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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三摸了根蜡烛给她们,花姐也接了,脚步很轻地走了。里间,张仙姑也按住了朱神仙,两口子也安静了下来。 祝三陪黄先生坐了,先谢了黄先生。黄先生道:“不值什么,当日我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比别人强些,不然也不会对你说那些话。” 祝三道:“当时多亏了先生指点。”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黄先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只盼日后万一遇着了,三郎别忘了我就好。” 祝三道:“怎么会呢?我还有事想请教先生呢。” 黄先生停下筷子:“请教谈不上,三郎有什么要问的,只管说,我必知无不言。” 祝三道:“今天,郑钦差为什么又要将案子移到府衙呢?” 黄先生笑了,有一点点矜持的得意:“三郎是个聪明人,只因没有见识过这些官场的事才会有这样的疑问。见多了,你自己就能想明白啦,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事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又或者自己不方便做,显得有私心。再或者是……不想有干系,方便日后找个顶缸的。做人下属的呢,就要识趣儿。不过啊,有那等不值当为他顶缸的,就要装糊涂过去。” 他说了一串的“前辈”经验,停下来喝酒,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祝三又给他续了一杯。黄先生道:“你怎么不喝呢?不会喝酒可不行!” 外间一阵脚步声伴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对!要会喝酒!” 金良来了!后头还跟着个陆超。 黄先生本是微醺,此时全醒!慌忙起身来见礼,金良是郑熹的随从,却是有官身的。 再看祝三对金良,居然不大客气的样子,道:“怎么来啦?” 金良没好气地说:“我不来吗?”一屁股坐了下来,敲敲桌子,又呶呶嘴。黄先生非常机灵地抢着从食盒里翻酒杯,准备倒酒。金良道:“叫他来!我今天为他脚板都要跑散了!” 祝三歪歪嘴笑了:“行,谢啦!”又给陆超倒了一杯。 金良喝了一盅就不多喝了,挟筷子猪耳朵塞进嘴里:“你倒好!吃喝得开心!从前不知道你还有妻房哩!这下要春风得意了!啧!要是没这官司,你是不是就要把人放在老家,自去京城快活了?” 祝三笑笑:“你别管。” “行,不管!”金良也就说说,这世上多的是去外面闯荡却把老婆留在家里的男子。他是来找黄先生的,两人就势说了两句。黄先生忙说:“小人这就回去办。” 金良道:“不急,你们喝。我去复命!我说不必急就不必急,别弄得人说,郑大人做钦差,为了自己的事儿逼得下头人连觉也不得睡。你该吃吃、该喝喝。” 他说得直白,黄先生唯有苦笑着又退了两步:“我与三郎还没聊完呢。” 金良道:“这就对了。三郎,看住他,灌醉了,别叫他瞎忙。” 祝三道:“好。” 金良和陆超一前一后走了,陆超临走前对祝三挤眉弄眼的:“小子!你行啊!今晚该快活了。” 祝三又说了一遍:“大姐还在孝中。她和干娘住隔壁那间,我就在这里睡。” 陆超挑起了拇指:“行,三郎,你是真汉子!” 金良也退倒了两步回来,说:“哎,你小子,大人和我都没看错人。好好干!”黄先生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出门,又折了回来喝酒,这回也不劝祝三喝了,自己开始问祝三:“朱家那老棺材瓤子,要不要哥哥我为你办了,以绝后患?” 祝三道:“别的倒罢了,干娘丈夫、儿子的坟可都还在老家呢,您给照应一下。我瞧于平现在是顾不到这个了。” 黄先生大包大揽,又问:“兄弟的祖产呢?” 祝三嗤笑一声:“他们找不到。”笑死,根本不让跟朱家人埋一块儿,就祝三亲见的,她那个早死的哥哥,山里胡乱埋的,没人带路村里人根本找不到地头。 黄先生道:“放心!老哥哥我给你办得妥妥的!哎,老棺材瓤子还坑了咱干娘的田产吧?多少?都在哪儿,我都给你拿回来,你只管上京去!” 他声音很大,隔壁的于妙妙都听到了,心头只一动,就“呸”了一声:“这是灌了黄汤吹牛呢!”他倒是能办得到,但是想办成得下力气,等祝三一走,黄先生就没这个动力了。 祝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与之前印象中完全不同的黄先生,细细品着他的形态、话语,黄先生却好像认真了:“真的,我给你安排人祭扫!田弄回来,有收成了,上个供也是好的。雨水大了,坟堆都打塌了,谁家不是年年堆土的?” 这话说的,这里祝三一家三口毫无感觉,隔壁于妙妙却动了心。她的侄子于平眼见是靠不住了,可亲儿子的坟她是真的放心不下。当天晚上,于妙妙就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了。 ……………… 第二天一早,祝三去买了早饭请于妙妙婆媳吃,于妙妙委婉地向祝三表达了这个意思:“借你的脸面,托他办事。我那些田也不少,我也不亏待他,也不叫你白舍了脸搭在中间。这样,只要我夫、我儿的坟他着人给看顾了,花钱从租子里出,有多余的,都归他,当我谢他的酬劳。一年一年的,他能收上多少都是他的!” 一旁张仙姑道:“田能拿得回来,老畜牲能受了报应,那大娘子和花姐儿就不用再上京啦,有这些产业,又没人打扰,何苦跑来跑去的呢?大娘子,咱原本说好的,老三给你当女婿是为了应急。花姐儿这么好的媳妇,我倒是想要,是老三不配了。她还小,花姐是女人家,女人等不得的。横竖官司打完了,婚约一解,各自便宜,你说呢?” 于妙妙又羞又怒,祝三道:“娘!我再想想。” “老三!” 祝三摇头,她知道张仙姑现在为什么拼命要拆这门亲,可是自己一旦解除了婚约,黄先生就未必肯再这么照顾于妙妙婆媳了。 祝三道:“干娘,黄先生送了这些东西给咱们,咱们得去登门道谢的。” 张仙姑急道:“你疯啦?” 祝三道:“娘,你看看爹去。”说完,拉着于妙妙母女出门,于妙妙扭身回自己房里,花姐跟进去劝。 祝三也跟了进去,见于妙妙面向墙壁像在流泪。祝三道:“干娘,我娘从来没坏心眼。有些事儿实在不好说出来,我爹的官司没定案,钦差要我给他做事,所以我得上京。你看到的这些大多都是他给的,能给,就能让我加倍吐出来。上京之后怎么样实在不好说,你们但凡有一丝旁的活路,我都不想拖你们下水。你们要是没了别的路,那咱们就一起挣扎。” 于妙妙抹抹眼睛,转过身来,说:“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没怨你娘,谁都有自己亲生的,谁不向自己亲生的?我也是当娘的人!我也没别的出路了,我现在是死是活,也全仗着你的好心了。你是我的倚仗了,你要不管我,我有全身的力气也没处使,也只能死了。” 祝三道:“那我还是那个话,大姐也还没出孝,要拿我应付事我也不推拒,你们帮过我,我记着呢。以后大姐要有良人,你们也不必顾忌我。如今咱们都是为了求条活路,以后要怨恨我的时候,就想一想咱们立契书时的情形,再想想今天,把这怨恨消了。好不好?” 于妙妙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也不知道她是哭死去的亲儿子,还是在感慨祝三。 等她哭够了,祝三道:“咱们去找黄先生吧。” 于妙妙道:“哎!”将装契书的袋子找了出来。 两人到了府衙里,祝三先进去,于妙妙婆媳俩在外面等着。 黄先生在府衙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将郑熹要办事办好了。他喝了半晚上的酒,脑袋嗡嗡的,听说祝三找上门来却不能不见,将祝三让到了值房里,倒上茶,询问何事。 祝三道:“昨晚说的话,算数不?” 黄先生说了什么自己都快忘了,使劲捋了一下实在不知道祝三说的是哪一件,才道:“三郎,我昨天说的话不少,自然是算数的,你要我兑现哪一条?” 祝三道:“田产的事。”将于妙妙的盘算说了。 黄先生道:“我怎么能收酬劳呢?” 祝三道:“你不收,她反而不放心了,这世上,不收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您说是不是?” 黄先生这才说:“那好吧,书契呢?” 祝三这才去请于妙妙婆媳进来说话,黄先生嗔道:“三郎也是,怎么把大娘子闪在外面等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叫他们看着,忒不像话了。” 于妙妙郑重拜了一拜,将袋子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给黄先生看。黄先生心里算了一下数目,是笔很划算的买卖了。于妙妙心里在滴血,可想到儿子、丈夫的归处,只能狠下心来。 黄先生拣了其中一张书契,问道:“许氏?”他这几天找姓许的找得脑袋都大了,前天看到公文上一个“许”字都两眼放光,细细一看,是“许其还家”。 于妙妙道:“是,儿媳姓许。”花姐低头一拜。 黄先生顺口问道:“是本地人氏么?和本府的许家认识么?” 花姐道:“我就是本府的。不过本府有些亲戚,都不来往了,也不住在一处。” “那你知道一个许友方的么?” “正是先父。” 黄先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呀!”叫他找到了!终于可以把钦差送走了!求求这就是沈副使要找的外甥女吧!求他们看在他找到人的份儿上,把钟阎王也一起带走吧!祝三也觉得不可思议,花姐!朱家村富户的童养媳,怎么就是沈副使的外甥女了呢? 于妙妙婆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花姐问:“怎么了?” 黄先生道:“你们随我来,三郎,同来!”祝三道:“黄先生,还是谨慎些的好。”黄先生道:“所以要请去看看是不是呀,来吧!”祝三不肯:“你把话说清楚。她们是我家人,不是你的赏格。” 黄先生道:“我必是要上报的,你何必要我再折腾一回?到时候是钦差来传票,还是他们挤去你那个屋子?” 于妙妙问道:“三郎?怎么……” 黄先生道:“不必说,不要讲!是与不是,一见便知。你路上告诉她了,她再有别的心思,到时候改了说辞就未必准了。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是一定会办到的。” 祝三皱眉,低声安慰于妙妙和花姐:“不碍的。” 黄先生捏着书契,带着三人去行辕,走路都不会走直线了!他也不确定花姐是不是要找的人,但是祝三在这儿,有事让祝三顶前头就行!他就是个传话的! 进了行辕,黄先生才抖着声音报:“找到了许友方的女儿!” 郑熹的随从们本来以为是祝三过来拜谢的,没想到是这个事儿,都吃了一惊,陆超对祝三道:“好小子,老金就那么一提,你还真找了啊?”祝三道:“不是我……” 陆超已经伙同一干同伴把他们推到了郑熹面前。 郑熹问祝三:“怎么回事?知道我要找人,现给我造了一个人来?不是这个能干法的。” 祝三道:“我要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蹚这趟浑水了。您问黄先生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先生小心而急切地递上了书契,郑熹看了书契,上面是写的某某将外甥女许氏交朱家做媳妇,上书了许氏父亲姓名,还真是许友方,忙叫人把沈瑛请了来。 沈瑛与他同在行辕,已经听到了风声,衣服也没换就跑了过来。 祝三低声对于妙妙说了沈瑛的事,于妙妙整个人傻了,她对祝三哭的时候,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身边还有个儿媳妇花姐。如果花姐是沈瑛的外甥女,那于妙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花姐也傻了,自她记事起,父母疼爱,父母死了,舅舅也尽力抚养。舅舅临终前,还给她找了于妙妙这个虽然严肃却很可靠的婆婆。怎么一瞬间,父母不是父母,舅舅也不是舅舅了? 她有点怯,拉了拉祝三的衣袖:“三郎,怎么回事?” 沈瑛已跑到了她的面前,将她仔细端详,其实他也不知道外甥女长大了该是什么样子,看了一阵,又捞了书契来看。人名都对得上,年纪也对得上!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花姐看看祝三,又看看婆婆,于妙妙不说话,祝三点了点头。花姐道:“父亲给起的名字,冠群。” 沈瑛眼泪开始往下掉,名字说对了,这个名字他没有对外透露,作为核实的第一道关卡。他一边哭一边说:“去陈家,把大郎和他媳妇请过来。请大娘帮个忙。” 托孤的时候,当然要留下表记的,不是胎记,而是沈瑛三姐在女儿的左脚上用香烫了三点。这个要请大外甥媳妇帮忙核验一下。 三个香疤的话一出,花姐脸色就变了,于妙妙心中也是不妙。“吧唧”一声,于妙妙昏倒在地。 第31章 害怕 整个行辕紧张得犹如下了巨注而色盅将揭未揭时的赌坊! 于妙妙一倒,让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花姐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飞快地上前半抱着于妙妙:“娘!娘!”去掐于妙妙的人中。祝三心情复杂地蹲在一边,花姐叫了一声:“三郎。” 祝三叹了口气,不知道沈瑛外甥女是谁的时候,祝三对这一家子人都没什么好感。一旦“那个外甥女”具象成了花姐,祝三心里还是同情那个被换走的女孩子,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也不想花姐受罪的。 花姐低声道:“你帮帮我,咱们把娘带回家。” 祝三道:“不认亲了?” 花姐受惊似的一颤,说:“咱们先回家。” 沈瑛是最焦急的,一步抢上前去,却被陈萌拦住。陈萌比较冷静,他对这个“表妹”的身份还是存疑的。低声对沈瑛道:“舅舅,别吓着人。” 他俩说话的时候,郑熹心里已经有六、七分确定花姐是了。这几天他也见过几个号称是“许友方女儿”的人,花姐的反应与她们都不一样。这也让郑熹为难,祝三是这小娘子的丈夫,自己想收祝三为己用。收做随从家仆的事儿因为祝三的拒推,郑熹也就没有强求,招来当个小吏下属去冲锋陷阵,那是铁板钉钉的。 现在他是沈瑛的外甥女婿了。 郑熹十分踌躇,他不太舍得祝三,但是如果把沈瑛的外甥女婿、冯家的女婿扣手里当小吏使唤,显然是不合适的。要用呢?他是别人家的姻亲。养熟一个神棍的儿子、一个小货郎,郑熹是有信心的。养熟别人家的女婿? 心思一转而过,祝三与花姐已经架起了于妙妙,黄先生比别人都快地拦在了他们的面前,说:“三郎,是与不是,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是个事儿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是了,皆大欢喜,不是,你们也能安心过日子不是?” 还是他会劝,祝三道:“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人心并不总是跟着道理走的。容她们缓一缓精神,行么?”她半转过身,最后一句问的是郑熹和沈瑛。 郑熹也需要一点时间再将这其中的利害重新梳理一下,他对沈瑛道:“让孩子缓一缓神吧。你们想了孩子二十年,孩子这二十年却是有亲人的,她不知道还有你们。” 沈瑛心急,看花姐低着头只管架着于妙妙,就觉得于妙妙有点碍眼,再看祝三,长得还不讨厌,可是不是书生公子,也还稚嫩,他就不太满意。郑熹不得不上前握住他的腕子,略一用力,说:“我做保,人且跑不了。来人,送他们回家。” 沈瑛问道:“孩子,你住哪儿?” 地方有点不尴不尬的,陈府附近巷子里租的房子。陈萌的眼神变得怀疑起来了,金良搓搓手:“可真是缘份了,好巧!” 祝三诚恳地说:“那什么……鬼宅旁边儿,房租便宜。” 尴尬的人变成了陈萌,尴尬里还带点羞恼。金良忙说:“甘大,走,咱俩送他们回去。套个车吧。” 给婆媳俩放到了车上,甘泽道:“三郎,来,刚好赶个车试试手。”金良骑着马一路跟了回去,黄先生却被留下来询问情况了。 外甥女离开之后,沈瑛清醒了许多,与郑熹一起问黄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黄先生道:“学生与他们是旧识,那个昏倒的娘子就是前番来过府衙的。她侄儿于平是下头县里的当差的,叫钟钦差拿过,她带了儿媳、女婿来跑门路。昨天,她和儿媳妇叫夫家族人拿了……” 这个案子,郑熹因为审过所以知道原委,沈瑛和陈萌“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就听不懂。郑熹只好亲自给他俩解说了一下,花姐舅舅给她送朱家当童养媳,然后丈夫死了,没孩子,怕被吃绝户,于是招赘了祝三。 沈瑛听得两眼直冒火星,又怒又悔:“什么?!!!”外甥女受了大苦了!又后怕,万一当时哪里错了一步,外甥女就叫朱家人捆回去了。人家爱怎么行家法就怎么行家法,不管是胡乱配了族里什么无赖光棍,还是卖给什么肮脏人贩子,等他再找到的时候,孩子不定是什么样了。 他与郑熹不同,郑熹生来富贵,一路富贵长大,他是经过流放见过世情的,越想越心惊。 郑熹让黄先生继续说下来,黄先生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多添油加醋,只说自己去看老熟人,想顺手做件好事:“那一撂文书里就有这一件。学生也不敢说实了就是,可看这于氏的样子恐怕是真的。祝三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沈瑛道:“那还等什么?去验看就是了!” 郑熹道:“验看完了呢?不是还罢了,如果是,你要怎么安排?” 沈瑛道:“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处置好的。就算她婆婆不乐意,这会儿也该醒了,这事儿不能耽搁在这儿,咱们还要回京复命呢。” 陈萌道:“舅舅,您外甥媳妇儿已经来了,让她去把那个小娘子请到我家里去坐坐?不是说不远么?也不用兴师动众再将人请到行辕,就在我那儿,就当邻居串门儿。”由于各种原因,他这个颇有心机城府的人娶了个出身不高的老实妻子,人虽老实,办这种事还是很容易的。 沈瑛道:“好!我与你同去,就在那里等信儿。七郎,我先去了。” 郑熹道:“罢罢罢,我与你一同去吧,你们两个只怕关心则乱。” 一行人到了陈府,陈萌请郑、沈二人在前厅坐着喝茶,自己让妻子去祝三租住的地方,想了一下,又说:“如果记号对得上,当时就请了那位姑爷回来说话。” 陈大娘子听了,丈夫的吩咐,带上丫环,坐上车就到了祝三的房前。 ……………… 祝三这儿正热闹。 张仙姑两口子一门心思要跟于妙妙婆媳俩散伙,花姐现在在孝期里还好说,出了孝,怎么圆房?于妙妙一个没了儿子的寡妇,那是拿儿媳妇“借种”呢,生不出孙子,她不得发疯? 张仙姑骂道:“都是你,害老三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步田地!你还掇撺她上京!” 朱神汉道:“那你跟钦差招了,生的是个闺女。” “骗了钦差,还能有命吗?你个丧尽天良的,你说,我们这是为了谁呀?” 朱神汉不吭气了。 不多会儿,祝三等人又回来了,张仙姑见这大队人马也习惯了,问坐在车辕上的祝三:“祖宗,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祝三跳下车,说:“等一下就知道了。”她知道,花姐这鞋袜是必得脱一回的,是与不是很快揭盅。她觉得是。 金良跳下马,对张仙姑道:“好事。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 花姐把于妙妙半个身子拖出车帘,于妙妙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张仙姑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赶紧上来帮忙。 两个女人把于妙妙架回了屋里,祝三跟着进去了,反手将门一关,倚在门上,问花姐:“大姐,你怎么想的?” 张仙姑嘴快,抱着胳膊瞪着祝三:“出什么事了?我还是不是你亲娘?问到你跟前了你还不说话!” 花姐道:“您别说他了,是我的事儿。他们说,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祝三对张仙姑道:“沈副使的外甥女。” 张仙姑大喜:“好事儿啊!”是的,好事,这样花姐就不是祝三的责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花姐有那样的娘家,娘家肯定会给她嫁个富贵人家。祝三可以解脱了! 花姐眼圈红红的,又看一眼于妙妙,于妙妙直挺挺躺在床上不动弹。 张仙姑惋惜地道:“哎哟。命哦……”于大娘子,往日多么威风的一个人呀,多么的能干,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这得是多么的时运不济,才能沦落到这步田地?总不能让花姐再嫁,再给于妙妙生个孙子吧?她肯干,新婆家也不能干不是?凭什么呀? 张仙姑也没辙的,试探地问:“你,总不能缺大娘子一口吃的吧?于平那个丧良心的是靠不住的。哎,你真的就是。” 祝三道:“还没验表记呢。” 张仙姑道:“赶紧验了吧,打盹儿当不了死。” “娘!” 张仙姑讪讪地道:“你能怎么办?拖着?胳膊拧得过大腿么?大娘子,大娘子!你起来!别这么着!听我说,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要是躺倒了,那就真没有以后了。” 于妙妙的眼角流下了泪水,她早醒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正因她是个能干的女人,才更明白拧不过沈瑛。 她想:我要是个愚妇就好了,什么都不懂,痛痛快快地闹上一闹,就算因此得罪了他们被打死了,好歹也痛快过了。倒是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活活闷死。 祝三问花姐:“大姐呢?”看婆媳俩这样,香疤的表记是真的了。 花姐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就不……” 于妙妙从床上弹了起来:“去!去吧!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娘儿俩命苦,你能挣扎出苦海,也算替我活了。” 两人抱头痛哭。 张仙姑在一旁手足无措。 陈大娘子此时又到了。 这也是个端正的青年妇人,说话行事都很得体,先拜于妙妙,叫她“娘子”,再对祝三说:“有些妇道人家的话,不好有男子在场,虽是你的妻子,还请给我片刻时间。” 祝三不肯走,张仙姑也就陪着,陈大娘子对花姐道:“疑心生暗鬼,事情因我们而起,如果不有个说法,你们心里总有个疙瘩,日子也过不好不是?今儿我来了,大家去去疑,错了,我们陪不是,斟茶道歉。万一成真,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真正来处么?” 花姐心底还是想的,她原说不验,是因为记忆中有自己的父母,又与于妙妙有感情,现在却是被陈大娘子说动了。 于妙妙道:“验吧验吧,听天由命!” 她们一答应了,陈大娘子就不再赶祝三出去了,脱下鞋袜一看,果然有三个香疤,并不是个正三角,而是有点歪,陈大娘子低声道:“是了。”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抱着呆呆的花姐哭了一阵,丫环劝住了。 陈大娘子擦擦眼泪,对花姐道:“好妹妹,可算找着你了,全家人都很想你呢,当年……” 花姐没说话,张仙姑想上前劝,被祝三眼疾手快拦下。陈大娘子又对于妙妙拜了一拜:“多谢您这些年照看我们妹妹,您放心,您的事儿我们也知道些儿,必不会叫您没了下场的。” 最后才是把祝三给请去“说话”。 张仙姑万没想到,看了一场认真的戏,居然把自家绕进去了:“等等,这跟我们家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陈大娘子笑道:“瞧您说的,这事儿不与他说,还有谁配说呢?”妻子的事,可不得跟丈夫商议? 祝三道:“行,我去。等我跟大姐说句话。” 她也不避讳,将花姐、于妙妙凑到一处,低声问:“怎么想的?告诉我,我好有个数。” 于妙妙已经完全听天由命,花姐犹豫道:“我想见一见他们。” “行。见完之后呢?我本事有限,大姐要拿定主意,我才能想法试一试。如果中途反复,我就真没那个本事了。” 花姐道:“我……我真的没想好。” “好。” …………—— 祝三跟陈大娘子进了陈府,陈大娘子坐车,她跟着车走进去,她也不在意。 进了陈府,陈大娘子的车径往里去,有仆人来引祝三进去。祝三对这府还有点印象,知道他们带自己绕了点路。当然啦,得给陈大娘子时间去汇报么。 等她到了前厅,里面沈瑛、陈萌已经直勾勾地看着他,并且带着挑剔和评估了,再看主座上的郑熹,表情微妙复杂。 祝三拜见了这两位,沈、郑二人,陈萌心道:真是粗野啊,这什么礼仪? 沈瑛则犹豫:怎么安置他? 就在刚才,他们知道了祝三的来历——朱神汉的儿子。虽然郑熹说他有孝行,来救父的。但一不读书、二无产业,还身家不清白。哪怕是个贫农呢?沈瑛犹豫着,要不要让祝三“主动”放弃和外甥女之间的婚事。 郑熹让祝三起来,让他坐下说话。沈瑛有些诧异,还是没有反驳,不过看祝三没有慌乱,沈瑛心中稍稍安慰。他三姐这一生,太苦!好容易找到了女儿,不能因为女婿再叫三姐不痛快了。 他问祝三:“听说你是与冠群有婚约的?” 祝三看看郑熹,又看看沈瑛,道:“算是吧。” “呃……” 陈萌代舅舅说话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天找你过来,就是为了商议这件事儿。” “您说。” 沈瑛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祝三道:“大姐已经信了,但我却还有疑问。” 沈瑛道:“什么疑问?” 祝三道:“一、就算表记对上了,一个婴儿,脚上烫上香疤,打小替换了,或者就是路上死了,抱个孩子来冒充,你怎么分辨?二、同上,哪怕有文书,她是许友方的女儿,怎么证明她就是抱来的那个孩子呢?还是稍安毋躁,还有什么表记,再说一说。物件儿有没有?” 沈瑛道:“你这么一说,我便不知道要如何答你了,许友方甘冒奇险带出犯官之女,再弄个孩子来冒充她,为的就是不知道哪一天还能再被找回去?这又不是偷龙转凤去过好日子。冯家连家都抄了。” “呃……”祝三想,也是,“大姐想见见亲人……” 沈瑛猛地站了起来:“是么?” 祝三道:“我还没说完。有几件事儿,咱们得先说清楚。我也知道说了未必管用,但我总得说出来才行。大姐原本是大娘子的儿媳妇,因死了男人,又没个孩子,村里人要吃绝户,这才招的我。” “知道。” “那您就该知道,除了大姐,还有一个寡妇没了活路。我从头对你们讲,我家是后搬到村里的,一分田也没有,哥哥死了也不能与他们埋到一处,只好山里寻块荒地埋了,受气的人。爹又吃了官司,我娘才与干娘订了书契,不过是抱团儿求活罢了。现在我爹的官司勉强算过关了,我们算缓过一口气。大姐也有靠山了,就闪下干娘一个人了。这不是做人的道理。得给她安排好。” 沈瑛对祝三的评价高了一点,道:“这是自然!” “订契的时候我就说,现在我依旧还这么说,大姐以后还要是遇着良人,我不拦着。她现在还没出孝,那份文书不过是为了护两家人的命罢了,我也不要死咬着那个,再攀个什么富贵亲戚。也不非得拖着大姐跟我一道过活。” 沈瑛与陈萌心头一喜,不自觉有了点笑影,沈瑛又觉得这样不好,严肃地说:“这是什么话?我们难道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吗?” 祝三道:“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当时接了大姐的事儿,就得给她安排好。我跟您府上,恐怕不大能过到一块儿去。再说大姐,万一她不是您的亲戚,麻烦您再给送回来,不能随便就赶到大街上。” 沈瑛皱眉道:“错不了的,姓名、来历、表记都对得上。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少不了为你讨一房好妻,为你置办产业。” 祝三摇摇头:“大姐本来也不是我花钱讨的老婆,我没道理把她卖给她的亲人拿钱,那不成了绑票的了么?” 沈瑛有了一点羞愧,又有一点恼,觉得自己竟然不如一个神汉嫌犯的儿子磊落,清清嗓子,道:“谢你的担当也是应该的。” 祝三又说:“我做我自己,何必要别人来谢?再说回来,干娘是要个能扫祭的孙子,这个我是给不了她了,我自家事还没弄利索呢。我也只有尽力如奉养父母一般给她养老送终罢了,她要是有别的难处,我又管不了,您不能不管。” 沈瑛道:“这个不用你担心,连她的养老,我们也一并办了!她照顾冠群这些年,也该是我们来,并不用你操心。” 祝三道:“您的打算还得跟干娘说,不能绕开她去。她原本好大一家人家的当家娘子呢,纵然不如你们富贵,也不是叫花子。” 沈瑛慢慢地居然对祝三有了一点欣赏,祝三既精明又纯朴,甚至有一些洒脱的风采。 沈瑛问道:“你可曾读过书吗?” “没正经读过,识点字。” 沈瑛惋惜了一声,道:“我送你读书吧。不能叫你白白地失了一个妻子呀,这也不是道理。我为你置田地,给你一封书信,你拿着我的信去寻我的师兄,认真读书,这样才是正路。” 祝三道:“读书当然是好的,不过心领了,我另有安排了。” 沈瑛问道:“什么安排。” 祝三对郑熹一挑下巴。 郑熹一直在观察祝三,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了,他也不在意,从容问道:“怎么?好好的书不读,赖上我了?” 祝三道:“是您先赖上我的吧?”口气全不似对沈瑛那么的正式,甚至带了点玩笑。 郑熹指着她,笑着对沈瑛,道:“原本看他是个孝子,又机灵肯吃苦,想带他上京的。哪知道光长了个聪明相,竟不知道读书进学比跟着我当差要强得多。” 祝三道:“大姐不是个物件儿,我不能拿她换东西。书,我想读了就会自己想办法读去。您那儿有饭,我凭本事端碗。” 郑熹道:“不知天高地厚!”心里十分的欢喜! 祝三对沈瑛道:“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儿了,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郑熹道:“去吧!我们过两天就动身,你把行李准备好。明天到我那里去,找金良,让他带着你。” “我要带爹娘一道走的。” 郑熹笑骂:“你就在别人家里跟我讨价还价呢?还不快滚?我惯的你!” 祝三也不反驳,拱一拱手就走了。 郑熹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也该回去啦,咱们后日动身?你们总要收拾一下行李的嘛。” 沈瑛急着见外甥女,笑道:“好!这次真是多谢七郎了。”又试探地提起祝三。 郑熹道:“各论各的,我看他是个很果断的人。”说着叹了口气踱步走了。 陈萌与沈瑛将他送出,马上就安排妻子再去单接了花姐一个人过来说话。 沈瑛忽然说:“先不要对她提刚才的事儿。” “舅舅?” 沈瑛道:“你不是个无能的人,怎么舅舅在跟前了你就发懒了呢?你仔细想想,咱们有意离婚,是怕此人出身微贱、过于不堪,与朱氏争妻是为财。就算拼着被人说忘恩负义、嫌贫爱富,我也不能叫你妹妹下半辈子再受罪。现在你再看,他是这样的人么? 再来能被郑七看中的,必得是有长处的人。他先没有昏了头进门就来认亲,反说婚约并不能认真,就是个心里有数的人。真能调-教出个人样来,何必舍近求远,再为你妹妹另寻佳婿?女孩儿总换丈夫,也不像个样子。 这年头的女婿啊,哪怕出身极好,也未必就有情有义。这小子现在看是个可以共患难的人。过两天上京,路上多留意,如果没有旁的瑕疵,就留下。身份低,栽培就是了。做不了清流学官,仕途上还有别的岔路呢。婚约?我可没说一定要解除的呀……” 陈萌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不由点头:“好。” 沈瑛道:“要是他有大的不足,反正他自己先说了,婚约只是权宜之计,那就也封一份厚厚的谢礼,毕竟是个识趣的人。” “是。还是舅舅想得周到。” ………… 祝三回到家里,金良等人还没走,甘泽很随意地对他说:“你安全回来,那我就回去啦。怎么样?” 祝三道:“大姐想见见亲人。” “那是肯定的啦!谁不想呢?我是问你,过了舅舅那一关的?”甘泽挤眉弄眼的。 祝三笑笑:“你那什么鬼样子哦!什么舅舅,别乱认亲戚才好。” “哎?他们怎么能!自己才平反几天呐,就……” 祝三道:“是我自己想的。” 金良也说祝三是个傻货,瞎胡闹,自己想左了,不该像穷酸文人一样故作姿态假清高。又让张仙姑和朱神汉拿主意。他根本不知道,这两口子巴不得闺女别给副钦差当外甥女婿! 金良道:“你们家可真是……” 祝三道:“你们还不回去?钦差已经回去啦。还叫我明白过去行辕呢,你有话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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