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子。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与他对天发誓。” “是。” 祝青君又托了一个过路的西卡族的商人捎话。 又过五天,商人回话:“差点把我也给打了,看我是西卡的,才饶过了我。他们并不相信你们。” 艺甘洞主之前吃亏太大,一朝被蛇咬,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相信了。 祝青君暗中警惕,散出了更多的探子,以防艺甘家偷袭——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稻子快在熟了,这个时候很容易招来艺甘家的混蛋偷割稻谷、放火烧庄稼。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陈枚再次来到了吉远府。 第444章 变了 “又要来?”庞司马顾不得在上峰面前,惊声发问。 徐知府的声音也有些萎顿,道:“对,依旧是陈二公子,敕封梧州刺史。” 庞司马道:“梧州……” 徐知府心道,幸亏自从那一位到梧州之后我便敬而远之,没有冒犯,否则真不知道那一位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庞司马想的却是:上次陈二公子过来才送了他一份礼物,这一次要怎么凑一份礼物才好? 吉远府比当年富庶多了,但徐、庞二人也不敢聚敛太过,因此二人手头虽然富裕,却也达不到豪富的水平。养家糊口、周济亲族、维持体面之外,大手笔地短期内送两次礼,手上也吃紧。 司马还在犯愁,徐知府已经说了:“快,好生准备。” 他比庞司马还要多一份想法:再筹备一份礼物送进山,贺一下那一位梧州刺史。有这么一位邻居,福祸难料,但好好供着应该能少一些麻烦。 两人分头忙碌,吉远府有祝缨留下的底子,官员虽然十年间调换了一些,差役们都还是熟手,很快将迎接的活计做好。待驿站将消息发来,徐知府与庞司马率众相迎,吃惊地发现这次的队伍比上一次大了一些。 庞司马心道:坏了,事先安排的费用不够了,得再添些。 紧跟着徐知府陪笑上前。 陈枚跳下马来,将正在拱手的徐知府的胳膊托了一托:“府君礼重了。” 徐知府笑道:“哪里,哪里……哎?!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是这一路太辛苦么?” 从北方到南方这么老远的距离,可别是路上病了累了,再死在吉远府吧?他爹不得记恨我吗?徐知府心肝一颤。 陈枚的脸颊向内收了一些,肤色也变深了一点,笑道:“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苦夏、苦夏,果然是有道理的。” 徐知府道:“南方湿热,你还是辛苦了,还是先请入城歇息,容我为你您知会梧州、寻向导。” 陈枚也不拒绝,道:“好。” 徐知府又要设宴,陈枚也婉拒了:“只恐他们那里来人急,怕明后天就要动身,我须得养精蓄锐,才好进山。” 徐知府只得一切从简,只有自己与庞司马等数人陪同陈枚吃了个晚饭。他们一离开,陈枚便将帽子一摘,伸手扯衣服:“怎么这么热?” 仆人道:“这儿差不多是尽南边儿,就是比北边热。进山就能凉快点儿了。” 他一路也热得够呛,陈枚此番南下比上次要惨得多。上一次还看看风景,气候也还算宜人。这一次沿途的风景是看过的,路上还不时遇到雨水,不下雨的时候又越来越热,所有人都瘦了一圈。途中又病倒了两个随从,只能把他们暂留在驿站里养病。万幸的是这一路上还没有死人。 仆人道:“水来了。” 陈枚才把自己泡到浴桶里闭目养神,想到又要见祝缨,不由生出一种既期待又逃避的心情来。一路太累,他差点儿在浴桶里睡着了,直到仆人来报——庞司马前来拜访。 陈枚猛地睁开眼,从浴桶里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在洗澡,急忙扯过衣服胡乱套上。 庞司马是来送礼的,一面肉疼,一面还要堆笑,一抬头看到陈枚正在擦头发,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只好慌乱地拍马屁:“周公一沐三握发,大人真有周公风范。” 奉承的话人人都爱听,如果不是自己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的话,陈枚高低得跟他多聊两句。 两人客套完,又数次推辞,庞司马留下了礼物以及许多奉承陈枚、陈萌父子的话,恋恋不舍地离去。 陈枚一把扯掉衣服,再次泡进了浴桶,徐知府又来了,陈枚又把之前那件湿漉漉的衣服给披上了。 两人一番寒暄,徐知府也是来送礼的,与陈枚一番谦让,陈枚道:“无功不受禄。” 徐知府道:“受禄必有功,下官正有一事相请。” “不知府君还能为什么事烦恼呢?” 徐知府道:“吉远府与梧州相邻,那一位您是知道的,我是惹不起的,她的手下这许多獠人,在她面前归化乖巧,对我,我是有些担心的。所以也备了一份儿礼物,与那一位结个善缘,只是与她素无往来,不知如何开口,还请您代为转圜。” 陈枚没有马上答应。 徐知府马上又添了一句:“我还得跟她做邻居呢!这吉远府、福禄县,可是她发迹之所,我……寸步难行啊。您只当是为了边境安宁。” 陈枚终于点头了:“好吧。” 徐知府大喜:“多谢!” 次日,陈枚睡了个懒觉,到了中午也不想起床,吓得仆人以为他也病了,陈枚爬起来,慢吞吞地吃着饭,说:“别在这儿一惊一乍的,收拾行李,明天咱们就要进山了。” 仆人惊讶地道:“报信的人还没回来,向导也还没来,现在就断言,是不是太早了些?您一路奔波,这都累成什么样了儿了,多歇两天又能怎么样?” 陈枚道:“说山里凉快的也是你,说要在山下多休息的也是你,话都叫你说尽了。” 仆人委屈地道:“我那不是心疼您吗?” 主仆二人斗了一会儿嘴,仆人拗不过陈枚,去重新打点行装了。进山换洗的衣服得带,用惯的小物件得带,朝廷的敕书、官服之类也得带。陈枚牢记了“隔得远,一次把话说完”的教训,连同张仙姑、祝大的封赠也给请下来了。陈枚亲自把这几件要紧的东西也给检查了一遍。 此外还有几封书信,一封是陈萌的,一封是王叔亮的,陈枚都自己贴身收好,只等当面交给了祝缨。 又等一日,山里出来一个路丹青接他。 ………… 路丹青回到梧州之后装束也变了,身上“獠人”的味道更重了。在京城,外袍的下摆得很长,如今只到膝上三寸,鞋子也不一样了,还打着绑腿。发式却不是山中女子模样,而是像祝缨那样在顶心挽了个髻,插了一根簪子。 她腰间佩刀不佩玉,肤色比在京城时红润了一些,见面就笑道:“二郎,好久不见啦。” 陈枚道:“也不算太久,我这不是来了么?” 路丹青道:“让你跑这一趟,必是有好消息的。” 陈枚道:“是。” 路丹青高兴了,道:“来吧,我为你引路。小妹回家帮她阿妈去了,赵家表兄有事脱不开身,只有我了。” 她带了二十名精壮的土兵,陈枚看他们佩带的都是正式的武器,身上的衣服也比较整洁,人人都有鞋穿。 路丹青也看了看陈枚带来的行李,确认要带进山,又要去寻驮队。 走的还是一线天。越近一线天,天上飘来乌云,路丹青道:“不好,咱们得紧着些了,山里比外面容易下雨。遇到了雨,山路就不好走了。” 一行人紧赶慢紧,在一线天中段,雨点还是落了下来,路丹青不停催促。不用她催,陈枚也知道这地方危险。在他们到达那个简陋的关口的时候,雨已经很大了,山上开始有零星的石头滚落。 出了关口,就见旁边一处山坡上滑下颗大树来! 陈枚脸色有点白:“天地伟力……” 路丹青道:“到了这儿就已经算安全的啦!山里哪年不下雨?哪年没这些?长年累月,哪里能住人,哪里不能住,都能看得见的。咱们县城就很安全,各家大寨也不错。你要见着没有寨子的地方,再平坦,也别在下雨的时候多停留。” 陈枚虽然披着油衣,周身仍然被潮气绕着,凉。 天黑透的时候,他才进了县城,就着火把的光,依稀认出“祝县”两个字。 本以为下雨居民都会回家,不想许多人仿佛才聚会完的样子,匆匆往家赶,在城门口差点把他们挤到一边。 陈枚听不大懂山上的方言,祝县的居民,大部分会唱一点识字歌,日常时却是交谈说什么话的都有。陈枚只好问路丹青,路丹青道:“秋收。只盼这场雨早点儿停,不然谷子晒不成,就要霉坏了。” 路丹青带陈枚去了祝府,这会儿祝府也还没吃饭,赵苏正在向祝缨汇报:“抢收得还算顺利。田里还余了一点,只要这场雨没下太久,还能抢到一点儿。天如果及时放晴,收成不会减太多。” 小江道:“下点儿雨也不坏,艺甘家也不容易在这个时候捣乱。” 祝银来说陈枚到了,祝缨道:“走,看看去。” ………… 祝缨亲自到府门口迎了陈枚,陈枚有点受宠若惊,祝缨看他样子有些狼狈,道:“先换了衣服,吃了饭再说吧。” 敕封刺史是件不小的事,祝缨希望五县的县令也都出现。因秋收,苏鸣鸾等人需要在家监督,不便提前太久过来等候陈枚。今天祝缨才派人去通知他们,现在下雨,今、明两天估计是来不了的。 陈枚打了个喷嚏,道:“听叔父的。” 一行人干净清爽地坐到堂上吃饭的时候,已经入夜,人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陈枚先问祝缨:“陛下准了五县所请,我已将旨意带到,您看,什么时候宣读合适?” 祝缨道:“你才来,歇息一下吧。这场雨一下,道路不也不安全,不急着回去。” 陈枚的想法,是早点回去早好,但身体确实吃不消,回想来时路,也觉得等到天晴了,路上安全了更好些,便也同意了。 花姐等人听到皇帝已经准了,脸上已经带了笑。今天因为天变了,小江等人也在府里帮忙调度,留下来吃饭的特别的多,很小的声音汇成了一股笑意,传入了陈枚的耳中。 陈枚心道:你们倒开心了,可惜朝廷里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的。 赵苏突然说:“二郎清减了。” 陈枚摸摸脸:“也不算什么,回去好吃好睡,就养回来了。” 赵苏笑道:“回去还能好吃好睡么?” 祝缨道:“他才坐下来,你又提糟心的事儿,还叫不叫他吃饭了?” 陈枚嘟囔道:“您也知道朝廷有糟心事儿呢。” 赵苏道:“朝廷什么时候不糟心了?打从我去国子监读书起,可也没断了勾心斗角,不过以前高手过招,看着好看。现在是街头地痞斗殴,抓头发抠眼睛,更丑的还有坐地放赖的。” 陈枚看向祝缨,苦兮兮地道:“您荐的那位姚尚书,干了一件大事。” “哦?” 陈枚道:“他自从做了户部尚书,就变了个样子。原本,我爹也觉得他是个能干的人。哪知自从您走了,尤其是知道了您那一处后手之后,他就愈发无所顾忌了。他说,禁止田地买卖的禁令该废止。” 祝缨难得地吃惊了,问道:“他说原因了吗?” 陈枚摇头道:“我不清楚,他也没同我爹讲。我爹让我来请教您的呢。对了,还有冼敬那伙人,又提了要将科考定制,现有官员,只要任期之内没有犯法渎职,到了年限就转升一级。这是不是要夺我爹的权、栽培他们那群不出挑的自己人?” 祝缨问道:“其他人呢?冷云是不是得复出了?还有施家。” “都回来了,哦!”陈枚拿出两封信,“这一封是我爹的,这一封是王鸿胪的,都是给您的信。” 祝缨收了信,道:“你一路辛苦,天气火热,山中清凉,正好养一养膘,养点肉再回去,不然不够路上掉的。” 陈枚道:“是。那……” 祝缨道:“我看完信,会给你答案的。” “哎!”陈枚不再担心答案,他也饿极了,山中食材新鲜,饭食滋味很好。 吃到一半,有个男子在门外轻声呼唤,陈枚看了过去,祝缨道:“怎么了?” 那人光着脚,裤脚上都是泥水,进来道:“大人,都收拢好了。有十来户没来得及的,我也招呼了人帮着他们把谷子收回来。” “一年就看这几天了,现在受些累,接下来就能休息了。” “是。” “来,一起吃。” “不啦,家里等我回去,看不见我他们挂心,天黑路滑,别再出去找我。” 祝缨起身,抽了一边墙上烧得正旺的火把递给他:“那这个。” “哎!”来人接过火把,匆匆离开。 陈枚混了个半饱,见状感慨道:“一身本领,还是落到了这里管鸡毛蒜皮。您要是男子就好了,天下之大,任由您指点江山,谁能不服?” 他是丞相之孙、丞相之子,从来也没见过正吃着饭还要管一个两腿泥的人汇报的事儿。徐知府托他送礼时,他那股“她的话在这里竟比朝廷官员还管用”的感慨,在看到一个泥腿子的时候都转为了对祝缨的一种惋惜。 祝缨道:“来这儿,跟我是男是女没关系,哪怕我是个男人,在这里蜗居,朝廷也不会很管我。换上别的地方,譬如扬州,朝廷就算不理西番,也要先讨伐我了。” 陈枚心里还是咕哝,口上却说:“朝廷不会的。” “那是还没腾出手来。” 陈枚赶紧转移话题,道:“姚尚书、冼相公这一弄,就更腾不出手来了。您……要看着他们闹?” 祝缨道:“明天告诉你。” 陈枚没套出话来,只好乖乖吃饭,吃完饭,祝文来带他先去客房休息。祝文打着火把,边走边说:“客房住您这些人有些狭窄了,等明天天亮了,我再送您去客馆休息。” “哦哦,好。” ………… 祝缨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花姐等人的喜悦之中又夹杂了一点点沉重,朝廷不好,她们直觉得高兴不起来。 祝缨道:“咱们也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比如要继续巡检仓库,协调、调度一下收完了谷子的人家。即使天晴了,晒谷场也就那么多,得分配。 巫仁小声说:“我再去看看粮库,查一查存粮。如果运气差,一直阴天,新收的谷子坏了,还要指望陈粮呢。” “好。” 赵苏则在宽慰花姐,说:“姑姑别为朝廷担心了,他们精明得很。” “朝廷大臣们勾心斗角的时候才是最聪明的时候。心眼儿没用对地方,那样的精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周娓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苏咳嗽了一声。 周娓忙对祝缨说:“您不算……”顿了顿,对赵苏说,“也不是说您……” “噗——”江舟没忍住。 祝缨也失笑:“小周这话倒也不能算是说错。只不过,也不算聪明用错,想做事,就得有本事自保,勾心斗角的时候是不得不聪明,轻易被人害了,还能做成什么事?以前还好,眼下朝中做事的人,已经没了那股心气儿了。” 花姐有些吃惊,问道:“这么糟糕了么?以前……” “也不是一天变成这个样子的。”祝缨说。 花姐道:“竟无可挽回了么?上头坏一点儿,下面土里刨食的就要讨饭了。” “很难!朝中官员、天下士子,看不到希望。 你看,就是别业里这些人,有许多索宁家的奴隶,以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天要人鞭打着才肯去上工。也还是这些人,现在每天自己早早爬起来,不用人催,干得比什么时候都多。我说,现在多吃点苦,少吃点饭,他们也能答应,就是因为有盼头。 以前的朝廷,君不能说多么圣明,也是个晓事的人,丞相不能说多么贤德,也不乏公允能干之士。官员只要有心做事,还是有机会践行圣贤之道,堂堂正正做个君子。 现在的官员呢?抬眼就是党争,风气坏了,用心也干不出什么来,反要受气。还那么忧国忧民做什么?不如为自己多捞点儿。 一口气儿提不上来,以往的勇气也没有了,就不愿意动脑子了,也就显得笨了。心思放到私计上,眼界窄了,为人处事也就下作了。 朝上人还是那些人,行事却与早些年大相径庭。能臣变成了庸吏。 除非有人能够一扫颓丧之风,带来希望。 可惜……天不早了,都睡吧。” 众人心里沉沉的,这里的人,没有谁对朝廷有很深的感情,却都知道朝廷坏了对平头百姓的影响。连祝缨都叹气,这…… ………… 雨到半夜渐渐停了,次日一早,老天爷赏脸,天晴了! 整个祝县都忙碌了起来! 陈枚休息得不错,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了饭,竟没有找到功夫能够继续请教祝缨。祝文又把他安顿到了客馆,请他安心住下:“县里忙完了秋收,就好好地准备仪式。咱们大人又做刺史了,这可是件大事儿呢!” 陈枚问道:“叔父在忙些什么?” “一早就带人出城了,先去看看田里,还要看晒谷场、道路……” 陈枚无奈,又等了一天,眼看天一直晴着,县城里忙碌的人群也不那么急切了,又听说祝缨跑去庙里祈祷——谷子晒好前别再下雨。 终于,过了三天,祝缨算是能闲下来了,陈枚径自走到祝府非要见到祝缨不可。 祝缨不信鬼神,但是为了安定人心,还是带头举行了祭祀,第一天她自己来,第二天她就跑路了,把张仙姑请到庙里干老本行。后两天,她带着赵苏等人安排粮仓去了——如果有家中仓房不凑手的,可以允许他们以新鲜稻谷折抵交租。 这样即使接下来天气不好,粮食霉坏,也算交过租子了,损失她来承担。 如此忙了两天,刚回到家,就被陈枚堵了门。祝缨也不恼:“来了,进来说。” 陈枚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府:“叔父,您还是先正名吧,一身青衣,我看着也不得劲儿。” 祝缨道:“粮食是最要紧的……” “大人!”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打断了她,“大人!路果头人出事了!” 路丹青跳了起来:“什么?什么?” 陈枚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能从两人的表情中推测。 来人是一个百夫长,他说:“路果头人等天晴了上路,半路上遇到了艺甘家的人,打了起来。头人从马上掉了下来,腿骨折了。幸亏遇到了咱们校尉,给救出来了,已经到城门了!” 第445章 新题 路果是祝缨请过来参加仪式的,如今中途遇袭,祝缨责无旁贷,对陈枚道:“你且稍待,丹青,咱们去看看。” 陈枚虽有心跟过去,奈何离了祝缨周遭,连说他比较能听懂的方言的人都少,还是说各式奇怪语言的多。他估计自己跟了过去,可能也听不懂,不如留下来,揪一个听得懂的人问问发生了什么。 巫仁就成了那个被他叫住的人:“巫娘子,出了什么事儿了?” 巫仁也是要跟上去的,不幸体力不如人,没几步就被一行人甩到了最后,被一个“陌生男子”叫住,先懵了一下,有些哽噎,呆立当场。陈枚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不跟他说话。 看一看,巫仁的打扮也不似山里人,说的官话也比较标准,还是府里比较重视的管账人。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心里很有数的人,为何突然呆立了呢? 巫仁脑子是懵的,左右看看,没人救她!她要怎么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陈枚又重复了一遍,发现她的额头已经冒汗了,忙放慢了声音,轻声轻气地再问一次。巫仁深呼吸了一下,道:“哦,是、是、是,是路果头人遇袭。” 陈枚也随着她的憋气、吐气,一口气差点噎住,他又小心地问:“是什么盗匪吗?这儿不安全吗?那我叔父可曾遇到什么?” 巫仁急忙摇关,道:“不是盗匪,是艺甘家的,说来话长,不过大人不曾遇到过危险。” “艺甘又是为什么呢?” 巫仁不停眺望前路,想追上去看一看,但陈枚又拦着,惦记着消息又紧张着急,说话也利落了一些,匆匆说了一句:“路果家撩的,手贱招打。” “路县令先挑衅的?” 巫仁点头:“他早十年前就瞎撩架了。” 路果、喜金都是花帕族的,与艺甘算是同族,三家拳头都不那么大,因而打得有来有回。他还记着艺甘家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的事儿,总找艺甘家撩架。艺甘家打别人不太行,打他还是打得过的。 喜金家虽然也撩,但没有路果那么欠。几县之中,艺甘洞主吃祝缨的亏最大,最不信任她,但是最讨厌的还数路果。 “艺甘家的人,见到路果家的,必打。何况遇到了他本人?”巫仁越说越焦急,口气也变差了,“您能给闪道缝儿么?再站这儿我就追上了!” 陈枚惊愕地发现,她从开始的腼腆略结巴,变成了个凶悍,像是下一刻就要吵架了。 陈枚一闪身,也不入内,就站在府门口看向大街,这县城里,大街上地面平整没有积水,有不少人正在上面晒谷子。巫仁提着裙子往前跑,脚不出几十步就慢了起来,脚一歪,踩到了一旁的谷子上,她叭唧一下,摔倒了! 陈枚半张了口,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路边的人却见怪不怪了,一个短衣的妇人拄着锹看着她笑,旁边另一个裹头的妇人上前将巫仁扶了起来,说笑了两句,抽出颈上挂的巾子给巫仁掸土。 巫仁再次上路,祝缨一行人已经折返回来了。 巫仁红着脸迎了上去,小声问路丹青:“怎么样?我去医馆找人?” 路丹青脸色不好,口气虽急,却也说得清楚:“刚才姥已派人找姑姑去了,我爹……”她俩一同回头看去,只见路果被几个人抬着,边哼叽边骂艺甘家,扬言要杀了人家全家。 巫仁看到,除了路果本人,他身后还有一些身着本县号衣的土兵好像也受伤了,惊道:“这!” 祝青君对她使了个眼色,巫仁点了点头,强忍着没问,直到跟着进了府,才扯住祝青君说:“有多少人伤了,要多少药?我好从库里拨给。” 祝青君与她往僻静处说话,还没报数,巫仁就问:“怎么咱们的人也受伤了?艺甘家这么厉害了么?可要怎么打?” 祝青君挂着一张死人脸,有气没力地说:“他们不厉害,但我们要救人、断后、护送。” 巫仁直白地说:“有拖后腿的。” “别叫小路听到了,她又要尴尬了。” 巫仁道:“要多少东西?我去点。”自家土兵受伤了,除了医药,还会有一点补贴,以供此人在养伤期间的开销,这些现在是巫仁的职责了。 祝青君道:“我先回了大人的话,就找你去,一共伤了八个,一个重些,其他轻些。” 说完,她往堂上走,正听到路丹青说路果:“您这会儿着的什么急?又撩他们。别管他,等大伙儿闲下来,一气儿把他打了不好么?” 路果老脸挂不住了:“你在说你阿爸错了?” 路丹青被噎得不轻,讨厌的大人,没道理的时候就喜欢拿身份辈份压人! 花姐也很快赶了过来,让人把路果抬到了客房去,给他上药。祝青君向祝缨说了始末:“路县令与艺甘洞主有些宿怨,遭遇上了吃了些小亏。” 路丹青头颈都红了。 祝缨道:“知道了,咱们的人也要好好治疗,再给抚恤。再派出人去,接应其他人。” “是。” “丹青,陪陪你阿爸,同他好好说话,让他稍安毋躁。大家的谷子还有没收完的,日子还要过,还腾不出人手,忙过了,我自有安排。” “是。” 路丹青喘着粗气离开了。 陈枚问道:“这路县令,恐怕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祝缨道:“那也要等!” “哎?” 祝缨道:“你随我来,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是!” 祝缨又给其他人分派了任务,赵苏准备仪式——苏喆还没到,祝县就他最懂这个了。小江等人也带着周娓帮忙城中纠纷去了。 陈枚随祝缨到了书房,两人坐下,祝缨虽然换在布衣木簪,仍然是“叔父”范儿,陈枚还是个锦衣公子小侄子的样子。祝缨道:“你问的两件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冼敬为什么那么做。那……姚尚书呢?” 祝缨道:“姚辰英是个极明白的人,只是……少了点儿勇气。先不说他,现在懂他,对你不好。至于冼敬,很简单,收拢人心。我年轻的时候到大理寺,满头白发的青绿官员多得是,这样的人没盼头,就是混,混成了油子。他们空有年资,却算不得资历,也没有家世,劳不到功劳去升迁。 冼敬这一手就不一样了,熬够了年资就升,虽然不能凭着活得长做到宰相,却能凭熬得久多熬两级。运气好的时候,熬上个绯衣也说不定,你说,这样的人会不会感激冼敬? 回去让你爹小心!吏部可是在他的手上呢!” 陈枚一惊:“冼敬他!”陈枚发出了生气的声音。 祝缨道:“你总着急仪式的事儿,就在这两天了。既然有精力到处走访,就真正走一走,看一看,晒晒谷子,尝尝糙米饭。” “是,”他没有马上走,还是问,“那姚尚书……您什么时候肯指点我呢?就算我年轻听不明白,能求您一纸回信给我爹么?” 祝缨道:“本就有信要你捎回去的。” 陈枚露出了轻松的笑。 …… 路果再记仇也得养伤,他伤在了腿了,行动不得,每每与女儿在房里吵架。路丹青让他安静点儿,一定会有交代的。他非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条老狗!” “腿都被人打瘸了,杀得了他吗?等着跟大伙儿一起吧!”路丹青苦口婆心,“整天小打小闹,口上发狠,也没个章程、没个谋划,阿爸,你这样没用的啊。这些年,打了多少架,阿姐她们救了您多少回?” 事实面前,路果争不过她,抬手就把碗给摔了。 摔坏了三只碗之后,巫仁很生气,麻溜让人送了一套木碗盘来。 换了木碗之后的第三天,其他人也陆续赶到了,先到的是喜金,毫无意外地也来探病,又笑话了路果一回:“哈哈!这回让你遇上了!过两天去打艺甘家,你可争不得前锋了。” 气得路果把一碗热饭盖到了喜金的胸襟上! 两个老头差点没打起来,还是被路丹青和金羽给分开的。 然后是山雀岳父,再然后才是苏鸣鸾和郎锟铻,他们又都带着各自的儿女。郎锟铻把妻母也带了来,郎母年迈,被人抬着过来的。苏飞虎人没到,在家陪母亲,却派了苏晟前来,并且捎话,就把苏晟留给祝缨用。 赵苏准备了一个简单而不失隆重的仪式,府门大开,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久不出门的祝大也被人抬了出来,他与张仙姑也有改封——品级也降了。 祝大脸色腊黄,一脸的不高兴。张仙姑就陈枚说:“病人没有高兴的。” 在梧州所有头面人物的见证之下,祝缨接过了陈枚代表皇帝颁布发的敕书,往屏风后一转,再换上绯衣。两次着绯,都是在南方的土地上,也算是一种缘份了。 接过敕书,仪式就算结了,接下来就是吃席。天气很好,晴朗,微热,人们的脸上都红扑扑的。 除了路果和祝大。 “这片家业,以后也没个人擎着。”祝大嘟嘟囔囔。 张仙姑道:“你就算要说她,也别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说。” “这会儿不说,我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她?她是大忙人,我是废物老子哩!” 张仙姑对蒋寡妇道:“他坐烦了,得回房休息,咱把他带走。”招呼人抬着祝大送到了后面去。 正在喝酒的侯五说:“哎哟,我得去看看老翁。”他也很老了,拄着杖。对一位由男变女的东家,他不知道该怎么评述,倒是与祝大能经常坐在一起扯闲篇、回忆一下京城,一块儿喝个小酒。偶尔他还会去山涧钓个鱼。 祝缨道:“您安心坐着,有人管他呢。” 侯五才又坐下了。 人们不停地给祝缨劝酒,陈枚则好奇,祝缨接下来要怎么打艺甘家?他歇了几天,净担心了,脸上的肉还没长回来,打算再等两天,等到山下更凉快一些再动身。 也不知道能不能目睹艺甘家的覆灭呢? 对了,还有姚辰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枚带着心事。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祝缨对苏鸣鸾等人说:“大家都有酒了,我有一件正事,明天大家醒酒之后再说。” 郎锟铻问道:“难道是?”他伸手指了指路果的伤腿。 祝缨点了点头,头人们都颇为激动,这就是分好处的时候到了!他们都说:“好!” 陈枚也有点小兴奋,耐着性子看人回客房了,他自己却不回客馆,而是缠着祝缨:“叔父,这……不用瞒我吧?指点指点我?” 祝缨道:“你正事还没办完呢,就凑这个热闹?” “呃?什么事?” 祝缨道:“梧州刺史府可还没建好,你不得出份力?再有,邸报按时送了吗?” “刺史府可不怪我,羁縻嘛,又只有抽签轮流的副官,理事的司功司户之类的官员一概一没有,那得您请示朝廷,您也没上表。邸报……倒是想给,也没驿路通您这儿,没有刺史府发抄下去呀……” 根子就在梧州之前就不是一个正经的州,是散装的几个县,也没人揽总,顶多就是各家每年凑一块儿商量个事儿,比如一起交点布和米给皇帝。其他的就没了。司马之类的官职,也只是要一个官职,这个官甚至没有俸禄。 新梧州,更多的是一个地域上的范围,而不是一个被实际控制管辖的区域。 祝缨道:“我这不正开始呢吗?路,我来修,名单,我来拟,奏本我来写,你得把话给我捎回去。” 陈枚慷慨地说:“好!那,您别忘了给我爹的信。您是知道他老人家的,一件事儿,他总放在心上,您在这儿没事儿,我回去不带个答案回去,他能天天念叨,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祝缨被逗笑了:“知道了。你现在就走?” “那可不是!” “还是!既然来了,就来帮忙吧。” “要做什么?” “督促秋粮。你带着贡赋回去,说话也响亮些。以后梧州的贡赋,我们自己交。” 这个陈枚爱干,说:“好!” “别急,话还没完。交多少,得有个定量。就把去年的总数固定下来,无论年景好坏,我就出这些。” “啊?” “啊什么?前几天的雨你也看到了,以后有这样的事儿,我报个灾,朝廷给我赈济?” “这……” 祝缨道:“赈济如果没有我的,那我不能再出更多了,以后无论梧州有多大,就都是这个数,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怎么样?” “这我也做不了主啊!”陈枚讨价还价的,“不过我能给您带话回去。” “成。哦,还有贸易,别当我不知道吉远府打的什么算盘!课税,低买高卖。呵呵。” 陈枚道:“您别欺负吉远府太狠了,毕竟那里也有您的故人呐。” “你只要把此间的事情说给政事堂听就好。” “好。” 两人又谈了一些条件,陈枚好奇地问:“您到底要怎么做?” 祝缨叹气道:“以前对艺甘家缺了点儿德,现在有点儿小报应,谈不拢,只好打,手上的兵马有些散乱,得先盘一盘。你看就是了。” ……—— 次日,祝缨与诸县令齐聚一堂,陈枚也硬凑了过来。连同花姐、祝青君、赵苏等人都在,祝缨把侯五也给请了过来。 路果第一个沉不住气,道:“大人,这要开始了吗?” 祝缨道:“要打仗,先要有安排,谁打哪里,出去打仗的人怎么吃、怎么走,赢了之后怎么分。对不对?” 路果道:“是。” 祝缨道:“既然是各家一起行动,我又是刺史,我现在主持,你们赞成还是反对?” 苏喆高兴地说:“当然是赞成!” 其他人也附和。 祝缨道:“好,我先设刺史府。” 她早有准备的,司马之类的副职是轮职,这个还不变,她自己亲自管着“官员考查”即司功,赵苏做司户,项安做司仓,小江做了司法,狱丞是周娓。祝青君就还是本州的校尉,管兵马,侯五被授以司兵之职。 侯五莫名其妙地被安了一个官儿,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连连摆手:“我不成的。” “你看家。” 那这倒可以,他同意了。 祝缨又把州学交给了花姐,花姐道:“全州的……我……” 祝缨道:“你看看还有谁能行?就你了。其他职缺,就看这次大战的表现了。”同时,她又把祝县的空缺给填了一填。项渔被任命做了县丞,江腾负责了县里的司法,巫仁做了祝县的司户,祝文被祝缨任命做了县尉,祝银则成为了县中的司仓。别业所剩的几个管事,也分别担任了主簿之类的职务。 祝缨指着艺甘家的方向对路丹青、苏晟、林风等人说:“你们的实缺在那里。” 无论是梧州还是祝县,也都还有一部分的职缺,吏职,祝缨就下令:“祝县吏职,本县人可以考取,无论男女。梧州吏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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