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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烛火斜斜映在她脸上,脸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隐在暗处,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寒意。 “父亲!” 温润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兵马司那头,我查到了。” “你进来!” 谢而立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晏三合面前,“晏姑娘,这事的确是场误会。” 晏三合:“你说。” “七月十六京城戒严,五城兵马司在街上发现父子二人。” 谢而立把手里的一卷案宗递到晏三合面前。 “第六页,上面记着他们入狱和出狱的时间,你弟弟死在牢狱里,这事也有记录。” 晏三合面色肃杀,站着一动不动。 谢而立知道她不相信,又道:“正常来说,牢狱里死的人,尸体都扔乱坟岗,但因为他们父子二人是无辜的,所以允许你父亲把尸体带回去。” 晏三合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头,“没有任何说法吗?” 谢而立一怔,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后,又道:“大案当前,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也是奉命行事。这事……只能说太不巧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匕首刺在晏三合的心头。 她的心是痛的,身子是软的,需要有什么东西靠一靠,才能支撑着让她不倒下去。 第14章 化念 晏三合没有倒下去。 她接过案卷,翻到第六页,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她就这么坐着。 烛火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悲伤,让她看起来像樽一动不动,且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谢而立还想再说点什么,父亲冰冷的眼刀扫过来,他赶忙退让到一旁。 谢道之洗清了冤屈,还一下子占了上风,按理应该感觉轻松,然而,他的心头还悬着一把刀—— 这女子来向他讨要说法的真正目的,还没有说出来。 “晏姑娘,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真相就是如此。” 谢道之这一回决定采取主动。 “说阴差阳错也好,说命运不济也好,总而言之,这一切与我无关。” 晏三合被这两句冰冷的话拉回现实。 她缓缓抬头,注视着谢道之的瞳孔。 “如果没有那个案子,如果不是七月十六,你会让他们进府吗?” “这话没有任何意义。” 谢道之脸一沉,“你要的说法,我已经给到你,下面该你兑现承诺。” “父亲,晏姑娘只是想寻一个真相,别的不说,单单这份执着就让人感动。” 谢而立叹了口气道:“磕头赔罪就不必了,就请晏姑娘把真实的意图说出来吧!”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的相得益彰。 晏三合看着父子二人,目光说不出的清冷,双腿一屈跪地,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砰砰砰”三个头已经磕完。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晏三合起身,抬头挺胸道:“还清了,心里踏实。” 她五官中眉眼最夺人心魄,却也最让人心悸,谢家父子看着她满目的清冷,竟都愣住了。 “下面我要说的话有些诡异,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晏三合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祖父去世,停灵七天,最后一天晚上,棺盖突然裂开。” “什么?” 谢而立惊得脱口而出。 晏三合淡淡扫他一眼,“民间有个传说,棺木合不上是因为死人生前有无法开口的念想,时间一久,念就化成了心魔。” “这,这,这……” 谢而立惊讶到了极点,扭头一看,发现老父亲脸上比他还震惊。 “我请来高人,高人说祖父咽气前,脑子里想的是一封信。” 谢道之一惊,指着书案上的信:“就是这封?” 晏三合:“我把祖父的遗物整理了一遍,他的书信不多,能让他心里有念的,应该只有这一封。” 谢道之感觉自己的脚有些发软,但又隐隐猜到些什么,“那你到谢家……” “高人说,想要让棺木合上,就必须要化念。” 晏三合静静地看着他:“这才是我来谢家真正的目的!” 谢道之彻底惊住,活大半辈子,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 这姑娘背手而立,侃侃而说的样子,为什么看上去如此淡然老成? 她一点都不害怕吗? “什么是化念?”他问。 “找出他心里的死结,想办法把这个结解开。” “如何化念?” “解结还需打结人。” “我……是他的心结?” “那封信是他的心结,信是写给你的,祖父生前并不知道三条人命的真相,在他心里……” 晏三合顿了顿:“你就是那个打结的人。” 谢道之心头一悸,“我要怎么做?” “沐浴,更衣,点香,在一柱香的时间里,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就行。” 谢道之看着她森森的眼眸,犹豫着问:“说清楚棺材就能合上了?” “前提是……” 晏三合:“你是心甘情愿替他化念。” 谢道之心中倏的一动,“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呢?” 第15章 点香 晏三合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会有这么一问。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这念化不了。” “化不了……” 谢而立突然插话,“会怎么样?” 晏三合看他一眼,“棺木就会一直合不上。” 谢而立只觉毛骨悚然,“棺木一直合不上,会有什么后果?” 晏三合:“七七四十九天后,晏行的子孙会陆续倒霉。” 谢道之:“……” 谢而立:“……”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 晏三合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转身拉开门,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我在院子外头等你的答复。” …… 夜色暗沉。 晏三合背手站在墙边,身形单薄又笔直。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善和恶都在一念之间。 谢道之会怎么选择,她不知道。 她只明白一件事,祖父如果在天上看到听到这一切,定会后悔这些年对这封信的耿耿于怀。 祖父! 她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 这样的结果,你看到了吗? 甘心吗? 能放下吗? 一场误会,三条人命,一生执念。 多不值! “太不值了。” 她轻声说。 …… 书房里。 谢道之不说话,只沉默着喝茶。 谢而立站在边上不敢吭声。 父亲这些年做官,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府里除了老太太的话还能听上一两句,旁人是劝不动的。 “老大。” “父亲?” 谢道之站起来,背手走到窗边往外看一眼,转身压低了声。 “你让她把老太太的合婚庚帖交出来,写个保证书再按个手印,我就替晏行化念,否则……” 晏家人倒霉,关他什么事? 谢而立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 人心难测,那东西落在别人手里终究是个祸害,保不齐就被人利用了。 现在趁着那姑娘有求于谢家,把东西拿回来烧了,就算是一了百了。 哪怕那姑娘以后后悔,想从谢家身上讹点什么,也没有真凭实据。 真正的周全。 谢而立虽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恨着晏行,但心里是由衷的敬佩。 “委屈父亲了。” “成大事者,有所忍,有所舍。” 谢道之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肩,“一个晏行和谢家比起来,微不足道。” 谢而立:“儿子学到了。” “让人备水吧!” “是!” …… “晏姑娘,你看如何?” 晏三合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道:“庚帖给你可以,那保证书又是什么东西?” 谢而立道:“老太太年岁大了,有些陈年旧事我们不想让她再想起,白白添了堵。” “话说直白一点,别绕弯。” 这话很不中听,谢而立却只是笑笑。 “事情一了,两家再没什么瓜葛,这谢府的门,劳烦姑娘以后绕道走。” 原是为这个。 晏三合嘴角一个极淡的冷笑:“好!” “爽快!” 谢而立拍了一下掌,“外头太冷,姑娘到耳房歇着。” “不必!” 晏三合:“事情早了早好,麻烦准备一张祭台,三盘瓜果,两只烛台,一只香炉。” 谢而立:“香呢,要备几根?” 晏三合:“我带了香来。” 千里迢迢还带香过来? 谢而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 阴沉了一天的天气,在夜晚散去了云,露出了月。 月色下,临时搭建的祭台坐北朝南。 烛台已经点着,火苗一跳一跳,映着晏三合的脸有些诡异。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谢道之走出来,沐浴后的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袍。 晏三合等他走近,从包袱里掏出一支香递过去。 谢道之接过那只香,“是先点着?” “点香,插香,说话。” 晏三合退后半步,把祭台前的方寸之地让出来。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谢道之,反而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那只香,表情似乎有些紧张。 一旁的谢而立和谢总管看到她这个表情,不知为何,心也一下子揪起来。 谢道之深吸口气,把香凑到烛火上去点。 一息; 两息; 三息…… “奇怪啊,这香点半天,怎么点不着。” 谢道之心急地喃喃自语。 第16章 往事 “那是因为……” 晏三合黑沉的目光直视着谢道之,“你还恨着他!” 谢道之拿香的手一颤,香落在了地上。 “没有……” 谢道之嘴唇微微发抖,“我是诚心的。” “诚不诚心,香能知道!” 晏三合把香捡起来,“告诉我,你为什么恨他?” 谢道之目光剧烈躲闪,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晏三合往前逼近一步。 “你不说,这个念就化不了;念化不了,那张合婚庚帖我就不能给你。” 这话,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道之清晰感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一下一下,跳出一个“恨”字。 “晏三合,这念我不化了,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晏家倒霉。” “完全可以!我祖父这一支,除了我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但是……” 晏三合话锋一转,“既然有合婚庚帖,那就是娶,不是纳,如果没有休书,你们谢家也逃不掉!” “父亲!” “老爷!” 谢而立和谢总管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谢道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心头山呼海啸起来。 晏三合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几乎称得上诱惑的声音,轻轻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恨着他!” 为什么? 谢道之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沉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痕,突然被撕开,恁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官做得再高,都是会痛的。 亲生父亲病逝后,家里穷得丁当响,连落葬的银子,都是借来的。 母亲长得好看,年纪轻轻守了寡,村里有多少男人想得到她,就有多少女人恨她。 日子过不下去,母子二人就只能四处漂泊。 最难的时候和叫花子没两样,能吃上一口饱饭,是谢道之那几年最大的心愿。 转折出现在他六岁。 母亲认识了晏家的下人,求她帮忙进晏家做短工,因为长得好看,又识得几个字,晏行把她收了房。 没有酒席,没有喜轿,就是让母亲穿了件新衣裳。 他甚至分不清母亲算是续弦,还是妾。 晏行出身世家,还做着官,有钱有权,圆房没几天,晏行便强行命令他改姓晏。 理由很简单:你吃晏家的,喝晏家的,晏家就是你的天。 他心里一百不愿意,可为了能吃饱饭,只能认了。 改了姓,晏行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处处找茬,处处严厉,但凡他有丁点的错,就要挨板子。 因为没名没分,他甚至没有资格上桌吃饭。 母亲也因为他,常常被晏行骂教子无方,在那个家里处处小心翼翼,处处低三下四。 而他这个拖油瓶,哪怕被晏行几个儿子欺负得满身是伤,也只能一声不吭。 母亲盼他有出息,想让他进晏家族学读书,晏行不同意,母亲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 整整一天一夜,她就这么跪着,直到冻晕过去,晏行才肯松口。 六岁,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利和家世,是能逼着人低头的。 他摸着母亲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一滴泪都没有,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 整整两年,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头悬梁锥刺骨,哪怕是除夕,他都是一个人在灯下苦读。 就在他一心以为只要自己拼命的努力,就能改变命运,让晏家人对他们母子高看一头时,晏行毫无理由地把他和母亲赶了出去。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雪下得很大,身后的朱门“砰”的一声合上,热泪从母亲的眼眶里流下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 那一刻,他对晏行恨到了骨子里。 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把晏行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报这折辱之仇。 “晏三合!” 谢道之目光吃人一样地看着她。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我不该恨吗?不该吗!” 第17章 选择 晏三合黑沉沉的瞳仁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言不发。 谢而立听得心里惊涛骇浪,“父亲,后来呢?” “后来?” 谢道之心里升腾起快意,冷笑道:“不用我动手,晏家就像被下了降头,败了个彻彻底底。” “怎么败的?” “我们离开后的两个月,晏行就被贬官,抄家,流放到了云南。” “他一个人去的?” “小儿子跟着一道去了。” “那晏家其他人呢?” “落魄的落魄,早死的早死。”谢道之冷笑连连。 四十年啊,转瞬即逝。 如今他身居高位,晏家的那些人和事早已不在心上。 要不是晏三合找上门,要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那两年的时间,他权当是做了一场梦。 点香的那一刻,他清醒了。 不是梦。 那些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惨烈碎片,是沉在他血液里的痛苦回忆,是长烟落日,明月落红都不能阻挡的恨意。 而这恨的尽头,就是晏行。 “谢道之!” 沉默许久的晏三合用十分平静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从云南府赶到京城,用去四十天时间。进你们谢家,这是第二天,换句话说,现在还剩下七天的时间。” 她的口气也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未知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我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你手上。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性,老太太是拿到那封休书的。” 谢道之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晏三合嘴里说出来的。 “两个时辰,足够你问清楚老太太当年的事情,并做出决定。” 晏三合低咳一声,“两个时辰后,我会离开谢府,时间不多,你抓紧。” 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在谢道之的心头蔓延开来。 当年的圆房办得极为潦草,若不是晏三合拿出合婚庚帖,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原来是继室。 二人被赶出晏府,母亲除了哭以外,什么都没对他说,更别提休书不休书? 他冷笑一声,甩手进了书房。 谢总管忙不迭的跟进去,但谢而立却看着晏三合没有动。 这人半个字不提晏行的过错,只把利弊摆在台面上,用一招以退为进,逼父亲做出选择。 真是冷静啊! 冷静吗? 晏三合心里早就已经沸腾的不像样子。 她心说,祖父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是谢道之胡诌的。 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们母子呢? 你的风骨呢? 你的清高呢? 你引以为傲的不与世人同流合污呢? 统统都是假像吗? 晏三合闭上眼,她第一次觉得京城冰寒的夜是那么的冷,冷得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 谢道之的书房,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死寂。 谢道之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人生进不得,退不得,怎么做都是为难。 “父亲!” 谢而立喉结颤动几下,“实在不行,我亲自走一趟,去寺里问一问老太太。” “不必!” 谢道之太清楚老母亲的心,晏行就是她人生大半辈子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事提都不能提。 “老太太年岁大了,惊动不得,真惊出个好歹来……” 自己守孝三年,想要再复起就难了,这个险他万万不能冒! “那万一……”谢而立不敢把话说下去。 万一没有休书…… 万一那些倒霉真的会落在谢家头上…… “依老奴看。” 谢总管咬牙道:“那人就是在危言耸听,什么棺材裂开,什么化念,统统都是骗人的,甭信!” “如果是真的呢?”谢而立眼睛骤然迸出寒光。 “这……” 谢总管垂下脸,不敢去看大爷的眼睛。 第18章 放下 谢道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很平静。 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 一岁半死了父亲,八岁被赶出晏家,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到现在儿孙绕膝,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到现在的高门大户…… 付出了多少,这一路的艰辛有多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 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谢家的儿孙吗?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他,可以给人下跪磕头,可以委身晏行,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他怎么就不行? 你应该可以的。 谢道之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瞧瞧—— 你的大儿子多么出众,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 老二虽然性格闷,不讨喜,但为人孝顺,听话; 老三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药,命都差点没了,你舍得再让他倒霉? 还有你的女儿,你的孙子…… 一个都舍不得! 谢道之轻轻叹了口气:便是为着他们,你也应该放下,你只能放下! “老大,你知道晏家是怎么被抄的吗?” 谢而立摇摇头。 “他这人自负自傲,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看不到别人,也容不下别人。” 谢道之至今都忘不掉这人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眼里的那种轻蔑和不屑,让六岁的谢道之感觉自己连灵魂在他面前都变得卑微了。 “当年晏家养了几个门客,其中有个门客想去京城做个小吏,求晏行帮个忙,写封推荐信。” “晏行没写?” “不写倒也罢,他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了那人一通,那人羞愤离去,一转身投奔晏行的政敌,很快就把他搞倒了。” 谢道之昂起头冷笑。 “所以他这辈子起点这么高,最后却活成了这样,说白了就是因果报应,这报应不光在他身上,也在他儿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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