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子卢嘉锡在得知这批金粉、朱砂还有彩粉是为了涂佛装,对这件事非常重视,配料基本上全是他亲自过问的,所以,才有现在的天成寺佛像效果。 这座大殿的弥勒佛像有些奇怪,天成寺的和尚,怎么供奉起布袋和尚? 佛教分支众多,佛像及菩萨的面容,南北差异很大,就如同弥勒佛,北方供奉的弥勒佛像为大肚圆脸弥勒,而南方,尤其是江浙宁波一带,供奉的是大肚皱眉弥勒,也就是俗称的“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号长汀子,是五代时后梁高僧,因上契诸佛之理,下契众生之机,故这和尚又名契此。世传为弥勒菩萨或弥勒佛之应化身,身体胖,眉皱而腹大。 布袋和尚的祖庭是奉化岳林寺,怎么,津门的天成寺也供奉他的塑像? 卢灿还真心弄不明白。 带着孙瑞欣转了一圈后,大殿中的香客,终于少了。 “阿弥陀佛,原来是卢施主到了,难怪师傅今天早晨告诉我们要净心。”水行这才看到从帷幕后面转过来的卢灿两人,连忙唱喏。 虽然年轻,可跟随云隐老禅师两年后,水行的身上多了几许出尘的气质,颇有有几分沙戒者的味道,所说的话,已经有了一点“骑墙摆”的意思。 什么师傅要他们静心?这不过是常规的勉戒,但说给上香的施主听时,会让对方莫名的感觉亲切,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高深莫测。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高人”风范。 “见过水行执事!”孙瑞欣双手合什还礼。 僧院的称呼很有讲究,并非每个人都能用禅师、大师或者和尚称呼,这两个称呼,都是对修行有成的僧人的敬称,对水行而言,还是称呼执事比较合适。 卢灿则抱拳致意,“云隐禅师可有空闲?” 佛门还礼,也有讲究。 孙瑞欣心中有佛,还合什礼,卢灿是沙门外之人,见僧人,无需合什。 “师傅正在禅房静修,我这就带两位过去。” 说完后,他低声嘱咐两句一重山门的侍者,让他好生看护山门,这才微微躬身,带着卢灿和孙瑞欣几人,向后殿走去。 侍者,属于僧人中等级较低的一种职位,类似于跑腿的。看来这一年天成寺发展的不错,此去云隐禅师静修室的途中,不断有侍者向水行执事施礼。 至于窦家四兄妹,除了窦缪还跟在卢灿身后,手中提着卢灿两人这次的供奉,其他三人,早就跑到寺院内玩耍去了。 云隐禅师的静修室,就在梅仙庵洞窟的前方,一间平房,很小,却刚好遮掩住洞口。 老和尚带着一副老花镜,迦坐在土炕上,正在小木榻上翻阅经书呢。 一身素袄僧衣,要比一年前精神百倍。 相较水行、山行的惊喜,云隐禅师见到卢灿和孙瑞欣,波澜不惊,起身施礼。 “感谢卢施主、孙施主的慷慨,愿佛主保佑!” “我爷爷担心上次的金彩、红彩不足,专门嘱咐我,再带一些过来供奉到佛前。” 对这位老禅师,卢灿回的是合什礼,这是因为尊敬。 听到卢灿提到卢嘉锡,云隐禅师再度合什唱喏,“佛祖会保佑老檀越身体康泰,四季平安。” 山行接走窦缪手中的皮箱,那里面是卢灿此次敬献的两金金彩、五斤红彩以及五斤绿硅粉,正是天成寺现在所欠缺的。 孙瑞欣也奉上自己的敬献——那套小雅斋印本的《禅门二时课诵》。 “哎呀,好东西,真正是雪中送炭。” 老和尚眉开眼笑,对她唱喏道,“现在禅林中弟子众多,我正发愁上哪儿找功课本给他们用,孙施主这就带来了,真正是我天成法界的救急者。” 看得出,云隐禅师是真的喜欢这套禅门功课经书,翻看一遍后,喜滋滋的收在藏经柜中,然后又亲自去弄茶水。 卢灿扫了眼这间静室,静修室很简陋,一佛龛一炕一木榻,还有靠西墙的一只经书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倒是云隐老禅师放在木榻上的那本佛经,让他眼前一亮。 怎么看着像是宋本佛经? 宋代刻本的珍贵,前面已经说了很多,眼前这本经书,纸质微黄,边角有些微的虫蛀,但整体品相尚好,刻印字迹为瘦宋(瘦金宋体)。 越看越像宋代经书刻本,卢灿挪挪屁股,从木榻上拿过这本书,翻看几页。 这个云隐老和尚,还真有好东西! 经书名为《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也就是《摩罗大明经》,天成寺静心阁惠度大师一脉主修的经法 惠度大师是云隐禅师的师傅,嘉庆皇帝的替身僧侣。 真正让卢灿吃惊的是经书内页的纪年及刻印社号——嘉泰二年仲夏玉堂刻印。 嘉泰,是南宋皇帝宋宁宗的第二个年号,这本经书,百分百是宋典! 更让卢灿震惊的是玉堂刻印。 玉堂刻印并非官刻,而是当时南宋文坛盟主周必大的私刻作坊。 周必大是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收藏家,出生于官宦世家,曾祖父就是北宋开国的秦国公周衎,周家世袭秦国公。 受家庭熏陶,自幼博学多才,是一位“九流七略,靡不究通”的文学家,诗词歌赋,“皆奥博词雄”,书法“浑厚刚劲,自成一体”。 他与陆游、范成大等皆是好友,文学成就惊人,谥号文忠。 不仅学识过人,还很会做官,官至宰相,被敕封为“许国公”。 玉堂,是他的私人书斋号,玉堂刻印,则是许国公府邸的私人刻印社。 这个刻印社非常牛,刊刻了宋代著名的四大类书之一的《文苑英华》计一千卷,还刊刻了《欧阳文忠公集》一百五十三卷、《附录》五卷,使《欧集》自此以后有定本,且得以保留至今。 “周必大玉堂刻本”被历代名家奉为私家刻书的典范。 没想到啊没想到! 竟然在津门天成寺中,寻觅到一本周必大玉堂刻印本的《摩罗大明经》。 卢灿忽然想到第一重山门大殿中供奉的布袋和尚,那可是南方供奉的弥勒佛,眼前的这本佛经,刻印的地点在庐陵,也就是赣省吉安,那也是江南。 这么一推算,天成法界的静心阁一脉,恐怕与岳林寺的关系匪浅,或者说,静心阁一脉,是南派僧侣北上在天成法界挂单后,衍生出一条支脉。 正琢磨着呢,云隐禅师端着几杯香气渺渺的绿茶进屋。 卢灿也不客气,扬扬手中的《摩罗大明经》,“云隐大师,您这还有多少宋刻经书?您看看,保管不善,边角已经有虫蛀,书页中还有霉点,再这么下去,这本经典,就要毁了。” “交给虎园博物馆,我一定会将这些典籍维护好!另外,您可以列一份经书目录,我这次回香江,安排人送过来!” 卢灿的直白索要,让紧随云隐禅师进门的另一位老者——津门博物馆馆长冯德生,瞠目结舌。 第528章 冯老馆长 冯德生很难缠。 因为张淑成和周淑涛的藏品交易,卢灿与他打交道的次数不少。 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文物工作者,在经济条件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他一人独自支撑津门博物馆的发展与扩容。 为了津门博物馆,老家伙,发得了脾气撒得了欢,同时也能放得下脸面。这不,昨天接到华克倖的消息后,今天一大早就赶到蓟县天成寺,就为了卢灿所答应的捐赠。 “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人虽老,可眼睛尖锐的很,听完卢灿的话之后,他便看到那本经书,向前窜出一步,伸手就要来夺。 这可不成,这老家伙同样是貔貅,被他看上,这本书还能带走? 卢灿连忙收回胳膊,顺势将其塞进羽绒服的内侧口袋中,“冯馆长来了?哈哈,没什么,一本经书而已。最近我爷爷研究佛经,老禅师的这本经文批注,刚好作为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冯德生狐疑的看看他,自然是不信的。天成法界虽然重修几次,但毕竟是从辽金时代就有的名刹,尤其是去年重开山门的大典上,展示出来的佛骨舍利,更是震动文博界。 云逸禅师流传下来的经文,能差的了? 只不过,今天不太适合与眼前这小子争抢,毕竟还需要他提供资金,帮津门博物馆拿下那批数量巨大的秦代城砖。 冯德生手指点点卢灿,咳嗽两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咳咳……你小子,算了,看在你的孝心份上,这件事就不计较了。” 听他这么说,卢灿长吁口气,连忙跪坐起身,从云隐老禅师手中结果茶盘,端过一杯,笑容殷切的递给冯德生,“冯馆长,您喝茶!” 云隐老禅师见他这副惫赖模样,在旁边苦笑不已,这本伴随自己一辈子的经书,算是羊入虎口。算了,这也是缘分吧,自己刚才怎么就忘了收好? 老和尚看得很开,很快便恢复过来——卢家接下这份因,未能必有果。如果一本经书能拴住未来卢家的供奉,还真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隔着木榻相对的一老一少的脸上。 “卢小子,别以为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冯德生盘腿坐在卢灿对面,见卢灿脸上一副笑意,忍不住喷了他一句,“这次和东瀛人打擂台,恶人我可以做,但是,这批秦代城砖,津门博物馆要九成!另外,每年五万港元的管理费,恐怕不够。” 昨天卢灿给他的信件上,标明的是拿出其中七成秦砖作为捐赠,但这件事,需要冯德生馆长联络相关部门去达成。今天刚进门,就亲眼看到卢灿在自己的“地盘”上捞走一件好东西,他很自然的提高谈判筹码。 他不等卢灿反驳,便开始哔哔自己的规划。 “你去过现场,很清楚……那座小院子拆出来的秦砖,恐怕不下七八万块,我计划在津门博物馆门前广场,搭建一座秦砖所构建的老式城关,作为永久性建筑……” 不得不说,老家伙经营博物馆很有一套,短短一个晚上,他就能想到这种操作手法,真不简单——这恐怕是那些秦砖,最好的归宿,远比做成砖砚更有价值。 见卢灿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提议,冯德生连忙加把火,“当然,我可以在这座秦砖城关的前面,树立捐赠纪念牌,将卢氏家族的贡献刻录在上面,让游人瞻仰并感谢你们的付出……” “这么一座秦砖城关,起始建设费用,还有后期的维护,都是一笔不低的开支,我们津门博物馆,目前拿不出来,所以还需卢先生……” 真正是人穷气短,冯大炮的声音越来越低。 卢灿笑笑,港人好名,老家伙把握的很到位,后世散布全国各地的“一福楼”不就是如此? 可这一点,对他而言,还真不太在意,不过,聊胜于无。 他思忖片刻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说道,“首先说说这批秦砖……” “我需要的数量不多,只需要各种类别的秦砖二十块,作为虎园博物馆展出的样本。因此,冯馆长您提到的九成,应该不是没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冯德生顿时眉开眼笑,捋捋胡须,点头同意。对方毕竟有自己的博物馆,他出资本,最终拿走一些样本秦砖,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再说说款项。” “我有两个方案,冯馆长自己选择。” “其一是一次性捐赠,我出资两百万外汇券,其中含有购买、建设以及后来的维护费用。另一个方案就是,首批资金为一百万外汇券,以后每年八万港元维护款,我卢家为津门博物馆支付二十年。” 这些港佬,还真有钱!冯德生咂咂嘴感慨。 二百万外汇券,按照最新汇率,那是五百万钱的资金,同样也是津门博物馆三年的财政拨款! 他很自然的选择第一种方案——第二种虽然总量要多一些,可毕竟没有一次性拿到五百万爽快——有这笔资金,他冯德生还可以在其它方面救救急。 冯德生的选择,在卢灿的意料之中。 拿到款项后的他,立即匆匆告辞,他还需要找市政府,出面将东瀛投资项目搅黄。冯德生就是这种急脾气,云隐禅师的香茶对他而言也索然无味。 这种人,是值得尊敬的。 卢灿很快也告辞云隐禅师——经历《摩罗大明经》被抢事件之后,老和尚即便再有好东西,也不会拿出来给卢灿看。 没有好东西,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 “卢少,这是我们这两天收集来的资料,事情有些复杂……” 带着孙瑞欣几人回到窦家,丁一忠和阿木两人都已回来。抽个空档,丁一忠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他,卢灿翻了翻,上面全是两人笔录的字迹。 “嗯,我先看看……” 卢灿坐在车中,很快翻阅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件事,不太好处理啊! 这件事涉及当年的孙家恩怨,孙立功不愿再提,也不愿意与孙家接触,有种“淡忘”的意味在其中。 可是,孙瑞欣那丫头,似乎另有想法。 第529章 孙家祖宅 孙家旅社在津门及周边地区,一共有十四家,在当时,可谓首屈一指的大商家,孙氏因此在津门颇有名望。 孙家未出五服的子息一共有七房,孙立功的父亲是长房长孙,因此,孙家旅社的继承权都在他的手中。1956年,孙立功的父亲去世,孙立功成为孙家旅社的大东家。 如同所有豪门世家一样,孙家同样充斥着狗血般的豪门恩怨。孙氏其他六房,早就对长房长期把持旅社管理权不满,但基于孙立功父亲的威望太盛,不敢明面发作。 等孙立功的父亲去世,其他几房立即闹僵起来。而此时,孙家旅社又恰巧接到津门轻工业总局下发的“公私合营”通知。 孙立功痴于武道,对旅社的经营管理,一窍不通,可他性格又偏于耿犷,很不乐意将父亲传给自己的家业,双手献给国家。 这就给其他各房插手孙家旅社的绝好机会! 三房孙伟正(孙立功三叔),五房孙伟民(伍叔)为首,联合其他几房,开始密谋。 他们认为孙家旅社交给国家经营,孙氏各房子系还能以家族名义,在新的合营公司中拿到股份——这显然要比大房一家独占要好太多。 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要将大房彻底扳倒——还有比孙立功是一贯道点传师更好的借口吗? 不过,事情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 孙家大房彻底被剿,孙瑞欣的父母不堪凌辱,自杀身故,孙立功背着孙女,远走香江。 三房和五房,因举报有功,拿到政府奖励给他们的孙家大房占据的祖宅,也就是上次孙瑞欣和卢灿去看的小院子。孙家旅社因为一直挂在大房名下,孙立功事发,旅社直接被津门政府没收,孙氏其他几房,白忙活一场。 前些日子前来打探孙瑞欣消息的,是孙家六房,他们之所以敢出面,是因为六房在当时没怎么参合这件事。 看完这些,卢灿不得不掩卷叹息——财迷人眼,连亲情都不顾了! 孙家一事,该怎么处理,卢灿也挠头。 算了,阿欣已经成年,找个时间对她说明白,怎么处理,让她自己拿主张。 孙瑞欣从小孤独,缺少归属感,因而对亲情看得极重。卢灿估计,除了孙家首恶三房和五房外,其他几房获得她的谅解可能性很大。 这一点,从她轻易就原谅外婆和舅舅家当时的冷漠,能推测出来。 卢灿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拍拍前排座椅靠背,问道:“孙家三房……还有五房,他们的长辈还在世吗?” “孙伟正和孙伟民都已经去世,不过,他们这两房都有后人。卢少,您的意思是……”丁一忠咧嘴笑道。 “你个夯货,不会揣摩心思就别瞎说。怎么说那也是阿欣的……”卢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两房的孙家后人,不过,丁一忠的不长脑子的提议,还是被他斥责一顿。 既然两个祸首已经死了,这事情处理起来,会少些障碍的。 “嘿嘿……要我说,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给二少奶奶出口气!”丁一忠挠挠头,嘿嘿笑道。 跟这种人没法交流,卢灿简单警告两句,拿着这本笔记本下车。 院子中,孙瑞欣正陪着外婆聊天,几个表弟表妹,围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正在说着去香江的事情。 见卢灿进门,孙瑞欣的舅妈,连忙一巴掌扇起身边的窦伟,“没点眼力劲,表姐夫来了,也不知道让座。” 又对卢灿招招手,“欸,阿灿,过来这边坐。” 卢灿对她们笑笑,摆摆手,“谢谢舅妈,不坐了,我找阿欣说点事。” …… 丫头趴在卢灿的怀中,眼泪止不住的很快浸湿卢灿的肩膀。 卢灿只得轻拥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 这件事……最痛恨的两人,都已经过世,把孙家其他几房赶到绝境?好好报复一下? 以阿欣的性格,肯定做不出来。 可是……真要放下心头恩怨,却怎么都不舒服。且不说父母枉死,就是早年那段难以回首的记忆,就够心酸的了。 一直等到孙瑞欣苦累了,不停的抽噎着,卢灿才开口说道,“阿欣,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孙瑞欣许久才抬头,眼睛红肿,“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不过,阿灿哥,孙家祖宅,我想拿回来!” “行!这事我来办!”卢灿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点头许诺道。 这件事并不好办。 孙立功被缉拿,可谓证据确凿,想要替他翻案,基本不可能。而孙家三房和五房占据的祖宅,是国家分配给他们的,属于他们私人所有。 以什么名义,拿到孙家祖宅? 这种事,也许华克倖比自己更擅长。 第530章 津门鬼市 收回孙家老宅,不急于一时,华克倖属于地头蛇,再搭配徐奉的人脉关系,难度不会太大,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卢灿对华克倖带来的另一条信息颇感兴趣:明天是腊月十七,津门鬼市逢七开张。 明天将是今年(农历年)最后一次鬼市,据华克倖说,很多人家为了筹备年货,不得不出手一些见不得光的藏品,明天鬼市规模一定小不了。 卢灿一直很想走一趟京城鬼市,可惜几次都错过时间,没想到这次来津门,竟然遇到一年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隆重的一次鬼市。 相较京城鬼市,津门这边从民国时期便聚集了众多遗老遗少,还有不少外国使馆,因此民间存留很多好东西,而这些东西,又因为过去十多年的查抄,或来历不明、或沾染恩怨、或家族秘藏,基本上都是见不得光的。 想要脱手,唯有鬼市。 因此,津门的鬼市,也许规模赶不上京城,但品级绝对不低。 “交易用外汇券?”这次来的匆忙,卢灿还真没准备多少外汇券,现在已经是下午,不知去津门银行兑换,是否来得及。 “卢少勿用担心,我给准备好了。” 华克倖再度展现出他比窦存世细心的一面,黄帆布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沓,摊在桌子上。 卢灿愣了愣,这里面,大约有两千块钱,剩下的全是油票、粮票、肉票、糖票、布票之类的。 “这里是一万五的票据,只要卢少您不准备明天清场,应该足够。” 见卢灿神色诧异,华克倖笑着解释道,“马上过年了,许多人家要备年货,所以……这些票据,要比外汇券更有用。” 卢灿顺手捞起一张,是肉票,简单的防伪纸单色印刷,印着几行红色字体,“津门市副食品商业局”“贰市斤”,下面还印有截止日期。 这些票据,都是计划经济特有的产物。 1953年,新中国为了控制物资的市价,开始实施“统购统销”,于是,凭票购物,成了人们生活中必须遵守的规则。 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各类票据,堪称中国的另类硬通货。 挑出其中几张颇有代表性的,并在一起欣赏,很有异趣。 眼前这一堆红红绿绿的票据,倒是让卢灿起了点别的心思:这些票据虽然印刷粗糙,可毕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还真有些收藏价值。 指指这些粮票,卢灿对窦存世说道,“大舅,您帮我留意点,像这种各式各样、不同地方发行的票据,都帮我收集一些。” “啊?收集这嘛用?种类太多,各地方都是自己发行的,量大得很呢。”窦存世接触古董一年了,多多少少知道什么物品值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肉票之类的,有什么可收藏的? 卢灿笑笑,自然不会说这些票据,再过十年八年,就会被取消,他另辟借口,“香江人对内陆不了解,各种各样的票据,如果我们收集起来,再放在虎园即将开放的‘票馆’展出,是不是也很新奇?” 自己的这位侄女婿有钱,收就收吧,窦存世见劝不动,也就无所谓。 卢灿也没想到,这无意之举,让虎园博物馆在未来的十年中,一共收集诸如粮票、油票、肉票、酒票、烟票、布票、糖票、铁票、火柴票、自行车票、手表票、缝纫机票、电视机票等等,高达四万多枚各地各色的票据。 这些票据,成为虎园博物馆颇有特色的一项展品,虎园成为名副其实的拥有内陆发行票据最为齐全的展馆。 也算无心插柳吧。 …… 深夜两点多,孙瑞欣还在熟睡中,卢灿悄然起身。 深冬,夜风很冷,卢灿裹了件黄色的棉大衣,在华克倖、丁一忠等人的陪同下,抵达津门“旧物调剂市场”。 腊月十七,下弦月很亮,卢灿几人将车子停在蓬莱街入口处,抬眼就能看见,海河旁边,有着难以计数的昏暗的灯笼。 这里,就是津门鬼市主场地,也就是后世颇有名气的沈阳道古玩市场。 对这个市场,卢灿并不陌生,上辈子来过不止一次。 据他所知,1987年,原旧物调剂市场就已经发展成为古物交易场所。1992年,和平区对旧物市场进行改造,并更名为“沈阳道古物市场”。 卢灿没想到的是,这里的鬼市,在八二年初就如此红火。 鬼市的地点,并不在蓬莱正街,而是位于海河右侧的河岸防波堤公路上。一侧是海河,一侧则是有点坡度的草坪,草坪上插满红纸糊成的小灯笼。 短短的蜡烛透过红纸散发出来的光线,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还真有鬼市的“鬼”味。 卢灿粗略的扫了眼,如果按照灯笼来计算摊位,今天这里来出货的人,不少于一百家。至于买家,也来了不少,基本上每个摊位前面,都有人蹲在那里看货。 借助月光,卢灿看看手表,时间刚好到凌晨三点。 啧啧,这鬼市开得太早了。原本以为自己够早了,没想到这些摊主,还有那些带着帽子竖着衣领的买家,比自己还要早! 海河的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卢灿不得不将棉军大衣的衣领竖起来,自己也弄得神经兮兮的。 华克倖走在前面,阿木和丁一忠拎着帆布包,紧跟卢灿身后——这里的气氛,安静得让人压抑,他俩不知不觉中就提高了防备警戒。 “卢少,稍后你负责看东西,我来还价。”华克倖悄声说道。 卢灿点点头。 华克倖的提议很有道理,他是地头蛇,来过这里很多次,一口地道的津门口音,不担心有人坑他。 换做卢灿就不好说了——虽然内陆治安不错,但最近两年,许多上山下乡的青年回归,造成大批失业青年,他们无所事事,只能“闯社会”。 古董行,自然也是这波年轻人闯社会的一个选择。 因此,利用鬼市,联手坑外地人的事件,屡有发生。 华克倖将雷锋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带着卢灿,走进那片红灯笼区域。不过,他没着急看货,而是带着卢灿,围着这片区域转了一圈。 这里的摊位有两种,一种是地摊,弄点破被单或者破衣服,直接铺在地上,上面零星放上几件老物件,这些物件中,还有不少带有泥土,仿佛刚出土一般。 另一种则是自行车摊,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后座架上,绑上两根长约一米的木板,上面放着一只带盖的竹筐,竹筐自然是用来盛放准备售卖的物件。 此时的鬼市,不像后世那样摆的满满当当,被单、衣服或者竹筐中,零零星星摆放着三五件物品,已经算是货品较多的。 四个大汉聚在一起,很扎眼,可是,一圈下来,没有一家摊主主动招呼卢灿一行看货,他们的神情很类似——低头、笼着袖子,眼睛盯着面前的摊位。 津门鬼市的交易方式,倒没有什么“笼袖划价”的规矩,不过大家的声音都很轻,轻到隔壁摊位都很难听见。 粗略转了一圈,卢灿心中有底了——这里的东西有假货或者生坑货,但真品率能达到六成。真真不错! 不过想想也对,这才是八十年代初,内陆的古董造假风潮,还未兴起,有这样的真品率,能理解。 几人在海河边抽了根烟,华克倖这才对卢灿点点头,又示意丁一忠和阿木,距离稍微远点。安排妥当之后,他带着卢灿,再度走入圈中。 这还是卢灿这辈子第一次逛鬼市——香江的鬼市可以说已经是明市了,相比内陆鬼市,一点鬼味都没有。 “这里的摊主,都是津门人?”卢灿小声问道。 华克倖摇摇头,“冀北、中原、内蒙的人不少,只有两三成是津门人。” “鬼市摊主更换率很高,好多都是生面孔,对生面孔,您看货时一定要注意,到时候我会给您提示。”华克倖虽然知道卢灿精于古董鉴定,但到底有多厉害,就不太清楚了,因此,他多提醒一句。 卢灿两人从右侧第一排进入。 第一家的被单上放置着两只小碗,卢灿的鉴定似乎很粗暴,他仅仅将这两只碗拿起来,用手电筒照了照碗壁,然后看看底款,便毫不犹豫的用手指杵杵华克倖,示意他上前问价。 华克倖一愣。 呃?怎么回事?刚上手,就要自己出手?看他的神色,这是看上了? 卢灿还真看上了。 这两只小碗,卢灿在第一次转圈时就已经看中,刚才上手,只不过是最后的确认。 这是两只嘉庆朝的粉彩粉彩贡景碗,底款分别是“庐山瀑布”和“上清胜景”。 这两只碗与卢灿颇有渊源! 虎园博物馆在改建时,曾经挖出风水大阵,其中就有两只风水碗,分别是“滕阁高峰”和“徐庭燕留”。 嘉庆粉彩贡景碗,一套十只,被誉为嘉庆朝粉彩的巅峰之作,当时李林灿还很遗憾只有两只。卢灿没想到,自己在津门鬼市第一个摊位上,就遇到另外两只。 能不惊喜? 第531章 龙山黑陶 货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毡帽,坐在冰冷的草地上。他的破棉大衣中间两粒扣子是散开的,露出一个小脑袋,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这真是祖传的,俺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卖多少……您看……就给十块钱,加五斤粮票,行啵?”听到华克倖问价,这位中年汉子连忙答道。 这个价位,卢灿正准备一口答应下来,哪知,华克倖却皱起眉头,继而摇摇头,“你这是嘉庆朝的东西,不值什么钱的,我只能出五块。” 卢灿一惊,顿时咽下想要说的话。 是的,自己潜意识中,喜欢用二三十年后的标准来衡量现在的古董价值。 此时,嘉庆朝的瓷器,在香江都卖不上价,更勿论内陆了。两只嘉庆朝的粉彩小碗,还有使用痕迹,能卖出五块钱,价格不低了。 要知道,此时内陆的猪肉价格,也不过五毛二分钱钱每公斤,大米的价格也只有两毛四每公斤,当然,这些东西都要配套的粮票和肉票,黑市价格要比这更贵一些。 听到感到华克倖还价,那人眉梢一挑,但那丝喜悦很快又被遮盖下去。 “这位同志,俺这两只碗,真是祖传下来的,俺家是保定河间府的,听我过世的老爹说,这两只碗,还是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老叔祖,回乡荣休时,嘉庆爷赏赐的物件。” “俺报的价,真心不贵呢。要点肉票,给孩子过年补补,这不……这孩子听说有肉吃,死活要跟着来。”说完,他还将怀中的孩子脑袋往外掰掰,让华克倖看看。 果然,他的这番话一出口,华克倖的神色变得没有刚才的坚决,表情犹豫,似乎在盘算着重新出价。 卢灿在心底心头叹了口气,不是为了这点钱财,而是……为这古董行的快速发展而感慨——这故事说得,很有水平。 刚才自己差点被这家伙的可怜表现所欺骗,就这故事编的,至少是个行中老手,肯定不是河间府的农民。 他的话语中,有真有假。 保定河间府的太监,在清代很有名,甚至他提到的“太监荣休”也确有其事——清代朝廷在保定府有两个皇庒,专门安置那些年老的,或者被下一任皇帝更换掉的宫女和太监。这些宫女和太监,能顺出两件宫中物品,可能性很高。 因此,这段话如果用来蒙那些入行不久的新手,还真没错。 故事编的不错,可惜,卢灿听过太多的故事,免疫力要比华克倖高出无数倍。 这位摊主最大的破绽就是掰孩子脑袋,那种做法,不符合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份,典型的画蛇添足。 卢灿看那孩子瘦弱的脸庞,有些心疼,见华克倖还在琢磨,便开口说道,“行了,你也别折腾孩子了,这两件小碗,我们出八块钱,两斤糖票。要卖就卖,不卖我们走了。” 古玩市场的交易,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一场战争,倒并非为了那么点散碎银子。卢灿故意将他想要的粮票换成糖票,就是点破这摊主怀中孩子的破绽。 斩金截铁的一口京片子,让那摊主一愣,抬头看看华克倖。 华克倖自然不会拆台,对他点点头,示意这也是自己的意思,然后和卢灿两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行行,别走啊!卖了卖了!”见俩人真想走,那摊主连忙喊道。 他这一嗓子,将周边摊主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望向卢灿两人的目光,变得很热切——买东西的顾客才是好顾客。 付过钱和糖票,华克倖找了张报纸,将这两只碗包好,塞进手提包中。 抽身离开这家摊位,卢灿犹自感慨的笑笑,摇摇头。 华克倖一惊,“怎么?这两件东西有问题?” “不是,捡了个小漏。” “捡漏?嘉庆粉彩,就这个价啊?”华克倖不解。 “稍后和你解释……那有件东西不错。” 这时候自然不好对他解释什么是“嘉庆粉彩贡景碗”,卢灿的目光在左右两旁穿梭,很快落在刚才那摊位斜对面的一个自行车竹筐中。 一盏直径在一尺左右的红皮灯笼,插在竹筐边沿,朦朦胧胧的照在篮子中的一件黑色蛋壳陶器上。那是一尊高柄杯,黑黝黝的,似乎要将红色的烛光全部吸纳进去。 这东西很好认——龙山蛋壳黑陶! 虎园博物馆也有一尊龙山黑陶,是瓷王堂贾老当年的藏品。 眼前这件是一只蛋壳黑陶高柄杯。 龙山黑陶是龙山文化的典型代表,龙山文化距今已经有四千年的历史,它是大汶口文化的一条支脉,其主要发掘地为济南章丘城子崖遗址。 1928年,考古学家吴金鼎发掘城子崖遗址,发现大批薄如蛋壳的黑色陶器,与仰韶文化中的彩陶器,并称为中国高古时期两大“制陶奇迹”。 这一遗址的发掘,震惊中外。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吴金鼎先生在发掘完毕之后,当地政府对该遗址并未采取保护措施,被很多闻讯而来的古董商们,还有土行孙们,掘地三尺,盗走相当数量的黑陶器物。其中,有不下于二十件龙山黑陶整器,流落到东瀛、欧美等地。 这让后来的考古工作者,在统计龙山黑陶的存世量上,一直有着不小的争议。 无论存世多少,每一件龙山黑陶,都是市场上的珍品。 当然,龙山黑陶在后世的古董市场上,一直是个禁忌品——它们的高仿品太多太精,令人防不胜防。 卢灿和华克倖刚才出手买了两只小碗,这位摊主也看见了,他见卢灿过来,连忙点头示好,小声说道,“正品龙山黑陶,只卖十块,粮票折算也行,不少于五十斤。” 呃,卢灿心头一颤,这口气,怎么听都像后世街头小贩“五块钱一斤,十块钱三斤”的吆喝。 他的目光再度扫扫这件蛋壳黑陶,感觉对。 “我能上上手?”卢灿问道。 这位摊主伸手,示意随意上手。 这一次,卢灿拿出兜中的小手电,围着这件黑陶高柄杯,仔仔细细的察看一圈。 这是上手之前必须要看的——龙山黑陶,最大的特点就是薄,陶器一薄就容易淬,万一这件黑陶有隐伤,上手后淬了,责任还真说不清。 没看见明显的伤痕后,卢灿将手电交给华克倖,自己两只手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出来。 这件高柄杯,整高约有二十厘米,是采用灌浆手法制作的,杯体分为三个部分: 其一是喇叭形大侈口,口径约为六厘米,深腹; 其二是梭型手柄,从这手柄形态可以得知,中国的纺织技术,在四千年前就已经存在并成熟,并且非常重要,否则不会被匠人运用到杯具的塑形上。 其三是杯底,直径为两公分左右,内凹型。 在三个部分之间,各有一道凹槽,线条优美。 在激光手电的白色光柱照耀下,表面乌黑发亮,器形端庄,质感细腻润泽,宝光光泽沉着典雅,具有一种如珍珠般的柔雅沉静之美。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杯底有黄豆粒大小的豁口,应该是磕碰所致。 缺憾也是一种美,好东西!珍品! “我买了!”这件东西遇到,自然不能错过,卢灿没舍得放下,抬头说道。 “等一等!这件陶器……能让给我们嘛?拜托了!” 突然,卢灿旁边响起一声有些别扭的女子话语,虽然是汉语,可语调怎么听着都有些饶舌。 外国人?! 卢灿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两男一女,都裹着颇有中国特色的棉大衣,刚才说话的,就是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子。 灯火朦胧,看不清面貌,可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卢灿眉头皱了皱,古董交易,竟然还有人插队?还懂不懂行? 没理会她,卢灿对华克倖点头示意。 华克倖生气的瞪了眼那说话的女子,立即掏出十块钱,扔在那摊主的竹筐中,赶紧完成交易,迟则生变。 果然,那位三十来岁的摊主,有些犹豫的看看刚才插话的三位,并没有伸手去取篮子中的十块钱。 “对不起!美智子小姐不懂行,你们继续交易!”那位女子旁边的一位老者,向前迈出一步,对卢灿微微躬身。 听到这句话,那位摊主这才捡起那十块钱,交易算是完成。 碰到这种事,卢灿有些郁闷,他拿着这件黑陶高柄杯,从这三位不速之客旁边经过。 “您等一等!这件器物……我给您双倍价格,可以让给我们吗?” 那女子尤不死心,在卢灿经过身边时,声音带着点点娇媚,“我们是来自东瀛客人,您不准备发扬风格吗?” 第532章 奇怪女人 “做客?那就需要有客人的觉悟。” 插身而过时,卢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回应道。 会津美智子一愣,她这两年经常来内陆,所见所遇之人,无不对自己客客气气,今天碰到这么不客气的,还真是第一次。 夜色中,这位男士似乎很年轻,眼睛明亮,话语间,气势很足。她的眼光很快又瞟到男士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有两位人员,正警惕的看着自己一行,这明显是安保。 她虽骄傲,可不傻,眼前这位,怕是很有来历——内陆年轻人,很少有带安保出门的。 这一发现,让美智子心底咯噔一下,连忙换了心态,身子侧过来,正面对着卢灿,深深一鞠躬,“刚才真是失礼了!我只是看见那件黑陶,太欢喜,情不自禁,做出无礼的事情,请多多原谅!” 卢灿的目光在这女人身上寻梭一遍,还真是机灵人,算了,懒得和这位东瀛女子计较,别耽误自己看东西。偌大的黑市,有近百家小摊,自己这才看了三家。 摆摆手,卢灿没说话,径直往下一个摊铺走去。 这一行为,让自认放下姿态的会津美智子,恨得牙痒痒。 连话都不回复一句?这也太轻蔑自己了吧?在东瀛,即便是几大财阀家的那些顺位继承人,也不会这样忽视自己的。 她眼珠子转转,嘴角轻挑,露出一丝笑意,往前走出两步,再度躬身,声音娇媚,“您的眼光真不错,请问,能不能……在您购买物件的同时,给我介绍介绍?我一直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深为仰慕。” 嗯?这女人还缠上自己了?卢灿回头,眉头挑了挑,语气已有相当的冷意。他指了指女人身边的老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对中华文化的研究很精深,你……还是多请教请教他们吧。” 见卢灿提到自己,刚才说话的那位老者,往前踏出一步,对卢灿微微点头后,又对那位女子说道,“美智子小姐,这样做……不合乎中国古董行的规矩。” 那女人回头,低声用日语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她以为卢灿听不懂,没看见卢灿扭过头去掩饰的那抹微笑。 她正在向老者解释,准备利用这次机会,交好卢灿,并无恶意。这女人竟然认为,卢灿应该是出生于津门或者京城的“太子党”。 这女人还真是很聪明。 她根本就没将卢灿往商业门阀后人这一身份上去想——内陆就没有商业门阀。此时内陆的有权势的年轻人,只有一个出身——那就是大院子弟,也就是太子党。 卢灿带着两位安保,身边还有一位古董行的掌眼陪同,怎么看都像是军区大院长大,或者高官家族的后人。 聪明归聪明,可惜,她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 那老者似乎不太赞同这种做法,两人在嘀嘀咕咕小声议论。 卢灿又看见一件好东西——一只莲花缠枝纹青花大盘,口径不小,足有四十公分,这是大礼盘! 所谓大礼盘,就是专门为大型祭祀、宴会定制的“礼器”盘,专门用来盛放祭祀或者待客的大件礼器。 在电视剧上,我们经常能看见,皇帝祭天、祭祖,或者宫廷大宴是,有这种巨大的盘子,专门用来盛放着果品、糕点、三牲之类。 瓷器中,赏器为尊,而赏器中,礼器为上。 这是因为,中华文化的核心就是“礼”!从商周开始,维护社会秩序,约束社会行为规范的,可不是什么儒家文化——那时可没有儒家一说,而正是“周礼”。 因此,作为礼器的瓷器,其价值要远远高于同级别的实用器。 这家摊位上的物件多一些,有十来只,都是瓷器,这件青花大盘,放在正中,它上面还放着两只广彩莲花浅盏,这是用来喝酒的小盏。 这两只小盏也不错,属于清末民窑精品瓷器,放在三十年后,卖出五六千,无压力。可是,此时这两只小盏,自然不会被卢灿放在眼中。 他蹲下来,径直将两只小盏拿开,单手托住盘底,将这只大盘取出来。 大盘侈口,浅腹,大平底,圈足,卢灿右手手指沿着盘口边沿抹了一圈,然后又在圈足处摸摸,修胎工整细致,胎质细洁致密,釉质润泽莹白。 全器以青花为饰,外壁以青花绘缠枝莲纹,纹饰满布。内壁口沿下,绘二方连续缠枝莲花,盘心以青花绘团花纹,青花秀雅有致,清新脱俗。 卢灿心底有了定论,官窑,真品。 轻轻将盘子覆过来,圈足中心双行六字楷书款,大清乾隆年制。 整器基本无使用痕迹,大开门,不错的东西。 卢灿将盘子放回去,示意华克倖问价。 “这件大盘,出个价?” “少于五十块不卖!” 那摊主的回复,让卢灿两人一愣,这……价格已经很高了!这……差不多已经是友谊商店中乾隆朝瓷器的价格了。 可是,别忘了,这里是黑市!黑市最大的特色就是东西便宜! 卢灿看看那位摊主,这位中年摊主的神色不慌不忙,瞬间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那个该死的东瀛女人,正站在自己身后,盯着这件大盘呢! 自己刚才出手了两件物品,然后又和这位东瀛女人起了争执,这一带虽然只是黑市的入口边角地带,可这摊主相邻不远,应该将全程都看个遍。 古董交易时,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眼前这位摊主,应该是个中老手,他估计正抱着让自己和那东瀛女人争抢的心态,报出这个有些离谱的价格呢! 嘶!卢灿扭头看看那个女人,心头火起。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购买这件物品过程中,感觉很不爽! 那女人见卢灿望过来,连忙再度鞠躬以示歉意,不过,她接下来的话语,让卢灿很是吃了一惊——这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古董鉴定功底不弱啊! 她指了指这件大盘,对那摊主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件清代乾隆年间的青花盘,虽然算是大器,价值要高一些,可是昨天我在蓬莱街永盛号店铺中看过相似的物件,它们的标价才二十五元。” “即便是友谊商店中,和平友谊商店的标价是三十二、静海友谊商店标价是三十。” “你报出的五十元价格,明显是欺骗消费者!” 那摊主见这女人开口,原本还很高兴,可听到后面,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合着,这女人是帮这年轻人的?刚才两人不还为隔壁摊位的那件龙山黑陶争执吗? 这是怎么回事? 那摊主不解,可是,价格已经报出来,如果梗着脖子继续坚持,那这桩买卖肯定要黄。不愧是卫嘴子,他连忙笑嘻嘻说道,“这位女……同志,您误会了。这不……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 “好了,既然您都提到了友谊商店的价格,那么,我也不要虚头,就按照三十走吧。” 三十的价格,可不是黑市价。 卢灿震惊的是,这女人,怎么对内陆古董市场的价格,这么敏感? 谁会闲得无聊,去记一件古董,在不同店面的价格? 这件器物虽然不错,可卢灿不打算再出手,不少人已经盯住自己。否则后面的摊位,报价只会越来越高。 逛黑市,图的是捡漏的乐趣,没了这份趣味,心底膈应的很。 他站起身来,口气有些生硬,“这位小姐,请你自便,不要再跟着我。” 这件事,摊主狡猾是其一,这女人跟着自己才是根本。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那女人慌忙再度鞠躬,神色中不知不觉的带出一丝哀怨。 嘶!这女人,卢灿感觉怪怪的,似乎受过专门的训练,那种专门诱惑男人的训练。 “没关系,如果稍后有空,我们可以聊聊,但现在……”卢灿指指星星点点的灯笼火光,示意自己还有事。 “哦……好的,谢谢!”那女人听完卢灿的话,眼角再度飞出一丝媚意,“那我稍后就在河提边等您?” 会津美智子? 什么的干活? 卢灿对这女人同样很好奇。 第533章 戴逵佛像 从傲娇无理,再到娇媚诱惑,到端庄沉稳,最后还玩起一把商场精英,这女人,在短短十分钟内,不停的切换着自己形象,还不生硬。 在卢灿与那女子说话的空档,华克倖还是以二十元的价格,拿下这方乾隆青花大盘,他看出来,卢灿挺喜欢这件器物。 东西入手是好事,可是这边是没法看货了。隔壁几个摊位,看卢灿和华克倖俩人,如同看见肥羊。 两人抽身往回走,带着丁一忠和阿木,借着夜色,绕到黑市的最远点。 最远点,自然是最偏僻的,最偏僻的角落,生意无疑是最差的。 卢灿正准备从这里再度进入黑市区域,眼角瞥见距离黑市足有十米远的地方,一盏昏黄的马灯杵在那里,旁边放着一只竹篮子,马灯昏暗,看不清里面东西。不过,那摊主很奇怪,竟然是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大约十二三岁,靠在他身边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么小就出来做黑市生意? 自己走第一圈时,并没有看见他们,估计是刚来的。 两个孩子在这冷夜的寒风中,哆哆嗦嗦的模样,让卢灿心底有些发酸。 也不知他们父母怎么狠下心的? “走,去看看。”卢灿指指,对华克倖说道。如果这两个孩子售卖的东西是真品,即便价值低一些,卢灿也不介意收上来。 华克倖自然没意见。 那男孩见有人过来,立即摇醒昏昏欲睡的妹妹,整个人跪坐起来,将面前的提篮往卢灿这边推了推,又担心看不清,将马灯提起来,照向竹筐中的物件。 卢灿心底叹了口气,难怪这两个孩子被挤出圈子。 竹筐中只有一件物品,一件非常破旧的木佛雕像,即便灯光昏暗,卢灿依旧能看到,这件木雕上两道筷子粗细的裂纹。 东西是老东西,可是……这种木雕佛像,真心不值钱。 卢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那七八岁的小女孩,被哥哥摇醒后见到客人,原本一脸欢欣,可见到卢灿两人转身要走,小嘴咧了咧,眼眶中晶莹闪动,怕是真要哭出来。 难得来客人仔细看,那男孩不死心,又将竹筐往卢灿这边推推,“您看看……您上手看看……听我母亲说,这东西很老的,说是什么东晋戴家样的。要不是我妈妈病了,她都不打算卖的。” 嗯?戴家样? 卢灿一颤,好奇的看看这男孩子。 这是一个很生僻的名词,普通的古董藏家,还真不懂这个词代表着什么。 戴家样,指的是东晋著名美术家、画家、雕塑家戴逵所雕塑的佛像。 戴逵字安道,谯郡铚县今皖北濉溪人,居会稽剡县今江浙绍兴嵊州市。他是顾恺之时代另一有名画家,南渡的北方士族,晚年长期住在会稽一带。 这人是中国古代美术史上的传奇, 他少年时画的《南都赋》,使他的先生范宣当时有名的学者改变了绘画无用的看法。他富有巧艺,绘画而外,又善于弹琴,更以擅长雕刻及铸造佛像而知名。 同时他还是有名的文学大家,其存世的文集有《戴逵集》九卷。 更让他令名远扬的是,他终身不士。 王徽之(王羲之第五子,有名的书法大家)带着当时东晋皇帝的旨意征辟他,为了预防戴逵躲避,特意在雪夜去他家堵门拜访,结果被戴逵翻墙逃走,不愿出仕。 此人,可谓东晋隐士之风的代表人物。 当然,他的最大成就还是在美术方面。 他是中国式佛像的首创人物,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迥异于印度及东南亚的中国佛像,都是继承了他的血统。 在东晋之前,佛教传入中国,其佛像都是以印度婆罗门教、耆那教、印度佛教的造型,其特点是“深眼窝、坦襟、赤膊”,一幅很突出的外国人模样。正是戴逵大师,他结合中国人的特点,在佛像创作的过程中,融入很多中原元素,使佛像更具中原特征。 从此之后,佛教才真正在中原兴盛。 他所制作的佛像,成为禅林佛像制造的“样板”,因此,也就有了“戴家样”的美誉。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竟然知道“戴家样”,卢灿如何不惊? 卢灿重新蹲下身子,对这男孩笑笑,“我上手看看,可以吗?” 那男孩忙不迭的点头。 这是一尊迦坐无量寿佛像,材质为很普通的松木,佛像含莲台高约三十公分,两条筷子粗的裂纹,从莲台一直延伸到佛像的腹部,此外,手臂、肩膀等处,有几道小裂纹。 东晋戴逵的佛像,好鉴定吗? 卢灿还真的知道,而且上辈子还见过不止一次——戴逵在金陵瓦官寺作的五躯佛像一只存在,保存的还不错,虽然修葺过几次,但整体风格一只没变。 卢灿曾经看过不止一次。 顺便说一句,金陵瓦官寺作的五躯佛像。和顾恺之的《维摩诘像》及狮子国锡兰岛的玉像,共称“瓦官寺三绝”。 戴逵所制作的佛像,是典型的“秀骨清像”型,线条柔和,神情逼真,但又因为是始创,不可避免的还夹有一定的“印度佛像”特性——高鼻梁、深眼窝、浓眉。 卢灿看了两遍,越来越觉得像是真的戴家样。 忽然想起那男孩提到的另一句话,他问道,“能告诉我,你母亲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她是怎么鉴定这尊佛像是戴家样?” 第534章 麓云后人 如果不是这男孩提醒,卢灿肯定不会将这尊尺高的木雕佛像,与戴家样联系在一起。 因为它……太破旧了,残破的如同野寺中的遗弃木偶,被一位顽皮的孩子偶然捡回家的玩具。 “我妈……妈妈病了,她是老师……” 男孩似乎谨慎些,眼睛眨巴着,没有说话,旁边那七八岁的小女孩,可能是担心这唯一的顾客跑了,忍不住啜啜的说道。 望着这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卢灿忽然想起当初在摩罗街遇到孙瑞欣的情景,那时,她也是这般无助和惶恐。 这一刻,卢灿有些感慨,无论那些公知如何吐槽这一社会制度,但始终不能抹灭的是,这三十年,内陆在消灭贫穷上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不亲身经历,不会知道贫穷的悲苦。 卢灿捏着这尊无量寿佛的老木雕,尽管还不是很确定,这件木雕是不是真如那男孩所言,是戴逵的真刻,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决心买下。 从华克倖的手提袋中,掏出一把,至于有不少钱币、各种票据,卢灿也没看,松手,放入那只竹筐中,又用马灯压上。 继而抽出手,在这位男孩的脸庞摸摸,小脸冰凉,“快回家吧,这里冷。” 家中这个破佛像,能值这么多?男孩子当场惊呆,诧异地看着卢灿,那小女孩则是用手捂住嘴唇,高兴的直哆嗦。 “哥哥……哥哥……” 她在旁边焦急地杵杵那男孩,接连眨了几下眼,又指指框中,示意他赶紧收好。忽而又见卢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丫头一脸娇羞的躲到哥哥背后,再也不抬头。 男孩子挪过马灯,看着那一把票据及钱,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来,用手背搓着额头,“这……这……太多了。” “你的木雕,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戴家样,可确实是一件有相当长历史的老东西,雕工圆润,应该是出自大师之手,它……值这么多。”卢灿晃晃这件东西,笑着说道。 这件无量寿佛木雕,卢灿鉴定过,确实很像戴家样,可是,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他想不通——这件木雕的原材料是松木的,松木怎么能保存一千五百年? 普通的松木家具,最长使用寿命为两百年,碳化过的松木并涂过清油和油漆的家具,其使用寿命也不过五百年。 这件佛像,有涂漆和碳化的痕迹,可是想要保存一千多年,并且没有出现大面积粉化,这……太不可思议。所以,卢灿对这件藏品的真伪,一时间还真没法确定。 “谢谢您,太谢谢了!”那男孩拉着妹妹,连连鞠躬。 那小男孩也乖觉的很,利索的从篮子里挑出大额面值钞,塞进怀中,又拿下脖子上的毛巾,塞进篮子里,盖住剩下的那些零钱上。 做完这些后,他拉着妹妹,对卢灿两人深深鞠一躬,掐灭马灯,在月色下几蹦几跳,很快就隐匿起来。 呵呵,还是颇有安全意识的孩子。 “卢少心善!”华克倖全程未发一语,见这两个孩子走后,他笑着说道。 “东西还不错。”卢灿拿着这尊佛像,借着月色看看,并不觉得自己买亏了,如果真是戴家样呢? 这件东西,既没有署名,又没有记载,想要鉴定真伪,必须带回香江做碳十四鉴定,不仅如此,还需要收集大量戴逵的雕塑作品来做横向比较,挺麻烦的。 虽然无法解释一千五百年的松木,为什么能保存至今,可卢灿隐隐感觉,这件东西,极有可能是正品。 这种感觉很奇怪,无法解释。 两人很快走进鬼市中,还有许多摊铺没看呢,不过,买古玩急不得,卢灿的速度很均匀,每家摊铺,他都要伸头看一眼。 每个摊主所摆放的物品并不多,大多数的货色还不错,真品率很高,接近五成,即便是仿品,多数都是民国老仿,估计摊主自己也不认识。 又入手一件“雍正御制”双边框青花款珐琅彩杏林春燕大碟之后,卢灿颇为感慨,真是收集古董的好时候啊,难怪老一辈人都认为八十年代是古董行业的黄金时期。 这件大碟,堪称雍正朝珐琅彩的精品,换到手,不过花费五块钱,两斤肉票,十斤粮票,折合起来,不足十元钱,放到三十年后,即便是普通交易,也能妥妥的两千万往上走。 卢灿清晰的记得,2006年香江佳士得亚洲秋拍会出现过一只雍正珐琅瓷小碗,成交价为一点五亿多港元,大约相当于当时的一亿六千万元人民币成交! 还有什么投资,比这更暴利? 放在几十年后,有钱又能怎样?买不到好货啊!哪像现在,一件破破烂烂衣服里面,就包裹着一件可以评定为二级国宝的古董。 珐琅瓷的珍贵,并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少,而是“珐琅彩”自身特性决定的。 琅彩瓷创烧于康熙晚期,雍正、乾隆时盛行,一直是宫廷烧制。虽然到了清代后期烧造场所已不在清宫中而移至景德镇,但每年烧制多少珐琅瓷,都有定数,而且全程都是宫中监视之下完成。 清廷为何如此重视珐琅瓷的烧制,正是因为珐琅彩从一出现就被康熙定位“贡彩”! 根据清宫中档案记载:雍正六年以前的珐琅彩料都来自西洋,俗称洋色,雍正六年以后宫中自制彩料获得成功。因为珐琅彩是一种外来技术,它的化学组成非常特别,与中国传统釉上彩有很大不同,主要差别在着色剂和助熔剂方面。 康乾三代帝王,都深爱珐琅彩的靓丽与富贵,因此,才有“贡彩”这一美誉。 将这只大碟交给阿木,他将盘子放进提包中,抽身往停车方向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往车中送货了。 卢灿看看手表,已经四点了,有些发愁,自己这才看了二十家,后面还有不少呢。 继续吧…… 现在他已经不考虑隐形匿迹,整个市场都知道,今天的黑市上来了一位豪客,基本上每个摊位上他都会看看,只要东西不错,都会拿下。而陪同他的,则是近一年崛起的津门古玩买手华克倖——华克倖以前没少来黑市,他很快被熟识的摊主认出。 华克倖陪同,那么这年轻人想必就是他的背后支持者。 黑市上的摊主,并非各个如同那对兄妹,他们大多数都是从事这行业的,有不少就是蓬莱街上的伙计或者掌眼的。大家都是同一个圈子,消息自然传得快。 因此,许多摊主都眼巴巴的看着卢灿一行,还不等他到跟前,就把自己摊位上最好的货色,摆到最明显的位置。 虽然没了黑市捡漏的趣味,可这样也不错,省时间。 卢灿现在只需要鉴定真伪,价格嘛,有华克倖,他更在后面侃价。 等到凌晨六点,天空露出鱼肚白,卢灿差不多将所有摊位看完,究竟入手多少件老货,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以瓷器、字画、书籍、居多,邮票、铜器、手把件相对较少,这可能与此时的收藏观念有直接关系。八十年代的收藏,还是以字画瓷器为大宗,把玩件属于小类别,金石相对禁忌较多,因此,鬼市摊主进货更偏向于大宗。 等卢灿再度来到入口处,正准备离开,那位售卖莲花缠枝纹青花大盘的摊主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拿着盘子往前凑,却被丁一忠用身子挡住。 不得已,他凑到华克倖的身边,低声羞愧的说道,“华同志……华老师……刚才我是猪油蒙了心,这件盘子,就作为赔礼,送给您或者那位先生,您看……?” 这人也算伶俐,卢灿今天在鬼市大抄底,真正的大买家,华克倖是这位大买家的掮客,要是搭上华克倖,以后他也多条出货的好路子。 这不,他巴巴的将这件器物送上门来了。 华克倖看看卢灿,见他神色并不难看,于是转过头呵呵笑了两声,接过这件青花大盘,手指在盘沿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好了,别卖乖了,以后老老实实做生意!这件盘子,按市价走吧,给你十块钱,你没少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扫仓库拿货的,都是什么价位进来的?” 这口气,这眼神?妥妥的收藏大拿啊。 卢灿见他这模样,直想笑,谁能想到,一年前华克倖是何等的落魄?连掉地上的酱肉都要捡起来吃掉。 这也算是狗仗人势? 呃,这话不对,华克倖可是自己在津门收获的得力助手,不能这么说他。 天色已亮,那三位东瀛人竟然真的还在不远处等着呢。 卢灿正准备走过去,后面的丁一忠忽然向前迈出一步,挡在卢灿的侧身。 “叔叔……”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略带哭腔。 卢灿的目光越过丁一忠,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两个孩子,正是卖给自己松木佛像的那对兄妹,两人似乎都哭过,眼圈红红。 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齐耳发,很瘦,扶着男孩子的肩膀,身子有些佝偻。 “怎么了?”卢灿拨开丁一忠,向前走了两步,问道。 “妈妈……妈妈……说,不该骗您的钱……”男孩子瘪瘪嘴,没说话,可他旁边的小女孩似乎颇为委屈,听到卢灿问话后,直接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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