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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新振作了起来,满朝廷上的官员都装死,也不差自己家里这些人了。 岳妙君与他们不一样,岳妙君与祝缨、刘昆都谈得来,也喜欢与她们聊天。祝缨太忙,有太多的事要做,相较之下,刘昆就成了见岳妙君次数更多的那一个了。 现在刘昆比较担心的反而是岳妙君在不在府里,太皇太后死了,内外命妇都有事忙。岳妙君身份地位不低,难说是不是跟长公主等人同在宫中。 出了祝府,刘昆忽然想开了:既然是相公让我去了,那就必是在的。 岳妙君才从宫里回来,她才交了一份大作——太皇太后遗令。此时回到府中,心情还没有完全的平复。听到刘昆来拜访,便说:“请过来吧。” 刘昆脸上带点微笑,由侍女引路直到岳妙君跟前。丈夫死后,岳妙君就挪了居住的地方,现在住的是当年她的婆母郡主养老之所。这地方近来又做了些改动,岳妙君扩整了书房,现在正在书房里翻看一些礼仪典籍。 听到脚步声,岳妙君抬头打量刘昆:“这一身儿精神。” 刘昆道:“说是服妖的也不少。管它呢!” 她的穿衣风格,自入幕府之后就有了不自觉的改变。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发生的,祝缨并不要求她们改装,但安南服饰多少融合了一些当地的特色,祝缨本人又惯着更轻便一些的衣装。姑姪三人不自觉地也受了祝缨的影响,刘昆回京之后更是以男装为主了。 岳妙君道:“确实,不必听。又不是什么奇装异服,如何他们穿得,你就穿不得了?”就是她自己,年轻时也穿过儒生的袍子,到了老年,反而…… 岳妙君道:“你倒是稀客,今天怎么得闲的?” 刘昆道:“听说,您才作了一篇文章,恭喜恭喜。” 岳妙君嗔道:“又淘气了。相府不够你忙的?单为这个,一张帖子给我,我也是高兴的。能在相府不易,不要误了正事。” “今天相公高兴,给我半天假——安南来信儿了。” “哦?什么好事?” 刘昆便将刘遨主持安南科考的事说了,又说:“幕府铨选的时候,凡考查文字上的,也是她。” 岳妙君道:“那确实是好事!只可惜,朝中不能如此畅意啊!” 刘昆道:“总有希望。” 岳妙君却拐了个弯儿,问道:“相公还好吗?陈尚书丁忧,她又兼管着户部,且有得忙了。年纪也不小了,纵再硬朗,也要留意保养。你们年轻人,多照顾她。我有些东西,你回去的时候捎给她。” “哎哟,我们府里有的。” 岳妙君道:“她那个人,善经营,却总不给自己多留,都散了去,哪里有我这儿的齐全?这库里堆的这些,白放着也都朽坏了。如今是她要紧。” “哎……我回去又要挨说了。” “我给的,她说就说吧。” 刘昆只好答应了,又询问岳妙君:“太皇太后的大事儿,您现在不在宫里,可以么?” 岳妙君道:“到底是年轻人,这些个礼仪上的事,虽说有定例,但每次并不相同……” 刘昆正想请教,因太皇太后的丧仪从简了,她便想这礼仪上必有所不同,她也要请教一下,回去好同祝缨讲,以免祝府在这个事上出纰漏。一个说,一个听,岳妙君又翻出书来,给刘昆指出依据。 时间过得飞快,天色也暗了下来,侍女们进出点灯。 刘昆道:“我也该走啦。” 岳妙君道:“用些点心垫一垫,这半天,也怪耗神的。宵禁前送你回去就是。” 两人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说些宫中的闲话:“明天一早我就要进宫去,这几天宫有这一桩大事,你们在外面也要小心些。我已经听说,穆家有些怨言,太后也说,这葬礼也太节俭了。” 刘昆点头记下。 岳妙君最后问:“你在相府,可曾听相公提起过,东宫已立,如今相公也得胜还朝,中宫——她可还记得?” 刘昆道:“先前事忙,东宫立下了,陛下又没有表示,就暂时搁置了,您是说?” 岳妙君道:“我什么都没说,但是在里遇到了杨婕妤,她是有试探的意思。你帮我捎个话给相公,就是这个事儿,我想亲自与她谈一谈。成与不成,是与不是,也好回婕妤的话。” 杨婕妤是太子的生母,在潜邸的时候就侍奉秦王了,秦王登基,她被册为才人,儿子立了太子,她成了婕妤。本人出身并不算高,只是个普通的小官家的女儿,也不是大家族,更不是名门望族。 刘昆道:“好的。太皇太后是长公主的母亲,葬礼从俭,她会不会有什么怨言?您?” 长公主是岳妙君的亲儿媳妇,岳妙君现在是跟丈夫前妻的儿子郑川夫妇住在一起,她要是两个都不亲近,刘昆又担心她的晚年生活。 岳妙君道:“不碍的,我自有话说。” 刘昆放下心来,专心享用点心,郑府的点心比祝府好太多了。 吃完了,刘昆便回府,将话带到,祝缨道:“知道了,太皇太后葬礼之后,我去拜访夫人。”太皇太后的葬礼省钱,还省在给她跟早死了许多年的丈夫合葬,不另起山陵。理由就是思念丈夫。 这个工程量就会小很多。山陵使没有用丞相,而是用了裴清的孙子、裴谈的儿子裴铭,这人现在也有五十来岁了,算是有经验、在壮年。 礼部等又拟太皇太后谥号等等,不消细说。 却说刘昆把话带到之后,还在猜测祝缨说的“忙”是什么,祝缨更叫她:“你与祝彤去兵部,调档。将近二十年来的民乱、用兵等档拿回来,取舆图,将所有事件都注明了。” “是。” 接着,祝缨叫来了林风:“这几天,你去见一见姚景夏他们,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北上。” 林风道:“这还用问?必是肯的。” “要问一下。” “是,”林风说,“那,禁军其他人呢?他们可有些眼红随您西征。说,您回来,挂念故人是好,他们的父兄与您也不生分。西边没有他们什么事,北边的机会……您看?” 他在京里确有不少狐朋狗友,也没辜负祝缨对他的期望,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祝缨道:“禁军是要拱卫陛下的,他们走了,谁来?好好同他们说一说,他们有什么话,你也带回来。” “是。” 祝缨又让江珍、赵霁等也活跃起来:“京城的图书、朝廷的档案、舆图,你们也都要留意搜集。”然后又让赵霁去探望一个人——郝大方、蓝德。郝大方是先帝的心腹宦官,先帝驾崩,他也淡出宫中,手中虽有些钱,仍然算是失势。蓝德是骆姳面前的总管,失势更早。 这两个都算是“故人”,如今腾出手来,联络一下也是一种姿态。 接着,又让祝青雪保持与会馆等处的联系,时刻注意搜集信息。 安排完这些,祝缨进宫去参加太皇太后的葬礼去了。她对太皇太后没什么感情,只留意葬礼的情况。穆家虽有怨言,这会儿胆子又小了起来,穆太后只在后宫里挑剔这个、排揎那个。皇帝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大臣们都劝他“爱惜身体”,不要“哀毁过礼”。 到了出殡的时候,穆太后又要发作,皇帝干脆倒在了左右宦官的身上,大臣们一阵忙乱。祝缨对穆太后道:“太皇太后慈爱天下,如今她的葬礼上,您再伤心难过,也请效法她老人家。” 穆太后一噎,看皇帝的样子也不敢再闹,闷闷地走完了后面的路。 丧礼过后,丞相们干脆召来了御医,询问皇帝的身体情况。这在以前是不太方便的,现在倒是合适。御医也不隐瞒,道是当日齐王下手没个轻重,是伤到了皇帝的内脏。亏得年轻,不然当时可能就没了。现在体弱是正常的。 丞相们又是一愁。好容易国家有了起色,皇帝可不能现在死!再说了,太子还太小,齐王还活着,至少得等齐王伏诛吧? 祝缨对御医道:“这件事要保密,谁问,都不能说,尤其是宫里的。” 御医心里苦得很,宫里哪个都比他大! 施季行也想到了,说:“今后,你只管陛下的病,不用管别人。哪怕是太后!” 御医这才略放心,转念一想,皇帝这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脸又皱了起来,躬着腰退了出去。 王叔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东宫……六岁了,该正经读书啦!” 施季行道:“不错,谁?” 三个见过刘松年的人都沉默了,不说刘松年,这老头也不大会教学生,就说陈峦吧,现在这群货的学问也比不上人家。岳家呢,岳桓亡故,儿子的名头是不如其父祖的。一个杨静,白白蹉跎了几十年,现在要用,也已经病不能起了。 文的、武得都得配吧?武将?断代了。 丞相们只能自己上,王叔亮、施鲲算有家学,他们也不放心把太子再交给别人。皇家已经三代庸主了,太子要还是这个样子,丞相们哭都来不及。 王叔亮道:“子璋,你也要算一个。” 祝缨道:“我想,还是要与姚辰英通个气的。” “也好。” 祝缨又说:“我这里还有几件事要同你们商议。一、缩减宫中开支,二、抑兼并,三、北地援军。” 王叔亮一喜,又是一忧:“前两件都不好办,难的是要有个引子,后一件是你长项,我们不便多言。可惜,太皇太后的遗令上没有添上一笔。” 施季行道:“抑兼并倒不用引子,只是怎么做,还要谨慎。如果在咱们手上再办砸一次,以后这件事一提就是个笑话了。” 祝缨道:“只要你们同意,宫中缩减开支我去游说陛下。至于抑兼并,我是想,何必要一声令下全国一起动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先试验一下,我正在选地方——譬如才平定民乱,又或者正有平乱的地方。大兵压境,顺势就办了。” “地方要慎重。”王叔亮说。 “好,你们回去也看一看哪里合适。” 而北地军事调度的事,另两人听说祝缨要调禁军,只说皇帝恐怕会反对,只要祝缨能够说服皇帝,他们便不管此事。 三人议定,各自散去,祝缨并没有向王叔亮先提及科举的事,王叔亮松了一口气。这个选女子做官,他的心里还是比较难接受的。 ……—— 祝缨没有马上见皇帝,而是与岳妙君又见了一面。 岳妙君仍着素服,与祝缨临池观鱼。 祝缨道:“二十三娘已经对我说了。” 岳妙君道:“我无意做说客,虽说婕妤是我看好的人,但国家大事,想必有别样的考量。只是有一样,如果没有皇后,陛下万一生病,太后可就又要兴风作浪了。” 在祝缨面前,她说话也更直接了一些:“如今,太后最名正言顺。齐王的事,大家都有疑虑,不能怪丞相们之前忧柔寡断。诚然,纨绔子弟、宗室傻子什么违背人伦的事都能干得出来,齐王的事还是太蹊跷。” “我知道,”祝缨说,“先帝驾崩,宫人宦官讨好齐王,有没有生往他眼前凑的呢?必然有!但闹到这么大,有人推波助澜。” 郝大方可是先帝的心腹宦官。 岳妙君点头道:“对!秦王、齐王之争,起头也有些蹊跷。天家骨肉,不提也罢,但放任太后的私心,伤到了天下根本,百姓因而受难,那就不行。” 祝缨道:“我这就去见陛下。这杨婕妤——”她虽然是女子,不用避讳与后宫接触,但毕竟是前朝丞相,不避男女之嫌,倒要避内外勾结的嫌疑,皇帝面前不能做得太明显。 “有脑子。”岳妙君说,“只是如果一直只是个后宫,再聪明的脑子也没用,时日久了也要变蠢。若是中宫,多少能知晓一些国家大事,眼界不要那么的窄。” 祝缨道:“我知道了。” “你要不要见一见她?” 祝缨道:“现在不用,我先见了陛下,再说。” “好。对了,姚辰英那里等援军呢。” “我会安排好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要回春也不是一夕之间,你,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哎。” 岳妙君又与刘昆略说了几句话,才与祝缨分开。 祝缨次日便去见皇帝。 皇帝在丧礼上半真半假地倒了,着实休息了两天,今天的气色回来了一点儿。 见到祝缨,他微笑着说:“相公来了?我这有今年的新来的贡茶。” 祝缨谢了他的茶,问皇帝怎么样了,皇帝咳嗽两声:“从小,太皇太后就是个慈祥的人。大哥安静沉默,她也极有耐心,等半天就为听大哥说一句话。我、我……” 皇帝又大声咳嗽了起来,眼圈儿也红了,宫女、宦官忙着捶背喂水。 “陛下要快点好起来呀。我很小的时候就到了京城,历四帝,见过许多的丞相,直到自己也进了政事堂,这些丞相里,老王相公最令世人尊敬,刘先生最有意思,唯老陈相公是个妙人。老陈相公,急流勇退,生荣死哀,是我辈楷模。我如今也是他当年的年纪了,陛下好好的,我做个隐逸,也能走得放心。” “如今内外交困,危局未解,奈何要弃我而去呀?我如今……”皇帝说着推开左右,握住祝缨的手,“无一处省心,国事家事,压在我的身上啊!” 祝缨也感动了,叹息道:“是啊,内外无不辛苦。不过陛下也不要太担心,一样一样的办,总能解决的。” “如之奈何?” 祝缨道:“先内后外,陛下身侧要先安静舒服了,才能有精神管国家大事。” 皇帝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的大事,宫里也都辛苦了,臣冷眼看着,后宫竟没有一个能主事的,还要劳动太后。太后是长辈,陛下岂有让她老人家再辛苦的道理?您……看这宫里能有合适名正言顺分担的人么?” 皇帝先是点头,再是摇头:“她确实……不妥,不妥。”说着欲言又止。 祝缨凑到他的耳边说:“那就都交到太后手上了?” 皇帝一惊,身子往后一退:“那更不好!” 祝缨道:“陛下究竟在为难什么?方便让臣为您分忧么?” 皇帝皱眉,道:“母后名份重,有母后事就多,我不想我的儿子也与我一样。你不知道,当日齐王的事,有些古怪,我阻拦他的时候,宫中有力的宦官已经执杖准备好了……”也之所以,禁军精锐不在身边他就不安生。 祝缨想了想,道:“那我知道了。” “如何?” 祝缨道:“倒有个办法——释放宫人,把侍奉过太皇太后的都放出宫去,发钱还乡,为太皇太后积福。顺手就穆太后的心腹也换掉一些,另择年轻有力者入宫服役,换掉她的人。” 皇帝道:“妙!要办得不留后患才好。” “有不遵者,请依法办之。” 祝缨便趁机对宫人、宦官进行了一轮的替换,进的少、出的多,又裁掉一大笔的支出。 这一笔支出也不是随便就裁掉的,每一笔的支出都有受益的人。譬如宫女宦官的衣食等,经手人无不能从中获益,再有宫中采买之类亦是如此。动了他们,极易反噬。 祝缨对此也是门儿清——以前她是给这些人送过钱的。 现在捏着了皇帝的痒痒肉,只消以清除穆氏势力的名义,将占据位置贪墨的人或杀或流,这笔钱就稳稳地省了出来。她也不用别人,命祝彤率女兵去抓人,听起来温柔,下手却不留情。 人都杀了,还能作什么夭?查处宫中宦官的贪腐就是纯收入,也不需要顾及他的姻亲的影响。皇帝点头了,她就能掏老鼠洞了。 她也知道了皇帝不愿意立皇后,将消息透给了岳妙君。皇帝见宫中渐渐分明,将杨婕妤又晋为贵妃,权摄六宫,请穆太后颐养天年。 ……—— 清理后宫的事办得又快又准,夏初,西征将士的封赏还没落实完,宫闱已经清理一新了。 这天,祝缨拿着最后一批的封赏来向皇帝汇报,皇帝心情大好,略扫一眼就批了。 祝缨趁机说:“他们已然得到了奖赏,也该接着为陛下出力了。” 皇帝道:“难道要让他们北上?姚辰英也催过了,不过,这样会不会太疲惫?疲弊之师远征,这个,似乎不妥。” “不是他们,用姚景夏。” “这……” 祝缨晃了晃手里的文书:“这些人,新得陛下之恩,正思报效,让他们拱卫陛下,再城没有不放心的。这些人也需要日夜见到陛下,以坚其心志。趁他们领了封赏,留下来多见见面,君臣之间才能没有隔阂。 至于姚景夏等人,出自北地,怀念故土。放他们回去,既是保家也是卫国,必出力死战。强留京中,思念家人,容易懈怠,反而不利于守护宫中。” 皇帝眼睛一亮,不小心说漏了嘴:“谁说相公总是藏着掖着不肯为天子出谋划策的?相公这说得太明白了!” 哦,你爹就这么说我的?恐怕是说我藏奸吧? 祝缨选择性地接了后半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那,我就开始调拨了?” “拟旨吧。” 祝缨又将禁军换防,亲自送姚景夏等人北上。守卫的禁军,又到了手里。 这一套办完,秋收还没开始,刘昆、祝彤又将分派的任务交了过来,祝缨这才请王、施过府一叙。 ……—— 王叔亮、施季行这些日子也忙得紧,朝廷六部九寺,他们就三个人,各管着一摊子的事。祝缨不但要协调兵马,还要管钱粮,每天看着户部的家底生气。王叔亮天天看着青黄不接人才着恼,严令京兆尹江政狠狠管一管京中的纨绔子弟,看着就烦!同时还要关注一下,哪里是不是又要有民乱了。施季行从大理寺旧档做起,除了冼党,又开始整顿一些看不过眼的官员。 这其中有些人的背景确实够硬,又或者就是他施家的旧人,施季行只好一一找他们谈话。不明办,让他们自己休致或者辞职,又或者调到闲职上,不令管事,保全其名誉。 三人凑到一处,施季行的火气更大一点,喘着气说:“应该是好消息吧?” 祝缨笑道:“二位,请随我来。” 她将二人带到一张地图前,上面画了不少圈圈。 王叔亮道:“这些都是有过民乱的地方,难道?又出事了?!!!”他差点尖叫。 祝缨双手往一下压了压,道:“没有没有,放心放心。还安全。这些都是发生过民乱的地方,从这些地方开始整顿嘛!抑兼并、括隐,惩罚渎职的官员,打击豪强。‘匪’已经把这儿梳过一遍了,犁过的地不就势种庄稼,等着它长野草吗?” 施季行道:“还是要安抚为主。” “对,安抚百姓,怎么安抚?以往呢,朝廷无力,还要倚靠当地士绅。可是我仔细想闻想,哪怕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才到福禄县的时候,也没怕过当地的土财主,该打的打、该抓的抓。黄十二那样的也照杀。大军才扫荡过,朝廷不应该这么畏缩吧?” “当然,”王叔亮叹道,“哪里是朝廷畏缩?不过是当地畏首畏尾,不能勇于任事罢了……” 只要下决心,还是能办,不过办起来难处也多,不如与当地大族妥协,这样上报给朝廷的账面上好看。瞧,我这儿太平了。不这么办呢,就得跟当地士绅斗智斗勇的,麻烦是真的。稍稍那么没有心怀大同理想的人,就容易选前者。 施季行道:“子璋你想得虽好,却也要知道,有些地方的民乱,是地方士绅襄助平定的。” “懂,所以有这么多备选呢!一点一点来,再不动手,就更难了。姚辰英那儿正在关键的时候,不能断了粮草。等打完了,有功将士的封赏又是一笔。为安抚北地百姓,钱粮减免又是一笔。西陲已然免了今天、减了明年,又是一笔。如果不能把可以收税的土地、人口变多,就只能加税,那又要逼反一些人了。” 施季行道:“那咱们参酌一下,从哪里开始好。” 王叔亮接口道:“还有,选谁好。” “快入秋了,各地刺史也快到了。我倒以为,可以下令,天下县令轮番进京考试,其中有能干者也未可知,这些才是亲民官。” 王叔亮道:“也好。” 三人一番商议,又定下一件事情,祝缨留二人吃饭,王叔亮道:“今天我值宿。” 施季行道:“我家里还有做了一半的事。”他一个堂弟正被他提在家里训斥着要调个闲职呢。 祝缨便不再挽留,将二人送出府去:“他们不吃,咱们自己吃吧。” …… 祝缨的相府,也与以前一样,管饭。不过刘昆的堂兄弟们与女官同堂吃饭有些难受,都推说要回家孝敬父母,晚饭不在这儿吃。王允直、施君雅倒是在了,王允直能留下来,纯是因为他亲娘给相府送了个厨子。 相府的官员里,女官不算多,但祝缨带来的女官却不少,祝缨都给她们安排了其他的职位。譬如祝彤,身上还有兼任。比如小付,她是当年大理寺女吏的孙女儿,慈惠庵长大的,有些医术,也被拖了来。 初时都还拘束,后来渐渐放开。 王、施二人也畅想未来:“将来河清海晏,一定要周游天下!” 王允直这话是对刘昆讲的,他比刘昆高一辈,刘、王两家世交,他是见男说男话、见女说女话,因刘昆又掌文书,文章又亦好,与她便谈得来。说这个,是因为刘松年曾经游历天下,写了不少好文章。 王允直因看出一些“治世”的苗头,便开始畅想了。 刘昆道:“只怕您走不出三十里,就会因为吃不惯回来了。游学很苦的,有时候要自己捉鱼生火烤着吃。” “刘先生做的烤鱼,好吃吗?”祝缨问。当年到刘府蹭饭,没蹭到这一味!恨! 刘昆道:“还、还行……” 气氛很轻松,仿佛大治之事就在眼前,而不是姚辰英正在北方与齐王决战。 吃过饭,王允直等人回家去,祝缨又与刘昆、祝彤、林风等人再议事。林风需要押解粮草北上,祝彤要留意宫中。祝缨对刘昆道:“十二娘的文集,你好了没有?” “啊?哦,有一半儿了。” “弄出来,刊刻,我出钱。” “哎?” 祝缨道:“快着些。对了,南边儿还有消息没有?” 考试结果是出来了,但是现在安南也不是抓到一个识字的就要给官做,而是要先试一试、教一教了。算来也过了两、三个月了,不知进展如何。 江珍从外面走了来:“姥,有信,好些消息。” 刘昆惊讶道:“好些消息?出什么事了?” 赵霁从后面闪了出来:“哎哟,我算知道我爹为什么会刻薄他们了——信、拜帖,是地方任上的。” 南士们开始往京城递消息,又开始活动,希望能够在秋天的时候进京见一见祝缨。 祝缨乐了:“这不巧了么?才与王、施说没有合适的人。” 你们不是有抱负吗?行,干活吧! 之前祝缨安排南士,没法挑地方,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现在政事堂给你们定点了!连前情提要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不错,祝缨想,今年末明年初,姚辰英差不多就能回来了,一切向好。只要局面稳定下来,就可以办下一件事了,她得抓紧时间。 第543章 无礼 南方这些士人,祝缨北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他们的用途。早在祝缨上次拜相的时候,就有南士投效,这批人如今年纪都不小了,再不紧着点儿用,也都到了要死的时候了。 祝缨对赵霁道:“你这几天不要做别的了,江珍,你们俩与小付,就准备这一件事情。把他们的履历分门别类地整理一遍。” 赵霁道:“真要用他们?” 祝缨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去。” “哦,是!” 刘昆赶在赵霁等人离开前开口道:“相公,这些人年纪也不小了,他们的子嗣,是不是也要留意一下?能用则用?” 赵霁、江珍等都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们对南士是有一点成见的。在这群小鬼的心里眼里,祝缨是再好不过的,南士们趋炎附势他们不鄙视,但是危难的时候不够热心就不可饶恕了。 祝缨对刘昆点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江珍试图给刘昆解释:“他们不可靠的。” 刘昆道:“若是‘必定可靠’他们就不用现在递拜帖了,早就在相府飞黄腾达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处,用好了是一样的。且他们这些人,也未显见奸恶,不比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又或者对着相公指指点点的酸丁强?” 道理,赵霁和江珍都明白,就是心里不太舒服,两人勉强接受了,去整理名单。 祝缨对刘昆道:“你的事,也要加紧做了,他们进京前,十二娘的文章我要看到刊印出来。” 刘昆心头一紧,喉咙也紧了起来:“二十五娘如果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是了,她们是亲姐妹。你们家中没有稿子了吗?要是有,我想办法弄出来。” “十二娘的手稿下葬的时候都随葬了,后来又找出些残篇,曾祖父带走了。二十五娘思她最甚,最行默写了一本,后来,我与十七娘也默了一些。我们彼此印证着,凑出来现在的样子。” 祝缨道:“你写个序,把这事儿也写出来。” “是。” 这一天的事务,至此才算完结,祝缨又将次日要做的事捋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了才去休息。 次日一早,又是早朝。 现在的早朝与先时又是不同,皇帝的身体时好时坏,所以朝会的时间更短,百官能够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少。通常是皇帝露一个面,丞相又或者六部九寺简单说一两件事,然后朝会就结束了。接下来皇帝就可以用一种比较舒服的姿态来听丞相汇报公务了。 今天,年轻的皇帝斜卧在榻上,听三个年老的丞相汇报事务,以及向他提出建议。小事,他已经不听了,现在说的都是大事。 三人联署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示天下县令轮流进京,选派能员干吏去地方上抑兼并、括隐,以示朝廷重视地方治理。皇帝道:“可。” 他也知道,地方上是需要整顿的,以前是狗咬王八无处下口,只好不去看、不去想。现在丞相们有办法,开始做了,皇帝自然赞同。 皇帝还饶有兴趣地说:“今年秋冬,我必要亲自见他们一见。着吏部将各人的履历、历历年考语拣出来。” 第二件是开科举,县令是亲民官,有不合格者当黜,空出来的地方不能没有长官,所以要开科举,以选贤才补进。 皇帝也同意了。 接下来是北地的事情,姚辰英在准备与胡人决战了。皇帝从榻上坐直了:“战况如何?” 祝缨道:“已收复大半失地,只剩最后击退胡人,就能全复国土了。” 皇帝恨恨地道:“胡儿可恨!不能直入龙城给他一个教训么?” 王、施二人都吃了一惊,眼下朝廷这个样子,还要反击?胡人被顶住了,不代表官员有那个本事北进。现在出征都用到丞相了,还想要怎样啊?!!! 王叔亮道:“万万不可!” 皇帝问道:“为何?” 祝缨忙说:“陛下,齐王更重要。” 皇帝这才意兴阑珊地道:“也是!”他对齐王着实上心,又问了一遍,“齐王在前线否?能生擒否?” 祝缨道:“胡人怎么可能让他逍遥?姚辰英也不是庸材。” 姚辰英北上,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是与祝缨一样,对手一旦遇到她,就算是倒了大霉了——俩人都挺阴险。正面交战之外的手段,也玩得很溜。祝缨是挑拨,姚辰英就很直接了,只要见不到齐王在对面戳着,他就准备说齐王死了。 齐王只能出来,一直留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是一面旗,一旦不见了,同情他的人就无所依附,他是跑不掉的。 皇帝又躺了回去,恹恹地道:“也还罢了。这一仗一定要分个胜负,不能让他逃了,以免留下祸根。” 丞相也只有点头而已。 此外的细务皇帝就不过问了,只一会儿功夫他的嘴唇就开始泛白,脸上也出了点虚汗,丞相识趣告辞。 ……—— 出了大殿,三人互看一眼,王叔亮道:“再催一催姚相公吧,问问他有没有可以荐为东宫师傅的人。” 施季行道:“大战在即……” 王叔亮道:“你看陛下。姚相公出征一趟,回来一看什么都不认识了,会怎么想?” 祝缨道:“问是要问的。” 三人边走边说,王叔亮小声对祝缨说:“你把禁军都换了?等他回来,又要磨牙了吧?” 禁军最早,是开国时的精锐、心腹,与郑侯等几家关系颇深,后来屡次更迭,终是姚辰英与禁军关系更密切。 祝缨道:“他回来了,什么都是可以商量的。” 施季行一挑眉,祝缨道:“我说话算数。” 行,你随意。 走入了政事堂,公文就堆了上来,王叔亮看着刘昆,也不知道是想见她还是不想见她,表情有点奇怪。 刘昆起身向他们行了礼,再站到祝缨身边,向她解说一撂一撂的奏本,分地方、事务一样一撂,都用小纸条写了节略夹在里面。 王叔亮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民乱”,一听刘昆口中吐出这个词,他就想叹气。祝缨看完了单一撂两本的“民乱”告急的奏本,转给另外两人看。王叔亮不是第一次看刘昆写的节略了,风格很祝缨,简单直接,用词又透着刘家的素养,比政事堂的官员书吏写的看着都舒服。 王叔亮低下头,不再看刘昆,刘昆也习惯了他这种奇怪的态度。 两人都看完了,又是调兵,又是问责,还要派员安抚。 一通忙之后,祝缨对王、施二人道:“王允直和施君雅,我要放他们到地方上历练一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不但他们,到今秋,府里一些小朋友我也想让他们去做点实事。一路西行,也教了他们一些,不至于到了地方什么都不懂。” 王叔亮道:“这是好事!” 施季行问道:“如此一来,你的府里还要补人吧?” 祝缨微微一笑:“当然。我想,还是考试人入府妥当。” 王叔亮道:“开府,是圣恩眷顾,你不能再与国家抢人才!” 祝缨道:“我招女官。” 王叔亮张了张口,万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放出这么个炸雷来。要说男女大防呢,对着祝缨这个同僚,这话就没道理了。她就是个女人。其他的理由,也都因为她这个人的存在,而失去了意义。 你不能说女人智力不行,不能说女人能力不行,也不能说女人眼界浅,不能说女人胆子小,更不能说女人需要别人管束。连心慈手软、体力不如男人这种普遍现象,都有例外。 因为她的存在。 这一刻,王叔亮有点觉得同意祝缨还朝还是有点草率了。 祝缨道:“那就这样了,也不好劳师动众。天下就是这个样子,肯让女儿读书的人少,结婚后还能读书求学的女人就更少了,再扰动四方,现在也不合适。就还在京畿选。放心,会是知书达理的人,考试我糊名,卷子都经得起查。” 完蛋了,她选出来的女官虽然是相府的人,但丞相开府,官员的任命都是正式的朝廷官员。到时候祝府会是个什么样子?现成的,眼前相府里就有一群的女子,老的少的都有,从祝缨开始,什么祝彤刘昆江珍祝青雪之类的……各衙司与相府对接,都得与她们打交道。 王叔亮眼前一黑。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无礼啊! “这恐怕要惹起非议啊!”王叔亮说。 施季行也点头:“这样岂不是要引逗得女子不安于室了?” 祝缨道:“朝廷开科取士至今,也没见农夫的抛荒不干。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那是冼敬之流三十年来口诛笔伐的那些。它也没耽误我开拓安南。” 祝缨从不辩经,这事儿既非她所长,更重要的是,对方的逻辑是自洽的,这就会陷入到一种怪圈。不如简单粗暴地“干”,干就完了,先造成既定的事实再说。你说女人不能做官,但我已经是丞相了,对我无礼,遇着了先打你一顿再说。 施季行道:“天下如你者有几人?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 “有多大本事就干多大的事。所以我打算科考选材,没打算任人唯亲。” 你要是任人唯亲倒好了! 二人都沉默了,眼下齐王未平,就算平了,朝局千头万绪,两人扪心自问,没有祝缨这一回来,他们还在鬼打墙。接下来的许多事,也还得是她。 也可以请她再回安南养老,那就要牲牺掉一部分大好的局面,两人又实在不忍。 刘昆慢慢地说:“京兆尹告了病假。”从请假的那一撂里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 才把围给解了。 王叔亮道:“早朝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刘昆道:“从马上摔了下来。” 话题被强行扭了过去,三人不再提这件事。刘昆有些忧虑地看了祝缨一眼,祝缨面不改色。 三人又办了一些公文,施季行抻了个懒腰,站起来要出去透气,顺便对王叔亮使了个眼色。王叔亮也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外面,正要寻个值房说话。王叔亮忽然指着不远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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