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至少让她觉得,对他,不用像对长辈那样说话做事都得先在心里掂量好。 话题中断在此,靳淮铮忽然让司机停车。 郁书悯瞥了眼窗外,明明还没到他说的什么山庄啊。 待回头,靳淮铮已经执伞下车。 他撑着伞,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门,倾下腰和她解释说:“山庄远,估计也没合身的换洗衣服。我看这条街有几家店,悯悯先将就挑几身?” 白雪飘落在黑色伞面,宛若夜空缀繁星,车内的暖灯映着他凝望她的眼,如琥珀般温柔。 他考虑得周到细心,连郁书悯都忘了自个的外套覆了灰,留下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痕。 她此番来望京也是偷了懒的,没带任何衣物,寻思着缺什么就在当地买了。 夜已深沉,白日里的繁街,此刻行人寥寥无几。鳞次栉比的商店,仅有几家还亮着灯。 郁书悯没有磨蹭,猫着身子从车上下来。 伞下空间局促,同靳淮铮并肩走时,偶尔衣袖轻轻擦过。 她还从没和父亲以外的男性靠得如此近,下意识往左挪一小步,拉开一丁点间距。 细微的举动没逃过靳淮铮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将伞又朝她倾斜了几分。 似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开口:“叔叔也能问悯悯一个问题吗?” 郁书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与靳淮铮四目相对,听他说:“为什么选择跟叔叔走?” 他上一次见郁书悯,是九岁,那时的她还是要抱在怀中的小孩。这些年没有再接触,如同陌生人,和靳镇北相比较,他更没有半点血缘优势。 方才他表面佯装淡定,但心里根本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带她离开。 郁书悯沉吟须臾,对面信号灯猝不及防地跳转为红色,截停二人的脚步。 她目视前方,在脑内筛遍了各种答案,甚至追溯起那会儿的心境,片刻后才看向靳淮铮,说:“感觉,你和爸爸有点像。” 靳永铖精通书画,又常年与古藏文玩打交道,墨香诗韵淬炼下的风骨就好似悬崖峭壁上的松柏,任风雪积压,仍笑其轻如棉絮的淡然。 这样的人,存在即安定,仿若世事都有他与之周旋。 “我没有妈妈。爸爸既要忙工作又要照顾我,他常常觉得自己有亏欠,从来没缺席过我任何需要他的时候。很多麻烦困难在发生前,他就已经帮我规避或解决掉了,让我尽管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万事都有他兜着。” 郁书悯内心怅然发涩,那种想哭的冲动再度涌上心头。 知道靳淮铮在盯着自己看,她扯一抹笑,继续说:“读初二的时候,有高年级的人欺负我,那我肯定要还手。后来闹到警局,爸爸赶了三小时的飞机回来,让我别害怕……” 话将近尾声,两行泪从郁书悯的眼角滑落。 她再也绷不住地低下头,鼻翼翕动,绝望喃喃:“……他到最后还在护着我,我没有爸爸了。” 靳淮铮像,或许是他外套上熟悉的味道,是她惊惶时他也会叫她别怕。 直觉告诉她,他是这样的人。但他身上还有矛盾的阴戾感,在与爷爷大伯争锋相对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像是戴了随时可揭下的面具。 那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眼泪似晶莹剔透的冰珠,坠地的瞬间,仿佛也烫进他心坎。 他稍抬伞檐,眺对面闪动变换的绿灯倒计时,车辆穿梭化为虚焦,旧事浮于眼前,他不由欷歔:“二哥,确实是很好的人。他也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 “那这样——”靳淮铮忽地倾下腰,伞彻底偏移向她,握伞的右腕骨上的手串轻晃了两下,他温声笑说,“叔叔代二哥继续护着悯悯好不好?” 周遭阒静,跳转绿灯。 路人略过,可郁书悯只看见他。 她怔然不语,眼神似乎在问原因。 她从不觉得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因为…”靳淮铮欲言又止,笑里揉进苦意,“在叔叔最难过的时候,也只有你爸爸站在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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