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得清十尺之外了。 陆安是他如今唯一能攀上的,近在咫尺的登天梯,今日便是被人说不要脸,他也得豁出去! 陆安看出了梁章眼中的执拗和孤注一掷,她原就是想要收买人心,好让自己在朝堂能迅速抱团立足的,本以为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让梁章投入她麾下,没想到一席圣旨,竟能将梁章的进度条拉得那么快。 不过,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通常不会珍惜。 陆安似乎不为所动,只是对梁章道:“这……何必一定要称我为先生呢?公印你若学问上有不解之处,我们相切相磋便是。” 梁章摇了摇头:“先生之学问胜我千百倍,哪来相切相磋一说。我与先生论题,也仍是聆听先生教诲,若将其称为探讨与辩论,实在厚颜无耻。” 又火急火燎地:“学生是真心想请教先生学问的。” 陆安就问他:“那你想向我请教什么学问呢?” 梁章二话不说:“心即理。” 陆安又问他:“那你的思路是什么?又有哪些地方有疑问?” 梁章张嘴欲答,停顿片刻,却默然了。 他哪里真的去深入了解过什么“心即理”呢?不过是此言名声最大,他又在那雅集上囫囵听了两耳朵,此刻便抓来充数罢了。 梁章抬眼,便见陆九思眼神中斥满了了然,却没有拆穿他,只是温声道:“也是我失策了,那些疑问一时半刻也说不全,如今宴席正热,本不该说这些——公印,我们改日再聊可好?” 梁章突然想起了陆安写的那篇策论——被当作程文贴在揭晓名次的布告旁,他认真研读过,记得其中理论。 小民尊严…… 陆九思连小民的尊严都在意,何况同窗友人乎? 梁章沉默良久,对着陆安的侧脸作了一揖。 待宴席散去,梁章不厌其烦地去请教了陆安的那些学生关于“心即理”的内容,往往拿了只言片语回去,天不亮便开始研读,一直看到半夜三更。 一日两日三日……日日不停,拿出了往死里学的劲头。 第一个五日,他再次上门拜师。陆安拒绝了他。 他转头回去继续一心扑在“心即理”上。 第二个五日,他再次上门拜师。陆安还是拒绝了他,但是回答了他的些许问题。 梁章拿着那些解答回去如渴如饥地品读。 第三个五日,梁章又来拜师,而这一次,他磕磕绊绊地说了一些自己关于“心即理”的想法,稚嫩,错漏颇多,却得到了陆安的笑容。 随后,他得偿所愿,拜在陆安门下。 如此辛辛苦苦才拜的师门,让梁章从一开始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对待它,在看到陆安出门时,连忙随在身侧,看陆安直接走出城,越走越不在大路,忍不住问:“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陆安告诉他:“去瞧我家佃户和别人家争水。” “争水?” 这个回答倒出乎梁章意料之外。 * 陆安在宴席结束的当天,便去询问了某个衙役,问他这地契上的位置位于哪里。 那衙役立刻主动说:“我知道这个地方!我给九郎你带路。” 他看了一眼那由帝王所赠的地契,腰弯得更深了,极尽卑微之态。 很快,他们便到了那山脚与河岸之间,大片水田在此铺展。 这个时间已经看不到青绿与金黄了——虽然早几个月也看不到,洪灾毁了一切。但至少水田已被打理干净,明年便可种上水稻。 陆安还看到了一口堰塘。 见到陆安脸上微微露出的惊讶,衙役笑道:“毕竟三百亩的田地不能全靠河水。这堰塘是上一任田主挖出来的,是他的私人堰塘。” 陆安点点头。 这个她有了解过,私人堰塘不同于水井,水井可以很多人用,但私人堰塘不允许堰塘所有者以外的人来取用水源。 但其他人可以前来借水。主人收钱也可以,不收钱也可以。 现在,这私人堰塘也是她的了。 陆安审视着自己的禄田,十分满意,然后,她看到了田里有不少农妇和农夫,这些人聚坐在一起,老的少的都有,衣着很是破旧。 但如今分明不是务农时期。 陆安问:“他们是?” 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 衙役道:“是那些佃户,得知换了主家,前来见一见新主家。” 说话间,农人们向这边聚集过来,有年长之人上前,一时拿不定该先说什么,便颤巍巍地摸出水囊,看向穿着官服的衙役,小心翼翼问:“官人可要喝点水?” 衙役摆摆手:“不用。” 又把陆安介绍给他们:“这位就是你们的新主家。” 于是这百家人又紧张地看向陆安。 陆安感觉不对,这些人过于紧张了。 她想了想,放柔了声音:“大家不必忧心,我只是来看一看这些水田,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想问我的,也可以说,也可以问。” 那农人中的长者便压低嗓门,结结巴巴地问:“多谢郎君,郎君……我们……我们想知道,往后这租子……租子该怎么收?” 随着这问话一出,陆安都能感觉到不少农人屏起了呼吸,不敢做声,只是望着她。 ——佃户不需要交税,也不需要服役,只需要给地主交租子。 陆安便问:“你们以往是怎么收的?” 第85章 听得陆安问话, 老者忙道:“对半分。” 陆安又问:“这水田往年大体上收成多少?” 老者又道:“丰年时一亩四五斗,灾年时一亩约有二斗半到三斗半之间。” 陆安听得连连皱眉。 她来之前就猜到房州的谷地亩产不好,毕竟这是一个地广人稀、缺少耕牛, 却又不施粪肥,还处于刀耕火种的地区。 但她没想到亩产会这么差。 这还是在河边的水田!算得上是房州最好的田地区域之一了。 怪不得房州百姓多行渔猎,你不打渔不打猎,光靠种地活不下去啊。 陆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对半分, 是不是扣除赋税、种粮后的对半分?” 佃户确实不需要交税, 但是地主需要。而大多数地主还是会把这份税收转接到佃户身上,只有少数良心未泯的地主才会自己承担这份本来就应该他们承担的支出。 那老者听到陆安如此问,以为陆安也要这么做,脸色发白地点头:“是这样。” 陆安又问:“我对种粮这些不太了解, 一亩地所需要的种粮大致是多少?” 老者:“一亩地约摸要一斗种粮。” 农人们不知道眼前这个俏郎君为什么要问这些,他们惊惶不安地站在原地, 却又很驯顺地等待着新主家的决定。 陆安在算账。 一亩地亩产四五斗, 去掉赋税, 去掉种粮, 农人能拿到手的粮食不足两斗。 也就是说…… 纸面文字上,农人只需要把收成的一半交给地主,然而实际操作上, 要给六成。 陆安索性往田埂上一坐, 也招呼农人们坐下, 她过来时身上带了一些干粮饼子,便将那些干粮饼子分给几位年老的农人。老农们愣了一下, 喜不自胜地接过来, 富贵郎君带的饼子舍得放油放盐,他们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吃了一口又吃一口,舍不得停下来,其他青壮只能眼馋地看着。 吃过饼,那股子惶恐便轻了不少。俏郎君再追问他们一些事情,他们便也毫无防备地说了。 “日子过得怎样?过得不太行喽。主家用的斗是大斗,一斗下去能多拿好多谷子。” “主家量粮的时候,把那个谷子堆得和小山丘一样,每次都要多拿好几升,心肝儿黑透了!” “郎君你是不知道啊,那些不小心撒在地上的碎谷子也算我们的,主家又要多收几升谷子,说是我们该给主家的赔偿。我都好久没填饱肚子过了,我不想种田了,我想去打渔,可我打渔也不会,还是只能回来种田。” “我婆娘早走了,她就跟了个会打渔的,那家人好,有多的小鱼会送到我家里来,他和我婆娘……啊,不是,是……是他和他婆娘养着我,我实在……实在……” 说到悲苦处,四下泣声渐起。 他们不想做农民也不行啊,不会经商也不会渔猎,更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一些体力活倒是能做,但体力活也不是天天都有,不够稳定,更做不到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 陆安静静听着,又和他们聊了一阵子,大致清楚了他们的情况。 然后,陆安说:“关于租子,我也不乱改了,按旧例来。” 老者一听,急慌忙就说:“好好好!按旧例来就好!” 至少按旧例,他们勉强也能活,他们怕就怕新主家要改租子,改成六四分,或者七三分。如果是这样子,他们也只能苍白着过了。 陆安又道:“至于赋税,这是我该付的钱财,断没有让你们来出的道理。你们来给我做佃户,不就图一个不用交税,不用服劳役么?” ——佃户确实不用服劳役了,但仅限于官方的劳役,有一些黑心肝的地主,经常要求佃户给自己干一些活,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劳役? “还有那种粮,既然我要粮食收成,你们也要粮食收成,种粮就该一边出一份,你们认为呢?” 众农人一听到不用提前扣除赋税,眼睛已是直愣愣的盯着陆安了,再听到种粮的钱,陆安愿意承担一半的话,他们更是觉得自己此刻像是生活在梦里,双眼越来越模糊:“真、真的吗?” “真的。”陆安点头。随后又告知他们,像那种变着法儿试图多拿走一些粮食的事情,她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以后该用什么标准容量的斗,就用什么斗,绝不会再出现大斗量粮这样的事。” 简简单单一句话,在农人们心里比演讲还要精彩。他们不间断地,翻来覆去地表达自己的感激:“谢谢,郎君,多谢,你人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少拿几升米,对他们来说,就是救了一条命! 天神一定要保佑他们这新主家没灾没病!没灾没病啊! 他们还想要跪下叩首。 陆安挺干脆地说:“别跪,别叩首,不然加租子。” 唬得农人们一时间又不敢跪了,只是日后和其他村子里的农人谈到他们这位新主家时,止不住那万分感激的话语。 谈话慢慢结束了,眼瞧着郎君要走了,有农人连忙开口问:“郎君姓甚名甚,家住哪儿,我们以后去哪寻郎君付租子?” 陆安说了自己的大名。后面的地址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面前的农人眼睛瞪得铜铃大:“陆、陆安?郎君你是那个姓陆的九郎君?是那个赶走巫祝的九郎君?” 陆安点头:“是我。” 随后,陆安就听到了排山倒海般地欢呼声。 还有人说:“早知道是九郎君,我就不害怕了!” “九郎君是好人啊!还有大本事!听说考上了解元呢!” “解元是甚么东西哦!” “我听我儿说,就是第一!” “哎呀,九郎君是第一呢。” “九郎君人聪明,心肠还好。我跟你们说,要不是九郎君派来的那些学生,我都不知道生了病要吃药才能快些下地干活,吃符水没用!” “九郎君还不收我们的钱!说是什么……义诊?我也不知道这个是啥,反正没要我钱。” 陆安确实让陆沂舟他们去乡间和村子里行义诊,为的就是驱除之前巫祝留下来的不良影响,用看病吃药来取代之前看病喝符水的情况。 ——陆安在乡间的名声就是这么兴起的。 陆沂舟几人是陆家人,他们眼里,陆安也是陆家人,自然会不遗余力地为她营造名声。 * 医学兴起了,药铺才会多,药铺多了,收的药材才会多。 陆安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先从她这些佃户开始,让他们记住一些药材的图画,记住那些外形,闲时可以上山采药,卖给药铺,这样也是一笔收入。 而其他百姓看到这方法有效,自然而然就会去学。 虽说不是什么大钱,但好歹逢年过节能多扯一尺布做新衣服,能舍得给家里的饭菜放油放盐了。 …… 陆安和梁章走在路上时,便粗略地说完了自己第一次见那些农人的情况。 陆安的情绪已然平静,但梁章却觉心闷了:“亩产少成这样子,便是不需要交租子,也不够他们吃用。说来可笑,先生,我自觉自己已经过得很苦了,未曾想还有人家能过得那么苦。我生长于房州,那么多年,我都没想过去问问房州水田的亩产。” 陆安说:“我也是有了田地才去了解的。” 梁章摇摇头:“先生谦虚了,我相信以先生的未雨绸缪,就算手中无田,也必然会去了解亩产多少,好方便日后治国。正如先生你要卖豆油,便先一步把豆子的产量、出油的多少、人力的佣钱……这些细碎东西都了解过了,才制定了最合适的豆油价格。” 说到这里,梁章笑了一下:“此乃先生立足于天下的学问,是先生的学派的核心,不是么?” 第86章 陆安用赞许的眼神看着梁章:“你说的不错。再简洁一些就是:实践出真知。” 梁章咀嚼着这句话, 弯了弯身子,对着陆安行了一礼。 他就知道,跟着陆九思肯定能学到东西! 两人聊着聊着, 就走到了两波人争水的地方。 三百亩地所占范围实在太宽广了,有河不够,有堰塘也还不够,还得争水渠。 自陆安从房州城一路走到乡间, 再到河边, 路上田地无数,但水利设施却是惨不忍睹。 渠道有,却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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