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时不时出现一两声喷笑。 不远处,项卿子一边听课,一边对着结巴道:“你听见了吧?我就说陆九思此人十分之促狭。” 结巴郑重其事地点头,好像这是一件很要紧的事。 项卿子到这里听课时,前面已经坐满了人,他踮起脚四处扫视,靠近陆安至少十尺内,连一个空位都找不到了,而在这个地方,他往常惯用的金钱攻势估计行不通了,便只能寻了众人身后的位置,拿出酒铺里打的酒,一边喝一边听。 旁边的学生对他怒目而视——那酒味道太大,太干扰他们听课了。 但项卿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忽略别人的视线,他不仅喝酒,还一边喝,一边咳嗽,只是咳嗽声尽量压低了。 陆安的声音如芦苇飞花,徐徐而来。 “但其实夫子的意思指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若你连那一分耕耘都未做好,便先想着收获,这就实在不该了。” “说到这里,便要说起王莽篡汉了。依我看,王莽他不能说是儒家弟子。” 学生们当场精神大振:“先生,此话何解?” 那可是王莽啊,他精通儒家六经——《诗经》《尚书》《礼记》《易经》《乐经》《春秋》,深受西汉末年儒生的推戴,他如果都不能说是儒家弟子,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将自己逐出儒学了。 陆安笑道:“你们想,孔夫子亲口说,侍奉君主时,先把自身工作做好,再谈领取俸禄之事。但王莽却以厘订制度未完为由,从公侯到小吏都不发放俸禄,维持时间之久足有七年,公卿可以参与厘订制度,但小吏只等着遵循制度,那厘订制度未完,和小吏的自身工作有什么关联呢?所以我才说王莽不是儒家弟子。” 学生们:“!!!” “王莽七年不发俸禄?!” 陆安感慨道:“是啊。所以王莽的新朝能存在十四年,完全是靠王莽未登基之前的名声在支撑着了。” 围观的百姓们也发出了吃瓜的哗然声,兴致高涨。 他们之前是不太听得懂什么叫“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的,但是“七年不发俸禄”他们听得懂啊,这是什么皇帝啊,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边愤怒,一边吃瓜,顺便一边把“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这句话的意思深深刻在了脑子里,以后想到这句话就想到王莽七年不发俸禄,而想到有人不发俸禄、不发月钱时,也会想到这句话。 “好了。话说回来。” 郎君展颜一笑:“某以为,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此话,当以此注:君子之仕也,有官守者修其职,有言责者尽其忠。皆以敬吾之事而已,不可先有求禄之心也。” “是以,王莽此人非君子,公卿不能算君子,而唯有与厘订制度无关之小吏,可称为君子。” 待到陆安声音一停,场中便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未衰。 对于读书人而言,自己学到了很多破题方法、解题思路,对于百姓而言,陆安讲的故事非常诙谐有趣,只要陆安讲课,他们就一定过来听,像是听戏曲听说书那样。 甚至在陆安下课之后,那些读书人,那些百姓,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课上延伸出来的愉快话题。 “你们知道吗!有个皇帝叫王莽,他整整七年不给那些大官人发俸禄!” “不发俸禄,大官人吃什么啊?我三天没俸禄就要饿死了!” “我也不知道……” “吃人——吃你们老百姓呗。”项卿子的冷不丁地出声。 此刻,他已经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路上了。结巴坚持不跟他一起走,或者说从他被其他学生怒目而视开始,就一边结结巴巴说对不起,一边自己把屁股挪远了。 而正在谈话的百姓也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项卿子已经拎着自己的酒壶往前走了,只是他走得有些慢,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过了一会儿,结巴又鬼鬼祟祟地追上来:“没、没被打、打吧?” 项卿子不搭理他,只是一个劲往前走。 结巴追在他身后,左右看了看,又囔道:“不对!不对!” 项卿子这次搭理他了:“不对什么?” 结巴专心地看了他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你……你肯定会被人打……打……不是现在,也是、也是以后……” 项卿子这次彻底不搭理他了。 * 陆安交给了陆沂舟一个任务。 “沂舟,从今天开始,到我喊停为止,我希望你能每天亲手杀一只鸡,你能做到吗?” 陆沂舟全神贯注地听着陆安说话,眼睛里闪着光:“虽然我不知道阿兄为何要这么做,但是,我听阿兄的。” 陆安便唤来了陆寰。 是的,如今的陆十五郎,这个世家子弟,他已经会杀鸡了。 陆寰道:“五妹妹,你随我来。” 两人到了后厨,陆寰让陆沂舟帮他抓着鸡,自己拿起菜刀,利索地在刀脖子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让鸡血滴到地上的碗里。 鸡还在挣扎,陆沂舟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把手松开,陆寰连忙提醒她:“抓稳了。不然墙上地上就要全都是鸡血了。” 陆沂舟硬着头皮加大了力气,只是把视线往下落,看向了自己的鞋面。 陆寰没有强行要求她一定得盯着鸡——反正等陆沂舟开始杀鸡的时候,想移开视线都不行了。 陆寰表演了一次杀鸡,便抓来第二只鸡,让陆沂舟杀。 “杀鸡很简单的,就是割喉、控血、拔毛、开腔。” “对,刀往它喉咙上面割。” “说实话,杀人要比杀鸡容易得多。” “你这次割喉不利索,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明天再杀一只鸡,肯定能练好。” 第150章 陆安今天睡得很早。第二天,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时,她睁开眼睛开始刷牙洗脸,收拾省试需要的物件。 茶厨和蜡烛不能带, 举人天明便得进入试场,天黑就要交卷出考场,并不需要在贡院中过夜。 砚水、点心、茶酒饭菜以及肉食也不能带,这些在贡院里有巡廊军卒售卖。 这么看, 能带的东西很少, 而且考试用的桌椅和篮子,还得自己去礼部买。 座位图已经提前一天看过了,她坐的地方很好,不在厕所附近, 不用担心气味熏过来,而且不在最里面, 也不在最外面。最里面的光线会比较差, 最外面的有可能会出现雨丝飘进来, 打湿卷子的情况。 陆安吃过早饭, 和应氏兄弟,还有一些学生一同拎起考篮往贡院去。路上碰到不少考生,或是焦虑不安, 或是自信满满, 还有的人面无表情, 波澜不惊。省试考生足足有四万人,此时此刻陆陆续续出门, 致使街道上人群骈肩累踵, 前进缓慢,像是毛毛虫爬在树干上。 应劭之喃喃道:“都要抬不动脚了, 我们应该二更天就抱着铺盖去贡院门口打地铺的。” 应益之不得不对亲哥的奇思妙想报以微笑:“兄长,我不想以后同僚瞧见我,亲切热情地称呼我为应半夜和应地铺。” 应劭之笑了:“可这两个称呼听着很有趣!我们正好一人一个,兄弟俩不分开。” 应益之问:“那九思呢?” 应劭之陷入沉思之中了,只因他一时想不出来应该给陆安起什么花名比较和他们配套。 陆铺盖?陆守夜?陆争一? 队伍慢慢行进,终于到陆安等人快排到贡院门口的时候了。应劭之突然兴高采烈地开口:“我知道了!” 陆安都把之前的事忘了,此刻下意识询问:“什么?” 应劭之满是热切之意:“半夜、铺盖、板门!陆板门!九思你觉得怎么样!” 陆安斜瞟了他一眼,道:“难听。” 应劭之很大方:“那半夜这个外号让给你!陆半夜听上去就很有韵味。” 陆安残忍地说:“不用让。我们本来就没有半夜抱着铺盖蹲贡院门口,不会有这个外号的。” 应劭之竟然万分遗憾。 到了检查夹带的时候,应劭之一步上去,张开双手,他是个急性子,便急切道:“快点快点!劳烦了!” 负责检查的人没吭声,只是一丝不苟地把人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又拍打了几下,检查完篮子后,便道:“进去吧。” 这要换成我大明大清,高低得对这个态度心里不爽,怀疑你是不是夹带了什么。好在大薪的读书人地位极高,比应劭之还要不耐烦的都有。 应劭之被检查完之后,应益之一声不响地上去,待他也检查完,陆安也行过去,这次没有优待了,被结结实实地检查了一遍,但没关系,陆安老早就为了避免自己露馅,暗地里从花楼那边购买了一柄假(阳)(具),用绑带一类固定在身下,只有洗澡的时候解下来片刻,所以没有人能从走路、骑马或者衣衫摆动间看出来她是个女的——毕竟,她看上去真有那玩意。 胸部倒是开始发育了,但是吧…… 陆安被检查完,跨过贡院大门时,还听到身后的人赞叹的声音:“陆九思的身材可真好,那胸肌比不过武将,但是比绝大部分文人都强。” 对此,陆安十分平静。 入院后,省试尚未开始,廊下不少考生看到她,积极主动地打起了招呼。 谢师敏:“九思。别来无恙。” 赵公麟:“九思!好久不见!” 梁章:“先生。我没有迟到。” 戢仲澐:“九思……” 项卿子没有吭声,但方才他一直瞧着门外,直到陆安走进来时,才把头扭了回去。 倒是结巴很认真地注视着陆安,一直注视到陆安坐下来,才自己开始摆好自己带进来的东西。 除了他之外,考场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陆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凝望她。还有人看了她几眼,便跟身旁的人小声耳语。 陆安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心情,她只是放下篮子,自己也坐好,然后开始拿手轻轻抚摸桌面。好消息是桌子上浆平整,没有倾斜或者凹凸不平的地方,坏消息是右上角有一处木板裂了一道小缝,陆安将之记下,打算回头铺卷子时避开这一处,免得书写一个不注意,出了问题。 考生坐的椅子上铺有纯羊毛织的毡席,又软又暖,坐起来极为舒适。 陆安不得不说,大薪的读书人待遇太好了。 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考生渐渐入场,坐满了位置。知贡举等官设好香案,与举人对拜。 毕竟焚香礼进士,彻幕待经生。 不过也就只有经生了。 进士科之外的科目便没有这种待遇了,毕竟那些科目只需要死记硬背相应的课本就能答题,不需要破题,也不需要担忧题目陷阱,但相对应的,也很容易作弊。 以前就有考生利用毡幕和送水的人私底下传递(考)(试)(答)(案),导致现在考诸科的考生没有帐幕遮风,没有毡席垫坐,没有茶水解渴,考生口渴得去喝研墨用的水——总之,陆安有些担心梁章,还有自己考诸科的那部分同窗。 梁章本人倒是适应良好。 考诸科的学子绝大多数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就习惯了冷风,反正晚上可以回自己下榻的地方睡觉,不影响休息。 帘幕放下,两份题目示出,一份是本经题,一份是明经科考生都要答的题,如果题目中有疑难之处,考生还可以询问主考官。 陆安看了一眼本经题的题目: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陆安感觉挺好破题的,甚至比解试还容易。毕竟解试由各州自己出题,什么千奇百怪的题都有。但是省试由礼部统一出题,不出怪题是最基本的要求。 陆安首先在草稿上写下这一句的释义:该停止的时候停止,该行动的时候行动,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选择,这样就能保持道路的光明。 再列出核心论点。 陆安不假思索便填下:顺势而为。 想了想,再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又想了想,扩出一句:当止则止,适可而止。 有这三个方面,就可以下笔了。 陆安静思片刻,为其破题: 夫圣人所以深衷远照,动不失机,观天料人,应时而作。故《易》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这是唐朝张果注解黄帝阴符经的内容,但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这份注解。 陆安把它挪了过来,用在这道经义题上,十分合适。 然后是承题,也就是进一步说明中心思想。通常二三句为佳。 陆安压根用不着多想,便干脆利落地往下接: 盖当行则行,当止则止,顺势而为,适可而止。 中心思想道出来后,陆安写起来就更顺了: 且先圣之训也,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非有不可测之藏也,乃知舍即是得,思危思退思变,盖明底线,懂进退,知得失耳。 当行则行,勿计利害。当止则止,勿计成败。围而不忧,业日光大。以斯处世,庶几有豸。 或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 陆安在低头写。外帘官们在四处巡视,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人群,绝不给他们一丝一毫作弊的机会,还顺便瞥两眼别人的卷子。 ‘嗯……这个措辞乏味,估计只能评第五等。’ ‘这个破题破得很不错啊,可惜立意还是差了一筹,风头估计要被邻座的压了。’ ‘哎呦!这个!’ 外帘官站在应劭之面前看了好几眼,看得眉开眼笑,然后又慢悠悠地离开。 又看到一个人与方才那人长相相似,便行到对方身前看对方的卷子,看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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