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不会做饭?你吃了我几十年的饭你说我不会做饭,不扎头发怎么了?你回来吃饭还要家里人像外面一样戴口罩戴厨师帽是不是?” “我说要让你戴口罩了,你扯那么多。”彭姠之呼出一口气,懒得说了。 “哎呀,”厨房门口传来姥姥焦急的嗓音,“干什么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吵架,又吵架。” 彭姠之把头发往后撩,绕过她去看燃气热水器,伸手把温度调高,然后顺手拿过旁边的毛巾,把按钮那一圈擦拭一遍。 “姥姥,按这个就可以调温度,你要冷了就记得调。”她对着姥姥说。 但姥姥不常住这里,又年纪大了,究竟是跟谁说的,不言自明。 徐女士看她一眼,继续炒菜。 姥姥拉着彭姠之的手,一面说她乖,一面领着她进卧室,把门关上,然后从枕头下的布包里翻出十来张钞票,塞给她。 “哎呀干嘛呀,”彭姠之不要,“我都多大了回来还给我红包呀。” “姥姥攒的退休金,不给你们花,给谁花啊。”姥姥眼睛一瞪,嫌她不乖了。 “不要,真不要,我现在可有钱了,我还得包红包孝敬你呢。”彭姠之从兜里掏出来,两个,一个个塞到姥姥手里,“喏,这个给您,这个,你帮我给我妈。” “你自己怎么不给她的呀,”姥姥在床上坐下来,“你给她,她高兴的。” 彭姠之踢着拖鞋,双手撑在床边:“我给她,她又要念,今年赚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攒了多少钱,什么时候能攒个首付,烦死了。” 姥姥叹气,拉住彭姠之的手,给她搓热,说:“你妈妈也很难的,她当年想供你上学,买断工龄拿了一笔钱,现在都没有退休工资,所以嘛对钱是比较紧张。以前她投资货船,每个月还有点收入,现在货船生意不好做,船也卖了,坐吃山空当然是紧巴巴的,每天嘛不是怕我生病,就是怕她生病。” “我也不想跟她住一起,我吃两个鸡腿她还说我,还不让我吃水果的。”这个油了,那个糖分高了,生怕进医院。 彭姠之听着厨房里徐女士炒菜的声音,突然就有点心酸。 “今年她说你可能不回来,我还想他们姊妹几个在老家过年,结果呢你妈妈和你舅舅又吵了一架,你舅舅说我拿退休金补贴你妈妈,还说房子也给她住,你舅舅那个不成器的,讲话又不好听。” 姥姥说着说着,就抹眼泪了。 “姥姥。”彭姠之眼圈也热了,抱着姥姥哄她。 她突然很感叹,自己在外面特别要强,也出了名的仗义,朋友有什么困难她都能很快发现,而且尽量给予帮助,更别说是纪鸣橙,她甚至可以倾尽所有。 但对于曾经最亲近的人,像是被一叶障目,就是看不到她的难,就是看不到她的苦,只看到她吵架时的针锋相对,只看到她好面子逞强的可笑,只看到她对自己的忽视和伤害。 心情复杂。 出来之后她没有再对徐女士大小声,在饭桌上祖孙三代一起和平地吃了顿饭,最后一道大菜是松鼠桂鱼,彭姠之六岁的时候说过好吃,之后就年年都有,哪怕今年徐女士跟姥姥说,彭姠之不一定回来了。 一顿饭快到尾声,彭姠之主动说:“我投资了一个牙科诊所,开在外滩,年后就营业了,姥姥你以后牙齿不好,就找我。” 姥姥很惊喜:“之之这么厉害的呀,当医生了?开诊所了。” “我不是医生。”彭姠之有点脸红。 徐女士看她一眼,对她怎么回事心知肚明,但她没说什么。 “那也很厉害的。”姥姥喜气洋洋。 彭姠之笑着说:“姥姥,以后你要是牙齿掉了,我给你镶金牙,好不好?” “我这里已经掉了两颗了。”姥姥张嘴要给她看。 “我看看。”彭姠之伸头。 徐女士收拾碗筷,进屋洗碗,听着外面彭姠之的笑语,忽然有点恍惚。 开诊所了?能安定下来吗,能安稳下来吗? 外间姥姥还在问:“你怎么有钱开医院的?” “我跟人合伙的,”彭姠之说,“我把我的摩托车什么的卖了。” “哎哟,”姥姥谢天谢地,“你不骑那个嗡嗡嗡的了?” “嗯……少骑一点吧。” “哎哟真是阿弥陀佛,你有一年回来,骑着那个在胡同里转,姥姥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轰隆轰隆的。” “你妈还说你喜欢,哎哟,姥姥是喜欢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姥姥仍在说:“少骑一点嘛,姥姥担心的。” “好。”这回彭姠之没再犟嘴,说自己技术很好,或者说别人都不懂,她想了想对着纪鸣橙,怕自己出事的心情,很乖巧地答了,好。 徐女士也听到了。 第96章 和彭姠之预计的不同,这个除夕她在家里住的,她妈妈给她铺床,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时候,发现竟然开了电热毯。 这个房子的暖气还是不太热,尤其是夜里温差大,屋子里也带不太起来。 她躺在被窝里,给纪鸣橙发消息。 纪鸣橙打电话过来了,这次她跟她说,打开窗户,看看外面,有人在放烟花。 彭姠之于是披着外套站在窗前,笑了:“我房间这个窗户看出去是个平台,上面有些垃圾建材什么的,挺丑的。 “正好,”纪鸣橙说,“我窗前是面墙。” 她想起彭姠之第一次深夜给她打电话,邀请她看夜色的时候。 “难怪你当时觉得不漂亮。”彭姠之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着围墙,也漂亮。”纪鸣橙轻声说。楼下两只大狗仍然在打架,脚下一出溜,差点摔到雪地里。 “能睡着吗?“纪鸣橙问她,声音在电话里沙沙的,酥酥的。 “如果你明天来接我,应该就问题不大。” “几点?” “九点。”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这次可以讲价吗?” 彭姠之笑:“这次不行。” “把地址发我。” 互道晚安后,彭姠之设了个七点的闹铃,然后关掉电热毯,外面的热闹还没停歇,但她奇迹般地睡着了。嘴角还是勾起来的,啧,真腻歪,真纯爱,真让她自己都受不了。 大年初一,彭姠之精神抖擞地起来,跟姥姥说过年好,徐女士又在厨房里忙活,彭姠之总在想,厨房里到底有那么多活吗,还是她这样,可以避免跟自己相顾无言的尴尬。 她跟姥姥说了九点要走,还有工作,乖乖承诺有空就回来看她,故意说得很大声,算是顺便跟徐女士交代。 八点四十,她接到纪鸣橙的电话。 “新年快乐。”软橙子很有仪式感,冷淡的声音微微带着笑。 彭姠之小跑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果然在雪地里看到一只瘦小的纪鸣橙。好在她们家楼层不高,还能看清楚她的穿着,羊角扣的学院派大衣,一头长发披散着,书卷气十足的眼镜,站在楼下低头看雪,右脚无意识地划了两道。 像是从电话里听到彭姠之跑到阳台的气息,她抬脸看,干净的脸在雪里更像是被洗过一遍,眉目看不清,只能看到她的身形气质和向上张望的动作。 “你来早了,我妈刚给我和姥姥煮了汤圆,还没吃,要不你去找个地儿坐会儿。”彭姠之够着头看她。 很快又自我否定:“嘶……但这大年初一都没开门吧,要不你到门厅里来,我马上吃完就下来,十分钟,不,五分钟。” “不着急。”纪鸣橙应该是勾了勾嘴角,尽管彭姠之看不清楚,但她听到她的气息了。 于是彭姠之也笑了笑,趴在栏杆上不想挂电话。 “冷不冷?戴手套了吗,我看不清。”她问。 “戴了,不冷。”纪鸣橙的嗓子跟雪化过似的。 彭姠之又是笑,讲不出来,光是笑,无意识地往右边一瞥,突然掩住话筒,说:“你低头,你低头。” “怎么了?”纪鸣橙听话地把头埋下去。 “我妈好像在厨房的阳台那看你。”彭姠之用气声说。 纪鸣橙愣住了,本能地往后转身,脚下没有再勾雪,几秒后才问:“她……看我?” “应该是,伸着脖子偷偷看呢。”彭姠之又瞄一眼,侧过身。 “那,我要出去吗?”纪鸣橙也没有经验,嗓子有点僵了。 抬手,把头发挽到耳后去。 彭姠之因为她这个动作笑出声,低声问:“你是不是脸红了?” “没有。我要出去吗?”纪鸣橙又问。 “问我干嘛呀,”彭姠之想使坏了,“纪博士不是很有头脑吗,这种事还问我啊,还问两遍,啧。” 纪鸣橙叹气,不想说话了。 彭姠之怕她冻着,赶紧挂了电话,然后跟她妈说要吃汤圆了。 一边吃一边看着时间,还盯着黑芝麻馅儿的软糯汤圆笑,意味深长地吃完,才三分钟,她擦着嘴跟姥姥和徐女士说得下去了。 往常徐女士总要骂她,跟赶命似的,姥姥还没下席就要跑,一点都不礼貌,但徐女士这回没管,直到她在门厅套靴子,才说,门后面有把伞。 现在没下雪,但天气预报说晚点可能要飘一点儿。 彭姠之拎着伞下楼,不一会儿挽着纪鸣橙从门厅里走出来,纪鸣橙仍在别扭:“你妈不会看到吗?” “看看呗。”彭姠之无所谓,把她搂得更紧一些,“冻坏了吧,靠着我,把手揣我兜里。” 下午她们没有出门,窝在家里看投影,一部爱情老片子,纪鸣橙一边看,一边搂着彭姠之,慢慢蹭她的脸。 彭姠之在荧幕的光影里捧着她的脸:“这么想跟我腻歪啊?” 然后含住她的嘴唇,游鱼一样的舌头灵活地描绘她。 纪鸣橙皱眉:“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很快速地舔。”纪鸣橙的嘴唇轻轻碰彭姠之的嘴角。 彭姠之摸她的脸,眼睛里像盛了水:“那喜欢慢慢的,是不是?” 纪鸣橙没有回答她,放在她肩膀的手往下,托住她胸前的柔软。 彭姠之越来越懂怎么去爱一个女孩子了,耐心,细心,尊重,又不急于求成。她们是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两条叛逆的小鱼,相濡以沫,柔软又澄澈,她们没有谁是付出者,没有谁是支撑者,却又都是付出者,都是支撑者。 以前彭姠之对于爱情,像泥鳅,要拼命将自己钻到泥里去,和别人融在一起。钻的过程中她将头脑埋起来,眼睛也遮住,耳朵也遮住。 但纪鸣橙和她的爱情,是在一盆清水里,她们每天都要给彼此更换新鲜的干净的水,让两条小鱼能够吸收养分,能够获取氧气,能够睁眼看周遭。 原来还有嫩绿的水草,原来还有晶莹的雨花石。 彭姠之微喘着说:“去卧室。” 她们拉好窗帘,又开始用身体讲述,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一次,彭姠之很不一样,她红着脸跟纪鸣橙说,她想试试更亲密一点,但她又害怕,怕疼,怕心里又不舒服。 她的小神仙纪鸣橙又给了新的解法,她被绸缎一样的长发包裹着,说:“那我先替你试一试,我告诉你什么感受,你就不会再怕了。” 彭姠之心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忘情地吻住纪鸣橙肩头沁出的薄汗,手指开始探索水源。 “疼吗?”她进到了湿润的山谷,很奇妙,原来十指连心的感觉是这样的,她的指尖被包裹,却好似被包裹住了心脏。 纪鸣橙蹙眉,断断续续地说:“有点,不习惯,涩涩的,胀胀的,但不是很难受。” 她尽量把感觉说得详细,担心彭姠之害怕,但由于第一次把这种感受宣之于口,她的耳朵红透了,脖子也红透了,脸上的脂粉也醉透了。 彭姠之没来由地想哭。 她吻着纪鸣橙的耳廓,说:“试一试。” 爱一定是一场不受控的宿醉,头昏脑胀四肢酸软心尖发麻,可灵魂会飘起来,让你变得很轻很轻,像是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像是可以在风里自由地生长。 她被小心地进入了,来人很礼貌,给她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不仅是这几分钟,还有这一年,这十年。 其实不是很难受,但也没有多大的欢愉可言,更多的是心理上,她仿佛能感受到纪鸣橙手指的形状,用闭眼的方式,用私密的方式。 她感到纪鸣橙在自己的生命中进进出出,不厌其烦,她并不觉得这条道路崎岖或者狭窄,也不因为任何目的而长途跋涉,她只想要接近她,取悦她。 彭姠之抬起手,捂住自己微微濡湿的眼睛,哽咽了。 旅途结束后,她问纪鸣橙:“能不能不要出去,再待一会儿。” 纪鸣橙在她的身体里。她想邀请她,再待一会儿,再亲密无间一会儿。 第97章 三月,春风重逢的季节。当然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纪鸣橙的诊所在临江路开业,起名“橙之口腔”。 这个名字很有小心思,只认识纪医生的熟客以为是“纪鸣橙的牙科诊所”,而同时认识彭姠之的人就不一样了。 开业那天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外滩更不允许放两个音响很有排场地动次打次,只有几个花篮,都不算大,店铺前方很干净,雪化得差不多了,怕朋友们来滑倒,纪鸣橙请人把冰碴子再铲了一遍。 纪鸣橙的诊所是预约制,之前一直在她这里做正畸的患者资源都预约到了头一周,而开业第一天基本没有新客,彭姠之很勤劳,在门口的几条街派发传单。 一抬头,见两辆车停在门口,于舟苏唱向挽晁新她们来了,还领着晁牌牌。 卷发撩人的大御姐彭姠之站在店前,看着她们一个个大衣加身,哈着白气,光鲜亮丽地从豪车上下来,突然觉得特有排面。 看来晁新这两年也是没少赚啊,上初中的小牌牌都隐隐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了。 “发传单儿?”走在最前面的于舟惊了,这大冷风天的。 “高端的诊所往往要用最朴素的揽客方式,”彭姠之笑一声,熟练地塞几张传单到她们手里,“进去吧,里面没人。” 她当先把剩下的传单抱着,转身进门,打了个哆嗦:“纪大夫。” 纪鸣橙从楼梯上下来,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 朴实的低马尾,不起眼的眼镜,不施粉黛的脸,白大褂里是高领毛衣,和彭姠之花枝招展的打扮是相反数。 “行走的九五折来了。”彭姠之靠在前台,跟靠在吧台似的,风情万种。 苏唱的脚步一顿,看看自己手上的传单——开业酬宾,三月项目全场八折。 “看我干嘛?”彭姠之杵着脸,“人那谁说了,谁给苏唱省一分钱,都是看不起她。” “谁说的?”于舟好奇。 “那次我直播唠嗑,她粉丝说的,i唱说的。”彭姠之一副“这不是姐能理解的群体”的表情,摇摇头。 纪鸣橙走过来:“坐吧。” 六人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上,牌牌站着,看一眼坐下倒茶的纪鸣橙,把脸埋在晁新脖子里,扭捏了。 嘿,彭姠之点她:“你干嘛?”干嘛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 “她最近看的一本小说,主角是牙医,她很崇拜。”晁新拥着她,笑笑说。 彭姠之眯眼,窃窃问:“百合文啊?” “无CP。” “吓死,我还以为我祖传的直女牌匾送不出去了。” “少让她看点这些网络小说,眼看着孩子都早熟了。”彭姠之看她对纪鸣橙花痴,有点酸,但不多。 “是哈,”于舟跟向挽说,“回头你把她微博那个叫‘彭姠之’的账号取关了吧,三天两头发合照什么的,挺带坏小朋友。” 彭姠之恨她。 纪鸣橙抿唇笑。 “我说,你们就来看一眼,喝杯茶,蹭个饭?有没有口腔问题,有没有?”彭姠之把传单裹成一个小圆筒,在茶几上敲了敲,给自己打个节奏起范儿,“以后你们的牙,全归我了,你们要敢去别的医院,就绝交。” “啊,”于舟哀道,“你们诊所很贵的,我要有点小毛病,去三甲医院也不行吗,那个能用医保啊。” “少来,你全职写文,有五险一金吗?” “我帮苏唱问啊,她公司的人都有医保有定点医院。”于舟说。 “嘶……你提醒我了,”彭姠之眸光闪闪,对着苏唱和晁新点点下巴,“你俩还有工作室呢,回头带点传单回去,务必员工人手一份。” “你这人做起生意来,怎么这么赶尽杀绝啊?”于舟啧啧称奇,“以前彭导最大气,最敞亮,最不计较钱了。” 有老婆要养嘛,今时不同往日。 彭姠之拉牌牌:“过来,彭姨看看,你这小牙齿长得怎么样,端不端正,哎我怎么觉得你嘴有点凸啊,要不要做个正畸啊?纪鸣橙,你帮她看看?” 纪鸣橙靠过来,牌牌惊恐地捂住嘴,要哭了。 “我嘴不凸啊妈。”她转头小声问晁新。 “我看凸。”彭姠之很坚持。 “不凸吧,向老师。”她又弱弱转向向挽。 向挽蹙眉:“你挪开手,转过去,我瞧瞧。” 牌牌忐忑地侧对着她,向挽伸出一个食指比划比划,偏脸对晁新道:“好似不在一条线上。” “是有点。”晁新也认真看,点头。 牌牌瞪大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听晁新架着二郎腿,问纪鸣橙:“如果做正畸,大概多少钱?” “隐形矫正6万左右,常规矫正3万。”纪鸣橙慢吞吞道。 话音刚落,向挽柔声道:“我瞧着,不凸。” 她再竖起食指,探出胳膊:“这样瞧,便在一条线上,方才竟是晃神儿了。” “真的吗?”牌牌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很可怜,“真的吗?到底凸不凸啊,于舟舟,苏唱……” 她挨个求助,于舟把她拉过去,左右看:“不凸,这不正常嘴吗?” 苏唱也抬眼:“正常。” “真哒?”牌牌含泪问纪鸣橙,她比较听医生的。 “张嘴我看看。”纪鸣橙笑了笑。 “啊——”牌牌用尽毕生力气张大嘴。 “咬合没有问题,牙齿也挺整齐的,不用做,”纪鸣橙淡淡道,说完提醒她,“闭上吧。” 牌牌觉得自己更可怜了,委屈地看一眼晁新和向挽,扑到于舟怀里:“我今晚去你家睡吧,我想离家出走了。” 彭姠之笑倒在纪鸣橙身上,小声跟她说:“好玩儿吧,这小孩儿可好忽悠了,哈哈哈。” 纪鸣橙掖了掖嘴角。 于舟抱着牌牌轻声说:“你最近在我家住得有点多,你小姨可能会嫉妒我们。去纪老师家里住吧,她们俩很喜欢你的。” 她说完,弯了弯眼睛。 彭姠之轻轻用脚尖踢她,这八大芹菜也越来越坏了,分明就是派出小团子,打扰她俩二人世界呢。 牌牌瞄一眼纪鸣橙,哼哼唧唧的又不好意思了。 几人聊了一会儿,去隔壁的餐厅吃饭,是一家西餐厅,牌牌看到薯角什么的就很开心了, 又跟晁新一起看玻璃窗外,树上没化的霜花。 于舟和彭姠之去洗手间,洗完手,彭姠之正要出去,突然被于舟拉住,在洗手台前跟她聊天。 “你真把车什么的卖了?”她问彭姠之。 “嗯,开这个店了啊。” 于舟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看这装修,得不少钱吧,你把你所有钱都投进去了?” “差不多吧,怎么了?” “那……”于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她觉得作为朋友,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彭姠之,毕竟俩人没在一起多久,“那这个诊所,有你的名字吗?” 彭姠之一听就明白了,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我占98%。” 于舟倒吸一口凉气:“你投了这么多。” “不是,她投得比较多,但她给了我98%。” “那你这也不好收吧,这个,感觉挺不好的。”于舟很操心。 “我知道,你当我什么人呢,”彭姠之让她放心,“但她这个诊所吧,我是一窍不通,没了她什么也不是,她写我名,就是想让我有点安全感。她提这个的时候,我俩刚吵架和好,挺严重的那种。” “我当时很高兴她想跟我‘不分你我’,当然也在想,要是我不答应,非得算清楚,她肯定挺难受的,怕我不是真的原谅她。她这人吧,其实也不是特别有安全感,我管着她的钱,她还挺开心的。”彭姠之抿抿嘴唇,望着远处看菜单的纪鸣橙,笑了。 “但后来我想了很多。”在和纪鸣橙一起为装修精打细算的时候,在俩人一个个核对医疗器械的时候。 在一点点和纪鸣橙把未来生活像搭积木一样搭起来的时候。 她开始明白,一段稳固而健康的关系,不是用牺牲和付出来证明,而该用收获和成果。 不是她能给你多少钱,你能为她卖几辆车,而是你们两个人最终都能得到更好的。 “开业前,我找你家苏唱科普投资知识,她跟我说可以单拟分红协议,我就跟橙子补了一份协议约定分红比例,后续赚钱,她占大头。这样,咱俩还是分不开,但也算平衡。” 她扇着蝴蝶一样好看的睫毛,轻轻垂了垂,像收敛翅膀,倦鸟归巢。 于舟看着她,觉得她真的不一样了,她在爱情里没有横冲直撞,也没有盲目享受,她真的在思考,在为两个人的将来打算和考虑。 “挺神奇吧,她教我的。”彭姠之笑着感叹。 她开始在感情里动脑子了,怎样为对方好,怎样彼此依靠,最好能够实现长久互利与对等。 两个人相处需要经营,也需要智慧,以前那样只靠多巴胺是行不通的。 彭姠之也终于学会,在爱情里“解题”。 “挺好的。”于舟笑着叹气。 “好幸福哦。”又凑近彭姠之,打趣她。 “哎呀。”彭姠之拉着她,往餐厅去。 第98章 吃完饭,几人从餐厅出来,从门口上车。纪鸣橙今天没什么事,不打算回诊所了,要陪彭姠之去录音。 彭姠之看着于舟穿着大衣和鲨鱼裤,运动鞋上一截白里透粉的脚腕,忍不住拉住她:“你不冷啊?” “啊?” “‘寒从脚底生’,最好还是穿个袜子。”彭姠之说。 天啊……于舟看一眼彭姠之,再看一眼一旁的纪鸣橙,差点回不过神来。 这鲨鱼裤当年还是跟彭姠之一起买的,那时她们大冬天都喜欢穿个羽绒服搭鲨鱼裤运动鞋,特别方便。 “纪医生发群里的养生知识,记得看。”彭姠之给于舟翻翻大衣领子,拍一把肩膀上的灰,说。 “噢。”于舟愣愣道。 三辆车排成一竖,从临江路驶出,过了两个路口,于舟和苏唱左转,往SC工作室去,再三个路口,向挽和晁新往右转,往听潮工作室去,彭姠之和纪鸣橙直走,三声工作室在正北边。 彭姠之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们逐一打灯离开,突然就挺感慨。 “以前我们聚会,我就蹭着她们的车,有时苏唱捎我,有时晁新捎我,”她眨眨眼,“没想到有一天,我看着她们先转弯呢。” 真奇妙。 几年过去,她们越来越热闹,但也离当初的符号越来越远了。 穿着普通T恤的不太自信的于舟,从天而降的向挽,高不可攀的苏唱,神秘莫测的晁新,雷厉风行的彭姠之,古板朴素的纪鸣橙。 总让人想起初见的样子,但人和人互相了解的过程,不过就是一一推翻初见的过程。 现在是独当一面的于舟,落地生根的向挽,面面俱到的苏唱,学会依赖的晁新,忠于自我的彭姠之,和用漫长的时光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纪鸣橙。 她们还会推翻更多,还会刷新更多。 四月发生了很多事,彭姠之过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生日,苏唱和于舟去加拿大看望苏唱的家人,向挽开始社会实践,下田野探方,晁新推了一些工作到附近陪她几天,把牌牌放在了纪鸣橙家。 晁牌牌推着箱子,像是拖着一个被遗弃的小包裹,可怜巴巴地被彭姠之领进门,说:“我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的晁牌牌在纪鸣橙家里待了三十分钟,就爱上了这个新的家。 因为纪医生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就陪她打游戏,一言不发地打,一局又一局。 等待复活的间隙,她喝一口水,揉揉手腕,或者轻轻推一下眼镜。 晁牌牌折服了,大佬,太有气质的大佬了。 “纪老师,”牌牌变好奇宝宝,“你的手好灵活,怎么练的呀?” “她拔牙练的呗,等你长大,长智齿,她给你来一钳子,你就知道了。”彭姠之把水果端出来,放到她俩面前,躺到沙发上,开始刷手机。 一……钳子?牌牌往远处挪了挪,不说话了。 “你一天能玩几分钟啊?你妈怎么规定的?” “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要不要每天喝牛奶什么的,回头你别长不高,赖我。” “讲讲八卦呗,你妈跟你后妈平时吵架不?吵架你帮谁?” 彭姠之一边扒拉屏幕,一边晃着腿问她。 “哎哟,对了,你看过我上的节目没,我给你看看,我在里面可帅了,你下次要是再找偶像,考虑考虑我。” 彭姠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从历史记录里找到《演绎吧,好声音》,点开第二季,第一期。 立体声环绕,蓝色的舞台散发华丽的光晕,如梦似幻,如梦初醒。 花瓣一样馥郁而撩人的红唇,光影是流连花丛的蜂蜜,裹挟着香气,绕过她挺翘的小巧的鼻端,把酿出的柔情蜜意放到她锋芒微立敛的瞳孔里。 生人勿近的凤眼,冷淡得近乎回避的睫毛,幸而眉峰是平滑的,显得没有那么盛气凌人。 三十多岁的彭姠之到底和二十几岁不大一样了。 当年她的张扬在眉角眼梢,如今她的锐利是千帆过尽仍斗志昂扬的心脏。 她像大醉一场后醒来,穿着最能驾驭的玫红色长袖低领连衣裙,颜色相近的口红被她牛奶一样的肌肤衬得光华大盛,长卷发拨弄到一边,纤细的脚踝被高跟鞋撑起来,站到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我是彭姠之。” 她笑着说,拿着她最心爱的话筒,望着看不清面庞的观众。 入座到导师席,她看着一个个青涩的年轻的脸,穿着统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在台上腼腆地做自我介绍,望着导师的样子,有一点尊敬,有一点崇拜。 因为她们不知道,要怎么样走这条路,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像站在行业顶端的那些前辈一样,能有底气笃定关注这个圈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姓名。 不是“我叫xxx”,而是“我是xxx”。 一字之差,可能要用十年,二十年。 “我叫彭姠之。” 年轻的小姑娘跑到棚外面扒拉着窗户想偷师,被里面的刘姐眼风一扫,立马吐着舌头站好,门开了,刘姐出来,说:“谁啊,嘛呢?” 彭姠之笑吟吟地说:“刘姐,我叫彭姠之,听说您今儿在这导戏呢,我看眼,学习学习。” 刘姐笑了,说:“谁带的小姑娘啊,怎么这么虎啊?” 扒拉着门说学习,被抓包还能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没人带我,我自个儿跑棚呢。”彭姠之咧嘴笑。 刘姐跟她交换了电话,她兴高采烈地跑下去,跳下台阶,搂住自己朋友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黄色的吊带很青春,那时她没有发现,纪鸣橙就在不远处,单方面完成了她们的初见。 掌声雷动,台上结束一小段表演,一个选手的变声竞演博得满堂彩。主持人站到旁边,跟着学了一小段儿。 “姑娘,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苍老的嗓音从鲜亮的嘴唇里说出来,把当年的彭姠之逗乐了,她那时候把自己关在卧室,对着墙壁练各种声音,有时能把她妈吓一跳,总问她有没有听见家里有别人。 彭姠之很坏心眼地说:“没有啊,你是不是听岔了?” “没有吗?”徐女士狐疑地进门。 彭姠之拿起自行车的钥匙咚咚跑下楼,去胡同里找她姥姥,她刚觉得自己的老年音不是太自然,得去找姥姥说说话。 自行车从胡同里穿行而过,叮铃铃的,在街边买早餐的年轻人抬起头来。 有那么一天,年轻人里有一个叫做纪鸣橙的,看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轻声啜泣,台上又是一个表演告一段落,选手出不来了,捂着嘴唇哭。 “这个角色,我真的很用心。” 那年三声的棚刚搭好,彭姠之配一个译制片,和大前辈搭戏,但她怎么都接不住,明明是深情款款的恋爱戏,她差点配成动画片。 风哥直摇头,把她给换了,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转头“哇”地一声就哭了。 风哥吓一跳,说不至于不至于,项目那么多呢,她不习惯译制片,就去试试别的。 但是彭姠之哭着说,这个角色,她真的很用心,还特意去看了原著。 “你知道那个译本有多难读明白吗,那些角色名那么长一串,我记都记不住。”她嚎啕大哭。 隔壁棚的闻声出来看她,最后面的小姑娘愣住,推了推眼镜。 《飘》的角色名字,很难记住……吗?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青葱岁月,转瞬即逝。 彭姠之抿抿嘴唇,翘着二郎腿望着台上,头稍稍一偏,竖起胳膊轻轻地,轻轻地鼓掌。 为梦想,为坚持,为一往无前,为初生牛犊不怕虎, 为站在台上的选手,也为坐在台下的,彭姠之。 第99章 电视台录影棚。 最后一场现场直播,广告间隙,一身墨绿色西服套装的彭姠之咬着吸管喝水,化妆师给她脸上补妆,又抓了抓卷发,再上一点定型喷雾。 她拿出手机,有纪鸣橙发来的微信。 几乎是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彭姠之就笑了,黑芝麻汤圆儿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纪鸣橙:下午4点13分,捉到小家伙一只,在给于舟偷偷打电话。 纪鸣橙:她说,“嗯,她俩天天都要亲,我都无语啦!” 彭姠之接着往下看,最近的一条是:“她要吃冰棍。” 彭姠之回复:“别给。” 纪鸣橙看起来很闲,很快就回了:“她哭。” 彭姠之笑着躲了躲脸边的喷雾:“咋,她哭你就要给?你当初是怎么管我的?” 纪鸣橙:“你不哭。” 哟,纪医生是怕人哭的吗?彭姠之仔细眯眼回想。 一分钟后,又来一条:“她不爱写作业。” 彭姠之“嘶”一声:“不能吧,听说她成绩特好。” 纪鸣橙:“一张卷子的四分之一面,做了76分钟。” 彭姠之惊了:“你好变态,你给人计时。” 风轻云淡的一条回复出现在纪鸣橙的头像后面:“57秒。” 彭姠之的脸“嘭”地一下就红了,脑海里是纪鸣橙的那句“57秒,你没有撑过一分钟”,要死啊,明知道她在录节目,还说这种话,她手都抖了。 慌不择路地把手机锁屏,生怕化妆师看到,造型师一面给她理衣领,一面问她:“姐,热吗?” “不,不热。”彭姠之捏着吸管,埋头继续喝水。 灯光大亮,节目继续,彭姠之有了这个插曲,便很不敬业地跑了神,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在现场直播中暗度陈仓地想念纪鸣橙。 台上的姑娘们在排演一出闺蜜共同奋斗的戏,三个人穿着学生服,共同坐在教室前面的长椅上。 聊明天,聊未来,聊憧憬。 彭姠之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指轻轻支着太阳穴,这场戏是从八十年代开始的,所以最右边那个姑娘,打扮特别像几年前的纪鸣橙。 格子衬衫长裙,戴着透明的眼镜,黑发束起一半,脚上是皮鞋和棉袜,坐姿很淑女,两手的手腕要规矩地枕放在膝盖上。 那时也是在三声工作室前面的长凳,她和苏唱嘻嘻哈哈地说网上的粉丝,纪鸣橙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关于发音技巧的科普。 彭姠之好像是听见了旁边的姑娘小声地叫她:“彭彭。” 但那时她急着把自己要跟苏唱讲的趣事说完,忽略了。 然后那个姑娘或许觉得这个称呼亲密了一点,支支眼镜,又说:“彭姠之……” 她当时应该是问了一句话,但彭姠之此刻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想问纪鸣橙,好想马上问纪鸣橙,好想现在就在灯光大亮中,问一遍纪鸣橙。 你当初跟我说什么了?还有没有,被我忘掉的,落在时光的间隙中,没有得到回答的话。 彭姠之忽然热泪盈眶。 她将嘴唇克制地封闭住,等台上一出戏配完,三个年轻演员谢幕,她看着她们拉在一起的手,感慨万千。 点评从徐望绵开始,她温柔地问中间那个女孩子:“圈圈,我一直有话想要问你,从在这个舞台见到你的第一秒就聊,正好你今天表演的这个主题,让我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徐老师您说。”圈圈点头。 “其实几年前我们在有北城合作过,后来听说你回去考研了,现在怎么又来这个节目了呢?” 圈圈一听这个话,鼻子就酸了,她拿着话筒说:“那时候我有点灰心,觉得收入不稳定,幕后工作也没有什么前途,配了几年了还是连个主役都没有,我就回去读书了。” “所以你现在再来参加,是想清楚了吗?” “嗯,我还是喜欢。”圈圈抹着眼泪说。 彭姠之看着她,嘴角微微下撇,不动声色地把喉头的酸涩往下咽。 “还有,我一直都很喜欢彭导,这次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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