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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饭。” “是。” 小江与花姐对望一眼,都猜到了一点。 晚饭时,苏喆等人都到了饭厅,人还没到齐,祝缨便到了,路丹青抬眼看去,见祝缨依旧清瘦,步子轻灵了一点,之前手里拿一手杖已经不见了,不由放心。 项安有事,来得最晚,到了告一声罪,祝缨道:“都坐吧。” 这么忙的时候突然请吃饭,一定有事,几个小辈坐下的时候心中都有些不安,将自己近来所作所为想了一遍,连在心中闪过的一些念头都掏出来反省了一下,十分惴惴。 祝缨道:“普安州与军屯那里又争道?” 苏喆道:“是。两下争起来,又报损,说对方弄翻了自己的车,坏了两车秋赋。” “不但这两处,还有梧州、博州、黛州等处,他们或是资历老、或是功劳大、或是年纪大有成算,你们难以驱使,又难以兼顾协调,所以心浮气躁。”祝缨说。 路丹青虽在幕府,但这个事不是她的责任,出声为苏喆说话:“青君姐姐倒是多有容让,普安司马唯恐被人排挤了,遇事总先叫嚷,他就是声音大,事情并不大的。” 苏喆脸上一红:“也是我本事不够,没能先安排好。” “人力有穷时,哪能事事都安排了?找个人管这一摊子吧,这事儿你们行文不灵,镇不住。还须我来。” “您的意思是?” “明天一早,青叶去把普安刺史的印章取来,让青君暂兼刺史之职。之前普安州不归她管,还要争路,现在手心手背,我看她怎么办。” 小江听了有点想笑,忙低下了头。 苏喆微愕,点了点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正在忙碌的时候让她现在就接手,会不会忙不过来?只怕误事。” 祝缨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让她干。” “是。” 次日,幕府便发出了任命,至此,安南五州都有了刺史,至于祝青君会面临什么样的难题,祝缨就不管了。不经些难事,怎么能磨炼出本领? 很快,其余三州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事情只在心里转了几转,三人就又忙着秋收去了。一眨眼,便到了几州刺史到幕府述职的日子。按照安南与朝廷的约定,今年安南还是不交钱粮的,幕府今年依旧是个肥年。 赵苏离得最远,赶得最急,他已隐隐感觉到祝缨似乎在培养祝青君。倒也不是不行,祝缨没有亲生儿女,孤儿出身的祝炼、祝青君从小被祝家抚着长大,又姓了祝,是十分合适的。祝青君还有一个别人都不具备的长处:她长于征战,但又不是只会想着军功的莽夫。如今西番亮刀在明面上,朝廷的小算盘在暗地里,安南需要祝青君这样的人。 这个他也不眼红——他自己的年纪在那里了,儿子又还小,眼下还是在安南把根扎牢更划算。 至于以后,安知他的子孙不能做节度使呢?反正祝缨说话是算数的,并不要将这个职衔固定在哪一家。赵苏以为,这个职位可与“丞相”相仿,丞相也没有父传子的,不是么?但是可以表现、可以争竞。 以后会不会有人有私心,想窃取安南家天下,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可能性不算小,但也不必介怀,几家可以互相制衡。 真正让他急着赶路的原因是,祝缨下令时的状态,她是在什么情况下下的令?梧州经过两大丧,一场是祝大,一场是张仙姑,父丧母丧,祝缨表现得完全不同。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且近来祝缨疏于政务,突然下令,很有点不祥的味道。 中途,他追上了祝炼,看得出祝炼也有点着急,两人寒暄几句,并辔而行,口里说的却是:“也不知墓修好了没有,这次能多留几天,送二老入土就好了。” 赵苏道:“吉远士绅也打听呢。” “他们。”祝炼说。 赵苏道:“我省得。” 二人赶到西州城,在城外与祝青君相遇——祝重华已经到了——三人碰了个头,接着就要与巫仁打交道了。 提到巫仁,赵苏有点头疼:“她以前没这么难缠的。” 祝青君笑道:“现在她与您熟了,当然就难缠了,不熟的人,她话很少的。”巫仁的话一多,就会冲,赵苏也拿她没办法。 祝炼道:“先见老师!” …… 三人赶到幕府,祝重华也在,正与苏喆说话,看两人的表情,仿佛交情不错。苏喆面带微笑,正说着什么,看到赵苏叫了一声:“舅舅。”与祝重华止住了话头。 几人碰面,第一要问祝缨。苏喆道:“一大早出城去工地了,西州秋收完了,工地开始复工了。” 赵苏道:“那我们去看看。” 苏喆道:“我陪你们去。” 天色还早,工地不算很远,几人纵马很快赶到。祝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老远看到祝缨提着支短杖指指点点,不像衰颓的样子,他把马驱得更快了。 几骑到了跟前,祝缨将短杖支地,问道:“都来了?” 几人滚鞍下马,祝缨对祝青雪道:“扶着点儿重华。”祝重华年纪不小,以前没怎么骑马过,不如其他人娴熟。 祝炼先说:“老师!” 叫完一声,又没了词儿,祝缨一笑:“哎!” 她一笑,大家都笑了,赵苏环顾四周,道:“进展还算顺利。” 祝缨道:“唔,再有几天就得,你们若是无事,还能吃一杯酒。” 祝炼道:“我是一定要留下来送殡的。” 赵苏道:“吉远士绅也想来吊唁。先前阿婆走的时候,他们并不知情,这些日子消息才传到吉远府,都说要来尽一份心。” “行,回家再聊吧。”祝缨说着,对着监工低声吩咐几句,让他留意工匠的饮食。 祝炼与祝青君上前要搀扶,祝缨道:“不用你们,走了。”说着,将短杖扔给祝青雪,自己扳鞍上马,看着比祝重华利索多了。 回到幕府时已是天黑,祝缨索性招呼大家一起吃饭,祝缨花姐、幕府心腹、几个刺史、赵霁等人,满满坐了一屋。 祝缨平素颇为随和,屋里很快就呼朋唤友,热闹了起来,到上完菜,赵苏等人一齐向祝缨问好,屋里才暂时安静下来。 赵苏祝酒,祝的是祝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看到祝缨恢复了平静,所有人心情都不错。 祝缨道:“好。” 赵苏等人祝酒毕,各自重新坐下,冷不丁听到祝缨轻描淡写了一句:“今天有旨意到,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省得我再派人发抄了——皇帝立了太子。” 口气平淡得与刚才说“这是新酿的米酒”一模一样。 赵苏手抖了一下,米酒从杯沿流到他的手指上,他将酒杯放下,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长子。” “啊?!!!”除了祝重华,赵、祝、苏、陆等人都失声惊叫。 祝缨道:“是啊,不是好事。” 皇长子他是个傻子!然而他又占着个“长”,在没有“嫡”的情况下,也不能说这样的选择有毛病。但是众所周知的是,一个傻子是当不好皇帝的,傻子的兄弟们也不会服气。选了个傻子做太子,还能说明一件事——傻子他爹如果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那就是遇到了难题、被人掣肘了。 皇帝的处境或者心境也非常的不妙。再联系一下郑、冼没有分出胜负的党争,这个朝廷…… 苏喆感慨道:“陈相公又要犯难了。” 祝缨道:“他犯难的事儿将来还多着呢。三件,东宫,党争,边患。哪一样都不能掉以轻心。不止是陈萌,这三件事还可能会影响到我们。你们都是安南的菁华,要心里有数,天下大势,必会影响到安南。” “是。”众人一时失了谈笑的兴致。别的可以不管,这个边患怕不包括西番?安南如今可不想对上西番啊! 祝缨道:“怎么这么个表情?天塌不下来,还没到眼前呢,准备着就是。没有这几件事,以后也会有别的事把安南牵扯进去。要沉住气。” “是。” “好了,来,今天只管吃饭。” 接下来她便不再说朝廷大事了,祝缨又说起安葬父母的事情,这个事大家都能说上两句。苏喆说她母亲在信里也问起了,也说一定要到场的。郎睿也说他父母也要来。路丹青、林风就不提各自的家人。 祝缨对赵苏道:“吉远的人要来,路途太远,不必都到,有几个年轻力壮身体好的能赶过来就好。我给他们发帖子,来了你管待他们,多半还要提路的事儿。” “是。”西、北两处关卡要紧,梧州同样重要。吉远士绅磨了赵苏有一阵子了,希望进出安南能够更方便一些,如果可以,希望可以在西州设个会馆。 聊了一会儿,氛围又渐渐好了起来,颇有几个人微醺。 过不数日,新墓建好,苏鸣鸾等人也陆续赶到,吉远士绅到得最晚,奠仪却最丰厚。荆纲这次没有来,他又被起复,已不在吉远府,打头的依旧是赵苏的父母与顾翁。 祝缨先不与顾翁深谈,只让赵苏先把他招待到客馆去,留赵氏夫妇在幕府说话。 她对赵娘子十分直接:“阿姐,你有事。” 赵娘子咧咧嘴:“瞒不过你。这可真是……这事也只有我来说了,飞虎,死了。” 苏飞虎死了,但是苏晟还在北关看大门,他连西州都很少回来,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回家奔丧。按说应该是愿意的,不过这几天的犟劲儿,回去还要面对兄弟、嫂子,难讲。 祝缨看向苏鸣鸾,苏鸣鸾也是苦笑:“还请姥同他说一说,他或许会听。” 祝缨道:“让新乐去替他回来。” 苏鸣鸾姑姪俩齐声道谢。 祝缨对苏喆道:“你也回去一趟吧,一旦发生口角,也好劝解劝解。” 苏鸣鸾会意,道:“我也老了,与这群猴子闹不动了,好在她还年轻,有的是力气。” 苏喆道:“我要等阿婆下葬再回去。” 祝缨亲自主持仪式,将父母的棺椁葬入墓中,封闭了墓道。墓朝向北方,祝缨自己对“故乡”没有执念,不过想父母应该是想回去看看的,便这么安排了。 从墓地回来,苏家人便匆忙返回。顾翁并不与他们同行,独自登门求见。顾翁所求不出意外,也是设会馆、请求通过安南的驿路北上时方便一些。对此,祝缨早有预料。她修这驿路为的也就是与山外的联系,此时当然不会拒绝。 顾翁大喜,拜倒在地:“咱们福禄县,永念恩德。” 祝缨道:“且慢高兴,我修这路可不容易,压坏了要付钱的。” 顾翁一怔,马上说:“这是应该的!” 祝缨道:“好。”她抽商税很轻,拢共抽三个二十分之一,分别从两个关卡收取。即货物进来,抽二十分之一的过关税、二十分之一的路费,出去,再抽二十分之一。除了这些,在安南全境,不再另收任何税。 这是直接收进府库的,然后由府库做出预算,酌情使用。 顾翁心事已了,这才随着赵苏一同东归。祝缨亲自送赵苏出城,顺便把顾翁一同送走。祝青君又来辞行,祝缨道:“军屯不要让别人插手,这些人、地、粮都给我留着,你要从中选出精壮,继续训练他们。” “诶?” “万一有用呢?”祝缨说,“一旦有变,现有的兵马是不够使的。匆忙之间召集的壮丁,打打西卡、吉玛这样乌合之众还能应付,如果对方是官军,那就是刀俎鱼肉。练着吧,山外有事,我们是不能独善其身的。” 第515章 家务 祝青君接到了祝缨的任务,心里沉甸甸的。她如今的荣耀、威望、地位多是从军功上来,然而听说接下来可能还有战事,且不局限于安南,实在难让她高兴得起来。 战争的酷烈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安南那个“西征”,即使算上了普生头人排下奴隶阵前虐杀,对普通人的害处、战争的复杂性、对人性的考验也绝比不上国家之间的的战争。第一就是规模不一样,规模一旦大了,就什么人都有了! 安南的西征在她们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至少没有杀良冒功、杀己方的良民冒功、没有围城之后吃人、没有发生日后,即使参与进去,以安南的状况,也难以掌控全局。也就是说,没办法约束其他人。 不参与其中,作为一个旁观者,义愤而已。参与其中而不能改变的无力感,让祝青君现在就开始恼火了。 她没有多言,普安州、军屯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早做一天、多做一点,日后能够回旋的余地也就更大一些。匆匆回房收拾了行李,祝青君去找花姐辞行。 花姐在幕府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也比以前住得更宽敞了一些,因张仙姑过世,房里的陈设也更加素净了。屋里人声不断,二江、周娓等人都来安慰她,这些人里与张仙姑感情最深厚的除了祝缨无疑就是花姐了。 杜大姐忙着斟茶待客,花姐道:“我没事儿。” 见她们还要劝慰,忙挑了另一个话头:“干娘走了,小祝说,除了些日常使的东西陪了去,还有些摆设、绸缎、首饰之类,都给大家分了吧。” 小江道:“分什么?你们留着当个念想。大人这一辈子,就是当自己不会疼似的。别分,你给她留下,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难道还要到别人家里睹物思人不成? 这事儿你就听我的,把太夫人的房子留下来,陈设也都留着,每日扫尘。想她了,就去房里坐坐,心里也好有个根。” 花姐勉强笑笑:“已经留了一些,那屋子我来照顾。这些有京里带来的,绸缎布匹,年载长了就朽坏了,都拿去吧。哎,把青君、丹青她们也叫来,我来给大伙儿分一分。给小妹也留一分。凡在祝家养过的女孩子,也都有一分。” 小江见状,只得点头:“也好。” 杜大姐出门叫几个小学徒分头叫人过来,祝青君在路上就被拣到了,拉到了花姐房里。很快,路丹青、巫仁、江珍江宝、项安等都被请到了花姐房里。连同祝青叶、青雪等人也都有份。 祝青君分得不少,她十分推辞,只取了一只镯子拿走:“我要这个就够了。” 小江道:“给你就拿着,拿了回去好好收着。” 花姐道:“她们都有的。” 虽然是都有,不过各人得到的还是不一样的,花姐已经把东西一份一份地包好,上面贴上了签子,这份你的、那份她的。一人一个小包,彼此也看不到各自得了什么。年轻些的得的少些,祝青君、苏喆的包袱大一点。 花姐又多分了些绸缎给小江,小江道:“这么鲜亮,我也穿不惯。” “过完年,给孩子做两身新衣不是正好?你不穿,她们正青春,穿得鲜亮些正好。谁能不爱美呢?青君也是,快拿了去。” 一群人慢慢地分着东西,最后是苏喆、祁娘子的,花姐道:“过两天给小祁送过去。小妹,就等她自己回来吧。” 路丹青道:“她这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苏喆管幕府的庶务有些日子了,现在祝缨仿佛是受了母丧的影响不大管事儿,苏喆又不在,幕府愈发的忙了。路丹青也是偏武职,如今却不得不被抓来兼一部分文职,她迫切希望苏喆早点回来干活! 巫仁好奇地问:“你没跟着回去,会不会落埋怨?” “我不去看他们吵架,他们就别得了便宜再卖乖了。各家没了父母,有几家不吵架的?还有打的呢!我是担心他们不把小妹放眼里,又要一通好闹了。”一个个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恐怕不太会看人眼色。 项安硬把话题从别人家的是非转了回来,道:“她孩子在老家,还是多住两天好。好好的母子二人,要我说,还是把孩子带过来的好。” 小江道:“她们家,自有安排。” 祝青君听她们说了一阵苏喆,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起身告辞。花姐道:“路上小心,哎,你也不带两个人。今时不同往日,出入带随从,啊~” 祝青君含糊地答应了,倒没有拒绝,如今安南的人手也不算宽裕,她以前带在身边的多是武职,现在也是时候学着祝缨,在身边放一些聪明好学的年轻人,边干边学了。 思考着接下来安排的祝青君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花姐是还在操心她:“这孩子,形单影只的。” 小江道:“她打小有主意,你就甭为她操心啦,她孤单不了。” 项安道:“她年纪也不小啦,能不耽误人生大事,还是不要耽误的好。小妹都有自己的孩子了,结不结婚的没什么要紧,有个自己的孩子能少许多遗憾。”说着,又看了看屋里的年轻女孩子。 祝青叶道:“要孩子还不如到外面抱养一个。” 说完,又自悔失言,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下小江,然后特意把身体坐得板板正正的。小江倒没有多想,反是周娓点头道:“这主意不错,我也早想抱养个女孩子了。又能看看孩子什么样子挑个有眼缘的,又省了自己的事。以前总不得功夫,现在闲下来,也能养活孩子了。” 花姐不赞同地道:“只要有一个孩子,就会有一个母亲受苦,你们没吃的苦,是另有人为你受了,不要说得这么轻松。” 周娓缩了缩脖子,嘴硬道:“外面,不养的多得是……” “终是十月怀胎,哪好苛责?又未必是自己不想养,不是么?” 一句话说得众女都沉默了,弃婴的理由太多了,肯扔掉而不是直接溺死,都得说一声是心没有那么狠。 花姐道:“好啦,都散了吧。” 看着给苏喆的包袱,花姐也是挂心,不知道苏喆怎么样了,更是担心回家奔丧的苏晟。 ……—— 苏晟一路沉默,到了驿站,苏鸣鸾将他叫到跟前,问他回去之后有何打算,他也只是说:“我是回去奔丧的,家里有他们,也不用我管。完事儿我依旧回北关去。” 苏鸣鸾看这个侄子倒还不错,问道:“我问你分家的事呢?” 苏晟倒是无所谓:“给什么我就拿什么,给多少我就接多少。” “这就没了?” “嗯,没了。姑姑,我又不回来了,各家寨子里像我这样的能分到什么您也是知道的,现在提这个,有什么意思?” 苏鸣鸾道:“我分给你阿爸的可不少!” “世上像您这么能干、像他运气这么好的人可也不多。我不比他,大哥更比不了您。您就防着他们几个殴斗就行了,不用管我的。” 苏鸣鸾直摇头,苏晟就是不接这个事儿,她也只好说:“好吧,到了你不要离我太远。” “哎。” 苏鸣鸾的打算与祝缨差不多,调解、见证、主持的事都让苏喆来干,苏喆才是未来阿苏家的当家人。苏鸣鸾过去,主要是为了压阵,防止真的自相残杀起来,那实在不好看。 到了大寨,里面的丧事已经过半,侄子们来拜姑母兼家主。苏鸣鸾道:“我去看看你们阿妈。”将事情留给苏喆。 等到外面吵嚷起来的时候,苏鸣鸾也不管,与嫂子二人一起只当不知道。她是装聋作哑,她嫂子是真聋但不哑,两人在一起一说张仙姑的过世,二说苏飞虎死得早。外面的吵闹一直没停,直到吃饭的时候饭堵了嘴,才安静了下来。 晚间,苏喆虎着脸到了苏鸣鸾的房里:“阿妈!” “这就沉不住气了?” 苏喆摇了摇头,面色缓了缓:“他们也太蠢了,办的那叫什么事呢?” “怎么?争起来了?” “真要那样就好了。” 原来,留在老家的几个兄弟抱团排斥苏晟,以苏晟在西州不回来为由,想不分他家产。按照习俗,遗产就不是均分的,继承家业的长子分得最大一份,其他兄弟分得很少,许多人只有能够养活自家的财产,再多就没有了。子孙后代一不小心,没几代就成了寨子里的普通人了。 即使这样少的财产,他们也不打算给苏晟。苏晟自己无所谓,苏喆却不能让“我们幕府里出来的人”受气。苏晟不吵,苏喆还要主持呢。 苏鸣鸾道:“是这个道理,你打算怎么办?” “该分的一定要分,苏晟不要也得要!说他以后在西州不回来了?呵!”苏喆重重地冷哼,“不回来,放在那里养老鼠也得给他留下。” 苏鸣鸾微微点头:“不过呢……阿晟?过来。” 苏晟埋着头走进来,说:“你们甭费心了,不给就不给,我来看看阿妈,等阿爸下葬了就回去。吉远府的那些人刁钻得很,不亲自在北关看着我不放心。” 母女俩还要劝他,苏晟摇头:“有东西在儿,几间房子、一点牛羊,我还要想着自己有这么一分家产,分神。不如全心全意去西州。” 苏鸣鸾低头想了一下,道:“这样,东西你不能不要,不能坏了规矩。房子带不走,让他们折抵能带走的给你。你在西州安家,也要钱。” 苏晟无可不可地点头:“行。” 最后竟是苏鸣鸾母女在给苏晟争取,苏晟的哥哥们却拼命把他应得那一分折抵压价。能住人的大宅,因在寨子里,折的价就绝不够在西州城再办一个同样的,那钱能买两间房就不错了。苏家老大还不是压得最狠的,最狠的是那位娶了苏晟相亲姑娘的仁兄,他跳得比大哥还高,必不肯苏晟再回来。 看得苏喆也动了真怒,冷笑一声:“舅舅一走,你不是要去岳父家了?寨子里的事,让留在家里的人来商议吧。”把这位表弟给顶了回去。 一番拉扯,苏喆帮着苏晟争,奈何苏晟自己不想争,苏喆也只从表兄那里给表弟抠了一小匣生金。此后,家中就再没有苏晟的位置了。 苏晟也不生气,拜别母亲和姑母,回西州城去了。 苏鸣鸾与苏喆则先回阿苏县,苏喆生产的时候,经过考虑没有在条件更好的西州里生,带着肚子回到了阿苏家,在寨子里生的孩子、在寨子里休养。生完了,把孩子放在家里给苏鸣鸾照看,自己孤身返回西州。 母子俩见面的次数委实不多,孩子见到她已经不认识她了,张着小手冲苏鸣鸾叫:“阿婆。”看向苏喆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苏喆心头微酸,很快又扬起了笑容,苏鸣鸾抱着孩子,慢慢地哄着,母子俩渐渐熟悉,小孩子露出了高兴的笑,苏喆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笑容笑了起来。 小孩子不耐久坐,不多会儿就挣扎着下地,苏喆将他放到地上,对苏鸣鸾道:“我还要再生一个,不,两个,三个行。” “疯了?” “不够使啊!舅舅家儿子争,是因为家产少,咱们家,一个看不住,”苏喆看着儿子摇摇晃晃的背影说,“这还是个有爹的儿子,不安全。” “上下都看着你把他生在寨子里,他姓苏,是咱们家的人,谁能带走他改了姓名?” 苏喆道:“还是不合适,一个男孩子,安南幕府里女孩子更好。我看,姥很喜欢青君,她是姑姑养大的,又没有别人拖累,又有军功。她姓祝……” 苏鸣鸾微微皱眉:“你是想?这事太难!我把你送过去请姥抚养你,是为了咱们家,这是默契。你想得那么远,家里怎么办?就给了你安南,没有青君那样能战,你也坐不稳。” “我的儿女呢?”苏喆问道。 “那是以后的事,第一还是咱们寨子、咱们家。” 苏喆道:“好吧,我先不管这个,但不能不为儿女考虑。一个太单薄了。” “行,”苏鸣鸾很干脆地没有反对,“你是想跟重华家的那个小子过下去了?他有那么好吗?” “很乖,懂事,”苏喆中恳地评价,“一个男人,不自以为是、不自作主张地添乱。而且,姓祝,听起来就亲切。” 苏鸣鸾笑笑:“随你,在家住几天就回去吧。幕府一定有不少事,别误顾大事。回去多看看阿晟,他如今没别的亲人了。” “哎!” …… 苏喆在寨子里住了小半个月,离开时孩子哭得像个泪人儿,苏喆狠一狠心,还是没有把孩子带上,她伸手盖在孩子的眼睛上,对苏鸣鸾道:“找个好先生,好好地给他开蒙。” “还用你说?” 苏喆笑笑,扭头就走! 一路疾驰,回到幕府的时候苏晟还没离开——祝缨把他留下来休息,苏喆略略放心,回到自己的签押房,重新拣起公务。 说来也巧,她走之前,朝廷立了太子。她回来之后,又有诏书发了过来:皇帝立了新皇后。 新皇后是姓穆,是穆太后的侄孙女,与皇帝差了一辈。苏喆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终于找出一个模糊的剪影,是一个小女孩儿,很安静。然后就没有了。 小女孩儿也长大了啊…… “她要是再生个儿子,可就热闹了。生不出来,也已经很热闹了。”苏喆喃喃地说。 第516章 绸缪 苏喆将手上的公务分门别类地整更干好,挑出比较紧急的回复了,又将需要祝缨批复的单独挑出来,看看时间,挟了公文去后面找祝缨。 再到后面,就见杜大姐带着林风的妻子往后面走,林娘子先招呼一声:“回来了?” 苏喆打量了一下对方微微凸起的小腹,也笑道:“是。你这是?” 林娘子有点不好意思:“是,有点儿事来同姥说说。不会耽误你们的正事吧?” 苏喆摆摆手,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你先去说,我才回来,还没见姑姑呢,看了姑姑两再去见姥。” 林娘子方才同杜大姐一同去了。 苏喆在当地站了一小会儿,也循着她们的路线走了过去——这个时候花姐在学校里,怎么会在后院?不过借口罢了。 她对门口的护卫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公文,又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护卫们点一点头,没有马上通报。苏喆安静地站在廊下,听里面说话:“姥,那孩子阿妈阿爸都没了,还求您多可怜可怜她。” 接着是祝缨的声音:“我知道了,林风那里我来说,明天你们把人送过来吧。” 林娘子高兴地说:“是!我回去就给她收拾衣裳。” 苏喆心道:这难道说的是那个孩子?姥要接她到幕府里来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里面林娘子说完了事,愉快地告辞,出门就看到苏喆:“这么快就回来了?姑姑没留你多说一会儿话?” 苏喆点点头,指指屋里,林娘子道:“姥在里面呢,你有事,快过去吧。” 苏喆匆匆入内,就听祝缨带笑的声音问道:“姑姑?” 苏喆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中的公文放到祝缨的案上:“刚才路上遇到她,看她的样子像是有心事,就没同她一道进来。这是今天的几件事,有新皇后,贺表、礼物……” 安南还自认是朝廷的地方,皇帝二婚,得表示祝贺。安南往京城送礼是很有意思的,给皇帝,体现一个“礼轻情义重”,给郑、陈之类的大臣,主要是“实惠”,或是值钱的东西,或是利益的勾兑。给祝缨的旧识们,主要是“合用”。给其他人,主要是不给。 层次分明。 祝缨道:“行,贺表我来写,到时候联署。” 苏喆想了一下,又提了提苏晟:“您给他安排一下吧,那家,他一时半会儿是不好回去的。”但是对苏晟受到的委屈,她并不详述。幕府出来的人不能受气,自家的家事,也不宜到处诉苦。 祝缨道:“这个我与他谈过了,先留在西州。倒是你,孩子就这么放在寨子里了?” 苏喆道:“是。阿妈身边有个孩子,也热闹一点儿。我把他生在寨子里,就是为了让寨子里的人看着,他是我的儿子,不是胡乱抱来凑数的。让他在寨子里长大,也好让人都认识他。”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阿苏县算是阿苏家的“根本之地”,怎么也不能轻易放弃。苏喆自己幼年的经历,苏鸣鸾将她送到祝缨身边学习,是为了她能更好地继承家业,现在她把孩子放到寨子里,也是一样的心情。 祝缨道:“也好。功课不能忘了,现在还小,过两年一定要认真读书。” “是,已经与阿妈说,好好请先生启蒙了。” “不要从外面找,读那些个外面的伦理纲常,容易读坏,”祝缨叮嘱道,“想想他们都会教孩子什么,人呐,眼前摆着一条平坦大路,他是一定会想去走的。他要走了那条路,对你可不是好事。” 苏喆肃容道:“是。对了,刚才林家的来,是……您要让那个孩子住在府里?” 她说的“那个孩子”就是林风的侄女,一个孤女。林风给她带到家里来养着,本是好心,然而安南事多,林风又忙,叔叔自然是没有与侄女太亲密的,便把侄女交给妻子。女孩儿早到了上学的年纪,白天往学校里一放,有老师教着,晚上回家吃个饭、睡个觉而已。 这孩子以前父母俱在的时候就没怎么上过学,起初是跟不上,那时候西州城还没建好,还是在梧州官学。花姐特意关照,给她和小孩子一起学,渐渐识字、学官话,她又刻苦,看着也不笨。 后来到了西州,依旧跟着婶婶住。林家在西州城有自己住宅,宅子不算小,也不在乎给一个女孩子单独的房间、安排两个侍女。然而林风经常不在家,林娘子的学问还不如她,管个家行,也辅导不了她的功课。 林家还有个已经能跑能跳四处拆家的儿子,正在调皮的时候,林娘子又怀孕了,还要管家。 种种原因,女孩子本就跟不上趟的功课又隐隐有了下滑的趋势。花姐发现了,回来闲聊的时候同祝缨说了,祝缨便问了林娘子。 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出。 祝缨道:“她那家里,也是腾不开手,我这儿正好有空房子。赵霁他们、阿扑,也都在上学。再长长,就能给你打下手了,大家也可以轻松一点了。” 苏喆道:“是啊。我家那个可惜太小,不然,也该来好好干活的。” 祝缨道:“长大些就带过来嘛。人不能一直读书而不做事,那样就读傻了。朝廷多少大臣,都是傻子。” 苏喆噗哧一笑:“是。那……我这就与巫仁她们准备贺礼去了?” “去吧。” ………… 次日,休沐日,林娘子亲自把侄女儿林戈送了过来,花姐也没有出门,与祝缨一道等着接人。花姐对这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比别人更多一分关爱,安南也拨钱养孤儿,西征的遗孤都是祝缨在养。林戈却又与他们不一样,别人的父母是烈士、英雄,是被敌人杀死的。林戈的父亲是被伯父杀死的,母亲是抛弃了子女的。 花姐拉过林戈的手,说:“以后就跟我住吧。来,认一认人。这人你见过的,不要害怕,你的名字还是她起的。”林戈以前父母在的时候当然不是这个名字,被林风带过去上学,得有个学名。林风这时候脑子灵光了一下,请祝缨给孩子重新起个名儿。祝缨也不推辞,就给她起名林戈。 人是认识的,林戈端端正正地在祝缨面前跪下:“姥!” 祝缨点一点头,林戈比普通的南方女孩子略高一点,肤色白皙,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冰凉。她的表情有点阴沉,竟使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有了点阴暗的色彩。 祝缨道:“来,这些人你都见过的,阿扑。” 阿扑的年纪与林戈相仿,人却开朗许多,大大咧咧地冲林戈笑笑:“以后就可以一起从府里去学堂啦!府里的饭好吃。” 林戈冲他点点头,阿扑忍不住又说:“你这样可不成啊,要多说,多说才能学好官话。” 郎睿道:“管好你的嘴。” “我又没说错。” 祝缨道:“好啦,不要争啦,话没错,不过人今天才过来,说点儿别的。” “哦……” 花姐拉着林戈的手,轻声安抚:“呐,他们就这个样子,慢慢你就知道了。” 林戈沉默地点了点头,话比见到了生人的巫仁还要少。花姐与祝缨也不勉强,花姐又要带杜大姐给她安放行李,林娘子道:“我来我来,她用的东西我都带了来了。”表情微微有点不好意思。 杜大姐道:“那娘子这边请。” 祝缨则对赵霁等人说:“今天休息,暂不考你们的功课了,玩儿去吧,一会儿一块儿吃饭。” “哄”一声,一群小鬼就散了。 花姐笑看他们越跑越远,转个弯,不见了,摇一摇头:“我去看看林戈。” “有杜大姐呢,你再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祝缨道:“接下来,你帮我从学校挑选一些端正的孩子,带到府里来。” 花姐先答应了一声“好”然后迟疑地问:“你这是?要用来做什么?像阿炼他们小时候那样养着,还是像官学生那样让他们干活?又或者?” 祝缨笑道:“那不是都一样?” 花姐走近了,低声道:“我以为,你是要青君她们……” “可也不能只靠他们几个不是?我也不能只认识他们几个。以前什么都缺,样样不凑手,现在缓过来了,那当然要接着储才。整个安南,只有我的身边最合适。又不是要放弃青君阿炼他们,他们是一代,如今都到了婚育的年纪。我该着手下一代了,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人才与人不同,人,生育、成长,或二十年或三十年为一代一世。人才,十年之后没有下一批人,就要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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