 卢灿点点头,他和丁一忠,跟在马隆里身后,从侧门上二楼,转到一间包厢前。 “老爷,卢家少爷到了!”马隆里敲敲门,隔门禀告。 “请进来!”声音洪亮,怎么听也不像八十多岁的老者发出的。 推门而入,包厢不小,里面有三人,两站一坐。 刚才说话的,应该是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位五十多岁的中老年,梳着背头,从卢灿一进门,他就盯着看。另一位年轻点,五十上下,西装革履,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目光有些好奇。 卢灿的第一关注目标,还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位老者。 满头白发、白眉,戴着一副老花镜,短袖青衣,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回忆的、惊讶的、审视的、自责的、欣喜的、迷茫的、猜度的,还有一丝敌意的。 “你……就是卢嘉锡的孙子?”他扶着桌面,想要起身,一时间没能爬起来,又坐回沙发上。那位马隆里很利索的抢在另外两人之前,掺扶老者一把。 “马老,晚辈正是卢灿,家祖曾聊过您老。”卢灿交叉合成虚拳,给老者鞠躬作揖。 “来来!坐!”马炯坤招招手,示意卢灿坐到他对面。 “你俩也过来,我给你们介绍。” 那两位中年男子站过来,各自笑着与卢灿握握手,只听马炯坤继续说道。 “这是广利行的少东家卢灿,我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曾经在他们家帮工很长一段时间,广利行对我们马家,有大恩的……” 潮汕人有着“东方犹太人”之称,若是把他们这些便宜话当真,那就是傻缺。 另外,马家可不是帮工哦,而是如同王鼎新家一样,是典型的附庸家族,只不过,再说这些,没意义。 卢灿再度拱拱手,笑容很温和,“马老过奖,现在卢家产业叫纳徳轩,不再是广利行。今天,我是以文博后辈的身份来拜见。您这么说,我可坐不住!” 他的意思很明确,您老也别担心我来干什么,我就是看看故人,当年的恩怨,随着广利行结业,卢家不想再提或者说不想再追究! 老爷子笑意融融的点头,“纳徳轩这名字好啊,比广利,有层次!” 他指指那两位中年男子,介绍一遍。那位年长的,是二子马龙雎,这家戏楼的经理;那位四十来岁的是四子马龙笙,电台的经理。 两人与卢灿认识之后,很快离开。 马老爷子礼节性的聊聊卢嘉锡的身体,卢灿则是邀请老爷子有空前往虎博指导工作——这不太现实,他太老了。由于心照不宣的原因,两人都不愿聊及广利行,偌大的包厢中,只剩下两杯清茶缭绕着香味,气氛不算很融洽。 好在戏台上已经开始拉幕,两人都将目光投下去。 “年轻时候,最让我开心的,就是卢家祠堂开戏。那时候,总能满稻场四处乱跑,跟过年似的。”看着下面广慧班的人,忙忙碌碌的搬道具,老爷子幽幽的感叹一句。 他说的卢家祠堂,就是卢灿曾经取出巨量银砖的地方。马炯坤小时候,卢家广利行已经衰败,连开戏都很少,每开一次大戏,都是人山人海。 这些,卢嘉锡还有记忆,也曾经和卢灿说起过。 马炯坤对广利行有着深刻印象。 他从小就跟着父亲跑船帮(自家运货船队),走广州湾到暹罗线,后来跟着曾习经学儒,闲散时也在广利行帮工。一直到1927年,广利行彻底解散,卢家四分五裂,小少东家前往香江,卢氏长房则远走加拿大……那时,他已经三十出头,如何不记得? 马家能在暹罗站住脚跟,与父亲在广利行的任职,有很大关系。尽管这一点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知道,那是事实。 今天接到谢家润电话后,他愣了半晌。 当年广利行的新少东家,要拜见自己? 他来见自己干什么?! 已经五十多年没联系过,上门拜访为什么? 马炯坤本能的想要拒绝。 许多年来未曾翻阅的记忆,全部泛起。以他今日的视角来看,广利行的衰败和解散,实在是一种必然——失天时、失地利、失人和。 管理滞后、兄弟阋墙、人心散乱、竞争激烈、资金断裂……相对这些,父亲他们一帮管事的,顺手抽走一两根即将倾倒的大厦的椽子,实在是没什么。 可是,人总是有记忆的,年纪越老,越喜欢回忆那些年少时的美好,而这片美好的回忆中,却怎么也扯不断广利行的影响,撇不开对卢家的印象。 卢家究竟现在怎样? 他忽然发现,自从安居暹罗后,从未关心关注过卢家,这让他的心底莫名的颤栗起来——原来自己真是个自私之人! 这一丝愧疚,让他急匆匆找来见识最广的小儿子——电台总经理接触面更广。 没想到卢家这些年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波折!没想到卢家重新崛起了!没想到准备上门拜访的年轻人竟然有这般成就! 背主离家,吞没主财,虽然他永远也不会承认,可那是事实,这让他心底无形中对卢灿的拜访,有些警戒;可是,出于年轻时的那片记忆,他又想见见“故人之后”。 眼前这位年轻人很聪慧,笑容很儒雅,“想要看戏,怕是不成了,那片稻谷场,已经被我爷爷捐建一所小学。” “哦?是嘛?积善助学,泽被乡梓,你爷爷做得好。”他点点头,声音平和。 场面再度陷入沉寂,两人都盯着舞台,似乎即将开始的,是一场盛大而隆重的精彩曲目。事实上,登台的不过是潮汕街当地的小戏班,饰演吕蒙正的那位小生,一开口,卢灿便调低对这部戏曲的期望——充其量不过票友级别演出。 《彩楼记》是越剧、潮剧和粤曲中,点演率非常高的一部地方喜剧戏曲。 故事情节很一般——贫穷书生与富家女的爱情故事,自然也少不了穷书生高中,蠢宰相后悔的这种大逆转结尾。 宋朝宰相刘懋之女月娥,抛球招婿时,选中了寒儒吕蒙正。刘懋嫌吕贫穷,逼女退亲,月娥不从,与蒙正同被逐出相府,苦居寒窑。 这是一曲折子戏,矛盾冲突最激烈的是第三折《评雪辨踪》。 一日,蒙正从木兰寺赶斋回家,发现窑前雪地上有男女足迹,疑妻不贞,便对月娥冷嘲热讽。后蒙正知足迹乃刘夫人差院公和丫环送银米所致,乃与月娥言归于好。 这一折需要极高的表演技巧,需要将小生和彩罗衣旦(男主与女主)之间的那种爱怨纠缠、委屈与愤怒、羞愧与悔恨……等情绪,混合在一起,通过唱念做打,表现出来。 显然,这是个草台班子,他们的水平,还难以达到这一水准。 这一折落幕后,马炯坤鼓掌大声叫好,眼角余光落在那位年轻人身上。 卢灿则只是附和性的拍拍手掌,并没有多少兴趣。 这让马炯坤更为疑惑,卢家小子拜访自己,真的只是拜访故人?否则,这态度也太敷衍了吧? 呵呵,卢灿今天来这里,还真不是为和马家拉关系。 而是……想要通过这次拜会马炯坤,告诉当年那些从广利行叛离出去的故人——卢家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追究当年的事情! 第635章 登门之客 陪马老爷子看了一场并不精彩的潮剧,卢灿匆匆离去——对于他来说,陪田姨聊聊天,更重要。 剧场观众散去,包厢中的老爷子还坐在那里沉思,身前站着四个儿子。 “他什么都没说,那……今天来干嘛?”马龙笙年纪最小,平时也得老爷子宠爱,挠挠头,不解道。 “什么都不提,对我们马家,是好事。”说话的是掌管家族最大产业——中和金行的马龙郦。他今年已经满六十,实在不想看到家族发展上来一次突然转向,尤其担心老爷子让家族再去巴结纳徳轩——利益合作可以,再做附庸肯定不行。 马炯坤也在揣测卢灿到访目的,听长子这么说,随口问道,“哦?说说你的理由。” “父亲,我们马家,现在很稳定。”马龙郦低声说道。 抬头看看长子,眼角闪过一丝他人无法察觉的失望,又看看其他三个儿子,“你们呢?” “听父亲的。”说话的是老三,主持巴威农庄的马龙华。 中和戏楼经理马龙雎捻着箭衣(家丁穿的小袖服),没开口——刚才他上台串角,还未来的及更换戏服· 倒是年纪最轻的马龙笙,似乎有些想法,他再度挠头,嘿嘿两声后开口,“父亲,咱马家按照现如今的局势,确实无需和卢家扯上关系,可是……” 他抬头看看大哥,大哥才是马家掌家人,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 “可是什么?你继续说!”马炯坤敲敲桌面。 “我马家发展确实很平稳,可是这几年的发展速度,同样也没能跟上来。”他有些心虚,没敢再去看大哥,而是梗着脖子,“再看看他卢家,啧啧……五年时间不到吧?他卢家资产,增长近万倍!这是什么速度?” “这种正在上升期的家族,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主动和他加强联系?他这次上门,什么都没说,是不是在等我们表态?” 马龙笙从事电台管理,无论是资讯来源,还是思想开放程度,都要比三个哥哥更广。他抛出一个“是不是等马家先表态”话题,顿时让屋内安静下来。 有这可能吗? 就现在的情报所知,卢家只有两个附庸家族,王鼎新家自然是最受信任的,其次是来自内陆的郑光荣,掌管不少卢家外围产业的管理权。 至于第三个有可能成为附庸家族的,是调景岭温家。据说这家族为了绑紧卢家,送上门两个女儿! 还有就是就是田心约的大家族田家,只不过现阶段,田家看起来合作伙伴大于附庸。 那位卢家少东家来马家拜访,真有这心思吗? 马炯坤眉头皱成一团,他也猜度不出。 其实,马龙笙得到的情报有误。 卢家的第二附庸家族是谭家。谭乐现如今也在虎博工作,负责书籍目录整理;谭日士夫妇都在缅甸曼德勒,负责翡翠矿和金矿的事务联络。 谭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在谭乐、王鼎新的主持下,被卢嘉锡收入附庸家族的,只不过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郑胖子更像朋友,不过在香江,郑光荣家确实也被看成卢家附庸。 调景岭温家确实有迹象,可卢嘉锡老爷子没松口。 至于田心约田家,更不可能,整个大田家,有两千多人口,族长田颁不可能带他们加入卢家附庸的。 马炯坤整整思虑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长子马龙郦,带长孙马居逸,去半岛酒店回访卢灿,准备再探探对方口风。 结果,电话联系不上,卢灿移动电话已经关机,酒店前台告知,一大早,香江客人就已经退房。 他这是回香江了? 怎么办? 这次马炯坤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即安排四子马龙笙带领长孙马居逸,以捐赠虎园博物馆一批图书的名义,奔赴香江,拜见卢家家主卢嘉锡。 想通了吗? 其实,在四子马龙笙说出那番话时,他就已经想通,马家规模越来越大,而现在马家的发展速度,跟不上家族成员的增长速度。 第三代成员二十人,第四代将会更多,难道指望他们守着家中那片小产业? 让长子长孙回访,不过是抬抬身价,问问价码而已。 也幸亏马龙郦没见到卢灿,否则他们会很失望——卢灿根本就没那心思!现在直接去见卢嘉锡,反倒希望大增…… …… 明德医院的护理车,直接开进机场。 卢嘉锡、王鼎新、孙立功还有谭乐,卢家四位天王都到场,各个笑纹爬满了脸,看田乐群就像看宝贝似的。 如此隆重的阵容,把卢灿吓一跳,更勿论田乐群了——她被辛婶直接拉上护理车。 “啪!”卢灿后脑勺挨一记,王鼎新干的,老家伙下黑手,还笑眯眯的,“谁来接你的?不过你小子这次干的不错!” 晕,以前在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算好?这次添个后代,就算不错? 算了,不和老家伙计较,还是咱阿欣乖,知道哥疼,正在用小手揉着呢。 丫头美目流波、嫣然一笑,带着一丝丝幽怨。 “阿欣,走!”牵着阿欣的手,跟几个老家伙摆摆手,直接钻进她的车中,这几天被田姨禁欲,特想这小丫头。 被卢灿搂着腰,小丫头不好意思,低头疾走,身后又传来王鼎新的调笑声,“阿欣,加油哦,现在轮到你了!” 直接让这丫头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司机是阿全,见俩人上车,对卢灿点点头,很自觉的将隔板放下,平治后半截车厢,自成空间。 田姐怀孕的消息传回来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情,自然替田姐高兴,可还是有些失落。纳徳轩大庆的消息,更是刺激她。 “丫头你还小,真着急了?”一上车,如同看破她的心思,卢灿伸手揉揉她的鼻梁。 “没……没……”丫头低着头,用脑袋抵住卢灿侵袭过来的嘴唇,两只手却死死抱住他的胸膛,不愿放手。 许久,两人就这么一直额头靠着额头。 “咱俩这次,你想好去哪儿旅游吗?”卢灿与孙瑞欣的好日子,定在六月八日,已经不到一个月。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下丫头鼻子一皱,形成一朵美丽的纹花。 卢灿连忙举手示意冤枉然后,从她的脖项那里拨弄她长长的秀发。 “六月巴黎珠宝展……田姐怀孕,我唯一能选择,似乎只有巴黎!” 呃,忘了这一茬。巴黎珠宝展就在六月中下旬,纳徳轩珠宝每年都要参加,这次田姨肯定不能去了,丫头怎么也跑不掉的,还有自己也避不开。 在她额头上蹭蹭,“巴黎也不错,不是吗?要不……我们早去几天?先痛痛快快玩上一阵子?” 双手围着卢灿的脖子,丫头吃吃地笑着,“那……你准备带我去哪儿玩?” “要不,先去趟英国?你不是一直很仰慕牛津和剑桥吗?咱们去看看?” 卢灿的建议让小丫头眼前一亮——学历低,是卢家人的硬伤。学历越低,对高等学府就越崇拜,在香江,最受崇拜的,就是牛津和剑桥。 卢灿没想到,他在车上的临时主意,很快就变成不得不去的实际问题。 第一个上门恭贺卢灿升级的客人,谁也没猜到——赵太来! 看到他站在沙田大院门口等候,卢灿愣了,貌似自己和他关系虽然不错,可还没到专程上门等候自己,给自己恭贺的程度吧? 他虽然是虎博藏海楼名誉馆长,可实际上待在虎博的时间不长,只有他媳妇阿芳,每个月来虎博看一次账本——当初签订出售协议时,赵家能享受藏海楼展馆的门票分红。 赵太来本人,正式工作是香江艺术文化发展基金的执行理事长。 这家基金挂靠在虎博旗下,有卢灿、赵少昂工作室、维德拍卖三家联合成立的,专门用于扶持香江本土画家的一支专项基金,交由赵太来打理。 这是卢灿为拉拢赵太来,想换取他家先人储藏在英国大量的藏品的一次投资。 当时他带回来两尊古格银眼佛像,还有一幅勉唐画派大师洛札丹增诺布制作的唐卡,惊艳虎博全体鉴定师。这事过去快一年,卢灿都有些绝望。 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主动上门。 想到这,卢灿的脸上笑意大增,拉开车门,向对方走过去。 “赵哥!你怎么不进去坐坐?等在门口像什么话?被人看见还以为我卢家门槛高!” 卢灿,正在朝老狐狸的方向,快速前进。 几句略带嗔怪的话语,迅速让两人关系拉近。 “没有没有!我刚到,恰好听府上的人说,你马上回来,这不……这边也凉快!”赵太来也笑出来,和卢灿握手时,很用力。 “对了,还没恭喜卢少,恭喜卢家人丁兴旺!”两人并肩往里走,他再度拱拱手。 果然不是为了恭喜自己才来的,他一定有事。 第636章 艺术基金 事实上,刚刚从英国赶回来的赵太来,并不知道田乐群有身孕的事情。 还是刚才陪同站在门口的管家,边叔和边婶两人喜不自禁的说出来的,他甚至都不清楚卢灿什么时间到家,他只是从虎博戴静贤那打听到卢灿今天回家。 得知卢灿今天回来,便匆匆上门。误打误撞,赶巧了。 他也知道,卢灿刚回家,自己这般上门,形同打扰,可是时间不等人! 是的,他正处于麻烦当中,而且是大麻烦。 过去的一年中,他醉心于艺术基金事务,连英国都没怎么去。前几天,他过去看看,眼前的一切,吓得他肝胆俱裂——密室被打开,他惊骇发现,虽然只有区区一年时间,可是,其中许多金属藏品、字画书籍类藏品,都出现大面积的腐坏现象。 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二把刀的文物工作者所能处理的,必须赶紧找下家。 下家找谁?自然是对他最热情、最懂他、最合适而且最仁义的卢灿啊!即便他想找人竞价,可整整十一万多件,一般人也吃不下啊。 看着卢家的佣人,正在忙上忙下的帮忙整理卢灿夫妇带回来的东西,不仅如此,那些人还围着卢少夫人转圈,自己杵在这里,貌似有点尴尬。 赵太来搓着手,“卢少,要不……我明天再来?” “赵哥肯定有事,是不是基金方面的事情?” 卢灿故意猜错,没等他回答,又哈哈一笑,挥挥手,“走!赵哥,去我书房,刚好和我聊聊艺术基金最近的情况。我这个副理事长不称职啊,一直就没怎么关心过!” “估计赵少昂大师,对我有意见了吧?” 这会儿可不能给师傅招黑,他现在是赵少昂的“得意门生”。要知道,在此之前,赵太来只是赵少昂的学生——收学费的那种,他只能叫赵少昂老师而不是师傅。 赵少昂工作室是以人才储备为股份加入这家基金的,很自然,这家基金也会特别照顾他的工作室。也因此,赵太来这位普通学生,被赵大师正式收为入室弟子——可以在同行面前喊师傅的那种。 赵太来笑着连连摆手,“怎么会呢?” “您是不知道啊,我师傅对您成立艺术扶持基金的提议,时常赞叹,说香江艺术有发展,卢少您居功至伟。” 这话就假了,可听着心理爽! “是嘛?赵大师真是抬爱了。”卢灿眯眯眼,一前一后,带着他上二楼自己的书房。 “不光这呢,我师傅还感慨,像您这样敢于投资,而且还敢于放权的投资人,才是真正热心扶植艺术,热爱艺术。不像那些炒作艺术品的商家……” 这些话,半真半假,卢灿自然不会去问赵少昂大师,听听就得。 书房中,一尘不染。卢灿不在时,边婶每天都会亲自打理,其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边婶是卢平夫妇留下来的老人。 “你随便坐,我去弄点茶水。我还藏有点新茶,赵哥帮忙品品。”存心拉拢对方,卢灿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那我可是有口福啦,卢灿的新茶一定香!” 这还是赵太来第一次进卢灿的书房,很自然的要四处打量,细看之下,吓一跳。这尼玛还是书房吗?说是古董展馆更合适吧? 书桌、椅子、百宝阁、书架、花盆架、书桌上的摆件、书籍,墙上挂的字画,架子上的物品……他虽然在古董方面二把刀,可这些东西,真不真,还是能看出点明堂的——这里无一不是老货。 虽是书房用品,可这里每一件物品,都被打理的很好,丝毫没有氧化、腐蚀或者破损。 一下子,就将他拥有十一万多件古董的那丝骄傲,给打得七零八落。眼前这年轻人是真玩家,而自己,祖上余荫而已! 卢灿不知道他的心理感受啊,若是知道,也会呵呵。 早些时候,这间书房,李林灿进来一次,就要痛骂一次,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暴殄天物”!后来吓得卢灿被烦得,有什么事情直接去虎博,不让老家伙进门。 “卢少的书房,真正称得上古色古香古韵!” 接过卢灿递过来的茶杯,赵太来又一哆嗦,看青花发色,像康熙仿明的青花盖碗。 “古董也是古物,不能用的古董,其实已失去它存在的价值。”卢灿哈哈一笑。 瞧瞧,这逼装得! 明前茶苞所制的白毫银针,挺直似针,满披白毫,如银似雪,奇香无比,濡口生津。 真正好茶! “赵哥,说说艺术基金的趣事呗,听说你们去年年底弄了几次讲座……”虽然心急他家东西,可那毕竟是对方家传私密,贸贸然提及,自然不妥,还需文火煮青蛙。 呵呵,他却不知,对方此刻比他更急,一番心机白花了! 赵太来虽然着急,可卢灿这一问,算是挠在他的得意之处。 经历初期的谈判、筹备等一系列繁琐工作之后,香江艺术文化发展基金终于在去年八月份正式挂牌成立,基金总投资额度三千万美元——基本都是卢灿掏的。 赵太来是卢灿钦命的执行理事长,为这份基金,贡献极大的热情。从去年下半年着手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顶着赵少昂入室弟子的名头,成立香江当代艺术家联合会。 一共吸纳了六十多名香江当代油画、水粉、水彩、工笔、水墨、书法等方面表现不错的青中年艺术家。 去年十月份,他又带领人员,组织“第一届香江当代画作巡展”,一共有六站,历时三个月,其中有四站在欧美艺术馆展览,一站台北、一站香江。 这种展览是典型的赔本赚吆喝,可是,它为艺术扶持基金打了一场漂亮的“宣传战”——香江很多艺术家发现,这家基金来真的,花真金白银宣传旗下签约会员。 这种巡展,是特例,次数不会太多。 这家基金会组织相当多次数的内部交流、沙龙、游学、名师讲坛等小活动,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几次。 这种小活动说不上有没有用,可是,它次数多,频率高,够活跃啊! 犹如在香江当代艺术这潭死水中,投入一枚巨石,波澜顿起。很多老一代艺术大师,都想要签约加入这家基金旗下的经纪公司——香江艺术家联合会。 名不见经传的赵太来,也因此成为香江艺术行当,非常耀眼的一枚标准性人物。 听着他自豪的讲述,卢灿也不得不夸一句,这家伙,干得不错! 不过……也着实能花钱——一年不到,基金会赔了四百多万美元。这当然不是他说的,而是卢灿的财务团队审核报告中,标有红线的严重警告。 “我已经和维德拍卖协商完毕,今年六月十六日,举办一场专场拍卖。” “主题就是香江当代画作专场拍卖,拍品用一老带一新的方式安排,试试我们一年的宣传,究竟有没有成果。” 好在这家伙还没被“荣耀”彻底冲昏头脑,还知道想办法“回款”。 试试也好,卢灿心底已经同意,不过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这事还是赵哥自己作主,我不干涉。” 说不干涉,可下一句话就是干涉内容,只不过很委婉。 “赵哥,我给你出两个主意啊,你自己琢磨管不管用。” “欸!您说。”赵太来忙不迭的点头。 “香江当代艺术,肯定不存在没落一说,我们要将这种宣传、巡展、游学、沙龙等等这类活动常态化,一直坚持下去,这是必须的。” “我们是不是可以将现有会员进行分级?挑选几名确实实力出众的中青年画家,进行重点宣传培养?这样会不会更有示范效应?” 这一点,其实赵太来一帮人已经再做,他想要开口辩解,见卢灿没有住口的意思,便忍下来。 “还有一点,那就是国人讲究‘墙内开花墙外香’‘外国的月亮比较圆’。” “我们基金会,是不是可以联络一些国外知名艺术评论家,对我们力推的艺术家画作,进行重点推荐?然后将这些消息,反馈回香江?” “这样做……是不是对六月份的专场拍卖,有一定的帮助?” 这个建议,倒是让赵太来眼前一亮——别以为国外的艺术评论家就那么清高,拿钱帮艺术家说话的评论家多了去了。现在,只不过他们的顾客对象,换成香江艺术家而已。 譬如法国知名艺术评论家马拉布特卢,一生就陷入无数次“有偿评论”的争议中。 就连更著名的世界级艺术评论家,法国人丹纳(《艺术哲学》的作者),在自传中爆料,自己曾经帮助英国十九世纪著名的唯美主义画派大师弗雷德里克莱顿,进行过有偿评价,当时丹纳正在牛津大学讲学。 卢灿的这一主意,为赵太来推开一扇窗。 其实,这种手法,二三十年后,内陆很多画家都这么干的——找个国外媒体,盛赞一番,然后转到国内宣传,营造一种这位艺术家很受国际欢迎的氛围——典型的出口转内销。 此时的香江,还没人或者说没机构这么干过。 赵太来对卢灿拱拱手,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谈——这种事,只能干,不能说,甚至艺术家本人,都不能告知。 一杯清茶饮尽,艺术基金的话题谈透。 赵太来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卢少,我手头还有一批古董,您还要吗?只是……数量有些多。” 嗯,等了足足一年多,终于来了! 卢灿眼角抽抽,表情平静,“赵哥太见外了,您家的藏海楼四千多件古董,虎园都吃下了,这次还能有多少?” “十一万三千两百七十七件。” 噗!卢灿正在用喝茶掩饰自己心中的急切,被他冷不丁报出的数目,吓得一口清茶,全部喷在对方的脸上! 第637章 超大交易 “对不起啊!实在是……赵哥您报出的数字,太吓人!”卢灿手忙脚乱的拿着盒抽纸,递给对方,一边抱歉。 有关赵太来,卢灿真不陌生。 他的藏品,真真假假的报道很多,有说两万的,有说五万的,八万的,当然,十多万的也有。可是,综合他捐赠、有偿捐赠、赵太来艺术馆展出的,有媒体评估在四到五万件左右——卢灿从来没把十多万件的报道当成真的来听。 可是,今天他和自己面对面,实实在在报出一个确切到个位数的数字! 也就是说,上辈子他依旧掩藏大量的藏品。 数量大?咱不怕! 赵太来的英国藏品,伪品很多,那是一定的,可是,即便是这个数字的一半看真,对虎博而言,都是一次绝好的提升机会。 这星球上,拥有二十万件藏品以上的博物馆,有多少? 不超过二十家! 这还要算入拥有大量“文件藏品”的博物馆——更像资料库,不具备展览性。全球“四大博”为什么强?还不是展品多! 赵太来抹抹脸上的茶汁,很满意对方的惊讶表现,笑容满面,“没事没事,是我说的唐突。看来,家祖留下的这些藏品,交给卢少,一定会被善待的。” 卢灿没理会对方奉承,拉他重新坐下,神色变得严肃,“赵哥,这批东西,数量太大。您必须详细告诉我来历……您知道,躲不过去的……” 十多万件藏品,想要隐藏来历?疯了不成? 显然,赵太来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坐在卢灿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卢少肯定知道秩庸公吧?” “大名鼎鼎的清末民国第一外交家,自然知道。” 秩庸是伍廷芳的号,清末民初杰出的外交家、法学家,出生于新加坡。 三岁随父回羊城芳村定居,早年入香江圣保罗书院,1874年自费留学英国,入伦敦学院攻读法学,获博士学位及大律师资格,成为中国近代第一个法学博士,后回香江任律师,成为香江立法局第一位华人议员。 此人在香江声望颇高,1882年受邀入李鸿章的幕府担任法律资政,开始他风云激荡的外交生涯。从中法和谈、马关协议、中墨条约、清帝逊位、南北议和等重大事件,都有他的影子。曾担任美国、西班牙、秘鲁公使,历任北洋时期南方政权的外交总长、财政总长等等,绝对的清末民初风云人物之一。 卢灿点点头,适时追问道,“这批藏品,与柱国公有关?” 所谓的柱国公是人们对岭宋代上柱国伍氓的尊称,岭南伍氏,基本上都是他的后人,伍氏谱系上,伍廷芳是其二十四世孙,因此香江人习惯称呼伍廷芳为柱国公。 “起因是他。” 这话卢灿听不懂,却也不好插嘴打断对方的话。 “秩庸公在香江求学时,遇到一位名叫玛丽亚凯瑟斯的红颜,在她的帮助下,创办《中外新报》以及《香江华字报》……两年后,秩庸公选择何家何妙龄女士成婚。” “玛丽亚女士便默默离开香江,回伦敦……”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看来,他很同情这位英籍女郎玛丽亚。 “十年后,秩庸公前往英国伦敦学院留学,专攻法律。此时,玛丽亚女士已经是伦敦知名的女律师,俩人再次相遇……” 他没说相遇后发生什么,可这不难猜测。 “秩庸公好文物,玛丽亚女士便陪他,在英国广泛收罗来自中国的文物。四年后,秩庸公拿到大律师照,再度回香江,玛丽亚律师便负责照顾他留在伦敦的房产,还有那些古董。不仅如此,玛丽亚律师此后多年,一直在搜罗各种中国文物,才有如今这般庞大的数量。” 赵太来笑笑,目光中有些遗憾和感慨,“所以……这些藏品,只能说与秩庸公有关,它们,其实是属于玛丽亚女士的。” 故事很感人啊! 卢灿在心底感慨两分钟后,就恢复清明,双手撑着几案,“那……这些物品怎么到了赵哥手中?” 要知道,秩庸公可是有儿子的,那就是民国杰出的外交家伍朝枢(驻美大使)。 “玛丽亚女士,终身未婚。” 呃,这肯定是痴情,卢灿又被镇了一下。 “伍朝枢舅公祖曾去英国学习法律,玛丽亚女士对他非常照顾,也曾经考虑,将伍家在英国伦敦的产业,转交给我舅公祖,可当时国内战乱不休,这些东西我舅公祖没敢带运回来,依旧拜托玛丽亚女士照顾。” 他为何称呼伍朝枢为舅公祖,这点卢灿清楚——赵太来的外祖父,也就是五四年被处死的满清“汉奸”,伪满洲奉天市长刘禹,是伍廷芳的小女婿。 伍朝枢同样才华横溢,可惜去世太早,享年四十七岁。 “玛丽亚女士老了,急于将这些物品交付给伍家,可是,她对我舅公祖的后人不熟,只能托人去香江打听伍家后人。” “那时,我外祖父去担任泰国公使,香江只有我外婆和我大姨妈在。我外婆知道这位玛丽亚女士,得到信息后,她们俩赶去伦敦……于是,这批藏品,就交付到我外祖父这一门。” 后面的传承,卢灿已经猜到。 这批物品,刘禹同样没敢带回国内,因此一直被湮藏在英国伦敦。 刘禹家结局很惨,赵太来家也受到牵连,一家八口,只有他一人生还,最终赴港投靠大姨妈,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刘月娥。 而这位刘月娥,就是和母亲一起前往英国接收这批藏品,以及玛丽亚女士留下的几栋别墅的那位小姑娘。 刘月娥成为这些财产的合法继承人。 可刘月娥终身未嫁,于是,赵太来凭空拿到这些好处! “这么说,赵哥已经拿到全部的藏品?”卢灿捻捻手指,目光有些复杂。 这人……真正是否极泰来!一大家子的不幸,换来他一人的坐享其成。 呃,这么说,肯定不对,有羡慕嫉妒恨的成份。还是换个词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有刘(郑)孝胥的藏海楼四千多藏品,后有玛丽亚女士留下的巨额财产! 赵太来自然不知道卢灿的心理,他说完这些隐秘之后,神经松懈下来,对卢灿摊摊手,“卢少,认识您两年多,对您的为人,有所了解,我才敢吐露。” “这件事,压在我心头太久!” 听到这句话,卢灿脸色一红,用手背擦擦嘴唇,掩饰心中的惭愧。 “赵哥相信我,这件事我铭感五内。您放心,这盘子我接了,稍后我……就安排人去随您去伦敦,清点货品。” 卢灿原本想要自己去,可是不现实啊……自己回家不到一小时,又去英国?随即改口,让虎博那边派人去。 他忽然想起一事,赵家这批藏品,有不少赝品,这事需先说清楚,免得到交易时争执。 拍拍赵太来的手臂,卢灿语气热忱,“赵哥,您的为人,我自然是相信的,对那位玛丽亚女士,也是崇敬万分。” “只是……您也很清楚,清末民国那段年月,中原文物市场,赝品横行。我不知道玛丽亚女士,对中国文物的研究,究竟能力如何?” “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意思很简单,你的东西中,可能有假,我要验货!尽管很委婉,可赵太来的脸色,依旧有些泛红。 卢灿连忙又拍拍他的手臂说道,“当然,这只是猜测,您也别往心里去。” 不仅如此,他还竖起来五根手指,在赵太来面前晃晃,“您的这些藏品,只要是真品,我会按照市价收购。收购回来后,仍然按照上一次交易条例,在虎园博物馆中,给您增设不少于伍家分馆。” 这又是一张长期饭票——上次交易中,可是明确写着,单馆门票营收的百分之十,归赵太来所有,期限三十年。 如果算是藏海楼展馆,再加上这五家,那就六家专项展馆门票营收的百分之十。他赵太来可以说,坐等收钱三十年。 卢灿做得可谓仁至义尽,也算是前期设计赵太来的一次补偿。 果然,赵太来没再有意见,反手抓住卢灿手掌,使劲摇晃两下,“卢少仁厚,我赵太来无话可说。行!” “对了,您……能不能尽快安排人员过去?多带些修缮维护人员?” 卢灿吓一跳,直接站起身来,“怎么回事?难道有大面积的损毁?” 赵太来慌忙跟着站起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去看了看,有风化和腐蚀现象。您也清楚……伦敦多雨,不利于保存……” 这货可不敢说自己打开箱盖导致的大面积氧化。 卢灿没等他说完,便急匆匆操起案几上的电话,直接拨通虎园福伯的电话。 “福伯,是我,阿灿。” “最近能抽调出来多少字画、古铜器修缮人员?还有哪些类别?”根本就没等福伯的恭喜说出口,卢灿就直接询问,后一句则是问赵太来的。 “杂项很多,还有玉器、瓷器,重点是金银器……”保管不善,金银器最容易被氧化。赵太来就是被金银器氧化后的样子给吓坏了。 十多万件,勿论真伪,都够一家中型博物馆的规模,卢灿索性没转述他的话,“福伯,这事十万火急,您老帮我抽调尽量多的修缮员工,类型嘛……就按照虎博现有的类别走。” “对,一个不拉。” “很急!明天去英国,让他们暂且放下手中工作,时间赶不及我马上联系国泰,直接包机!” “您现在帮我拉名单,我稍后去虎博,详细情况见面聊。” 撂下电话,卢灿拉着赵太来,“赵哥,幸苦还陪我去一趟虎博。” …… 虎博馆长办公室,福伯放下电话,眉心攒成一团,卢灿这电话,又急又莫名其妙,虎园的修缮师傅不少,可短时间内要抽调大量的人员,这会打乱原有工作计划。 “怎么了?”张博驹老爷子正在欣赏一尊卢灿从泰国带回来的佛造像,取下眼镜,揉揉鼻翼问道。 “是阿灿,他刚才说要大量的修缮师傅,这……不知搞什么鬼。” 李林灿抬头错愕,“大量修缮师傅?” “你赶紧安排,那小子虽然不务正业,可办事还是妥当的,他说要,那一定有大量文物亟需处理。” 福伯再度拿起电话,开始给各个部门安排指标。李林灿被这消息撩得心痒痒,他晃荡两步,忍不住问张博驹,“老张,那小子是不是又撬到大宗买卖?” 张博驹老爷子呵呵一笑,这还用猜? 大,是一定的,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交易量如此巨大! 第638章 三国之势 启德机场送走戴静贤一行,已经四天后。 戴静贤带队,两名修缮老手,八名鉴定师,四十名修缮员工组成的庞大队伍。至于李林灿老爷子,他在第二天即拉着赵太来,带着他的助理,已经前往伦敦。 “阿璃,你稍后帮我联系庞贝施怀雅,就说我中午请他芙蓉楼午餐……”坐进车中,卢灿揉揉眉心。 “私家飞机挂靠的事?”温碧璃正在弯腰整理车坐垫,随口问道,“为什么不挂在柔佛航空旗下?” 她前些日子都在新加坡,除了代表卢灿出席大华银行和德银投资的相关会议,还在充电学习国立大学金融及财务管理方面的课程。 卢灿回香江之后,她立即从新加坡赶回来。 她说的私家飞机一事,两人商量过几次,甚至还打听过具体细节,结果四个字——超级麻烦。 这会香江有家族买私人飞机吗? 有!1975年,香江老牌富豪、东亚银行股东李国瑞,就购买了私人飞机,麦道200私人定制款。过去的七年,他用过几次?七次! 对,就是一年一次。 不是李国瑞先生不想用,而是香江坑爹的航空管理条例所限。 香江不禁止购买私人飞机,但想要起飞,必须购买航线——也就是说,飞机只能跑一条线。当然,如果有钱任性,也可以多买,关键是购买航线的费用,超高,那还不如加点钱,投资航空公司。 可是问题又来了,在香江成立航空公司,必须遵循“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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