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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候,一系列证人证词证物,嫌犯供词以及仵作相关检验,都已经经过一次庭审,收集完毕了。法司也给出了犯人触犯的刑法条例,依法该判什么刑罚。房州通判只需要看一遍判决书,决定是否定判就可以了。 房州通判依照流程,向被告到州院那对父母宣读判词:“依本朝律例,故杀子孙,徒二年,是否服判?” 若他们说不服判,坚持有冤要伸,那不论证据有多明显,都是需要由新的推勘官重新审理这个案件,重来一遍之前的司法程序。 好在这对父母不是那种滚刀肉,本来被告之后就吓破胆了,他们并不知晓这事犯法,如今一路经过取证、庭审、判决一系列流程,只敢呆在庭下瑟瑟颤抖,被一问是否服判,便抖着嗓子说:“服、服判……” 陆安站在一旁,手里还有房州通判给她提供的笔和竹简,方便她拿在手上作些许记录。 ‘故杀子孙徒二年’——陆安将这条律法记了下来。又将司法过程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是第二个诉状。 是丈夫状告妻弟,言妻子父母皆亡后,妻弟不肯分家产与妻子。 对此,房州通判肯定的判决是:“本朝律例,父母已亡,儿女分产,女合得男之半。” 随后将遗产重新分配,儿子得两份,女儿得一份。 再然后,命人打了这家女婿几棍子。因为他作为女婿,去窥伺妻家财产。纵然事出有因,但也需要小惩,以儆效尤。 ‘女合得男之半’——陆安又把这条法律规定记了下来。 并且深深感慨:一直以为古代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现在看来,至少薪朝(宋朝)还是能拿到三分之一的财产的。 到了第三个诉状。 这是另一位丈夫,他状告自己妻子不贞,理由是他外出经商两年里,只在五个月前归家过一次,然后五个月后,妻子居然产子了。 这本该是一目了然的判决,但是让陆安诧异的是,房州通判拿到判决书时,竟是沉吟不断。 他问负责审理犯罪事实的推勘官:“只有这一处证据?并未寻到奸夫,也未曾目睹和奸之景?” 推勘官拱手回:“是。” 房州通判听了之后,竟是对堂下丈夫说:“常人确是怀妊十月、九月,然而世间也有异事,非常理能断。” 然后引经据典,从老子托于李母胞中七十二年,说到华胥妊十六月,生伏羲于成纪,再有钩弋夫人怀昭帝十四月乃生,还说黄牛羌人就常有怀孕六月就生的……一应奇异月份生子,足足列了十三个例子,使底下商人听得一愣一愣:“所以,我妻子不是与人和奸,而是我儿子天生神异?” 房州通判抚须颔首。 陆安一脸懵逼。 然后商人就高高兴兴接受这个判决,携妻带子归家了。 陆安更懵逼了。 待到一天断案结束后,她人还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房州通判看向她,问:“九郎初逢断案,感觉如何?” 陆安欲言又止。 房州通判见她模样,稍一思索,便笑了:“可是对‘怀妊五月产子’这个案件判决有所疑虑?” 陆安点了点头,在房州通判鼓励的眼神下,斟酌着词汇表示:“大人所举非常例生子,皆是神鬼之说,或是奇闻异事,真实性存疑,为何会判处妇人怀妊五月产子无有疑虑?” 房州通判笑道:“那些确实是神鬼之说,虚幻之言,无法取信于人。” 陆安:“那……” 房州通判反问她:“可是,九郎你能肯定世间一定没有妇人五月产子么?” 陆安:“……” 她当然能确定,根据科学依据,五个月,胎儿身上的器官才刚开始发育,肺部更是不具备基础呼吸功能,能产什么。 但是,这里是古代,古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还以为胎儿在母腹一开始就是有型的。 “大人的意思是……既然证据不足,又无法确定此子必然不是商人之子,便不能武断决定妇人与人通奸?” 房州通判赞道:“孺子可教也。” 他细细地给陆安分析:“法是法,情是情,法不外乎人情。若我判定妇人之子非是商人骨肉,那这妇人遭遇如何,想来九郎应该清楚。” “其会被丈夫休弃,周遭乡亲会视妇人为不贞之妇,对她多有唾弃,其子也会成为奸生子,自小多受歧视。” 房州通判缓缓说出来:“然而并没有严实证据证明妇人真的与外人通奸过,怎能令她凭空受此折难呢?” ——万一,其实不是和奸,是被(逼)(奸),但不敢告诉丈夫呢。 你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更甚至,在古人眼里,五月产子是有那么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出现的。 陆安已然明了。 这是独属于儒家的决狱方法。情中有法,法中见情。 若是法家来判定,那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方法。 先不说“神道设教”本就是儒家的东西,只说法家历来信奉珍惜自己性命的人算不得好人,需要被教育,根据韩非子的说法,在法家眼里,真正应该受到的嘉奖人是:能为官府去死的人、见识短浅服从权力的人、除了种地没别的本领的人、没有智慧逆来顺受的人、不敢反抗只懂尊上的人、给官府充当耳目的人。 生下父不详之子的妇人,不符合以上几种,更符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因为她生下父不详之子后,没有对自己作出相应惩罚。 陆安上辈子在少年时,正逢社会尊法踩儒,她便也受到影响,觉得儒家不是个好东西,但当她心生好奇,去看了法家代表的《五蠹》《六反》《商君书》后,她就发现……法家和现代法治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如果儒家是希望百姓能够当个顺民,那至少还是个人,但如果让法家掌权,百姓连人都不是了,而是一匹匹牛马,吃草产奶,无论如何被压榨也只像牛马一样,甩甩尾巴,低头愚从。 房州通判看着陆安面上沉思之色,露出欣慰的笑容,问她:“若是九郎,当如何断案?” 陆安思索片刻,用了海瑞《治安疏》里的话:“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 房州通判完全没想到陆安能总结出这样一番话,他的心一下子就疯狂跳动起来了,但他没有一下子就大声夸耀,生怕惊扰了眼前人,只是很小心,很小声地,谨慎地去问:“为何如此?” 陆安又开始思索了,她想得很慢——刑法不在她的专业范围。但房州通判很有耐心,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只静静看着陆安,眸光微亮。 “唔,因为……法……”陆安顿了一下,脸上倏忽浮现笑容。 她已知在古代,要如何行法了:“若无法可依,唯抑强扶弱而已!” “好!”房州通判扬高了声音,已是迫不及待将这一句“好”送出。 他看着陆安的目光,是在看珍珠,是在看璞玉,是在看天下百姓,又将迎来一位父母官。 陆安却是长揖到地:“今日,安多谢大人教导之恩。” 如果不是房州通判毫不藏私,带她到公堂上,事后还帮她解析,她许多事情上是不知真意的。恐怕要多跌几次跟头才能晓得一些道理。 陆安是真的很感谢能遇上这样一位赏识她的长辈,为她保驾护航。 第17章 雷声巨响,令午睡的陆安坐起,打眼一看窗外,竟是下起了大雨。 陆安侧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工做的日历,数了一下圈圈:“离端午已经过了十六日了。” 这些天她每日练字念书去州院学断案,日子过得无比充实。今天又是一日休沐,她下午不用去衙门,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没想到五月天的雷阵雨直接催醒了她。 陆安慢吞吞洗了脸后,索性赏起了雨景。雨势慢慢变大,风也大,吹得檐下灯笼摇摇晃晃——虽然她没钱买风油,但是衙门还是要挂灯笼的,方便哪一天晚上官吏需要通宵办公。 除了风声雨声,一切静谧。 然后,陆安就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人撑着一柄朱红色的伞,从衙门前院走向后院,而后敲响了她的门:“九郎可在?” 这个声音是……房州知州? 他们可从未有过交集。 而且,是什么事情能让一州之长亲自过来,身边还没有其他人? 陆安很是讶异,走过去开门:“州尊请入。” 房州知州进屋檐下时,已经把朱红伞收起来了,此刻他摇了摇头,道:“身上衣服有水渍,便不进去了。九郎,我且问你一件事,你可会行酒令?” 陆安点点头:“会些许。” 大学时和同学玩过不少次,都是模仿着古人的酒令玩的。 “那便好。”房州知州登时笑眯眯起来:“官家欲大赦天下,赦免对象仅限于配隶之徒。” 陆安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 短暂的错愕后,她立刻发问:“可是有什么条件?” 房州知州抚掌笑道:“九郎聪慧。” 随后道:“毕竟配隶之徒,多是罪犯,也不能随意释放。官家的意思是,只放一些有深刻悔过意味的隶徒。” 陆安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哪种情况方为有深刻悔过意味?” 房州知州赞赏地看了陆安一眼,道:“以八行为标准。” 他理所当然觉得,陆家九郎会知道八行是什么,这是常识,不用说。 也幸好陆安确实学过这个知识点。 八行,就是指八种美德: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与内亲和睦相处、与外亲和睦相处、讲信用、体恤地方百姓、忠君、明白义与利的区别,保持和谐。 具备八行的士子,可以直接免试进入太学上舍。 ——其实就是只看人品,有没有才华无所谓。 而谁具备这些美德,够不够八种,那就得看地方官愿不愿意扶持你了。 陆安面色凝重起来:“是要八行俱全吗?” 房州知州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必,只需符合其中一项即可。你既然会行酒令,就随我去参加一场宴会,拿出你的文采来,将名声打出去。如此,便能通过此次特赦,脱离隶身。” 房州知州顿了顿,又道:“不过此次你会有一些竞争对手。他们未必是隶徒,也可能是某些大族看重了配所哪个人才,决心帮扶对方,卖对方一个人情。不过你且放心,只要你将才华施展出来,对外有个名头,不会有人能够抢你名额。” 陆安懂了。 她有后台,内定了。 她也心知肚明,平白无故,房州知州为什么要这么关照她——肯定是陆山岳向房州知州说了什么,让房州知州明了,陆家如今的想法就是倾向于把资源给她。 那陆安就不客气了:“多谢州尊栽培。” ——反正她不说,房州知州没反应过来要说,那她就当不知道陆山岳出了力。 * 五月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陆安到了开宴会的地方时,乌云已经散尽,又是一片晴朗天空了。 陆安随着房州知州步入堂中,他们是压轴出场——后面还有个房州通判没到,这一刻,场内所有秀士儒生都看了过来,如同银幕一下子聚了光。 陆安心理素质极好,被这么关注也没有怯场,泰然自若地行在房州知州身侧。 便有一个中年文士走过来,含笑道:“我说州尊为何姗姗来迟,原是接神仙人物去了。” 看向陆安:“不知郎君姓第?” 陆安拱手一礼:“某姓陆,于家中行九。” ——当世人相遇,基本都是询问对方姓第,而非姓名,皆因如今士大夫以被旁人称呼行第为荣,上行下效,社会风气便成了如此。 那中年文士便笑:“原是陆九郎。” 然后便是房州知州的轻声的介绍,也是将陆安引给大众,引向台前的一次交互。 陆安就知道了,这次宴会,房州五大家族都来了。 五大家族之首是赵家,自薪朝开创以来,从首次科举到现在,竟有足足二十五人登第,其中二人官至尚书。 其下便是戢氏,是新兴的家族,一门五进士,父于太平五年中第,官至兵部侍郎,其四个儿子全是进士出身,长子官至门下侍郎,次子得任国子博士,三子如今是太中大夫,四子也是京官,任太常寺奉礼郎。 余下三家,在本朝也出过一二名人,这才使得他们发展为本地望族。 大家都是面子人,自然不会出现有人跳出来当着房州知州的面挑衅她,贬低她这种事,长辈一口一个贤侄,同辈亲切称呼九郎,一片和乐融融。 赵公麟也在场,他迟疑良久,还是蹭过来,小声问:“陆兄,你既然认识州尊,之前怎么会那么……落魄?” 很明显,他要是搞不明白这件事,今晚一定会在床上辗转反侧的。 陆安手一抖,展开折扇,轻轻遮住两人的脸,也小声说:“那时还不熟,这两日才攀上的。” 赵公麟他信了,恍然大悟之后,又小声说:“那你可要小心朱家那边,朱三十一直想拜州尊为师,但州尊对他一直冷冷淡淡,他这个人可是铆足了劲要在这次宴会上一展胸中才学,州尊对你另眼相待,他家长辈肯定会针对你。” 陆安微讶:“他家长辈还敢当众不给州尊脸面?” 赵公麟老实地说:“那倒不会,只是他们家惯喜欢换题,这一题比不过你,就换下一题,总有一题能胜。然后他家给房州交了很多税,州尊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三十这个人别的不说,才学方面倒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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