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但她就是听到了。 遇到纪鸣橙之后,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人热衷于做爱,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跟她亲密了,因为你喜欢得不得了了,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讨她欢心了,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样快速而急切地告诉她——我真的会很疼你。 我也真的,很感谢你。 是不是爱成熟以后,也有会恩情的成分,所以才叫“恩爱”。一场健康的爱情无异于命运的恩赐,一个坚定的爱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当你遇到一个从未想过的人,第一反应不是骄傲,不是得意,而是想说,我能用什么东西来换呢?我该用什么贵重的财富来付这份天价账单? 彭姠之吻着纪鸣橙微微汗湿的头发,说:“橙子,我想说一点肉麻的话。” “什么话?” “我对你好爱不释手啊。”彭姠之说着说着,笑了。 然后自己忍不住,翻身下去,趴在枕头上,看着她:“你对我有吗?” 纪鸣橙伸出食指,学着彭姠之常用的方法,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想想,说:“我经常会觉得你很可爱,算吗?” “啊?你觉得我哪里可爱啊?”彭姠之蛮开心。 “每次你找我玩,脸对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可爱,但你顾着回手机消息,不理我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可爱。” “你占有欲好强啊,你这个话,好像很委婉地在说,我一秒钟都不能不理你。”彭姠之枕着自己手背,对她皱皱鼻子。 “嗯,大概是这样。”纪鸣橙点头。 “黑心橙子,看着温温吞吞的老干部,其实巴不得把人吃干抹净。”彭姠之说。 “是吗?”纪鸣橙侧脸看她,“吃干抹净的是我吗?” 说这话时她还稍微有点动用气声,裸露的锁骨漂亮极了,下方的沟壑和起伏被被子拦截,但更引人入胜。 “我还有可爱的地方吗?你说说看。”彭姠之有点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 纪鸣橙想想:“你知道你睡觉有小习惯吗?” “摸别人的耳朵吗?你告诉我的。”彭姠之想起在帐篷那时候。 纪鸣橙摇头,笑了:“你有时候手会在床上打拍子,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好像在哄婴儿,又好像在哄自己。” “有几次我偷偷把手伸到你手下面,你就在我手心里轻轻拍,像小猫在揉它的窝。” 彭姠之很惊奇:“真的吗?我有这个习惯,我从来都不知道。” 也没有人跟她说过。大概是因为之前,她自己总是 睡得不好,她入眠通常会比同床人晚。 可是……不对啊。 “你睡眠一直很好,而且总睡得比我早,你怎么知道的?”她问纪鸣橙。 纪鸣橙眨眨眼,又闭上,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彭姠之脑子转一个弯,就懂了:“你装睡,然后趁我睡着,偷偷看我。不对,可能之前你看书陪我的时候,就偷偷看我睡觉了,然后还把手放我手心儿里。” “天啊纪鸣橙,你当时是不是表面上对我不在意,实际我一睡着,你就把书放一边,蹲下来看着我‘她好可爱她好可爱她好可爱她好可爱’啊?”彭姠之来劲了,想想都让她开心。 纪鸣橙闭目摇头:“没有。” “肯定有。” “没有。” “没有你笑什么?” “没有。” 傲娇橙子。彭姠之笑眯眯地圈住她:“纪鸣橙。” “嗯?” “橙子。” “嗯?” “老婆。” “嗯。” 彭姠之觉得自己好无聊,又好甜蜜,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了。迷迷糊糊地,耳畔传来一声:“姠之。” “嗯?”彭姠之心软了一下,纪鸣橙很少这样叫她。 “你真的很可爱。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她很少说这么直白的话,也是等彭姠之快睡着了,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时候才说,但彭姠之听得心里发酸,她好像在说,不用去管别人的看法,也不要觉得自己不好,纪鸣橙永远都会觉得值得。 纪鸣橙很聪明的,是彭姠之见过智商最高的人,她观察了十年选择的未来伴侣,一定不会错。 彭姠之觉得,自己是时候改个名字了,叫做“彭姠之(幸福版)”。 她的微信名也改了,从渴望睡觉的“zZ”到“恐你姬娃”,再到似弯非弯的“我知女人心”,最后是“姠之”。 纪鸣橙不习惯备注,彭姠之就改名帮她备注,她收到一次消息,会在心里念一回“姠之”。 公开后没两天,纪妈妈又请纪鸣橙带彭姠之回家吃了顿饭,彭姠之这次表现得稍微正常一点,没有那么甜妹了。一家人什么也没说,就仅仅是吃了一顿,然后彭姠之进去帮纪鸣橙洗碗,纪爸爸说怎么能让客人洗。 纪妈妈把他按下看电视,一边戴老花镜一边说:“年轻人嘛,动一动也没有什么的。” 洗好碗,彭姠之和纪鸣橙在以前的卧室看她的奖状,俩人叽叽咕咕地翻小时候的照片,然后纪鸣橙打开衣柜,说这里面还有一点以前的衣服,看能不能带点过去穿。 彭姠之扫一眼,直叹气:“还是算了吧,你这些。” 纪鸣橙看她一眼:“我妈买的。” “可是老年人的审美就是不一样啊,你孝顺我知道,也不是……”彭姠之压低嗓子。 纪鸣橙淡淡一声:“妈。” 彭姠之汗毛都立起来了,转头,纪妈妈拿着一本相册站到门边,说:“我卧室还有一本,放橙橙房里。” 彭姠之心里的小人在疯狂拳击,恨不得哭着给纪鸣橙两下,怎么回事啊,这婆媳矛盾从此埋下伏笔了吧。 而纪鸣橙推推眼镜,没打算解围的样子。 彭姠之用下牙齿咬住上嘴唇,封住自己的嘴,见纪妈妈把相册放好,看一眼衣柜,跟纪鸣橙说:“这个衣服旧了,你买点新的吧,也可以让朋友帮忙参考参考。” 然后她慈祥地笑笑,出去了。 彭姠之吓出一身冷汗,看她走了,拖住纪鸣橙的手:“怎么办,阿姨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是不是点我呢?我怎么说话这样啊,不过脑子,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她生无可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纪鸣橙看着她,笑了,她看起来真的很紧张自己在纪妈妈面前的形象,紧张得快哭了。 “我妈退休前,在医院带过很多实习生,还有教学工作,所以也算半个老师。”纪鸣橙说。 “所以呢?” “她脾气很好,你这样的学生她教过很多,不会生气。” 嘶……“什么叫我这样的学生?” “在背后说老师坏话的。”纪鸣橙笑了笑。 “那一样吗!学生是学生,我是她……” “是什么?”纪鸣橙眨眨眼睛,问她。 “走了。”彭姠之不理她了,出去和纪妈妈看电视。 俩人从纪鸣橙父母家出来,彭姠之开车回家,突然想起什么,跟纪鸣橙说:“你知道吗,现在网上好多说咱俩配的,我今天还去微博搜了,都说我俩甜,你说,要不要我找个机会,我们搭部剧?上次搭CP都得好几年前了吧。” 纪鸣橙想了想,摇头:“我接下来没有时间了。” “?”彭姠之摸一把方向盘,看她,“怎么了?还有研究项目啊?” “我们医院是学校附属医院,有教学任务,所以下个学年我会到大学去当老师,正畸学或者实验课,看安排。” “老师?”彭姠之惊了,“那你还看病吗?” “看。这种课不会很多,可能每周就抽一个下午不排班,或者上完课,再回去上班。” “我靠,那你就又是医生,又是老师了?”彭姠之眨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像纪鸣橙又更优秀了一点,她挺骄傲的,但又有一点茫然。 不知道该不该跟纪鸣橙说,自己现在的项目越来越少了,她很清楚地感觉到,现在圈里竞争越来越大,好多年轻人又有实力又有流量,还有越来越多的资本进场投资新工作室,她很敏感地感觉到了自己正逐步走向被更新换代的边缘,但她无能为力。 一路没什么话地到家,纪鸣橙拎着从父母那带回的水果进门,彭姠之刚要换鞋,收到一个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 彭姠之有点迟疑,接起电话,往楼道里走了走。 山雨欲来的语气,一开口就是质问:“你不在家?” 徐女士从来就对她不耐烦,彭姠之也没什么好语气:“啊。” “在哪?” “朋友家。”回得很含糊。 “回家来,我上你家住两天。” “?你干嘛上我家住?”彭姠之皱眉。 “你奶奶,骂我不照顾你,我去你家照顾你。” “不用,我自己住得挺好的。”彭姠之抠墙上的瓷砖。 “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今天要不回来,我上她家找你去。” 徐女士没打算跟她绕弯子,下一句是:“她叫纪鸣橙是吧?江医三院的。” 彭姠之愣住了。 第77章 离开纪鸣橙家,彭姠之才发现,江城的夏日其实是很难熬的。没有那些花花草草做掩护,也没有令人灵台清明的纪鸣橙做掩护,阳光的肆虐就很不留情面,它们把高楼大厦映射得歪歪曲曲,像新型的都市妖怪。 路上的行人像被按了加速键,有虚虚的影子,彭姠之“呜”地一声从街道中间飞驰而过,是夏天里最浓墨重彩的风。 进入楼道,按下电梯,她从兜里摸出一片口香糖,嚼着上楼。 徐女士穿着灰黑色的套装连衣裙,站在门口等她。 从她回来,少说也半个多小时了,她没说找个地儿坐了,就笔挺挺地站在门口,两手交叠在腹部,拎着包,很高傲的样子。 其实血缘真的是挺微妙又挺残酷的东西,它会让人无从选择,强行将各种类型的人拉到一起,比如徐女士这样的人,如果彭姠之在路上见到,或者在电视里见到,不会跟她打任何交道,可她偏偏是她妈。 彭姠之走上去,伸手按指纹,对着门框喊了声:“妈。” 徐女士连应都没有,昂着头走进去,连进了门,还是很高傲。 换上拖鞋,她就矮了一截,拿眼角瞟彭姠之,看她的装束,紧身的短款T恤和超短裤,略一动作腹部就露出来,若隐若现的,很不规矩的样子。 再看看她用一边的牙嚼口香糖,更不规矩的样子。 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女儿呢,徐女士今天看她是特别不顺眼,比往常都尤甚。 “你空手回来的?你东西呢?”徐女士看了一圈她的小窝,从餐桌灰尘的厚度来看,空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她也没打算坐,就站在中央,开始发难。 彭姠之往沙发上一坐:“你东西呢?” 不是说要来住几天,照顾她吗? 徐女士皱眉,和彭姠之如出一辙的凤眼更有压迫力:“这沙发这么脏,你就坐下了?” “我一会儿洗个澡。”彭姠之低头玩手机。 徐女士极力克制情绪:“彭姠之,我来找你了,你就没点话跟我说?” 彭姠之最讨厌徐女士连名带姓地叫她,从小就是,因为这通常意味着是威胁,或者警告,但她又突然又想,其实纪鸣橙也很喜欢叫她全名,但为什么就这么容易让人接受呢? 她恍惚了一下,然后说:“哦,稀客。” “你什么态度!”徐女士厉声道。 “我什么态度,”彭姠之耐着性子把手机放一边,身体前倾,胳膊撑在膝盖上,抬眼看她,“你刚电话里跟我什么态度?‘江医三院是吧’?你想干嘛?” 她真的一路忍着,才能跟纪鸣橙很温和地说回去跟妈妈吃个饭,一路忍着骑车,一路忍着坐到了这个沙发上。 怎么,要去她医院闹啊?拿这个威胁她啊? 徐女士气得手直抖,也不管沙发脏不脏了,坐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我不能说吗?我不能找吗?我就是涵养太好了,才没有直接找上门去!你跟她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同性恋”三个字她说不出口,但她的声音已经在破音边缘,被这个消息切得支离破碎的。 彭姠之再任性,再不听话,她也从没想过她会去搞同性恋,还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 根本就是不知廉耻,哗众取宠。她气急败坏地想。 彭姠之反问:“我干什么了?我谈个恋爱干什么了?我杀人放火了,还是无恶不作了?我干什么了?” “你变态!”徐女士鼻翼扩张,眼睛也红了,咬牙切齿骂她。 彭姠之定定地看着她,后槽牙一紧,然后点点头,笑了。 徐女士最恨她这个吊儿郎当,万物不过心的样子,她一旦露出这样的神态,作为母亲很清楚地就知道,她在嘲讽。 彭姠之抱起胳膊,头转到一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她变态。这个词她想过在网上听到,在直播间听到,在论坛听到,但没想过,是她妈,当着她的面说的。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徐女士看着她的样子,眼神挪了挪,有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然后她探出身子,拿过彭姠之的手机,摆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语气稍微软了点:“跟她打个电话,把东西拿回来,断了,走正道,听话。” 走正道?彭姠之木木地转过头,盯着手机,看两眼,然后再看了看她妈妈,动动嘴唇,终于说:“你怎么知道的?” 徐女士深吸一口气,有点哽咽了:“你奶奶给我打的电话,说是你堂哥在网上看到了。” 老人家在电话里对她暗暗数落,觉得太过荒唐。 “彭齐这个人就是贱。”彭姠之笑一声,摆过头。 “你怎么说话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徐女士的眉头紧紧锁起来,气得她心脏都隐隐作痛,“整天把这些脏话挂嘴边,谁教你的?那个纪鸣橙教你的?” “你有完没完啊?!”彭姠之的眼睛红了,“我向来就是这样你第一天知道?关她什么事?” 她本来就是这么个破罐子破摔的状态,是纪鸣橙让她变好了一点,什么叫纪鸣橙教她的,她真的忍无可忍。 “我说他贱说错了吗?知道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老人,八十多快九十了,哪天被气死了,我彭姠之背锅是吧?” “我就知道,要不是我奶奶打电话给你,你会管我吗?我搬来外面这么久了,你管过我吗?我哪天死外边了,也得过两天才能有人打电话给你收尸吧?” “彭姠之!”徐女士浑身发抖,抬起手想要打她,又硬生生克制住。 她偏头死死盯着她,要盯出血来:“我要管你,啊?我还要怎么管你?从小你不爱读书,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哄也哄了劝也劝了,你听过我的吗?” “你高中上不了学,我找了多少关系,塞了多少钱才补了那个录取线?一分就是五万,彭姠之你花了多少万?啊?” “我根本就不想上那个中学!我有别的中学可以上,你们为了面子非要我读那个学校!”彭姠之嘶声道。 “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是面子,什么都得你们喜欢,要我带出去有面儿,要装乖,我想搞配音,你不准,看我跟我偷鸡摸狗了似的,过年一家人吃饭,从来不让我说我的职业。也就我每次导了贺岁片,你和你老姐们儿去看电影的时候,说两句,看看字幕再走,有我们彭姠之。” 彭姠之满眼通红地问她:“一年也就那一次,其他时候还有吗?天天就用想劝我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的语气来教我走‘正道’。什么是正道啊?怎么就没走正道了?” 她也就为了那所谓的一年一次,想让她妈妈理解她一点,所有贺岁档的剧她都想导,都想上,有人明里暗里背后传她虚荣,她说什么了?结果还是这样,不管她做了多少部的配音工作,履历有多长多厚,她妈妈还是觉得她不务正业。 “我就不明白,”徐女士摇着头,忍着眼泪,“别人的孩子怎么都那么贴心呢?怎么我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的?别人怎么就爱学习呢?你的表姐表妹,一个留学回来搞金融,一个在当律师,还有你表哥,你说他不好,他现在在银行当领导了,你呢?” “那时候春节陪你去你奶奶家吃饭,别人说小一辈的工作,你姑姑问你,你做什么啊,你说做配音演员,你姑问你配了什么,你说《神情大盗》里第三集 里面卖包子的两句吆喝。当时你姑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也就只有你爱说,只有你也不看别人怎么笑你,怎么笑我们家,就你爱说。” 彭姠之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狠狠吸着鼻子问她:“群杂怎么了?群杂怎么了?哪部剧没有群杂啊?他们懂个屁啊,都是一群垃圾。” “你说什么?那是你长辈!”徐女士站起身来。 “我说错什么了?!”彭姠之也站起来,“笑笑笑,笑屁啊,我爸出轨他们不笑,我爸出轨我奶奶怎么不管管啊?我同性恋怎么了,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资格说我?” “也就你,还要跟他们那边来往,骂你你还听着,还要回来骂你的女儿。你骂了我,他们念着你一句好吗?逢年过节能让你上桌吃饭不?” “啪”一声响,火辣辣的巴掌甩到彭姠之脸上。 彭姠之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个巴掌得落下来,但她还是本能地眯了眯眼,脸一点也不疼,就是麻,脑仁也嗡嗡的,她这时候想的竟然是,她没有被人甩过巴掌,原来甩脸上的音效和拍手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带了一点撞击木头似的“嗡嗡”声,下一次,跟拟音师说的时候,可以提一下。 她偏着脸没说话,徐女士难受了,想伸手拉她,又克制住,她抬手擦眼泪,仍旧控制不住抽泣,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他们来往,我跟他们来往,还不是为了你。”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你姥姥的,你姥姥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时候这房子得几家分你算过吗?” “当初你爸出轨,我赌气,没分他房子,他答应我以后你结婚给你买婚房,现在你越来越不听话,又不结婚,你爸那边的妹妹,人马上也要成家了,你能让他再想起你几回啊?他怎么可能再给你买房子啊?” 江城的房价越来越高,当年房子还是白菜价,单位里都能分,而现在的房子早就不是一回事了。她悔,她恨,当初怎么就没要房子,也努力攒钱,还是跟不上房价起飞的速度。 “你赚钱,我跟你说,让你存着存着,存个首付,”徐女士泣不成声,“你不听,非要去买那个什么摩托车,换了好几辆,一辆就是十几二十万。你这行饭能吃到什么时候,我一点底都没有,你哪天病了,哪天我走了,你拿什么过啊彭姠之,你拿什么过?” “你现在还要跟一个女的混在一起,你们婚都结不了,以后你要是病了,她管你吗?你天天骑个那个车,要是被车撞了,她管你吗!”她歇斯底里地哭着。 每一次,每一次彭姠之骑车,她都担心出事,说过几次不听,她索性不管了,眼不见为净。每次看到彭姠之,就觉得这也要操心那也要操心,她操不完的心,可彭姠之没有一样顺她的意。 “那个人我上网查了,学历高工作好,她会没有人追吗!会没有男的追吗?哪天她要是突然想通了,去结婚了,你有什么啊?啊?” 谁不是年轻漂亮的时候心高气傲,以为有情饮水饱,怎么都能地久天长,事实呢? “对啊,我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可靠,”彭姠之转过头,看着她幽幽说,“什么感情,什么婚姻,一点用都没有,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要是找个男的,你能保证他不出轨吗?不家暴吗?结了婚哪怕生了孩子,不会抛妻弃子吗?你能吗?” “你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 她含着眼泪笑了:“你为我想,你真的为我想过多少啊?有些话我到现在都没说。” 把声音放轻,再放轻,轻到地底下,掏出一个年幼的秘密。 “小时候我爸不老实,你知道风声,自己不敢去捉奸,让我回家看,看家里是不是有个阿姨。我看到了,我看到我爸在跟那女的做活***。” “笑死,你知道一个小孩儿看到这种事有多恶心吗?那是她爸啊,和一个陌生的女的。” 她后来一直在想,到底自己为什么长成了这样,这个情感怪物一样的人,一方面渴求爱渴求肢体接触渴求得要死,渴求安稳的婚姻渴求得要死,总是一上头就想谈恋爱,但一方面又隐隐排斥一些亲密关系。 对啊,她就是这样,缺爱,又恶心爱。想要爱,又恐惧爱。 其实,今天之前的彭姠之也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原因,总觉得不至于,毕竟一个那么短暂的画面,短到她一度以为她忘记了。 直到现在,直到和她妈妈对峙的一刻,她清晰地想起了当年的感受,才意识到,也许是真的有关系。 有的伤害细小到,你以为它不能成为一个伤害,恐怕到很多年后,才找到那根线头。 小孩子其实知道很多秘密的,大人们都以为她不会记得。 “我,我……”徐女士恐慌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彭姠之看到了,那天彭姠之蹬蹬蹬地跑回她单位,然后抱着书包摇头,说没有,家里门锁着。 彭姠之又坐下了,用很镇定地语气说:“她叫纪鸣橙,是江医三院口腔科的医生,还会去学校任教。” 她抬眼看徐女士:“我很清楚地告诉你,但你别想动她一下。” “你最爱面子,他们那边也最爱面子,你要敢闹她一下,医院也好学校也好,我马上给我们家这点破事做个宣传视频。” “我说到做到。” 她站起来,带起沙发上的灰尘,她也没拍一下,转身开门离开。 第78章 彭姠之也时常在想,自己怎么就喜欢机车呢? 她很难跟别人形容骑车的感觉,不是简单的刺激,也不是狂奔的心跳,而是伤害。 每次她骑着长条形的机车,从城市的纵横中飞驰而过,她觉得自己像在执掌一个小小的刻刀,在城市里划出划痕,兹拉……兹拉……。机车的轰鸣声会惊扰这座城市,惊扰无数按部就班的人,他们像发现生活的漏洞一样抬起头来,惊惶看一眼这划痕。 左转,右转,俯身,加速,几乎要贴到地面,又立起座驾。 她穿梭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江边有了灯火通明的渔船。 把车停在江边,自己靠着车辆站了会儿,然后掏出手机,定了一晚酒店。 不确定她妈妈还在不在自己的小家,即便不在,没有打扫的屋子也没法住,也不想回纪鸣橙家,脸上倒是没什么痕迹,但表情会有,状态会有,纪鸣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一定会问她,发生什么了。 她又不能一五一十地告诉纪鸣橙,因为她如果将那些冲突和盘托出,她想,纪鸣橙一定会主动寻找解决的办法。 她甚至可能会拿出钱来,给彭姠之买一套房子,好让徐女士放心。 彭姠之不确定纪鸣橙会不会这样,但她怕她会。 她今天总归有一件幸运的事,酒店人少,给她升级成江景房,景色很漂亮,但也比不过她靠着机车欣赏星星点点的光亮升起的瞬间。 彭姠之洗完澡穿着酒店送来的一次性浴袍,打开电视,但按下无声,给纪鸣橙发微信:“晚上我跟我妈一起睡,今天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啊。” 纪鸣橙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说:“你走的时候,没有说要过夜。” 彭姠之躺在床上,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说:“嘿嘿,我妈想我了呗。” “那,还能打电话吗?”纪鸣橙问。 她也想她了,想到写东西的时候敲了几行,语句都不太顺。 彭姠之躺进被窝里:“行,你忙完打给我吧,我洗完澡了。” 刚发过去,纪鸣橙的电话就过来了。 彭姠之的声音很小,被被子闷着:“哈喽,美女。” 纪鸣橙笑了:“怎么这个声音?” “我妈在洗澡,我怕她听到,被子里打呢。” 房间空荡荡的,落地窗上是江城最值钱的夜景,电视机里无声播着《动物世界》,洁白宽敞的大床有小小的隆起,里面躲着一个假装热闹的姑娘。 纪鸣橙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拿着电话,右手端着保温杯,从书房的飘窗看出去,坐着喝一口温水:“今天吃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妈做饭也就那样。” “恐怕不止还行。” “?” “你吃了很久,都没有空回我消息。”纪鸣橙这句话说得很软,是很少见的语气。 彭姠之笑了:“你越来越粘人了。” 她的眼底有一点湿,但还好,不过分。 很想抱着纪鸣橙哭一场,但真正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又觉得仅仅是这样也够了。 “我只是不习惯。”纪鸣橙靠着窗台,安静地说:“刚刚收到你消息,说不回来了,突然觉得家里变得很安静。”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更安静吧,没有她长长的卷发与枕头的摩擦声,没有她抱着自己洒在耳边的呼吸声。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彭姠之听着她小小地咳了一下,然后是脑中经久不衰的耳鸣,她需要很用力,才能在耳鸣中辨别纪鸣橙微弱的气息。 “明天几点回来?”纪鸣橙问她。 彭姠之想了想:“九点吧。” “八点。”纪鸣橙说。 彭姠之又笑了:“七点。” 很幼稚,本来以为纪鸣橙不会再理她,但她说:“六点。” “五点。” 她们像在夜店猜骰子一样拉扯对对方的思念,看看谁先开这个局。 “四点。” 彭姠之先开了:“要不现在吧,你到我家楼下等我。” 纪鸣橙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应道:“好。” 听她说“好”的那一刻,彭姠之嚣张跋扈的心又蠢蠢欲动,这一次她不是那个坏学生,纪鸣橙才是,她蛊惑金盆洗手的彭姠之跟她一起离经叛道,一起私奔,一起把支离破碎的爱情和自尊心打包,相逢在万籁寂静的夜晚。 彭姠之爬起来,说:“我给你发地址。” “嗯。” 挂断电话,她把电视关上,又换回弄脏的那一身白T和短裤,站在落地窗前拿起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带上房卡下楼退房。 前台的姑娘认得她,见她只待了个把钟头就要走,有点讶异,但还是一声不吭地给她办理好退房手续,彭姠之出了酒店,在炎炎夏日里又骑上车。 开动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用蓝牙耳机给纪鸣橙打电话。 “怎么了?” “有句话,我想现在跟你说,我怕一会儿见到你,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彭姠之骑着车,但声音在头盔里还是很稳。 “什么话?” “我好想你。” 她说完,笑了笑,挂断电话,俯身加速往家里奔去。 停到楼下,她摘下头盔,捋了捋头发,坐在花坛边等,过了会儿看见纪鸣橙进小区了,穿着棉质的T恤和灰色宽松运动裤,清汤寡水的长发,朴素的眼镜。 她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一点都没有赶过来的样子,仿佛只是在周围遛弯,眼见天色晚了,闲适地回到小区里。 彭姠之站起来,朝她笑:“来了?” “嗯。”纪鸣橙点点头,推眼镜。 还以为这种半夜接人的戏码会有一个难舍难分的拥抱,但她俩只是轻声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前一后往小区外面走。 骑上车,纪鸣橙才从后面抱住她,身体贴上来,暖融融,软绵绵的,脸在她背上一蹭,很显然,这个动作不止是为了固定身形。 彭姠之垂眼笑了,说:“‘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戴上头盔,要自觉。” 纪鸣橙放开她,戴上头盔。 彭姠之想,纪鸣橙大概是感觉到自己不开心了,也是,自己这脏兮兮的衣裤和凌乱的头发,再加上比往常更大大咧咧的笑容,其实很容易看出来。所以纪鸣橙今天特别温情,不过她不打算开口,只安静地坐在后座,接她回家。 那晚的放肆是留到关门之后的,彭姠之带着纪鸣橙的手往自己曾经的禁地去,让她摸了一遍又一遍,自己享受到战栗也一遍又一遍,甚至有一次她忍不住,觉得好像有更加失控的东西要喷薄而出,她受惊一样抱着纪鸣橙,呻吟:“橙子,橙子。” 纪鸣橙缠绵地亲吻她,从舌尖到嘴角,再到她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下巴。 下巴往下是她像白天鹅一样的脖颈,她的身体里肩颈的线条长得最为好看,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清高和风流,仅仅喘息两下,就足够让人意乱情迷。 纪鸣橙轻轻吮吸着她发声的喉部,用唇舌?舔她的倾诉欲,将她未说出口的话,温柔地尝遍。 “我,我……”彭姠之受不了了,她的心脏被倾盆大雨淋湿,眉头一皱,慌乱地释放到外界。 她拉住纪鸣橙的手腕,脸上潮红未褪。 几乎本能地就要去找纸巾,甚至不敢看一眼。 纪鸣橙湿透了的手轻轻抚摸她:“没关系。” 没关系。 她可以在纪鸣橙身上以任何形式撒野,没关系。 彭姠之紧紧抱住她,眼角漫上夜露。 第79章 那晚彭姠之再一次失眠,她趁纪鸣橙睡着后,光脚走到另一个卧室,坐在地毯上玩手机。 她不知道她妈妈或者彭齐那边会做出什么来,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会不会恼羞成怒真的去骚扰纪鸣橙。 仍然不放心,于是打开微博,输入“纪鸣橙”查看。 没什么别的,有的提到了她俩公开的事情,但都不是很负面,她滑了一下,隐隐放下心来,抱着膝盖坐了会儿,掀开窗帘,已经隐隐天快亮。 快六点,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挨着纪鸣橙睡下,再度醒来时已是中午,纪鸣橙早上班去了,她打开微信跟纪鸣橙说自己起床了,然后咳嗽着去找点东西吃。 昨天着凉得有点厉害,咳嗽一起来就止不住,一边吃纪鸣橙留下的水煮蛋,一边查看手机里的消息,发现app推送给她体检报告了。 紧张,几乎是手心里一瞬间就出了汗。 本想找纪鸣橙先帮她看看,但想了想还是不打扰她了。彭姠之自己点开,一点点往下挪,时间漫长得无异于受刑,看完最后一项,她松出一口气,好像没有提示有大病。 但有些指标异常,她挨个上网搜索是什么意思,看医生的反馈,也不是很严重。 快要触线的亚健康状态,身体里有些炎症,由于喝酒有中度脂肪肝,也由于运动少和饮食不注意,低密度胆固醇偏高,内分泌失调,子宫内膜厚,颈椎生理曲度消失,窦性心律不齐,总之密密麻麻的小毛病需要调理,一整个作死的人生报告。 幸好,好像还有得救。 她赶紧把报告转给纪鸣橙,发过去一个动动脖子有点骄傲的表情。 纪鸣橙没立马回复,估计是在认真看,然后回她:抚摸小猪.jpg。 “晚上请我吃饭。”彭姠之心情开阔。 晚上她们去吃了一家很好吃的法餐,然后抱着爆米花看电影,压马路回家,认认真真地拍拖。 到了深夜,彭姠之又没有睡着,徐女士消失的第二天,还是没有找她。 她又像昨晚那样跑到次卧,坐在地毯上搜索“纪鸣橙”,仍旧风平浪静。 但这天她想了很多,她想要不要再联系一下她妈妈,说一点好话呢?人真的很矛盾,气上头的时候,觉得她真的是坏得不得了,但她真的认真地消失了,彭姠之又会想,她自己一个人那天是怎么回去的呢? 她说担心自己骑摩托车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纪鸣橙和自己一起担心体检报告那样受折磨? 自己能够在纪鸣橙家里装模做样地讨好纪妈妈,怎么就不肯对自己的母亲好言相劝一次呢? 有时候吵完架,她总会觉得,自己和徐女士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两个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把受过的伤害转成利刃,刺给曾经相依为命的人。 她也在想,她妈妈突然提到姥姥的房子几家人分,是不是那边的亲戚对她妈妈一直住着,有意见了。假如房子要收回去,她妈妈住哪? 彭姠之又想,有人觉得小朋友是天使,有人觉得小朋友是恶魔,可是和很多大人比起来,小孩子总有其宽容之处,比如说,她们被大人比较得习以为常,却很少说,你为什么不像别人家的大人一样。 你为什么不像纪鸣橙的妈妈一样,那么知书达理,那么温柔体贴,那么受人尊敬,那么恰到好处地关爱自己的女儿。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亲人间时常会面临这样的矛盾,难以互相认同,难以互相理解,但又割舍不下。 要起身回去,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又搜一遍“纪鸣橙”,没有新微博弹出,她想了想,改成“jmc”三个字母,再搜一遍。 和大名大同小异,但往下滑,她心里一紧。 有一个没有头像的小号,连发了很多条,从她公开那天起,一直在阴阳怪气她和纪鸣橙。 彭姠之手指发抖,点进去,强压下心跳地观看。看起来是她的粉丝,因为公开那天在论坛吵架转黑了,心里过不去,一直在微博辱骂,用词极其难听。 最新的一条是前一天的,她贴出了纪鸣橙医院的联系方式截图,配文“体制内公开是可以的吗?” 彭姠之血冲头顶,几
相关推荐:
仙道空间
我有亿万天赋
认输(ABO)
萌物(高干)
成瘾[先婚后爱]
玩笑(H)
流萤
双凤求凰
火影之最强白眼
南安太妃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