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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政?” 学生:“……算。” 陆安:“那么青苗法在忘秋先生治下时,为何是仁政,到了其他人治下,就是恶政呢?我记得你写过一篇关于抨击青苗法的文章。” 学生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我只知天下实施青苗法这般恶政,百姓苦于向官府借债,往往负债而导致家破人亡,却不知它在忘秋先生治下时,竟是仁政、好政。” 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房州州学的宿舍周边栽建了不少树木,多是橘树,每到冬日便生机勃勃,一片绿景,风一吹,林海涛声阵阵,十分素雅。 便在那林海涛声的悠闲中,陆安不紧不慢地道破了天机:“他在地方上时,能亲自下地方查看,能知道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知道当地百姓拥有上田多少亩,中田多少亩,下田多少亩,知道哪一家百姓是真的需要借贷,哪一家百姓不能借,借了也无力偿还。还知道该征收多少赋税,赋税过薄,则州用匮乏,何以施政安民?若征课过重,则民生疲敝,何谈百业兴旺。” 陆安:“当他能掌握一州之地时,青苗法是良策,但他高居庙堂,无法掌握一国之地时,青苗法就是恶政。” 学生摇摇头。 他不觉得是这样:“可是先生,地方上有官吏。人在庙堂之上也可决胜千里之外。只要掌握了地方上的官吏,他们自然便会替我等去览查,去治理一州之地。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陆安毫不客气地说:“是啊,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从古至今都有官吏欺上瞒下,如此你怎敢说地方官吏会替你治理一州之地?你自己不去了解这些事情,就等着底下人上报财政,说鸡蛋十两一个,你还觉得是百姓富裕了呢。” 学生辩解道:“可是,若事事都去了解,岂非将精力都浪费在小事上?” 陆安反问:“什么是浪费?你岂不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把一些事当成小事,自以为自己胸有丘壑,不必要去做一些小事,但正是因此,你的政策才是空中楼阁,无法落于实地。” 陆安:“你只想着发一则《劝农令》下去,百姓一听,就会醍醐灌顶,就会自发去遵守,自发去顺从。可百姓也是人,是人就会固执己见,就会看不起他人只顺从自己的经验,就会想要偷懒,就会不想改变,他们凭什么跟着你的《劝农令》去做事呢?” “可是……”学生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孔夫子有言: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这句话的意思是:儒家讲究的就是礼乐和教育,作为管理者,不应该亲自去种地,而应该先学礼仪,这样才会得到老百姓的恭敬对待;如果管理者讲究道义,老百姓就愿意听话,没有敢不服从的;如果管理者守信用、讲信用,老百姓就没有人敢不讲实话。如果能做到这些事,老百姓自然会拖家带口地到你的辖域内生活,哪里还用得着自己种庄稼? 陆安点头,道:“此为上行下效。” 陆安:“但是,孔子之所以说这些话,是因着有人来询问他该如何种地、种菜,他说自己不如老农与菜农。” 陆安:“你的疑惑应当结合上文一起看。孔子的意思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不越权,不胡乱指挥。而非是叫你什么事情都不去了解,只知高坐明堂。” 学生却好似一下子抓住了漏洞:“可先生就是在亲自做事,而非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陆安这一回就没有反驳他了。 亲自做事和亲自做事并不相同。官员不一定要亲自去种地,但他们一定要亲自去了解当地亩产,还有百姓的田地品质与数量。 但她深知有些事情,只说道理,别人不一定会听,要实地看到才能获得旁人的信任。 陆安只说:“这样。以一个月为期限,你且先看一段时间,看看我讲的故事有没有用处,如何?” 学生迟疑地点点头。 然而不需要一个月,仅需七天,学生就知晓了结局。 * 七日不是小鸡出壳的时间。 却是陆安讲故事讲到了孙大圣被压五指山的时间。 ——端看这个进度,七天只讲到第七回,就能知道这个《西游记》她塞了多少私货在里面了。 不过,百姓们可不管这私货不私货的,他们只知道故事特别好听,孙大圣非常让他们喜爱,还有一些人更是注意到了故事里教给他们的一些知识。 庚娘就是这样细心的人。 也是巧合,那一天她在山上捡了几个野鸡蛋,正要给自己加餐,听到陆安在讲美猴王的故事,没忍住坐在那儿听,一听,就是一个中午。野鸡蛋便也没吃。 第二日,她便将野鸡蛋对着太阳照,果真在几个野鸡蛋内里看到了黑点。 庚娘紧紧抓住了那几个鸡蛋,心脏砰砰直跳。 真的? 故事里说的辨认鸡子的方法,居然是真的? 以前贫苦百姓不养鸡,是因为他们没有试错成本,分不清什么鸡蛋能吃,什么鸡蛋可以孵出小鸡。小鸡孵出来要二十一天,通常这个时间,不能孵出小鸡的鸡蛋放在窝里,早就坏掉了。臭鸡蛋也能吃,但吃了容易肚子疼,一不小心还会送命。 是以,绝大多数百姓在山里找到野鸡蛋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回家煮了吃,留着孵小鸡只会得不偿失。 ——这是百姓的经验之谈。 庚娘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鸡子是能用太阳“看”的。 她把有黑点的鸡蛋和没有黑点的鸡蛋分开放,都放在用绒毛、羽毛还有兽毛做的大暖被里——在房州,山林多能捡到羽毛兽毛,暖和的被子倒不是什么稀罕物。 孵鸡都是春天,冬天孵的不好活,庚娘也不知道这么孵有没有用,只能先试试。 约摸过了七日,一天早上,庚娘打着哈欠,像是缩头乌龟出壳那样,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准备起床烧火做饭。身体刚一动,她听到了咔咔的破了声。 庚娘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缩回被子里,去看那几个野鸡蛋。 没有出现意外,破壳的都是那几个有黑点的,没有黑点的都没有破壳。 庚娘一咬牙,赌了一把,拿上一个没有黑点的蛋,去厨房找了个破碗把蛋一打—— 臭味飘散而出。 庚娘的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娘——” “娘——” 两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眼中也是眼泪汪汪。 “娘你别哭,大娘以后再也不吃鸡子了!” “娘,你别哭!二娘给你果子吃!” 庚娘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两小团,蹲下去,抱着她们哭得更大声了。 以后家里就能养鸡了。 以后大娘和二娘就能有鸡蛋还有鸡肉吃了。 第91章 汉江自古以来就多有金沙, 岸边是数不清淘金点,还有疯狂挖金沙的人。 庚娘小的时候就听自己爹说,当时淘金的人为了争一个红窝子, 手里拿着刀就是砍,往人头上砍,血染红了江。最狠的一次,足足死了三五十人, 尸体丢江里, 鱼都吃饱了。 红窝子这个“红”到底是不是血染红的,已经无人知晓了,房州人只知道红窝子是淘金人的刚话,象征着出金率高的窝点。 后来就渐渐自发形成了帮派, 互相淘自己的窝子,不越界, 一旦越界那就要出人命了。 但庚娘的丈夫并不是那些帮派里的人, 她的丈夫是散客, 趁着那些帮派里的人不注意, 偷偷在他们地盘上淘金,庚娘日日夜夜都担忧着他,生怕哪一天丈夫就被人砍了丢江里喂鱼。 这一日, 庚娘抱了抱两个孩子, 叮嘱她们在家照顾小鸡, 哪里也不要去。自己趁着傍晚,拿上巾子到僻静地方遮了脸, 走到一处红窝子附近四处寻找, 寻到了丈夫。 看到人还活着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紧绷了一路的弦在此刻骤然一松。 “严郎!” 严英弟抬头一看, 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拉过来,往暗处躲,压低声音:“你怎么来这儿了?太危险了……” 庚娘从怀里掏出尚温热的饼子:“你快吃,我知你在外面躲躲藏藏,没什么吃食。” 严英弟没有接那饼,只小声问:“你可吃过了?” “吃过啦!” “大娘二娘……” “也吃过啦!” 严英弟这才接过饼咬了几口,犹豫了会儿说:“我……我没有找到多少金子,他们看得太紧了。” 庚娘轻声道:“别找啦,回家吧。淘金太危险了,严郎,我不想你出事。” “我又怎么会不知这事危险。” 严英弟苦笑,他没有和庚娘说自己前两天险些被帮派的人发现,慌不择路时滚下山坡,撞到额角,昏迷了半天,醒来后满脸都是血的事情,只道:“可我要是回去种地,也种不出多少谷子,第二年给不出租子,那主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会啦不会啦!”庚娘连忙道:“咱们换了主家了,新来的主家人很好,他不收多的钱,只收租子,还给我们讲故事。我从她的故事里学了怎么养鸡,你回来吧,我们一起养鸡,日子清苦一点也能过下去,总比你丧命好。” 女子仰着脸,带着茧子的手轻轻拉扯着他的袖子。那双眼睛雾蒙蒙的,泛起了一层水光,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声调,都像极了一团棉花,把他软在里面,软得一塌糊涂。 “好……” 严英弟摸着自己怀里的一点点金沙。这点金沙卖不了几个钱,但可以掺进铜里,来日给庚娘打一支“金”簪子。 跟着他,她受苦了。 * 陆安又在同一时间,到同一地点讲故事。 刚坐好,便有男女涌过来,热情地问好,拿出干净的水、干净的饼子给陆安,还有自己都不是很舍得吃的肉食,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干,说是自家做的零嘴,请九郎君赏脸。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 “郎君!你那故事真是神了,我之前按孙大圣和卯日星君的交谈,去辨认了一下刚孵出来的小鸡,发现果真没错,鸡屁股附近有明显红色凸起的就是小母鸡!真不愧是卯日星君,养鸡就是有一手!” ——对,在陆安的故事里,大圣当弼马温时,隔壁是卯日星君的养鸡场。卯日星君在天上多了一个养鸡的副业。 至于那红色小凸点,其实是鸡的泄殖腔。有明显凸起的是母鸡,圆圆且凸起不明显的是公鸡。 “我知道养鸡要把公鸡和母鸡分开养,可鸡崽子小的时候哪里好分公母嘛,要是不小心漏了一两只公鸡在母鸡堆里,那公鸡吃得又多,又喜欢打架,可影响母鸡长肉了。” “可不是嘛!我就是因着这个不敢养鸡。公鸡养多了没用,留一两只配种就行,一只公鸡能配二三十只母鸡呢。还是母鸡好,母鸡能下蛋。” “以前哪能知道哪一个是公鸡哪一个是母鸡,就这么一起养着,浪费粮食。现在好了,公鸡随便养养,大了就直接杀了吃肉。” 这些男男女女说说笑笑,面上满是憧憬,仿佛能瞧见那即将到来的好光景。 吃肉啊……真好。 庚娘就吃了一顿肉。 她们家太久没有见肉腥了,按照九郎君说的方法,认出公鸡和母鸡后,公鸡只留了一只,剩下的全杀了。 刚出壳的小鸡没有多少肉,也就一两左右而已。但杀了剁成肉泥,倒一些豆油,加一撮盐巴,就着这些肉泥,庚娘吃了三大碗饭,头一次享受到了吃撑的快乐。 那简简单单的肉泥啊,香到她心里,香得她“吧咂吧咂”嘴,梦里都是肉味。 …… 肉香飘上夜空,那月亮、星星和云彩相连成一线,影子斑驳在了山林与城池中,农家睡得很早,学子却刚点起灯。 灯光下,陆安问自己的学生:“明白了么?” 学生呆呆地望着陆安,点了点头。 陆安:“说说?” 学生便说了:“若是对文人士族,自可以大道理说之,也可告诉他们该如何做,他们有丰厚的资产,不怕学错,错了也能活,但百姓不行。” “百姓听不太懂太复杂的东西,他们活得太累,也无法去思考一件事该不该学,能不能做,他们只能靠本能去遵循自己的经验,不敢赌官府的教导是对是错,索性不学、不做。” “先生你给他们讲故事,便是先让他们把知识记住,只要记住了,哪一日自然而然地做出来,他们便多了一项生存本领。” 学生一边说,一边回忆起这些时日,跟在陆安身边的情形。 还未开春,农人在村子里闲逛,可来来往往不论是谁,不管年长年幼,见到陆安都会恭恭敬敬地行一个礼——那礼也不正规,就是胡乱拜个手鞠个躬儿,却是那般虔诚,那般崇敬。 学生见之,如遭当头棒喝。 “与百姓讲故事,也是接触百姓,与百姓沟通的良策。若不与百姓沟通,不了解百姓实情,只一味宣布政策,只会使良政变成恶政。” 而一个人,与百姓沟通,深入人民群众,不止能不打折扣地下发良政,还能得到百姓爱戴,名声一起,日后不管其说什么,百姓都会先信三分。 陆安笑道:“不错。记住你悟出的这个道理,往后为官便可造福一方了。” “此前我说学派的核心是实践出真知,这是其一,如今可传另一句了。” 陆安缓缓说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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