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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小说> 女仆与公爵(人外 狼人) > 第157章

第157章

的时候再穿。” 张仙姑忙接了过去抱在怀里:“放心!我亲自给它收好。” 花姐笑着把她拉到了妆台前:“来,我给你把头梳了,外头他们该等急了。等你回来再逗干爹干娘吧。” “我才没逗他们呢。” 张仙姑笑着骂她:“你没逗,你撩着我生气呢。快滚去喝酒吧!” ………… 接风酒摆在县里的那一座酒楼里,祝缨没骑马,这县城实在不大,她洗沐一新,换了干净的绸衫,摇着腰扇在街上慢慢地走,看到他的人都跟她问好。祝缨也笑着跟他们说:“好好。” 有人问她:“大人回来了吗?”旁人就笑话:“没回来你看到的是哪个?” 她没有一点不耐烦,也回答说:“回来了。” 路上有人塞给她两个大橘子,祝缨也接了,问道:“这会儿还有橘子呢?没卖完?” 那孩子笑嘻嘻地:“嗯,存的!特意留的!” 祝缨摸了几个钱给他,他也高兴地接了,被小伙伴儿们一下围住了。 走到酒楼前,丁校尉正在那里,站在檐下拱手道:“祝大人,一路顺风!” 呃……这话说得比苏媛才学说官话时还不靠谱,不过看丁校尉脸上晦气之色已消,知道他过了关了,祝缨也不纠正他。 祝缨道:“顺风顺风,你也顺风。” 丁校尉道:“可算回来啦!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走!喝着去!” “请!” 众人叙了座,押粮官也捞到了一个位子,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他现在只剩看了,因为这些人说的“官话”相当的绕舌,他几乎听不懂,说慢点还能猜一猜,讲快了就听得脑子只发懵。 他很惊奇地发现,祝缨居然很流利地用当地的土话与这些人顺畅地交流。之前与他交割的莫主簿的官话就比较差,他还有点鄙视,如今一看莫主簿的官话居然还算好的了。 祝缨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赵苏道:“那位是押粮官,你官话好些,同他聊一聊吧。” 赵苏领命,与押粮官旁边的莫主簿换了个位子,顺利地切入了一堆福禄县的官吏中间。押粮官发现赵苏的官话居然不错,道:“小郎君,你官话可以呀。” 赵苏客气地道:“才学的。” 两人悄声交谈了起来。 那边丁校尉先端起了酒,郑重欢迎祝缨回归,他也不说道歉的话,就一句:“都在酒里了!”自己先干了一碗,四周一片叫好。 祝缨道:“本也不是你的错,御史台那里我都答完了,你的账也与他们对过了。以后咱们都小心点儿就行。”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丁校尉拍胸脯保证。 二人都算是被丰堡那里的事儿给牵连的,丁校尉倒霉更大一点,这几个月也没少受训斥。他回来就把气往小兵身上撒一撒,最近一个月才恢复了正常,严令手下士卒不许胡说八道,更是一脚将吹牛的给打发得更远。 接着就是关丞等官吏、顾翁等乡绅敬酒欢迎,本地风俗是不大看得上不能喝酒的人,尤其是男人,不能喝酒还像话么? 但是本地主官例外,大家自己喝自己的,兼着聊天儿拍不喝酒那个的马屁。 关丞又问起了绯衣的事儿,祝缨道:“是有那么一套,带回来了。可也只给了我这么一套呀,穿坏了怎么办?收着,有用的时候再穿。” 大家边吃边聊,祝缨道:“我看了田里的稻子,看来今年收成应该不错了。” 大家都顺着说是县令调度有方,又爱护百姓,这才有这样的收成。关丞又提:“那麦种?” 祝缨道:“是啊,咱们种新粮,朝廷也不会干看着的,这不,拨了种子来。先喝酒,过两天我再安排。” 安排耕种? 乡绅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祝缨却表示出了现在“不谈正事”,只跟大家叙一叙离别之情的意思。那边押粮官几杯下肚,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赵苏好奇地看着他:“您这是?” 押粮官忙打起了精神,咂咂嘴:“没没什么,天儿热不会犯悃哈,你们祝大人可真是……他不累的吗?” 赵苏心道,那是你太弱了吧? 祝缨在上面谈笑风生,赵苏在旁边看得也有点羡慕、也与有荣焉。一顿酒下来,祝缨滴酒没沾,下面喝哭了好几个。 赵苏等到酒宴结束,把押粮官往驿馆里一送,趁着夏夜的凉风往县衙走去。义父离开几个月,肯定想知道县里的一些情况,这些事儿在赵苏知道祝缨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打腹稿了,与阿苏家的交易、田里的情况、乡绅们的动向、橘子贸易的事儿、丁校尉那里…… 他一条一条地在心里梳理,决定想要抢先报告。 走到县衙,值夜的人叫一声:“小郎君。” 赵苏问道:“义父再在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在前面,顾家小郎君来了,正在里面说话呢!” 赵苏眼睛瞪大了一点:“顾同?” “是呢?” 赵苏心道:顾老儿又起什么坏心呢? ………… 签押房里,几个灯芯把屋里照得很亮,也把跪在地上的顾同拉出好几个重影来。 祝缨本来在看这几个月福禄县的公文的,福禄县的事儿不太多,压了几个月却也不少了。州里、府里就来了好几封公文,也有调这个账的,也有调那个文的。关丞十分油滑,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一份文书,他要是觉得交出去了会被祝缨收拾,就推说被祝缨带上京去解释案子用了。州、府拿他无法,也只能暂时记下。 祝缨看到这里不由发笑。 顾同便在此时登门求见。 今天接风宴,顾翁也把这孙子给带上了,四下都是他的长辈,他没什么搭话的人因此显得很沉默。这是许多年轻人上桌时的常态,如果不是用来斟酒、劝酒、陪聊、表演才艺,就只剩下安静凑数一个用途了。 顾同安静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演,一个在几个月前就萌生的念头瞬间破土而出。 小时候,他看的是这些人的意气风发、指点福禄县,谈笑风生又指挥若定。一副什么事情都在掌握中的样子。这两年他见识到了这些人的浅薄之处,这些长辈们拌嘴的时候跟街头无赖吵架的差别也不是很大嘛! 他对自己的祖父失望,祖父在他心里一直是高大的、深沉的、遇事冷静而事事都成竹在胸的。乡绅们也有是他的姻亲长辈,一个个平日里也都高高在上,听说为他们带来好处的县令要走慌得像群驴。不想县里怎么样,不想百姓怎么样,第一想自己家好处坏处,想与县令的恩怨。 等到县令回来了,又一个个像深闺怨妇盼来了夫婿一般的喜出望外。 哭的时候像个怨妇、闹的时候像个泼妇。 真是没意思极了! 虽不愿意,仍要说他们一句“营营苟苟”。一点也不大气! 顾同再回忆一下祝县令,比起这些年纪是他几倍的人,称得上是真正的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事事都有安排,更能算得上是“雨露均沾”。对地方士绅也是不卑不亢,他能打死雷保却没有,能勒索自家叫自家狠出一回血也没有,可以不事事都为百姓着想安排普通百姓获益,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在这一片喜极而泣的欢迎声中,顾同定下了自己的榜样——我得像祝大人这样! 他把祖父扶回家里安顿好,自己却悄悄地到了县衙,做一件冲动也不冲动的事儿。 他跪到了祝缨面前,道:“大人,学生还能转明法科吗?” 祝缨看着这个年轻人,问道:“你怎么有这样的念头了?” 顾同道:“以前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明法科又如何?明经科又如何?进士科又如何?考中进士的人,只是考试有本事,做事未必就有本事了,更不用提做人。既然大人曾说过,愿转明法科也是一条路,那学生愿意转的。” 祝缨道:“你起来好好说话。” 顾同老实地爬了起来,问道:“可以么?” “哪一科,能在全天下的读书人里脱颖而出的都不是一般人。” “学生明白的。”顾同说。他突然之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只想一个问题:阿翁厉害,怎么连个县令也没当上呢?县令是容易当的么?一点也不容易呀! 他打定了主意:“学生愿意追随大人!” 祝缨也有点意外,陈峦提醒得对,她是得攒人了,她也打算从福禄县开始攒。她还没动手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怎么想都有点微妙。她说:“你没跟家里说。” 顾同道:“是。” 祝缨将他仔细看了一看,道:“有感而发?” “是。” 顾同紧张得将拳头都攥了起来,祝缨道:“你本来就是我的学生,转科的事你再想想。” “可是!” “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过两天也是要告诉大家的。我上表了,还要再干一任的。”祝缨说。 顾同更加坚定了信念,道:“我听大人的安排!” “时候不早了,先回去休息。你要真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咱们有更长的时间,不必非得转科才能安排好你。” 顾同面露疑惑之色,祝缨道:“三年和六年,安排是不一样的。你们不是非得转科不可,而是三年一任,转了明法科我更能护你们一程。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想自己,也想想家里怎么应付。” “是。” 顾同没有犹豫,想想自己?他都打算着跟这位县令干了,让学啥就学啥,不行就跟在身边伺候着学呗,估摸着比跟县学里的博士能学到的更多。想想家里?要什么都听家里的,肯定干不出一番事业来呀! 不过他还是很乖巧地告退了,心里已将自己当人家半个入门弟子了。 ………… 赵苏往树影里一站,目送顾同离开,振一振衣袖,迈方步到了签押房外。 小吴笑道:“小郎君来了?” 赵苏故意问:“义父正在忙吗?” 里面祝缨说:“进来吧。” 赵苏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祝缨将手中的公文又重新合上,说:“坐。” “父子俩”坐好,祝缨问道:“觉得自己的官话说得怎么样了?” 赵苏苦笑道:“仿佛还差一点。” 祝缨道:“还要再下点功夫,不然到了京城这口音就够被人笑了。” “京城?义父要回京了?那麦种?” 祝缨道:“不是我,是你。” “我?” 祝缨道:“你多大了?” “二、二十有三。” 祝缨道:“你要出仕,有几条路可走。第一,下死力气读书,试着考试,这一条路不太容易,你虽天资不差,福禄县之前文风不昌有些耽误了,等你能去京城科考了,怕不得十年八年以后了。第二,番学,我看你恐怕也不大愿意。那就去国子监,这个我能办到。” 她问过了刘松年,刘松年在这上面的眼光是比较可靠的。离京前拜访岳家,她又向岳桓打听了一下,将赵苏的文章等等给岳桓看了,又说了赵苏的情况。岳桓不愧是与刘松年一脉相承的文士,给出的结论也与刘松年相仿。 祝缨就打算以福禄县的名义把赵苏给京里考个国子监,说是考,赵苏也占了优势了。七、八分的把握还是有的,不过得挂末尾。 赵苏如果熬到三十岁再出仕,对于没有门路的偏僻小地方的人来说已算很好。但是三十岁是个理想的状态,天下俊才何其多?考到四十的也是一大把。祝缨自己算少年得志的,觉得一个人三、四十岁出仕然后熬资历,如果没有经天纬地之才,说不定刚熬到六品就寿终正寝了。 不如从国子监上来,虽然也竞争激烈,但是机会比科考要大不少。而且比较容易接触到一些名门子弟,对赵苏来说比较划算。 祝缨道:“你要走正经的科考路子就是这样。要么你就再等一两年,我直接荐你做官。或者咱们这样,你先去国子监看看,稍慢呢,我再荐你出仕,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品阶就不一定了。” 赵苏差点忘了他这次过来的目的,顿了一顿,才说:“全凭义父安排。儿此来是有些事向义父禀报的。” “哦?” 赵苏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一一对祝缨说了。 阿苏家一切都还顺利,与利基族又起了一点冲突,主要是大表哥想起上次被偷家十分不忿,也带人去别人家偷人放血,虽捆回了两个人,自家也有损失。现在是下半月,苏媛在山上,七月初准时下山。 县里人都盼着祝缨回来,这几个月祝缨的家人除了想念祝缨没别的事儿,县里也没有什么恶性案件发生。 他又说了橘子的事儿,福禄县的橘子过年一波整体算亏的,但是拉长了线看,过了三月之后,别地保存下来的橘子就不多了,唯有福禄县因为是县衙牵的头、建的仓,又一直维护,所剩存量颇多。各处同乡会馆慢慢发售一些,刨去了人工成本之外又小赚了笔。总体算来,这头一年亏得很少。 来年局面打开了,应该就能赚钱了,至少得是个不亏不赚。赵苏道:“以儿的经验,这算很顺利了。全因有义父在背后支持。” 福禄县的乡绅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的乖顺。别的地方难道就没有橘子?能快速铺开就是仗着官府给统筹,又给行方便。否则光各家协调就很麻烦,现在祝缨发话了,坏人都由她来做,别人照办就行。 祝缨问道:“一个反对的都没有?也没有嫉妒别人想坏事儿的?” 赵苏笑道:“也有连嫉妒都不用,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都叫底下的人按下了,送不到您跟儿。也有偷砍别人橘树的,也有往人树根上浇开水的……啧!逮着了一顿打呗。” 祝缨道:“原来如此。你的事儿,好好想一想。” 赵苏道:“我想上京!”他的眼中有两簇小火苗。 祝缨道:“那你要答应我,五年之内,京城里有任何事你都只能看着、听着,不能说、不能参与。仔细看,仔仔细细地听,看清里面的门道。京城是个大磨盘,贸然下场会被碾得粉碎的。 机会越多、危险越大。你读的史书里前朝权贵们当街杀人、鞭鞑官员的事,现在也会真实发生的。在福禄县,你是乡绅之子,县衙里能有一张座椅,到了京城,你就与所有偏僻县城出去的年轻人一样了。是另一种……不是鄙视,是无视。” 赵苏一凛:“儿明白,儿不怕。” “把你父母也请过来吧,要送你走,他们也是该知道的。再先告诉他们,我要安排种宿麦的事了,你要走了,这事儿就得你父亲亲自过来。” “是。” ………… 祝缨将县衙积累的公务看完,第三天,先打发了押粮官回程。 押粮官等人住了两天,再不想多住了。他们语言也不通,可恨这里的人还要嘲笑他们:“京城来的连官话也听不懂的吗?” 你们说的那是官话吗?! 天气也果然如祝缨所说是很湿热的,蚊虫还挺多。这还是县城呢,别的地方更不敢想了,烟瘴之地名不虚传。他们往庙里领了些施的汤药、凉茶,喝了几剂才感觉好了一点。 特产么,只有保存得不错的橘子算是比较稀罕的,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橘子了。十文一个,贵是挺贵的,但是稀罕,京城现在如果有橘子只会更贵。他称了二斤。 再就是一些只好在本地吃的水果,手下有个傻子连吃了两把荔枝,给自己还吃上火了! 押粮官决定:走! 祝缨送了他几贯盘费,将人给好好送走。 赵沣一到,她就将乡绅们请到了县衙,与他们商议种宿麦的事儿。水稻快到收获季了,收完水稻略一歇,就该犁一犁地,种麦子了。 之所以先召集乡绅,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田地,又自带耕牛,本身就比较会安排耕种收获的事宜。试种期间种田已够耗神的了,让她再组织小户散户、再给他们借耕牛,也是不太现实的。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亏得起。普通农夫忙一季之后回收种子就得上吊,乡绅扛得住、赌得起。 祝缨召来所有的乡绅,道:“今年我种的麦子你们都看见了吧?” 乡绅们不知道她打算借他们来蹚河试水,都跃跃欲试:“是!大人只管说,怎么种!” 祝缨说:“麦种我出,有收获后,你们只须还我麦种,其他的都归你们。” 乡绅们都笑了,公廨田的产出他们都是看见的,多一季的收益,妙啊! 祝缨道:“我向朝廷陈情,五年之内,还照原来的租税收粮,五年之后,宿麦种成了,再加收三成的粮税,如何?” 乡绅们更高兴了,麦子的产量他们也有估算,全年产粮不能说翻番吧,至少也能多个六成。剩下的就是白得了。 祝缨道:“且慢高兴,还有些事要讲清了。” 祝缨一条一条地说了自己的安排。 两千石的麦种,祝缨不打算一次都种了,她做好了大面积播种会失败的准备。种地,靠阳光雨露靠灌溉也靠地力,地力、主要是肥力如果跟不上,收成肯定是要打折扣。如何一年两季不把地力耗光,如何追肥,都得有个计划。 她的计划是,先示范种一部分。如果地力能撑得下去就接着这么种,如果撑不下去,试试所谓“豆子肥田”又或者“轮播”“积肥”,反正有一县的土地可以试验,她又向朝廷讨要了三年的任期。 全县土地分成几部分,试种,她再从头开始做记录,要找到一种最佳的搭配。 她在这几年内,她只要保证一年一季的水稻可以有正常的收获,其他的完全可以随便种。 乡绅们听她有计划,且有“每年必种好一季水稻”也都愿意放心配合,就算陪县令玩儿吧,也不用他们亲自种地。他们有牛、有犁、有佃户,哪怕是多翻一次地,方便来年耕种呢? 顾翁笑道:“咱们都是亲眼见到麦子的收成的,坏不了事儿!只是不知麦种要如何分呢?” 祝缨道:“不急,你们各人将各家的田亩数,上等、中等、下等田有多少再拢一拢,咱们匀一匀,不能给这一个不给那一个的,又或者多寡过于不均。” 她是不信这些人的田亩会一直很老实地申报的,就得跟种地似的,每年给他们犁一遍。 乡绅们也习惯了她的做派,心道:行吧…… 祝缨笑眯眯地道:“等我见过刺史大人回来,咱们就开始着手办。” 她要赶紧去称个百八十斤的残次珠子回来!皇帝真不够意思,都开始让京城的工匠研究这玩艺儿了,以后她还能买得起吗?!得囤点儿! 第166章 涨价 心中有了目标,顾同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心都飞到了窗外,他的同学们也因为祝缨回来了的消息大部分心不在焉的,连赵苏一个平时冷脸的人都因为“进京读书”这个事儿心神不宁。博士维持了好几次纪律,最后自己也放弃了,将书一丢,道:“你们自己好生温书。” 博士和助教也在私下嘀咕,他们也去吃了给祝缨接风的酒席,更是知道了“绯衣”,凑一块儿说了好几天了。 师生都无心,一起将这一天乱七八糟地搪塞了过去。 老师不管了,顾同更是在心里想了许多事儿,晚上一放学就回家去找祖父。 顾翁正忙着盘点自己手上的田产,种地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不是他非得掐尖好强,谁叫他既是乡绅,眼光还准,没想跟县令掰腕子呢?当然伪报田亩这种事儿他也干一点,这不落祝县令手里了么?行,再吐出来一点,就说是新开荒的呗…… 多报一点,就能多得一点粮种来种植。私下弄些麦种来种也可以,但是后续可能得不到县衙的帮扶。顾翁的小算盘也打得叮当响。现在没功夫理会孙子。 吃晚饭的时候,祖孙俩各有心事,顾同发现了祖父的样子,心道:不知道又在弄些什么鸡毛蒜皮了。 吃完了饭,他跟在顾翁的身后到了顾翁的小账房里,顾翁转身看到了他,问道:“你来做甚?有事?” 顾同是顾翁孙辈中最得意者,顾翁对他也比较的宽容,招呼孙子一同进屋坐下,摇着凉扇问道:“有什么事只管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你闯祸了?” 顾同道:“阿翁,我想跟着县令大人做学生!” “这是好事呀!”顾翁眉花眼笑的,这个孙子可真是让人省心嘿!读书又上进,“咱们家的家业眼看越来越兴旺,就差你能选个官儿啦!给县令大人做学生,必是比旁人更容易些的。这可是家里百代的基业呀!” 顾同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心道:官儿是想做就能做的吗?咱们家,不,整个福禄县都多少年没出个正经官儿了?您老想得也太好了吧? 顾同道:“那您同意了?” 顾翁道:“当然!好孩子!你要多多努力呀!我老了,光宗耀祖就靠你了!你爹和你叔叔、兄弟们都不如你机灵,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嘿嘿!”他招招手,“过来过来,来看看这个。” 顾同上前了两步,顾翁打开一个暗格,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钱来,说:“只要你好好上进,要走什么门路,我都舍得起。” 顾同皱眉道:“不用钱!县令大人一向提携后进,也提携百姓,才不会为钱干没谱的事呢。” “哎~当然当然啦,除了他,还有别人呢?你只要记着,只要你有出息,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你的。” 顾同道:“那您答应了?!” “当然了。” 顾同恶作剧般地笑笑:“好嘞!那我明天就跟县令大人说,您答应我转科了,再去学里向博士请示,转个明法科!” 顾翁一哆嗦,手里银的铜的落了一地,叮叮咣咣的,外面仆人听到了往这里跑:“出什么事儿了?” 顾翁大声道:“没事!不用进来!” 他惊疑地看着顾同,问道:“你发的什么昏?” 顾同道:“啊?什么昏?” “你少给我装傻!”顾翁顾不得拣地上的钱,颤抖着手指指着这个孙子,“你为什么要转科呐?!” 顾同理所当然地道:“给县令大人当学生,还是明法科的更好些。您近来不是总念叨着什么‘绯衣’‘绯衣’的吗?县令大人的绯衣也是从明法科来的,出身哪有那么多的要紧?要紧的是有本事!” “胡说!科考正途,还是以六经为要!否则天下学府为何皆以圣人之言为准?耕读耕读,家里耕别田,你好生读书做官!休要再想其他!你要是敢胡闹,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文钱!说!是谁勾的你转科的?我与他理论去!是不是你最近新交的朋友?那个什么什么叫谭什么的小子?我要问问他安的什么心!” 顾同道:“我自己的主意,您就跟我理论吧。” 顾翁气得眼睛发直,嘴里念念有词,道:“反了,反了!” 顾同打小因为聪明又长得还端正,也是被家里人惯着长大的,并不害怕这位祖父,反而说:“反什么?难道明法科不是正途?我与您老去县令大人那里理论好了,您要能当着他的面儿说,明法科不是正经营生,我就服了您的胆子了!” 祖孙二人一个威胁要断了生活来源,一个威胁要跟县令告状,顾翁被气得一抽一抽的,捂着心口往身边的椅子上一倒:“哎哟哎哟,造孽呀!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顾同惊慌道:“快来人!阿翁中邪了!” 顾翁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逮着他的头一阵敲:“你说谁中邪?你说谁中邪?” 顾同抱着头道:“在家里说县令大人的不是,当然是你啊,阿婆!快来啊!阿婆!” 顾翁气得两眼发黑,又要接着打他,顾同的叔叔、祖母、家里仆人一致进来将祖孙二人隔绝了。顾同的祖母与仆人把顾翁扶进卧房,顾同的叔叔低声问侄儿:“你阿翁怎么了?是不是你气的他?” 顾同看着叔叔,低声道:“二叔,我想转科。” 二叔道:“什么?你阿翁一心想要你……” “他想呢,能成么?”顾同道,“二叔,你最疼我了,帮我劝一劝嘛!” 二叔犹豫地说:“我可劝不动,他最疼你了,可见不得你这样。” 顾同对二叔一阵作揖:“二叔,你帮帮我,帮帮我嘛!” 二叔道:“那好吧。” 顾同与二叔一同离开了小账房,他回了自己房里,心道:你们答不答应的,这科我都转定了。大不了我从县学里退出来,跟着县令大人当个学生兼个书僮都行。我看他也没书僮,就跟随了又怎样? 经了今天,他更加觉得祖父的主意并不高明。自己只是转个科,又不是出去吃喝嫖赌,就要被威胁着断了月钱。祖父呢?明着也算识些大体,暗中也没少有些晦暗难明的算盘,就这样,还想县令大人给他把孙子扶去当官儿? 都不说福禄县这考试的水平,就说人情,你都不听话了,凭啥觉得县令会听你的算盘啊!!! 那一边,顾翁也是越想越气,他以为这个转科的事儿已经过去了,祝缨自己都不提了,没想到祝缨一朝领回件绯衣,他正高兴呢,他孙子要造反了! 顾翁本来没想过让孙子做官的,可是,这不是……有个能干的县令么?福禄县整个儿都向好,眼看宿麦也能种成功了,他的家业会更加兴旺的。有钱了就想有权,家里有田了就想出个官儿,这要求也不过份! 他躺在床上,对老妻道:“可不得了!现在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了的?都是你惯坏的他!去把他锁在房里,叫他闭门思过,不许出来!老二,你明天去学里,给他请假!” 顾同他二叔刚好进来就听亲爹又给他派了个活,他弓身上前,道:“爹,阿同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呀……” “呸!”顾翁啐道,“他小孩子家懂什么?你竟然也听他的?你白活这么大了。” 二儿子挨了一口,低声道:“可咱们县令大人不也是明法科么?您瞧……” 顾翁冷笑道:“别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打小我看着阿同好,你们就都说我偏心,恨不得他学坏了!外人不是仇人,自家人恨起来才是真的恨呢!就怕自家人比自己好了!” “哎呀,死老头,你说什么呢?”一旁老妻听了不乐意了。 顾翁道:“你们都别想了!我定的,不许改!” 二儿子低声道:“他一心仰慕县令大人,要不,您找县令大人说说,请县令大人劝劝他去?总怄着也不是个办法,一天两天不上学,十天半个月的不去,学里该追究了。” 顾翁道:“你也滚出去。” 二儿子只得抱憾离开。 老妻低声埋怨:“你怎么那样说孩子呢?不管哪一个,不能好好说么?” “还要我求他们不成?明天就去见县令大人!睡觉!” ……—— 顾翁说的时候硬气,可是顾同安心睡了一晚,他却气得半宿没能睡着,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饭也吃不下就想去县衙。 在家气冲冲,出了门越近县衙他的脾气就变得越好,等到了县衙求见的时候,又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了。等看到祝缨那张看不出想法的脸,顾翁语带谦恭地说:“大人,麦种如何分,小老儿不敢置喙,这麦子怎么种,您是不是要教导我们一些?” 祝缨道:“顾翁等不及了?我也才种了一年,今年不定能种成什么样子呢。所以我想,真士绅们应该为家乡多出些力,才找你们先种。” 顾翁笑道:“大人定的事儿,准是极好的。”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回,祝缨道:“一两句说不清楚,等我从州府回来,再与你们细说。还有什么事吗?” 顾翁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外面小吴跑了进来:“大人,顾小郎君求见呢。” 祝缨询问地看向顾翁,猜到应该是为了转科的事儿,她现在对顾同转科的想法是一点也不迫切的。当然,顾同想考进士是真的挺难的,今年那个去国子监的机会她又给了赵苏了。 她说:“今天不上课么?请进来吧。顾翁,这是怎么回事?” 顾翁哑火了,顾同却跑了进来。他看着还挺整洁,祝缨细看却发现他后背上有点灰尘,头上的帽子也有点脏了,心道:这是被家里锁起来之后逃过来的吧? 顾同是跳窗跑路的,还差点崴了脚,二叔不是真心要拦他,他意思意思跟家仆周旋两下就跑出了家门。 祖孙俩在祝缨面前大眼瞪小眼的。 祝缨道:“你怎么不上学?” 顾同当地一跪:“大人,学生想转明法科!学生觉得明法科顶好的!读明法科也不耽误学生读经史!我的《春秋》也已通读过一遍了。” 顾翁响亮地抽了一口气,祝缨问道:“顾翁?” 顾翁左右为难,小兔崽子是真的被惯坏了,硬是不怕他,还敢跑。祝缨他又得罪不起,不敢揭人家出身的短。顾翁肚里一肚子的计划,底子里还是怕县令的。 祝缨却很宽和地道:“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顾同也机灵,并不提自己之前已拜访到祝缨的事儿,只说自己的盘算:“大人容禀,大人一向宽容待人,不会说学生功利。学生想,明经、进士应考者众多,出头也难。福禄县乃至整个南府也无甚全国闻名的大儒,如何能出息?多少年也不曾有一个经明经、进士出仕的人了。明法科却有大人指点,学生请大人不要嫌弃学生驽钝,许我转个明法科,好向大人请教。一个人能做的有限,但是能够出仕,就能像大人这样帮许多人了!” 祝缨看向顾翁,问道:“顾翁的意思呢?” 顾翁支支唔唔又说不出话来,祝缨笑道:“看来顾翁还是有所犹豫的,顾同,你先跟小吴去洗把脸。” 顾同微微一顿,将两个人都看了一眼,道:“是。”他捏着两把汗,将赌注压在了祝缨的身上,他希望自己心目中才树起来的榜样不会让自己失望。 孩子一走,顾翁就开始大口喘气,一副被气得不行的样子。祝缨道:“我以前问过转科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又想起这么一出来了?嗯?” 顾翁苦着脸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人,您看这孩子……” 祝缨道:“年轻人可贵之处就在于有一身的锐气,没了锐气,人也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还是想走最正的正途嘛!” 顾翁赶紧连摇双手:“不敢不敢,不是!小老儿的意思不是说明法科不好,是他已读了这么多年了,再一转又要耽误功夫了。” 祝缨道:“他还年轻,倒也耽误得起,这样吧,就让他先跟着我一年,走走看。合适了就走下去,不合适,我重给他一条路。要不,你给他安排?” 顾翁道:“不敢不敢,就听大人的。”心里把孙子骂个半死,又不敢怨祝缨。 祝缨把顾同叫了过来,道:“给你阿翁道歉,你气到他啦。” 顾同心中祝缨是可靠的,可是居然让他跟祖父认错,他心里失望极了,只对祖父深深一揖,要他认错那是不可能的。顾翁心里对这孙子也是不满了,他拂袖而起,对祝缨一拱手:“我是管不了他啦,全交给大人了!” 顾同心中骤然一喜,直起身来看顾翁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惊喜地看向祝缨。祝缨道:“你可以先试一试,一年后要是没个成就,就老实跟你祖父回家去。” 顾翁道:“我才不要他呢!” 顾同对顾翁道:“那我要您。” 顾翁气得将胡子一吹,向祝缨匆匆道别! 顾同左顾右盼,在留下来还是陪着回家之间作选择的时候顾翁已走远了。他就当这是天意,顺势留了下来,凑上前道:“老师,为什么是一年啊?” “忤逆可是重罪。他只要一句话,你辩解就坐实了与祖父口角反诉祖父陷祖父于不慈确实不孝,不辩解就是认了。你怎么办?” “呃……” 祝缨又将一本书塞给了他:“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你是不是只背了这八个字,没懂其中的道理啊?先把这个给我再读一遍,再去习律条。之前告诉过你们这是王相公一生的学问,你都学到哪儿去了?不会以为这就是总结的经史礼仪吧?你要真是这么想的,那你确实不适合考明经、进士,你考不过人家。” 耳目一新!顾同道:“是、是这样吗?” 祝缨歪头看他,顾同老老实实地捧起了书,道:“是。那,县学里?” 祝缨道:“你要是现在转了科,想再转回来就难了。” 顾同道:“我不后悔!本来我们家、全县,也没个读书能出来的人呢!” 祝缨道:“行。” 顾同高兴地笑了,又疑惑:“学生这就成了?您收下我了?怎么就……成了呢?” 祝缨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福禄县里第三个自己个儿来找我的。” 顾同好奇地问道:“前两个是谁?” “赵苏、苏鸣鸾。” 顾同不掩饰地皱皱鼻子,显得与赵苏不是那么的合拍,祝缨也只是笑笑,道:“去温书吧。” “是。”他又添了一句,“我不会跟他斗气的。” 祝缨对他摆了摆手,顾同抱着书轻快地走了,一路上有人问他怎么不去上学,他说:“我阿翁让二叔给我请假了。” 一路走一路说回到了家里,迎面就飞过来一根拐杖。顾同抱着书闪到了一边,笑着说:“阿翁莫气,以后有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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