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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百里外的府城里,正有一桩巫蛊诅咒的案子,如今案情审理到一半,发文到县里叫协查朱神汉有无同党! 于平的酒彻底醒了! 第5章 打算 于平生怕自己看错了,忙将灯芯又挑亮了一些,细细将公文看了一下。见上面盖的不是州府的大印而是钦差的印,登下放下心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事反而好办了。再看一字一字读了里面所言,心自庆幸:亏得叫我先遇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难圆过去。 要他将朱神汉救出来是千难万难的,要将自己从里面摘出去却不太麻烦。眼珠子转了几转,于平已经恢复了平静,将公文揣在怀里,又取了串钥匙,掌着灯,轻手轻脚地往存放籍簿文档的屋子走去。 于平避开了巡夜的差役,开了锁,就着微弱的灯光进去寻了几件文书,或删或抽,累出一身细汗。干完这些,又将明天要回县令的话从头想了一遍,自觉再无疏漏了,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于平匆匆梳洗过了,揣着公文去见县令。 县令将公文一看,道:“我记得谁家亲戚姓朱的?” 于平陪笑道:“大人好记性!正是小人的姑母嫁给了姓朱的,不过与是个乡间农户,与神汉不相干的。如今姑父也死了,小人接了姑母来赡养。” 县令夸了他两句,说:“既这样,叫他们去查一查这个朱神汉。” 于平道:“且慢!这朱神汉小人倒知道的,他祖上是逃荒过来的,也不算本地人氏。他没有户籍,若是据实报上去,不免要问您辖下还有隐户逃户,对您在部里的考评不利。反正没户籍,就报本地并无此人。何苦将自家卷进这巫蛊的案子里?” 县令道:“胡说!这姓朱的神汉,在本县就没人认得吗?设若钦差派人追查下来,岂不是要治个其瞒之罪?” 于平赔笑道:“大人想,这要真是桩要案,来的就不是文书而是钦差了!哪怕钦差人手不够,也能支使州府派差人来。既然只是泛泛行文,可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人治下民风淳朴,断不会有这等会使诅咒的恶毒之人!” 县令的治下,不能有隐户不办,也不能有破坏教化的人,否则是县令的责任。县令当然不想担此责。那就要把这事儿糊过去。 县令一捋须:“倒有几分道理,你拟个文书来我看。”于平已打好了腹稿,一挥而就,县令边看边摇头:“你这文墨究竟差了些,要多读书。”抬手改了几个于平故意留下的破绽词句,命于平:“这就用印发了出去,不要耽误了钦差办案!” 一切如于平所愿,此事在公家便算抹平了。反正朱神汉人在州府,与县里不相干的。过几天再听听风,如果事情不难,就搭把手将朱神汉捞回来,卖个人情给祝三。如果事情不好办,那就听天由命,于平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儿。也就是死一个朱神汉,与大娘子家姓祝的女婿没关系! 日后翻出来叫祝三知道了,只须讲自己真的不知情,许是旁人经办的,也就过去了。祝三哪有本事找县令对质? 于平越想越觉得再无纰漏,招了个差役过来命他将公文送去州府,又嘱咐他:“去了州府别乱逛,小心打听一下钦差在办什么案子,回来说与大人和我听。”回来又如此这般回复了县令,县令也很满意。 于平应付完这一件事,已是过午,他也不回家,就在值房里摆几碟小菜、灌一壶酒,自饮自酌,酒意上来时,想:祝三少一个爹,对姑妈反而是件好事。祝三也不亏,这样诅咒巫蛊的案子,必会连累妻小的,将祝三母子摘出来,也是救了他们。都捅出来,才是要一家子倒霉呢! 我可真是办了件好事bb 心情一好,他又喝醉了,依旧宿在衙里,这一夜却再也没什么能让他惊醒忙碌的事了。 …………………… 于平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时候,他姑妈于大娘子也没闲着,她正跟张仙姑掰腕子。 于大娘子是个死了儿子的寡妇,纵使回到了生长的地方,街面极熟,也不得不关起门来安静些时日。 这也正合了于大娘子的盘算,她对祝三母子说:“三郎以前也在城里走动过,还在庙会上扮过童子,总有几个人见过他。不如只在家过活,除开去念书,不往那些人多眼杂的地方跑。过上两三年,他也长大了,模样与小时候总会有些不同,叫人再认不出来跟脚才好。三郎、仙姑,你们说呢?” 张仙姑虽与于大娘子新生出些芥蒂,却赞同她这个主意,很快赞同,又要劝说女儿,却见女儿只在门边坐着,拿眼睛往街上看着人来车往,连人拴在路边的驴子她都能盯着驴蹄看好久。 于大娘子又问了一声,张仙姑道:“这样最好的!老三啊,别总往街上瞧了,熬过这两年,你想同谁玩就同谁玩,不用再巴巴瞅着别人,怕他们不带你了。” 于大娘子轻轻叹了口气:“阿平说的是啊,咱们一个寡妇,一个外姓人,他们都不肯带咱们玩呢……” 祝三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于大娘子多少知道一些。穷外姓家的独子,家里跳大神的,长得还比村童们好看些,三样叠在一块儿,他又不会蹭前擦后的捧村人臭脚装丑讨好,自然要被排挤。原有几个天真顽童贪他好看不计较这些的,又要被家中大人告诫,挨上两顿打也就不再与祝三玩了。 祝三是十分孤单的,既无玩伴又无朋友,除了“练功”也就是学着跳大神、帮家里做各种活计,就是偷听课,再闲下来,就剩下远远坐在一边,看着村里人玩耍、游戏、热闹。 看着祝三白净漂亮的脸,于大娘子心里又多了一点对新认的干儿子的怜惜,说:“三郎,别看那个了,你来,我与你讲一讲这街上的事儿,你好心里有个数儿。” 既然祝三不是个软面团子,于大娘子待他就与原本的打算不同了。立意叫他多学些东西,也好帮衬己等。 祝三闻言转过头来:“好。” 张仙姑心里发酸,自己辛苦生养的女儿,以前只对自己这样,现在又添了一个“干娘”。看这新晋的“母子”二人相处融洽,张仙姑悄悄剜了女儿一眼,心里骂一句:小没良心的! 咬咬牙,张仙姑回了自己房里,将藏在铺下的一只小罐子刨了出来,揭开封住罐口的花布,伸手进去摸出了几串钱来——这是她几乎全部的私房了,原预备着给老三裁新衣、家里买盐米之类。 翻来覆去数了几遍,才拿出了一半——两串钱,将剩下的依旧藏好,抱着这两串钱再去找于大娘子。 于大娘子已教了祝三分辨户籍文书,由此说开来,讲些家长里短的官司,她的父祖兄弟侄子都是吃的公门饭,她自幼耳濡目染也粗通县衙里的一些事务,择要给祝三说了,好让这个敢提斧砍人的干儿子知道县城的王法还算管用,叫他行事再谨慎些。 张仙姑“噔噔”地抱着钱走过来,于大娘子和气地说:“妹子,有事?” 张仙姑将两吊钱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说:“大娘子寡妇失业,也不容易,咱们互相帮衬,总不好吃穿住用的都花大娘子的钱。” 于大娘子道:“三郎还管我叫一声‘干娘’,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的?你们帮了我的大忙,我怎么能没点意思?你这么算账,就是生份啦。” 两人十分推让,客气得仿佛亲姐妹一般。 花姐在一旁看了暗暗摇头,又偷看祝三一眼,祝三似有所闻,回看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在争执的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齐停了下来,于大娘子道:“三郎,你说呢?” 祝三道:“干娘,收下吧。” 于大娘子嗔了一句:“你这孩子!”也不说什么生份不生份的话了。张仙姑心中微有得意,清咳一声:“这就对了嘛,咱可不是那些丧天良的只好占便宜的鬼!” 于大娘子让花姐将钱收好“都做家用”,却又派了小丫去外头买了好些肉食糕饼一类回来给祝三吃。又说要为祝三在衙门里谋个差役的活计,好有份安身立命的活计。张仙姑脸上不免带出些焦虑来,于大娘子只当没看见。 祝三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晚上,看于大娘子等人院里灯灭了,祝三悄悄起身,将张仙姑的门板敲了两下。这节奏张仙姑极熟悉,祝三在家的时候就这么敲门,张仙姑披衣起来,将门打开:“有事?” 祝三道:“嗯。” 张仙姑将女儿让进屋里,祝三摸出火绒火镰点着了油灯,张仙姑小声问道:“干嘛?这会儿不睡觉,倒想起你亲娘了!是看过你干娘了?你还记得你是谁不?与外人走得近了,叫人看出破绽来,你可怎么好?!”说着,往床上一坐。 祝三将灯放好,在桌边坐了,问张仙姑:“我看娘不大喜欢干娘,咱们现在就与干娘散伙,娘有什么打算?” 一句话把张仙姑问住了,她还真没个什么计较。祝三又问:“娘把我装儿子十几年了,以后又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没有的!张仙姑咬着牙轻声骂道:“来拷问我来了!我不说你是儿子,你死鬼爹当时就淹死了你!我能扯谎留下你的命就不错了,你还问我要什么打算?你这是怪我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养下你这个白眼狼,就会逼亲娘,倒亲近个半路来的干娘!” 骂到最后也灰心忧愁了起来,是啊,孩子一年大似一年了,要怎么收场?!总不能叫老三就这么过一辈子吧?等自己死了,老三可怎么办?再看女儿一脸死人样,半点儿表情也没有,张仙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了。 祝三从腰里摸出一块坚硬的物事来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张仙姑看过去吃了一惊,将东西拿过来对着灯火仔细把看,又咬了一口:“你哪里来的这个?” 祝三道:“娘没打算,我有。” “啊?” “娘也不用焦心我亲近干娘,我心里都明白。” “你又明白什么了?” “没有干娘这件事,我也没想在那乡下熬一辈子。” 张仙姑没想过女儿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大的主意,不由吃了一惊:“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念头?你怎么有这样的念头的?” “不记得了。”祝三知道,有些话是不宜说出来刺亲娘的心的。她只说:“要离开乡下就得要钱,我就攒一些。娘的钱给了干娘,这些就都放到娘这里。” 张仙姑白天的酸意全被熨平了,心里暖洋洋的,又心疼女儿,说:“我晓得事儿,我不与大娘子那个母夜叉再吵嘴就是了!免教你难做!你心里有个数儿,别看她现在给你又是裁衣裳又是买肉吃,她要是个真正的老实人,现在早连骨头都不剩了!她舍过药钱救过你,行,咱也认,你这回也帮了她,扯平了!你说花姐人好,也不用将自己折在里头,她有她自己的命!别看她这样,她比你命好。”至少花姐能光明正大嫁人。 “嗯。” “等你爹有信儿了,咱就与她们分开过。大娘子心眼儿忒多,我可不想与她歪缠。” “嗯。” 张仙姑又想起丈夫来了:“杀千刀的!也不知道浪去哪里了!可别死在外头!一个家,还得要个顶梁柱才行,还得求于大官人给打听打听,也不知道大官人什么时候得闲再过来……” 第6章 变化 打张仙姑房里出来,祝三站在中庭,月光洒在地上,整个院子仿佛一个小小的池塘,如果是个文人对着此情此景必能有一篇佳作。可惜站在这里的是个粗识文字的祝三,她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接下来怎么办? 祝三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轻易不与人争执,所以连张仙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她是个“听话”的孩子。而离开朱家村,则是祝三长久以来的想法。 其实,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有离开朱家村的念头是在四岁的时候,又一次被村童们讥讽嘲笑“外来户,来咱们这儿讨饭来了”、“他娘是个搞破鞋的,脏死了!别理他!”,她忍不住气咻咻地对张仙姑说:“咱们走,不在这里受他们的气。讨饭也不讨他家的!” 张仙姑一口否决,还在她背上扇了好几巴掌,连打边说:“你发的什么疯?人离乡贱!咱家就在这儿了,你要去哪里?离了这儿到哪儿你都还是个外来户!还要再从头受一回气!”朱神汉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地方他已经熟悉了,没有特殊的原因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祝三小时候也会跟父母说些心里话,一次两次的,说了心里话就要被说“古怪”、“胡说”,就要挨打,几回下来就什么也不对他们讲了。自己心里的主意却越来越坚定——单看父母的日子过成这样,他们的人生就不是她的好榜样。父母既无可模仿,祝三便依着自己的内心自由地生长,面上还装得像个老实孩子。 越长大,经历越多,彻底离开朱家村到县城去的想法就越坚定——哪怕依旧跳大神、受欺负,也比在同姓同族聚居在扎堆的地方当外来户谁都能踩两脚要强得多。何况她还未必就一辈子钉死在跳大神这件事儿上呢!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她还有一块心病:她是个女孩子,却被张仙姑瞒称作男孩。张仙姑天天像有鬼跟在后面要害她似的提醒:你是男孩儿啊,记得你是男孩儿!不能叫人知道你是女孩儿!要出事儿的!张仙姑这么神神叨叨的,得有一半儿是因为这个。 她不能不管张仙姑!那天,张仙姑打完了她,拿出点压箱点的私房钱买几根带肉的骨头回来煮了,拆了肉给她吃,张仙姑自己却将骨头嚼得吱吱响。懂事的人简直不能回想当时的情景,想多了得发疯! 祝三立意要将母亲拽出那个破烂地方。 离开朱家村,到县城里是第一步。 然后是户籍。那一年上县城庙会,她听人说官府惯例每过一段时日就会让人自报户籍。只要存够一笔安家费,往县城里先赁间房,到时候报个户籍,盖上鲜红的大印,清清楚楚写上她是个女孩子。她自认不比别人差,攒钱也比别人快些,凭她一双手、一身本事,怎么也能攒下点小小的家业养活家人且不用受乡民的气。到时候一家三口凭本事过个温饱日子,岂不是好? 现在可好,一步一步阴差阳错,户籍是落到县城了,可是…… 看了一阵儿月亮,祝三回了自己房里,翻出那张麻纸写的、于平新给办下来的户籍页来,望着上面的“中男”二字按住了额角。 一张白纸好作画,画龙是龙、画凤是凤,可要是一幅已经画成五爪金龙的画,非要改成个七彩凤凰,除非来个神仙吧! 祝三用力戳了戳“中男”两个字,戳到第三下,祝三就定下了主意:等到朱神汉有了消息,再探探于大娘子口风,能讲明白自己是个女孩儿不好娶花姐,那是最好。大家依旧在这城里住,互相有个照应。如果口风不对,一家三口就离开这县城,弃了这狗屁“中男”的户籍。到邻县去!重新报户籍!哪里水土不养人呢?她不是好好活到现在了? 明天就去央于平帮忙再打听打听她爹朱神汉的行踪!臭老头总不至于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吧? 祝三又翻出一个简陋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小块银子来,她打从四、五岁上就跟着爹娘跳大神算命打卦打下手,她长得好看,时常能多得一点额外的好处。她又会些乱七八糟的手艺,趁点零钱,居然攒下来一些银钱,大半刚才给了张仙姑,她还留了一丁点儿。 倒也够买点烧鹅、猪蹄、打一坛酒、再买两盒胭脂,备齐四样礼去于平家走一趟。 盘算好,祝三将银子依旧收在荷包里,也吹灯脱衣睡了。 …………—— 第二天起来,祝三还没来得及出门,才办了件“好事”的于平已忍不住提了几匣子点心来探望姑妈。 到的时候他姑妈于大娘子正在给祝三讲故事,张仙姑手里拿着个锥子正在纳鞋底,花姐在一旁安静地写着些家用开支,都在一处聚着。张仙姑看着女儿,恨不得马上把人拉到一边问一句:“昨晚你还没说呢,那几两银子你从哪里攒下来的?!” 张仙姑自己跳大神卖符水替-人-消-灾,又能说会道,只因要养家,这些年也没比这多攒几个钱!她唯恐女儿走了邪路,愁得不行。那可是个女儿! 于平来的时候一脸的笑意,问了张仙姑等人好,又特意问祝三:“三郎住得可还惯?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一刻也坐不住的,必要往外跑,可挨了家里好些打!真是连累你见天闷在家里。再忍忍,过几天出门上学就能稍稍散一散闷儿,我这里谢过了。千万千万,拜托拜托。” 祝三道:“我坐得住,不闷。” 于大娘子问侄儿:“你今天不当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的?是有什么事儿?” 张仙姑心里一千一万个盼着于平是真有事儿,这个事儿顶好巧了是朱神汉回来了。不想于平说:“我今儿不当值,来看看姑妈,不行么?” 于大娘子道:“行。” 几人说些闲话,全是不着边际的闲聊,一句正事也没有,连小丫都觉得奇怪:大官人怎么有空来闲磨牙? 于平见张仙姑母子都换了新衣,虽不能穿红着绿,也是崭新整齐,人也比在乡下见到的时候精神漂亮了好些个,直觉得自己压下了朱神汉的消息真是办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见他心情好,张仙姑存不住话,陪个笑脸儿,向他询问有无朱神汉的消息。于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勉强说:“哪里就这么快了?正打听着呢。” 于大娘子道:“你记得有这件事儿就好——你到我这里来,你娘子知道不?” 于平飞快接了姑妈的话:“我到姑妈这里来,又不是去别处,她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 “嗤,”于大娘子笑了一声,“小丫,去对娘子说,我把官人留下来陪我说话了,请她一同来用饭。” 于平跳起来:“罢罢罢,我这就回家去。” 惹得于大娘子又大笑了起来:“别跑跑跳跳的,走慢些显稳重。”亲自把于平送出门去,转身让小丫把门关上,对张仙姑道:“妹子,这小子怕是遇上什么麻烦的公事,找我这儿来散闷儿的呢,你莫急,等他忙过这一阵,我问他。” 张仙姑也得赞一声大娘子真是会来事儿,不再追问。祝三更是沉下心来,等大娘子口中的公事了结。 于大娘子依旧好茶好饭养着祝三与张仙姑,间或教祝三一些县城生活,丝毫不见焦急——她如今正在数月以来最惬意的时光里。 直到三日后,当日与于平一同下乡的一个差役过来急急拍门:“大娘子,不好了!你家于大官儿遭了事儿了!” 祝三住在前院,第一个过去开了门:“进来喝口茶,慢慢说。” 那差役一个闪身进了院里,说:“不能慢说了,哟,大娘子!” 于大娘子疾走了来,问道:“怎么回事?”花姐极有眼色地已拎了个茶壶过来了。 差役对着茶壶嘴儿灌了半壶凉茶,说:“还不是那个什么狗屁钦差!人在州府里呢,却将癫儿发到咱们这里来了!有个前年被于大官儿教了点好歹的人跑到他跟前告状,又有一些个穷鬼告了几个名声在外的衙门书记,钦差一听就说什么‘小吏可恶’,拿了几县十几个与于大官儿一样的人,命——拿到州府行刑反而不能震慑群獠,叫革了职、就在各自县衙门前剥去衣服重打二十大板,再押往州府问罪。现正敲锣叫大家伙儿都去看,打完了就要上枷钉好,押往钦差行辕!大娘子快给大官儿收拾个行李吧!” 于大娘子大惊失色:“你可有什么门路可以……” “我要有办法,就自己办了,好叫大娘子知道,连于大官儿的岳父听了信儿都接了于大官儿的娘子家去了,指望不上了!于大官儿的舅舅也叫拿下来打了!都指望不上了!” 于大娘子问道:“一丁点儿人情也行不得吗?怎么也是这县衙的人,县令大人就干看着?也不护一护手下人?钦差大人也不给本地留点脸面?” “嗐!那可真是个冷面的阎王!不敢说,不敢说!听说他在州府里拿了一家子咒人的,连同作法的都下了大牢!天天过堂打板子!内里还有一个姓朱的神汉,招供说是咱们这儿的人呢。县令大人说这里没这人,钦差就恼了,要县令大人给个交代!” 来人报完了信,拉开门便跑:“我还得去衙里听差呢。” 风吹得敞开的大门“呯呯”地撞着门框,祝三-反手把门拴上了,转身要问大娘子的看法,却见全屋上下,连主带仆,都在看着她。 豁! 于大娘子说:“三郎,来,咱们合计合计。” 第7章 报应 于大娘子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救侄儿! 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也不多这一件了,于大娘子顾不上哭泣很快拿定了主意。她的目光定在了祝三的身上。 满屋上下,假儿子也好真女婿也罢,账面上就只有这一个男子了!祝三对官司知之甚少,一应托人情走门路都要于大娘子自己去张罗,好些个事情终究得是带着一个男子出面更方便。 于大娘子开口叫祝三的时候,心里已经打了一轮的算盘了,唤过祝三母子俩到后面上房去坐下商量事儿。开口便是:“都是命!现在咱们都遭了难,须得设法过了这一关才好。妹子,你说是不是?” 张仙姑虽然是个不通晓官府事的神婆,常识还是有的,“巫蛊”的案子比于平的事要严重得多得多。她素来要强,也忍不住带上了嚎哭的音儿:“个杀千刀的,怎么在这个时候犯死罪哎~”好歹等闺女有个着落再作死呀! 祝三皱了皱眉,不等于大娘子开口劝,先说:“娘,先别哭,办正事要紧。” 张仙姑道:“什么狗屁正事哟~要怎么办哦!”那是真的不知道! 于大娘子心道:她也就是小事上掐尖,遇着大事没半点儿主意,恐怕没什么见识的。 不再理会张仙姑,于大娘子沉着嗓子问祝三:“三郎,你看怎么办?” 祝三-反问道:“干娘有什么主意?” 于大娘子伸出两根手指,道:“如今两件事,一是你表哥,二是令尊。两件事都落在州府,咱们恐怕要去一趟州府了。州府,你们熟么?” 张仙姑道:“谁没事儿去那里?也不晓得州府的门朝哪儿开呢!大娘子,你家不是在公门的么?还要问我们?” 于大娘子苦笑道:“说是公门人家,几辈子都在县城有些熟人,州府?那可不是我家的事!不过我年轻时倒去过几次见过世面,说熟,也是谈不上的。说不得,硬着头皮去吧。花姐原是州府人氏,因父母去世、家道败了,她舅舅带到县里来的,后来她舅舅死了,才到了我家做媳妇,也没什么熟人了。我们只是认得些路。” 张仙姑心里轻了两分:“那……去?”她又犯起愁来,从县城到州府,吃穿住行哪样不得钱?到了州府想问朱神汉的官司,又是一注钱,她家根本没钱!没个几十上百贯,去了有什么用?白花路费对着大牢的墙根哭吗? 可要是不管,自己母女二人的日子恐怕要更艰难了。 张仙姑愁肠百结,最后也只有一句:“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是没主意了?于大娘子稍稍放心,对祝三道:“三郎说呢?” 祝三道:“干娘有话直说。” 于大娘子道:“这里我打算留这一所房子,其他的变卖些,再取些钱,往州府去,你去不?” 祝三点点头:“去。”朱神汉关在牢里,想打听也得去州府。现在也没那个时间让祝三自报新户籍,更没有一个于平帮她办种种文书了。 时间紧急,她只能顶着现在的男子户籍,去州府! 张仙姑也抢着说:“大娘子安排。” 于大娘子便不迟疑,说:“那好,我在县城的熟人总不至于都叫人拿了去。叫花姐与你娘在家打点行装,你与我走一遭,先见你表哥,送些吃的、用的,再见些长辈,打听消息、讨主意。既要押解上州府,咱们也就往州府去。两个官司都是从钦差身上来,正好并作一处,往行辕那儿打听。” 她又给祝三解释,钦差出行能带的人手再多,到了地方上也须用些本地的人手。旁的不说,本地的厨子、粗使的仆人还是会用一些的,这些都是可以打听消息的门路。 祝三陪着于大娘子出门,先去药铺拿了些膏药,又往食铺拿了酒食,牢里看着乱糟糟的,于大娘子管看门的叫一声“张二哥”,“张二哥”说一声:“嗳,你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县令刚走,你快去看看吧。” 祝三搀扶着于大娘子进去,于大娘子说:“瞧见了吧?就是这样。别小瞧了咱们这些人。官人们瞧不起小吏,哪会细管这里面的门道呢?” 于平的囚室里面除了暗些、潮些、气味发霉,其他竟还可以,有床有被。于平人趴在薄被上,听到开锁声转过了头来,看到于大娘子顿时一喜:“姑妈!” 于大娘子心疼地说:“吃苦了吧?为的什么事儿?他们也没说清楚。快些说明白了给我听!有什么主意也告诉我,我好去办!你娘子回娘家去了,我还没见着她。先来看看你。你家现在能去么?我去给你打点些衣裳。” 边说边准备给于平上药。 于平道:“还是姑妈可靠!姑妈莫慌,二十脊杖而已,我还能坐起来呢!打到臀上腿上的人,坐都坐不得。嘿嘿!三郎也来啦?好兄弟!你只管相帮着你干娘,我回来必忘不了你。我家自从我高祖开始,几代都在这县衙当差,你算算这是多少年?一个县令能在这儿干几年?三年?五年?十年顶天了!钦差就更加不用说,他能在州府驻几个月都算出长差了。等下任县令来了,依旧要人做事,我忍这一时,照旧回来当差……” 祝三默默听着,也不说话。于大娘子给侄儿上完药,嗔道:“快别说嘴了,说说,眼下怎么办?” 于平道:“姑妈要是不放心,就雇车跟我到州府去。我伤成这样,哪怕钦差放了我,我也不方便挪动,养伤的时候身边得有亲人帮我一把。到了钦差那里,我自有话说。这些事儿,没有上峰用印,哪是我一个书吏能办成的呢?嘿嘿!三郎,家里都是妇道人家,你多上上心。” 祝三道:“放心。” 于平还有闲心问他:“你的话怎么少了?那天在朱家村,你话又多又有道理呢,一套一套的。怎么?被这大牢吓着了?那可不成!等我回来,还想给你也在衙门里谋一差使,着你领一份钱米,也算有个生计。” “好。” 于平道:“姑妈,你这女婿怎么这么腼腆的?” 于大娘子道:“你少说两句吧!自己的事儿先了结了再说他!” 于平毫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又问祝三为什么当时话多、现在话少。 “说话要费力气的,当时因为有事要办,才多说的。” 惹得于平笑了起来。 于大娘子道:“你少发癫,我这就去办了,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娘子么?” “不用啦!等我回来再与她算账!我这儿有枚私印,姑妈拿着去城东老董家,我在他那里有一注银钱,姑妈取了来用。” 于大娘子道:“也好,上州府手头宽裕些总是好的。还有一件事——报信的人说,钦差拿了你这兄弟的爹,你头先说不知情,究竟怎么回事?” 于平动了动,扯到了背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哎哟,许是,哎哟,文书来得晚,与我岔开了吧!怎么回事?真的是巫蛊?” “你不知道?” “姑妈看我现在这样儿。” 于大娘子道:“那好吧,你有什么法子不?” 于平想了一下,说:“劳动钦差的案子怎么会小?必不止他一个案犯,旁人看他又是外乡人又没个户籍亲友的,都推到他头上、叫他顶缸也未可知!三郎照我这个意思设法说给令尊,叫他千万别认!再有,三郎也不要贸然与令尊相认,你如今是祝三郎,也不姓朱,户籍文书齐全的,牵连不到你。一旦相认,连你也拿了去,再叫哪个去救令尊?令堂岂不是要无依无靠了?” 祝三道:“好。” 于大娘子道:“你好生将养着,我们去收拾。” 于平又嘱咐:“县令也得去见钦差解释为何朱神汉没有户籍的事哩!我看他多半要押解我们一道走,就在这两天,姑妈要上州府,就赶快,你们的车跟着他的队伍,免得路上遇到剪径强盗。” 于大娘子道:“好!现在办通关文牒的是谁?去州府投宿客栈要用。” “张成。” ……………… 时间紧急,于大娘子出了牢门就带祝三先去董家取了钱银,再去找于平的好友张成拿了一家几人的过所。于大娘子原来叫个于妙妙,张仙姑的名字大家都不知道,就写成个张大娘,祝三也终于知道了花姐原来姓许,还有个正式的名字叫许冠群。 于妙妙说:“花姐妇道人家的名字,你知道就行不要宣扬。” 雇了两辆车和一头大青骡,顺路看了一下于平的家,已贴了封条。祝三一路陪着于妙妙,又去成衣铺拿了两套男子衣衫才转回家里。 花姐与张仙姑已经将行李包袱收拾妥当,张仙姑母子没什么家当,两个包袱卷儿、两套铺盖就得。花姐却于铺盖外又收拾出了三个大箱子、两只大竹篓出来。于妙妙分派任务,安排一个长工看家,另一个长工与小丫都陪着她们去州府。 眼下却派看家的长工:“去县衙看着,县令启程,咱们就跟着走!” 她又分派车辆,祝三骑大青骡,行李、箱笼放在一辆大车上,长工押车,女眷们坐那辆更舒适的马车。 次日一早,长工来报:“大人他们动身了!” 于妙妙急忙带着一行人追上了县令的队伍,县令骑马,身后跟着几辆囚车,于平也在囚车里坐着,看着精神倒还不错。 囚车走得慢,沿途要得在驿站住两晚,县中衙差互相有些争竞的关系,在此时却还都算厚道,县令歇下了,便无人去管于妙妙又带着祝三探望于平。花姐收拾的大篓子里原是带的一些米面菜蔬肉食之类,问驿馆借了火,收拾了一餐极妥贴的饮食拿来给于平吃。 于妙妙又拿出钱来分给押解的差役们,差役们也笑嘻嘻地拿着了,还跟于妙妙问好。于平还有闲心给祝三再讲一点衙门里的行事门道,他说祝三话比初见时少,他的话却比初见时多很多,说了半夜还不肯停口。于妙妙让他休息他也不听,祝三倒听得津津有味。 一切都很顺利,第三天午前一行人就到了州府。眼见县令带人进了衙门,祝三才拨转了牲口同于妙妙一起打听个大些的客栈投宿,预备稍晚些再去牢里探望于平。 花姐是州府的人氏,还依稀记得大些客栈的位置,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被各色目光打量着。花姐稍有不安,张仙姑安慰她说:“咱们是生人,他们看稀奇呢。” 到了地方一看,店家还没改行,依旧是客栈,祝三就先进去与掌柜的订房。这客栈进门是个饭堂,楼上、后院才是住宿的地方。客栈里的人也忍不住打量他们,祝三挡在女眷前面,问道:“州府喜欢看生人?” 掌柜笑道:“小郎君是不是家里有人吃了官司才来的?因为钦差?府上有尊亲被告发收人贿赂包办诉讼是不是?或是篡改文书夺人田产?欺男霸女?诸如此类?告诉小郎君一声,钦差前天已经打死三个这样的人了……” 于妙妙大吃一惊:“怎地不定罪、不报部里定谳就擅自打死了?问了死罪也要等秋决的吧?” 掌柜一脸神秘地摇摇头,不再说话了。于妙妙又惊又恐,饶她在妇人里已算是有主意有成算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张仙姑心里也发慌,但自觉祝三、花姐都是孩子,义不容辞地抢话:“先住下!” 于妙妙在这一声下回过神来,向掌柜的说:“包个院子,要上等的!还劳你引路。” 掌柜笑着躬身:“娘子,请。” 到了小院儿,于妙妙请掌柜坐下:“叫他们卸车收拾吧,我有事要请教掌柜。好酒好菜上一桌来,三郎,你陪掌柜吃酒。” 掌柜的说:“不敢,小人还有买卖。大娘子有话要问,小人只管站着伺候就是了。” 于妙妙还是叫来了酒菜,祝三就成了主人家,与掌柜对坐,于妙妙、张仙姑等人反而不上桌,于妙妙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问她关心的问题:“怎地这么突然?钦差怎么会发这样的狠?不经部议就杀伤人命?” 掌柜给祝三和自己都斟了酒,向祝三举一举杯,“吱”一声自己喝了一杯,说:“这位娘子既然知道这许多道理,那可知道,府上有没有过将人打进牢里关到死的事呢?那样的人报部定罪了?还是秋决了?不也是白死了的?一饮一啄!” 于妙妙问道:“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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