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来他也被世俗捆绑,原来他也不是天上俯瞰一切的神,而是画地为牢的凡人。周杨想大笑,想砸毁一切,想杀了程砚,想挖了程嘉余的眼睛,死后也不要他们一起下葬。 但他最终只能在程砚的身体下尖叫着忘记一切。 “他没有骗我,所以我依然爱他。” 周杨整夜整夜失眠,焦虑,重度依赖程砚。他一直吃药,画美艳的妆,在夜场穿梭,和男人上床,他需要男人的阴茎填满自己,灌进腔道的精液比食物更加真实,一个人是冰冷难眠,只有在另一个人的体温与精疲力竭中才能短暂睡去。 程砚在意的,他也在意。程砚不在意的,他就兀自堕落。 还有人比我更听你的话吗? 还有人比我更让你满意吗? 冰冷的浴室,光晕如雪。水滴滴答答从浴缸边缘落下,晕开红色。周杨赤身坐在水中,皮肤苍白纤细,碎发贴着他湿漉的后颈,灯光落进他的眼珠,溅起万花筒般的世界。 浴缸里飘起如烟血雾。周杨盯着手机,失血令他手指脱力,但他拨出第十九个电话,第二十次听到电话无法接通的忙音。 “程砚。”周杨念着这个名字,“我哪里没有做好?” “让我见你。” “让我见你,程砚!”周杨突然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我见你好不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啊,程砚!” 手机咕咚一声掉进水里,搅乱一池血水。他崩溃捂住脑袋,手腕的割痕被水泡白、泡开,涌出血,他不觉得痛,只觉得莫大的恐惧,他只是做错了一些事,程砚就彻底抛弃了他。 周杨哭得发抖,晕眩,滑进浴缸,圆顶灯照在他的脸上,像来自崩溃世界的一场无声审判,宣布囚犯的最终死刑。 [程砚,你在吗?] [妈妈给嘉嘉的老师打过电话,老师说嘉嘉请了病假。嘉嘉还好吗?] [你让嘉嘉接个电话好吗?] [......] [嘉嘉的同学来找我,说......他没有生病。程砚,你给妈妈回个电话好吗?] 时钟咔哒一声响,午夜十二点。很久没有光的房间,程砚站在床边,手中的手机时而亮起,没有声音。他垂眸看着床上熟睡的程嘉余,清瘦的身体蜷缩,看上去疲倦而委屈。锁链绕住他的胳膊,令他不舒服地皱着眉头。 程砚把手机放到一边,上前俯身,手无声撑在程嘉余的枕边,慢慢解开缠住他胳膊的锁链,手心抚过细腻的皮肤,从锁骨到腹部,从腰到腿根,他像个收敛的色情狂流连程嘉余的全身,靠近程嘉余闻他身上清甜的香,闭上眼吻他的侧颈和睫毛。每一个落下的吻都如狂狼冲击程砚的神经,令他血液沸腾至顶点,但他恍若未觉,在极度的分裂中温柔亲嗅他手中的小玫瑰。 程砚抱着程嘉余躺下,时钟转过一轮又一轮,他没有闭眼,直到看着夜色褪去,窗外晨曦乍破,钟再次响起。 程砚起身,换了一身妥帖的衣服,从书房拿出一个行李箱,简单收拾进衣物和日用品,整齐码好后将行李箱放在大门边,接着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程嘉余的衣服,走到床边将程嘉余手上的锁链解开,替他换上衣服。 程嘉余从睡梦中迷茫醒来,呆呆被抱着穿好衣服,尚未完全清醒。衣领有些低了,露出脖颈上总也消散不了的点点红痕。程砚为他扣好衣领纽扣,大手捧过他的脸颊,在他的脸上亲一下,“小睡猫。” 程嘉余这才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整齐的衣服,空空的手腕,下一刻他被捏起下巴,哥哥吻住了他。程嘉余抵住程砚的肩膀,程砚就将他抱得更紧。他吻得又深又重,程嘉余呜咽挣扎,吞咽不下的唾液从嘴角流下。 良久程砚才放开程嘉余,程嘉余满脸红晕喘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程砚一手从床上抱起。 程嘉余顿时紧张起来。他看见哥哥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惴惴不安抓着哥哥的衣服,“我要下来自己走。” 哥哥没有搭话,只平静托起行李箱,抱着他离开家,关门,进电梯,一路到地下车库,才把程嘉余放下来。 “到车上去。”程砚拉开副驾驶门,将程嘉余困在自己与车之间的空间,低头温柔对他说,“路上买你喜欢的牛奶蛋糕吃。” 程嘉余不得不坐进车,程砚俯身为他系好安全带,关上门。程嘉余这么多天来终于出门,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带他出门,又要带他去哪里。程嘉余转过头看着哥哥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绕过车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来。 程嘉余小声问,“我们要去哪里?” 程砚发动车,手搭在方向盘上,闻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结婚。” 他转头看向程嘉余,声音低缓,“去吗?” 程嘉余转过视线,看着车前方。 他的手渐渐在袖子里发起抖。程嘉余对程砚的最后一星幻想此刻无声破灭,哥哥不是送他去学校,不是带他去医院,更不是送他回家,而是要带他去一个更隐秘、更无人能找得到的地方,继续把他藏起来。 程嘉余浑身泛起寒颤,手指只能紧紧绞在一起才不至于抖得太过厉害。他哥会重新用链子锁住他,这次会关多久?一年?三年?十年?程嘉余不敢去想,怕自己忍不住大声哭出来。 他转头看向窗外,车门和车窗都是锁的,没有逃跑的余地。程嘉余几乎感到绝望,眼前来往车辆不绝,程嘉余盯着外面的车,甚至疯狂地心想为什么不等车开上高架桥以后去抢哥哥的方向盘,他们干脆一起掉下桥摔死?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在程嘉余的脑子里疯狂蔓生,他知道哥哥比谁都聪明,如果他真的要把自己关起来,没有人会找得到他们。 死......死亡很好,比起被囚禁一辈子,死亡的痛苦只有一瞬间。 程嘉余曾经多想一辈子和程砚守在一起,在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过完一生。 可他以为那是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的结局。哥哥不爱他,为什么还这样不放过他? 他是被当作一个发泄性欲的玩具藏起来,而不是一个被爱的人。程嘉余一想到这点就崩溃到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满含着泪水望着窗外,发抖的手指一遍遍摁进手心,希望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这时,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下来两个人。 是他的妈妈和周都。 程嘉余只是呆楞了不到一秒,就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跳起来用力拍击车窗,“妈妈!周都!” 周都猛地回过头。他仿佛听到程嘉余在叫他,那声音如同突然的幻觉令他心悸。然而他望着前方的人行道,没有看到程嘉余的身影。 一旁程母担忧道:“小周,怎么了?我们赶快进去小区吧。” “啊,好,好的......”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再次抬头朝车流中看去。只见无数车辆中远远一辆黑色轿车正在驶离他的视线,而车牌号正是他见过的、程砚开的那辆黑车的车牌! “程阿姨,快上车!”周都再顾不得别的,急忙重新拉开出租车车门,对司机道:“往前开!快点往前开!” 安静的车厢内,程嘉余被捂住嘴死死按在车座上,他抓着程砚的手腕深深呼吸,不知何时冒出一背的冷汗。 程砚一手扶着方向盘,平静目视前方,“嘉嘉,不要惹我生气。” 他松开程嘉余的嘴,车已经飞快驶离主干道,拐向另一条道路。程嘉余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周都听到他的喊声了吗?看见他了吗?车窗这么厚,他没有吃早饭,一点力气也没有,周都一定没有听到,他们隔得那么远,到处都是车,行人...... 程嘉余抓着安全带怔怔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打湿衣角。 车中只有程嘉余小声抽噎的哭泣。程砚默然开着车,侧脸看上去冰冷如雕像。直到程嘉余哭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抑,他才缓缓开口,“为什么又哭?” 程嘉余哽咽着无法说话,过了很久才哭着开口,“你越要把我关起来,我就越讨厌你。” 程砚目光一冷。 “除非你把我锁起来,弄瞎弄哑,把我弄残废,否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逃走。”程嘉余喘着气,红着眼眶看着程砚,“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 程砚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背抱起青筋,但他的表情依旧冰冷没有波澜,“你又在闹脾气,嘉嘉。” “我说我恨你!”程嘉余发起怒来,“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不是我的任何人!” 程砚放在扶手里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疯狂地震响,程砚拿过手机,关掉,扔进车座底。他从后视镜看到一辆普通的出租车,这辆车从二十分钟前就跟在自己后面,此时正不断朝自己的车鸣笛。 程砚换挡加速,不再说一句话。程嘉余终于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出租车,他往后看了眼,然而两辆车的距离相隔甚远,他什么也没看清。 刺耳的鸣笛不断从车后传来。程嘉余的心越跳越快,他意识到什么,周都听见他的声音了?不对,他认识哥哥的车,他一定认出来了! “哥,放我下去吧。”程嘉余紧张求着程砚,“一定是妈妈和周都追上来了,他们可能会报警的,哥哥,你放我下去,我让他们不追了,你可以直接离开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吗?” 程砚转过视线,望向程嘉余。 他抬起手,轻轻拭掉程嘉余眼角一点残留的泪珠,声音清冷低沉,“嘉嘉,你什么都不懂。” 他猛地踩下油门,轿车远远甩下出租车,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高速路口站,程砚的车飞快通过ETC通道,而出租车被堵在了排队的普通通道里。程嘉余眼睁睁看着出租车越来越远成为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车驶出了市界,往省外开。程嘉余怔怔趴在车座背上看着车窗后空荡荡的高速公路,熟悉的风景飞速离他远去,前路一片陌生。 他坐回位置,陷入沉默。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出了省界,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妈妈会报警吗?不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大概还以为是哥哥与弟弟闹了矛盾,就算以后真的会报警,哥哥也早就把他藏起来了。程嘉余想起那个昏暗没有光的房间,那段无论窗外再日升日落,都与他无关的日子。 希望又绝望,绝望又希望,最终依旧还是绝望。程嘉余感到晕眩,想要作呕。被不爱他的人禁锢自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痛苦煎熬千百万分,上床是强暴,所有悉心的照料都是夜夜的噩梦,没有尊严,没有希望,每一天都恨不得想死。 车进入一个分岔路口,路口中央立一道高大的显示牌,下面是缓冲带。 程嘉余精神恍惚,看着那道反光的显示牌。车离分岔口越来越近,程砚抬手换挡,准备减速进入岔道。 那一刻程嘉余突然抬手抓住方向盘,程砚始料不及,再要回盘时已晚,车胎在地上擦出刺耳声响,车打着转朝分岔口冲去,程嘉余被巨大的惯性扯得松开方向盘,整个人被甩离座位。 那一刻他想:我要解脱了。 下一秒车前盖猛地撞上岔口的护栏,整个车体飞到空中。接着程砚按开安全带,扑过来抱住了程嘉余。 显示牌被车轰然撞蹋,发出一声巨响。车滚进缓冲带四轮朝上,车前盖被甩飞,玻璃震碎一地。车祸扬起的灰尘铺天盖地如大雨倾盆,短暂的惊天动地后,世界再次归于宁静,只有狼藉中警报器的声音兀自疯狂地、不断地尖嚣。 公众号+xytw1011 整理制作 ?2021-01-09 17:13:03 22 医院里人来人往,充溢消毒水味。周都提着袋子匆匆从电梯出来,拐进走廊的一间病房。 今天阳光很好。他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程嘉余,轻飘飘的病号服在阳光下透出亮,映得他皮肤苍白细腻。程嘉余的妈妈坐在床边,一脸憔悴。她与程嘉余说话,牵着他的手摸他的头发,程嘉余低着头,偶尔回应。 那场车祸让程嘉余摔断了肋骨,一条腿骨折,其余除了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外,没有大碍。 但程砚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浑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脑出血,飞溅的玻璃插进他的肺部。 程母见周都来了,站起身:“小周来啦,真麻烦你天天来帮忙。” 周都过来把袋子放在床头,“不麻烦的,阿姨。” “那阿姨就去楼上……”程母的声音转小,“......去照顾他哥哥,拜托你多陪陪他,小周。” 周都认真点头,程母便走了。周都将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层层往小桌上放,“看,嘉嘉,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还好你口味不重,我就多买了些。” 程嘉余发呆很久,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饭菜。周都掰开筷子,端着碗夹起一片青菜,“我喂你吃。” 程嘉余问:“哥哥吃饭了吗?” 周都顿住动作,他不知如何开口,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说实话:“你哥哥……还没醒。” 程嘉余就不说话了。周都担心看着他,程嘉余的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没有光的瞳孔,像灵魂被抽离。 “嘉嘉,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好吗?你现在太瘦了。” 过了很久,程嘉余才抬起手,接过碗。 “我自己吃。” 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周都能看出来。但他还是一口口咽下饭,直到全部吃完。 周都出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递给他。程嘉余接过杯子,“谢谢你,周都。” “我们俩说什么谢谢。” “你回去吧。”程嘉余低着头说,“你还要上课,不用总是来医院照顾我,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周都抓抓头发,“嘉嘉,你别想那么多,程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忙是应该的。而且就算不是为你,我也还是要来医院,我哥他......” 周都说顺了嘴,停顿一下,清清嗓子。程嘉余一怔,“你哥哥怎么了?” “他......他生病了。”周都的声音变低了点,“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他正在病房休养。” 程嘉余捧着水杯,袅袅白雾晕着他透白的脸,令他看上去模糊脆弱。 “周都,你不要有事。”程嘉余轻声说,“你一定要健康平安。” 周都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接着鼓起勇气,将程嘉余轻轻抱进怀里,搂住他柔软的短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 程嘉余的腿做了手术,慢慢地好起来。周都每天都来看他,给他送饭,推着他去医院楼下晒太阳,后来程嘉余能够拄着拐杖慢慢自己走,他就跟在程嘉余身边陪他走路,逗他开心。 程嘉余也配合治疗。他听话吃药,吃饭,复健,周都拿手机翻有趣的视频给他看,他就低头一起看,偶尔笑一笑,周都和他说话,他都应。 除此之外一个人的时间里,半句话不说。 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周都回学校去上课,程嘉余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光的每一星点都像柔软的蛰刺扫过皮肤,令他的一切渐渐回到真实的人间。 消毒水味,陌生的邻床病人,医生和护士平静而匆忙,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经过,窗外天色湛蓝,楼房高高低低铺开,墙上千百个小窗都是千百种不同。 程嘉余从黑暗中逃了出来,噩梦归于尘埃,代价是彻底粉碎黑暗的源头,再无回头之路。 他拿过床边的拐杖,撑着站起来,慢慢往病房外走。有路过的护士注意到他,喊一声,“程嘉余,你不要到处乱跑呀。” “姐姐,我去楼下晒太阳。”程嘉余乖乖站在原地,“我自己会回来,好吗。” “那你等一下,我去给病人拿个药就陪你一块下去。” 护士匆忙给两个病房的病人拿完药,再跑出来时,走廊上却已不见程嘉余的身影。 程嘉余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层数变换,再叮的一声停下,电梯门打开。 他支着拐杖走出电梯,循着指示牌一步一步找到隔离病房。隔离病房大门紧闭,透过门上一方小窗看进去,除了忙碌的医生护士,就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那些病床都长得一样,人被掩埋在床单、呼吸机、吊针、仪器和纱布绷带下,可程嘉余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哥。 熟悉的脸苍白没有血色,闭目的模样仿佛只是在平静沉睡。那双俊美的眉眼在阖上时终于减褪冰冷与摄人心魄,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宇宙缓缓停止运行,伴随的神秘引力也终于不再引人下坠。 程砚戴着呼吸机,仪器在他身边滴答滴答地响。他的头上绑着纱布,手背青白还留有狰狞伤痕,正输着液。程嘉余趴在门外看着程砚,又去看仪器上的心电图,红线闪烁起伏,数字总是那么低,那么缓慢。 他还记得那一幕。车在巨大冲力下倒翻进缓冲带,巨响和撞击令程嘉余短暂地昏迷过去,又被呛人的灰尘和鲜血味道熏醒。他被安全带定在车座上,腿卡进塌陷的车前座底下,哥哥的身体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挡在他身上,随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落下,都有液体滴在他的脸上,随着时间分秒的流逝渐渐染湿他的半边脸。 程嘉余的大脑一片空白,血腥味漫进他的鼻腔,令他恐惧到浑身近乎麻痹。他抬手摸到哥哥的身体,像摸上一片即将倒塌的残垣断壁,“哥......哥.......” 哥哥在他坚持不断的呼唤下,过了很久终于给出回应。 那个低缓好听的声音变得沙哑,低弱,很近地挨着程嘉余的耳朵响起。 “程嘉余......你真是个小疯子。” 眼泪不知何时流满脸颊。程嘉余站在病房门前,泪水一直浸透衣襟,滑过单薄的胸口。长廊空空如也,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 他早该明白若有一天这段黑暗走到尽头,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好过。 “嘉嘉。” 程嘉余回过头,看见妈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望着他。她看上去疲惫憔悴,不比他们任何人好多少。 程嘉余抹掉眼泪,程母拉住他的手将他牵到旁边长椅坐下,慢慢为他擦掉眼泪。 “嘉嘉,我的宝贝,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不好。”程母的眼眶也渐渐发红,她不断抚摸程嘉余的脸,“我知道你哥哥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可我没有在意,你哥哥总是什么都好,都优秀,我以为......对不起,嘉嘉,我不该让你和哥哥一起住,我......” 程嘉余木然低着头。程母哽咽半晌,随后捧起他的脸,轻声说:“嘉嘉,我听说小周会去国外读大学,他问我,可不可以让你和他一起去。” 程嘉余很久才反应过来,茫然看向妈妈。程母的眼中含着泪光,温柔又苦涩地看着他,“你想去吗?你的英语成绩还不错,可以先去那边读一年预备班,再进大学读书。有小周和你一起,他是个好孩子,又开朗,心地又善良,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开心很多,好吗?” 程嘉余喃喃问:“哥哥怎么办?” 程母像是忽然难以呼吸一般,看上去非常难受,非常痛苦,以至于脸部都扭曲起来,模样令程嘉余感到惊心。程母颤抖着嗓音问他:“你还想继续和哥哥住在一起吗,嘉嘉?” 程嘉余害怕程母的表情,下意识摇头。程母这才看上去顺畅一些,她捧着程嘉余的手哄慰道,“妈妈和爸爸会照顾哥哥,哥哥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去国外念书,多多认识朋友,好不好?” 程嘉余浑浑噩噩点头。他心想妈妈知道他和哥哥的事了,知道了多少,他心惊胆战不敢问。妈妈要他们分开,他想妈妈是对的,也想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妈妈可能会当场疯掉。 “那......我还回来吗?”程嘉余小心翼翼,茫然无措地这样问。他不确定妈妈要他走,以后是否还需要他回来,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件有用的事,既不像哥哥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反而总是生病,成为所有人的累赘。 他想自己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程母蹲在他面前,仰起脸看着他。妈妈老了,眼角的细纹越来越多,她的眼睛美丽又温柔,却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充满了悲伤。 “直到你大学毕业,都不要回来。就当你帮帮妈妈。”程母以额头抵着他的手指,半晌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去上学,爸爸妈妈就安安心心照顾哥哥,等你毕业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解决。” 程嘉余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好起来,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走,受折磨的就是他的妈妈,或许还有很多人,他爱的人,爱他的人,都被他拖进漩涡精疲力竭。 他还要不断地不断地犯错吗? 程嘉余答应了。 一个月后他可以出院,周都将他接到自己家住,两人一起上学,回家,和周家请来的私人老师学英语准备出国的考试。 周都的家很富有,早早便为周都和程嘉余办理好所有出国手续,周都只字不提其他,只走到哪里都陪着程嘉余,带他吃好吃的,四处找漫画和游戏给他,陪他一起锻炼,和他一起念书念到晚上,睡觉前帮他按摩,趴在床边和他小声说话,直到程嘉余慢慢进入梦乡。 周都的父母也喜欢程嘉余。周母总是说,“如果周都是哥哥,嘉嘉是我们家弟弟就好啦。” 程嘉余从来没有在周都的家里见过周杨,周家的人也从来不提这个名字,只有周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程嘉余已经出院,他知道周都是去看望周杨。 他问周都,“你哥哥病了,不回家休养吗?” 周都一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样子,只说,“哥哥很久没回家了......他不喜欢家里。” 随着考试顺利通过,随之而来是程嘉余的高中进入尾声。程嘉余需要在国外读一年预备班,在夏天还没结束前就要离开这里。周都于是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和他一起离开。 爸爸妈妈为程嘉余送来打包好的行李和一应证件,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互相都很喜欢对方家的小孩。之后程母上楼帮程嘉余收拾东西,程嘉余就跟着蹲在旁边叠自己的衣服。 “嘉嘉,给。”程母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盒递过来,摸摸程嘉余的头,“给你的出国礼物,喜欢吗?” 程嘉余接过手机盒,点头说喜欢。他拆开新手机,坐在地上拿出自己的旧手机,刚取出旧的手机卡要放进新手机里,手就被妈妈轻轻按住。 程母捏住他手里的旧手机卡,抽走。程嘉余怔住。程母取出新买的手机卡放进他手里,“妈妈特地去买了个新的,可以在国外用的,很方便。” 程嘉余默默拆开新手机卡,插进新手机的卡槽。他打开手机,里面空空如也,空到程嘉余一时不知该拿它做什么,便放到一边。 程母看着他的举动,牵起他的手,“嘉嘉,妈妈再拜托你一件事。出国以后,不要联系你哥哥,好吗?” “哥哥他出车祸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医生说可能对大脑记忆存在影响。”程母说,“爸爸和妈妈要慢慢帮哥哥恢复,尽量减少外部的刺激,如果你突然和哥哥联系,他可能......妈妈不是怪你,妈妈只是觉得......这样会......更......” 程母说到后来,不知如何接下去自己的话。程嘉余却开口道,“好的。” 他说,“妈妈,你放心。” 程母走后,周都收到班上同学邀请喊他出去玩,也带上程嘉余一起。程嘉余说不想去,周都便也想推辞。 “你去。”程嘉余对周都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和他们好好玩。” 周都很听程嘉余的话,只是摸摸他的头,就出门去了。程嘉余独自呆在房间里,坐在床上,看落地窗外深深浅浅的树影,月色盈盈,落下清冷的光辉。 他没有特殊的感觉,就算有,也被全数逃避。他每一步都按妈妈说的走,减少思考能够有效减少情绪,如今他已领悟情绪究竟是个多么糟糕的东西,他一度被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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