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么个做派,催问的人来头不小吧?” “陈相。李藏是陈相的老上司,不得不问一问。” “哎哟……” “是吧?” 左司直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有点麻烦。可如果这样,你真要大冬天的跑这一趟?跑过去,真不一定能查着什么。我不是说你本事不行,就像咱们,经手的案子也不乐意叫别人再查不是?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啦,更不要提能有什么好处。你再跑这一趟,这里的事儿又得耽误啦。” 祝缨道:“那倒不怕,不是还有你们么?” 左司直十分担忧:“我们可不太成啊。你还得想,陈相过问了,这个……要么他要真相,要么,他要面子。要真相,何必再多此一举?要面子的面儿大些,偏偏继夫人又是这样。你可要想好怎么对陈相说了。” 祝缨道:“实话实说算了。” “不可掉以轻心呀,那也是你捅出来的。” “呵呵,”祝缨说,“他爱生气就生气呗!我还要生气呢!” “别说气话!” 祝缨道:“这事不算到我头上也要算到我头上了,事到如今,不如硬气一点。再说,出现了意外,再继续卖这个人情就不划算了。郑大人面上我也要说,咱们卖人情是为了什么呀?陈相也不会为个死人向郑大人许诺太多,继续下去郑大人也是不划算的。” 左司直道:“不错!继续卖人情要亏本了!那牢里?” “先冷着。你要想审,就去提审男犯,女囚不要管,不要跟她们说话。先冷一冷,养一养,别打死了。” 左司直道:“不错!我去审审男犯,万一真是他们呢?投药才用多大点时间?” 祝缨道:“不用再看看案卷吗?” “不用,先例行问话。回来再细琢磨也来得及,上头要问起,总要有点供词可以搪塞。不审女囚,就拿男囚凑个数。”左司直说。 祝缨与他分头行事,她需要再仔细研读一下案卷。能通过案卷看出来是最好,她其实挺不想为李藏这事跑一趟的,说要跑一趟不过是在上官面前说点好话而已。有什么事是只能让一个妙龄少女嫁一个半死老头才能解决的?笑死。又不是嫁了死皇帝好当皇太后! 这案卷她已记了下来,却仍是摊开了,重新一字一字地读。将各人的供状都看了一遍,明显能够看出来,丫环婆子的话里说的是奉了毕氏之命买了砒-霜,但是都没咬死是亲眼看到毕氏投毒的。而男仆那里,则是只管喊自己冤枉。李家人就更有意思了,李家长子认为没有这种事,就是用药过量了,这也是毕氏的说法——李藏不舒服,要求加大了剂量。 但是李家次子、三子,两个出嫁的女儿则坚持,肯定是小妈害了他们亲爹。甚至说,毕氏十分有心机。几年前毕家败落之后,就投奔了李藏,毕氏因为青春年少,被李家主母“养在身边陪伴”。李家主母还没死,就做主让毕氏接自己的班了。 当时大家都是十分反对的。因为这破事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好听了!而且这事居然还成了!从他们的证词中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愤怒,“欺瞒”“哄”“骗”之类的用词频频出现。且他们都说,父亲之前并没有提及病情加重痛苦不堪要增加药量,老管家等人的证词也证明了这一点。至于李家长子的证词为何与他们不同,他们则是说:大哥傻!装正经样子!就是不心疼爹娘!木头人一个! 因为有他们在,并不相信老头是单纯用药失误,他们自己找了郎中、仵作,都画了押。正因如此,祝缨两相对比才比较相信地方的审查。 再仔细看李家长子的供词,用词则是十分的平静,不见有这些词。然而也没有什么溢美之词,通篇都非常的平静。 再看毕氏的供词,关于嫁给一个老人,她的说法是“报恩”。说自己不会谋害“丈夫”,因为自己的娘家已然赤贫,还得指望着这个“丈夫”补贴娘家。如果是继子当家,那么肯定没有现在过得宽裕。 “有趣啊……”祝缨喃喃地说,“她不是夫人。” 李藏没有为毕氏请封诰命,她不是“夫人”。 看到一半时,崔佳成、武相又来了。祝缨定的规矩,不能单独见,现在她们是两个人,祝缨这里还有吏、有胡琏,确实不是单独见了。 祝缨只得放下手中的案卷,问道:“怎么?” 两人对望一眼,武相道:“大人,不知我们能不能看一看女卒们的履历档案。” 胡琏“噗哧”笑了出来:“可算想到了。” 祝缨让一个吏引她们去借看,说:“就在这里看,大理寺的案卷不许带出。看完了归还。” 顾不得其他,两人赶紧拿了看。拢共八个女人,可以书写的实在太少了,只有最简单的出身和家庭情况,再多也是没有了。两人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归还了案卷来向祝缨告辞。 武相问道:“不知女囚那里何时提审?下官也好早做准备。” 祝缨道:“不要管这个。” “是。” 看她们走了,胡琏才说:“这些女娘,就是比人想得慢。” 祝缨道:“想着了就好。” “嗯,不错,有了她们,起码咱们这儿不会出个孕妇。” 祝缨也笑了,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着手办理大理寺的杂务。本来是打算照着陈相的意思,把这个毕氏给开脱出去的,“老人受不了病痛,用药过量”完全可以解释得通。没抓着现行,侍女还拷打死了一个。如果硬要拿这个说事,确实能推翻当地的结论。郑熹和祝缨本来也都想这么糊弄过去,人家长子都不在乎了,只要个“体面”。李藏死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不管毕氏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要紧,她不想追究。 但出现“怀孕”这个意外就不对了,是把祝缨架火上烤了。祝缨反而想把事情查个清楚,这样自己也能多一点干货。 实在不得已就出京查案。如果要走,就要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最好连过年的安排都安排好。 她飞快地处理着手上的事情,脑子里则是想着自己家里的事儿,怎么过年,怎么托付。不能在她出京的时候被人迁怒……等等。 办好了手上的事,落衙后又去了一些商家,让他们“照着上面的地址,挨个儿送到家里”。她给大理寺诸人补贴,有些是直接在大理寺就发了东西、发了钱,有一些则是让商家给送货上门,这样就要各位同僚留一下家庭住址了,如果不想送到家里而是要送到“其他地方”也行,留地址。轻轻松松就能掌握住许多想要的信息。 办完了这些才回到家里,花姐正和杜大姐十分不安地等着她。张仙姑问花姐出了什么事,花姐只简单说:“大理寺接的囚犯,挨了打呢。”张仙姑就以为是找花姐治伤的,说:“老三也是的,不能白使你呀,就开个账,给你开个工费也不算是循私!” 花姐勉强笑笑,张仙姑还以为她是吓着了,因为祝大说过,牢里挨打很吓人的。 花姐等到了祝缨,迎上来低声问:“怎么样?” 祝缨道:“依旧交给我来办……” 张仙姑道:“先吃饭再说!” 吃完了饭,花姐到了祝缨的房里,祝缨道:“没事儿,我应付得来。我本来以为,事情糊过去就算了,现在看来可能要出京一趟的。” “诶?” “不能叫他们糊弄了。” “怎么?” 祝缨道:“陈相那个人,你知道的,就要外面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如今出了这个事,他是糊不上了。可我得糊得上。” “他是为什么呢?” “他不能落人话柄,叫人说凉薄。老上司,他自己背后骂骂就算了,显得他道德高尚。管,还是要管一下的。” “好,我为你看好家里。” “嗯,如果有什么事儿,不要管细软,带上人,跑郑府去。” “这么严重吗?” “最坏的打算而已。” …………—— 第二天,祝缨只管处理大理寺的庶务,并不去提审犯人。但是左司直却跑了来,一脸奇怪地说:“那个事儿,可能不太对劲。” 祝缨问道:“例行盘问,有什么不对劲的?” 左司直道:“那些衙差说,那个李家家里一团糟烂,谁干的都不稀奇。又说,他们家的葬礼上还闹了呢。” “怎么想起来盘问衙役了?问问也好。父亲死了,哥哥和兄弟各执一词,不闹起来才怪。”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哪知道略一问,才知道有点古怪!” “怎么说?” 左司直道:“你见过祖父的葬礼长孙不出来的吗?” “生病?” “纵病着,叔父、姑母挑理,他能不出来?一看不就知道了么?就是不出来,惹得那几个人从头念叨到尾。” “你是说?” 左司直道:“还真有古怪……要论年纪,李藏的儿子年纪不小了,可孙子还真是……哎呀呀……” 祝缨道:“不好乱猜呀,看来我真要跑一趟了。” “何必是你?再说了,以什么名义拿人呢?就凭我们没头没尾的猜测?对别人可以,没有确实的供词,就拿个小郎君,不好办。那边审了这些日子竟没有审出来这件事,也是很古怪的。那些个侍女,嘴怎么能这么严的呢?你别沾这个事才好。” 祝缨道:“可惜已经沾了。” 两人都很踌躇,左司直的发现不能说没用,但是也很难有用。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该知道变故的人也都知道了。 郑熹把事情给扛了下来,他抢先去见陈相,先发制人,向陈相抱怨他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变故:“早知道有这样的内情,我是怎么也不敢应命的!”他还真有点后悔,因为知道了李藏和陈相的关系,所以多事暗示了陈相,结果惹出这么个结果来。 郑熹平这个事儿也是有代价的。他还得跟地方上的官员扯皮、扛着刑部的最终验核呢!他把这事儿交给了祝缨,祝缨是他要栽培的人,万一因为这件事把祝缨也被问个办事不力给耽误了仕途,那他就亏大发了!而事情确实是因为祝缨安排了个人把脉给捅出来的,陈相记不记仇,还真不好说。 要他埋怨祝缨多事,他还真埋怨不起来。毕氏不是省油的灯,这事接得大意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正直一点呢! 如今得不偿失,他决定及时止损。 陈相也吃惊:“怎么真有这样的事吗?” “御医摸的脉。” “那该去查地方!” 郑熹道:“已下文了,先让他们自查。”这是正常的流程,一般都是发还自查。查不出来、让上头不满意或者上头另有想法,才会另派人查。 陈相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阴沉地说:“我知道了。” 郑熹道:“您得有个准话给我。以学生的浅见,唔……恐怕捂不住了。” 陈相道:“查!我要真相!害!到现在真相还不清楚么?” 郑熹道:“那晚辈就去加紧办了。” “唉,真羡慕郑侯啊!” …………—— 郑侯确实是值得羡慕的,因为陈相自己的儿子陈萌,他又办了一件傻事。 他带着一个姓李的人找到了祝缨。 祝缨家的地址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陈萌到这里来就很奇怪了。开门的是杜大姐,正在问话的时候,花姐、张仙姑都探出头来看。花姐与陈萌就打了个照面,陈萌道:“冠群啊……呃,你、你在这里了?哦,倒也不奇怪。” 花姐见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福一福,就进了自己房里。 张仙姑和祝大迎了陈萌,知道他是找祝缨的,说:“大公子少坐,老三就快回来了。” 陈萌就是掐着点儿来的,问:“他近来忙么?每日按时回来么?” “对、对啊。” 陈萌松了口气,道:“哦,这位是李先生。” “李先生”一身素服,张仙姑就觉得这人不太懂事儿,带孝的不该乱蹿到生人家里来的。她不太甘愿地请他们到祝缨的房里坐,让杜大姐给上茶,自己去要回房去准备叠点纸元宝,备香烛,等下得让祝缨跨个火盆才好。 快过年了,得吉利点儿。 但是张仙姑不敢明着说,她有点怕这个李先生,李先生看起来很有点身份的样子。 陈、李二人坐不多时,祝缨就回来了。她今天在大理寺忙了一天,听说陈萌来了,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进西厢,先行礼:“大公子。” 陈萌道:“三郎,实在惭愧,确实有事相托。” 祝缨道:“这位李先生是不是……” 那人起身一礼:“在下李泽。” 祝缨忙还了一礼:“您是上官。”李泽四十来岁了,现在因为死了爹在丁忧,但实际上他身上的品阶比祝缨高不少,人家已经从五品了。 陈萌道:“我就说,三郎是个心里敞亮的人。” 祝缨道:“为的毕氏的案子,是吗?” 陈萌道:“不错。” 祝缨叹了口气,道:“大公子,你不该过来找我的。陈相已经放话了。我不瞒你,大理寺接了这个事,差点掉坑里了。我们上头还有刑部,下头还有当地官员,这顶上压下的,实在撑不住中间再来这么一出!” 李泽一脸的为难,道:“确是件难事,否则也不敢惊动诸位。” 祝缨道:“您能给我一句实话吗?真相究竟是什么?” 李泽苦笑道:“你问我,我知道的都是一片祥和。”又是行礼,又是赔好话。一个年纪是自己两倍的人,两鬓微有白丝了,这样伏低作小,实在让人伤感。 祝缨脸上也现出伤感的神色来,忙上前搀他,说:“李先生,您这是……大公子不厚道呀,带人过来这样对我,叫我怎么样才算礼貌呢?” 陈萌道:“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你想要什么结果?” 陈萌道:“当然是一床被掩了。” 祝缨道:“恐怕是不能如意的。这件事情,有好结果是老天保佑,没有,就是我无能。” 陈萌这中人做得,就很失败。祝缨送他们俩离开,李泽还能稳住跟祝缨拱手为礼。祝缨也跟没事人一般,也跟李泽道别。 ………… 祝缨当晚就去了郑熹家里。 郑熹很意外地问陆超:“现在什么时辰了?” 祝缨道:“我知道,快宵禁了。” “有事就说。” “第一,是左司直发现的,据说李家的长孙没有出现在葬礼上,他的长辈们很是闹了一场,不确定有没有关系。第二,刚才陈萌带着李泽来找我。” “你怎么说?” “我问真相,他说一片祥和。葬礼都闹起来了,还祥和呢?他想糊过去,我没接茬。” 郑熹叹息道:“还是会落埋怨的。” “那就让他怨好了。本来也没说死啊!”祝缨道,“闹成这个局面,本就是我多事,有什么后果,我领就是了!” 郑熹道:“把真相彻底查出来!” “诶?” 郑熹很果断,说:“既然瞒着不划算,那就彻查!陈相那里我去说!你,把这件事,查出真相,办成铁案!” “是。” 第107章 好人 从郑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祝缨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心中种种想法不断地冒出来,身边的人都在加快脚步——要宵禁了。祝缨没有跑,她身上还有王云鹤以前写的条子,她总是拣签得最晚的那一张带到身上,因为这样保存得最好,一晃而过特别容易混过去。 但是这张条子没有用到,在最后一刻,她踏进了坊门。 回到家里,花姐、张仙姑、祝大都在西厢里等她回来,一看到她来了,都站起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样?” “没事,郑大人把事情扛下了,我只管查案就好。叫杜大姐开饭吧。” 张仙姑和祝大高兴了起来,说:“郑大人真是可靠呀!”他们两个不太明白大理寺的事情,但是,天塌下来现在有高个儿的顶着了,碍不着他们的闺女,他们就先开心了。两人又意思意思地叮嘱:“那以后要给郑大人好好办事啊!” 祝缨点点头。 他们就招呼着去正房那儿摆桌子吃晚饭了,饭桌上,张仙姑嫌弃李泽带着孝的人往别人家里闯,祝大就说:“这个大公子好不晓事哩,也不见他帮你干什么,就会跑过来叫人干事!他要干什么事呀?” 祝缨道:“没什么事,我也没干。” 祝大道:“这就对了呢!你就是头驴,能拉几盘磨?” 张仙姑在桌子底下踩住了祝大的脚用力碾了两下,疼得祝大呲牙咧嘴。花姐心道,不对,小祝可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她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便于饭后跟祝缨谈谈心。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出双耳朵还是可以的。小祝的心事难以诉说,有个人肯听听也是好的。 她饭后跟进了西厢,托辞是跟祝缨算一算家里的账。祝缨坐在北屋书桌前,看到她来了,起身迎道:“大姐?我没事的。不是说了么?郑大人扛下了。” “天下哪有那样便宜的事?”花姐说,“你也得为他办事呢。是不是很为难的事儿?还是案子?” 祝缨道:“回来的路上我在就想,什么是大道至简。” “啊?你们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祝缨道:“王大人的选择真是太对了。你看,你只要正直,就只用照实办事就好。不用想着谁是谁的人,要卖谁的面子,这个面子出了意外,你没有做错,却还是错了。还要怕得罪了人,又怕不好善后。 直道而行,是世间最方便的事。却又总有聪明人要走捷径,投什么恩主!” “可你别无选择。” 祝缨平静地看着她,花姐明白了,祝缨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她放声大哭。 祝缨道:“别哭了,你一哭,杜大姐该以为我欺负你了。她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仿佛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头好痛!” 花姐破涕为笑:“胡说,她很喜欢你的,觉得你是个好人呢!” 祝缨只管摇头。 花姐道:“那……现在呢?” 祝缨道:“一不做,二不休,已经上船了,难道还要投湖不成?” “案子?” “还是我审。” 花姐叹气,良久,才慢慢地问:“那个小娘子,真的是谋杀……亲夫?” 祝缨道:“应该是。” “那样的老人,”花姐忍了忍,还是说了,“就要糟蹋个小闺女。算了,人死为大。这闺女也是,那老棺材瓤子还能活多久呢?” 花姐极少说重话,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已然是很生气了。祝缨道:“我还在查。” “咦?” 祝缨道:“既然要查,就查明真相,我年前是必要出去一趟的,最好半个月打个来回。” 花姐吃了一惊:“你累死你自己吗?” 这个案子她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在慈惠庵里跟付小娘子闲聊时也听过的,案发的地方离京城得有差不多一千里了,半个月打个来回,连奔波带查案,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祝缨道:“我沿途换马不换人,一天跑个两、三百里,夜里还能睡,四天就能到了。” “你……” “我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且在那里呆太久也无益处,能查的,当地刺史已然查得差不多了。” “只恨我不能帮你的忙,咱们家又没有别的帮手,”花姐说,“你是不是,要拢几个帮手了呀?我是说,真正交心能用的那种。” 祝缨道:“我这次带上小陶。” “他……” 祝缨道:“说不好,怎么会就这么死心塌地呢?能用就行了。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跟别人不一样,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谨慎一点。所以我只好广洒网,赚个好人缘儿。家里要交给你了。” “放心。” ………… 祝缨第二天到了大理寺,左司直已经摩拳擦掌了。虽然那个“长孙”的线索,还在两可之间,但是他发现的,也是个突破口,他还想再接再励呢。 祝缨将左司直、鲍评事、胡琏三人邀到一处,说:“有件事儿,要拜托几位。” 他们都说:“你只管说。” 祝缨道:“眼下手上有个案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在年前把它给结了,我又整天乱忙揽了不少事儿。所以,要拜托诸位分担一些。” 胡琏道:“义不容辞。” 祝缨就把大理寺接下来的细务托给了胡琏,说:“原本就是老胡你在忙的,是我多事的,现手上还有几项,多半是发些东西,琐碎些。” 胡琏道:“做好人的事儿?我乐意!”他接了。 祝缨对左司直道:“狱里,老左你多盯一盯。” 左司直道:“你等一下,我在这儿,你出去?不是说并案的?哪用现在就让你亲自跑一趟呢?还有……” 祝缨道:“等会儿我同你细说。” “行。” 祝缨又对鲍评事道:“还有一件事,得鲍兄帮忙——你我一同出京。” “障眼法?” 祝缨点了点头,鲍评事心道:胡丞虽然开玩笑,但是与小祝一起办事,总是会有好运气了。也很痛快地答应了。 胡琏还想听一听他们商议案情怎么查,因为这起案子想要做到各方满意确实还是比较困难的。不想马上就有人来回事了,祝缨一指胡琏说:“找他。”胡琏只得去忙了。 祝缨又与左、鲍二人议事,她说:“我见过郑大人了,他就一句话,办成铁案,所以我得亲自去办。” 两人点头。祝缨道:“老左,狱里还是那样,一定要盯住了,不许女监里的人与犯人有多余的接触。养着,但不管。” “我一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 “毕氏这身孕,要么是自己弄的,那她这心机那些女卒应付不了。如果是被□□的,那这遭遇一般人听了又要不忍心了。不管是心软还是被愚弄,容易透露外面的讯息给她,不利审讯。而要审讯毕氏,必须慎之又慎。她已然被问过无数次了。咱们有的优势,就是她对咱们一无所知。” 左司直也是个老官了,马上说:“明白。” 鲍评事道:“原本一件小事的。” 左司直双手一摊,道:“就说发现女囚身孕这事儿,但凡换一个案子、换一个人,都是小祝有先见之明。现在弄出不好看来,反而……” 祝缨道:“多说无益。鲍兄,咱们点几个人,对外说是出京,我先带个人去悄悄探路,你只管慢慢的走。不是信不过鲍兄……” 鲍评事马上说:“明白!咱们各有各的差使要做。” 祝缨道:“是。” 左司直道:“那你们可要穿得厚一些,冬天路上的风,不是皮衣是受不了的!” 祝缨道:“不急,我先去翻个档,然后咱们再去提审男囚。” “一起来吧。” ……………… 毕氏是两个案子的关键,但是毕氏是从哪里来的呢? 祝缨带着左、鲍二人先去翻了毕氏父亲毕罗的案卷。毕罗犯的事儿不大不小,如果真的很大,他死了也不能保全家人。如果很小,他就不用死了。上面的罪名是,受了龚劼的指使,为其敛财办事。这种事许多官员都会办,不定就是这个人的死党的,可能只是交易,又或者是不敢得罪。 所以毕罗家给抄了,人自杀了,老婆孩子还是没事的。留的遗书是一时糊涂,又不敢得罪龚劼,现在只好以死谢罪。 祝缨又翻了附的简单的账,看到上头写的抄查的名目,再看办事的人,底下签的名是邵书新。心里默算了一下数目,心里就有数了,然后对左、鲍二人道:“咱们去审犯人吧。” 三人到了大理寺狱,祝缨要提审的是老管家。 老管家之前受过刑的,现在还没好利索,他的子孙倒是已经好了。 祝缨先问:“伤得重么?” 老管家很吃惊了:“大人问小老儿吗?” 此时官员审案,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嫌犯的供词叫人不满意了,先打个二十板子是个基本操作。 如果是犯人发配到了流放地,见面先打四十到六十杀威棍,这也是基本操作。 所以一般人也不想打官司,而官府尤其讨厌讼棍。 现在不挨打反而是一种惊喜了。 祝缨道:“当然。你没有发烧,不会神志不清吧?” “不会不会。小老儿委实不知是何人谋害的主人……” 祝缨道:“你要知道了,还要我干什么呢?老人家,那边那位夫人与过世的老人家年纪差得有点儿多。为什么娶她呢?纵要娶,何必娶故人之女?说出去也不好听呀。这可是有些怪异了。” 老管家忙说:“大人!这些都是过世的夫人操持的。夫人打年轻时起,就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主人有五个子女,后头两个都是庶出,夫人把姨娘也照顾得很好。夫人病重,担心自己过世之后无人照顾好主人,就……” “既有五个子女,如何照顾不好?” 老管家陪笑道:“大人还没成亲吧?什么样的子女,都不如身边有个女人才能照顾得好,谁也不能夜里就睡在身边伺候着呐。夫人真是一片贤惠的心呐!再说,我们家大郎兄弟几个是要在外为官的,娘子们都出嫁了。” 左司直道:“奇了怪了,这样,弄个姨娘不就行了?” “妻子才会贴心,妾是不行的。身份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再者,家里需要有人主持中馈的。而且陪伴老人,也值得一个名分。” 经老管家解释,左、祝、鲍三个寒酸小官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讲究。不但要续个小媳妇儿伺候着,以防老子出事儿,丁忧耽误了儿子做官。儿子在外做官了,李泽还打发了自己的长子回乡侍奉双亲。 祝缨问道:“为什么是那位小夫人呢?” “她在夫人身边的时候,细心又体贴。夫人总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老主人。” 祝缨又问毕氏的来历,老管家说:“是以前老主人一个故友家的,故友犯了事儿,全家都来依着咱们府上。她家里被抄了,府里可怜他们家,夫人常叫她来陪伴,看她又细心周到,模样性情也好,就问她家愿不愿意。夫人给了她母亲一大笔聘礼,可是正经聘的。还许给她兄弟附学读书。” “小夫人也是知书达理。” “是。” “所以你觉得是误杀?” 老管家连连摆手:“小老儿不敢胡说,不敢胡说,并不曾亲见。凡小老儿见时,侍奉得无一处不周到。” 祝缨又问他李泽夫妇,老管家道:“都是敦实好人。” 再问李藏其他子女,老管家道:“都是孝顺的好人。虽然有时候活泼些,却是没有坏心的。我知道,他们是想查出凶手。谁死了父亲不想查明凶手呢?” “遗产怎么分?” 老管家道:“他们并不争产!老主人早就分派好了!”他很骄傲地提起,老主人对身后事早有交待的,子女们也都很服。长房主持祭祀,所以多一分,其他诸子平分,给女儿们也留了一份遗赠。并且很有先见之明地加了条款:即使有子孙犯法,他的那一分遗产,都充归祭田,也不叫兄弟姐妹平分。 并且,李泽兄弟姐妹各家家境也不错。 祝缨问道:“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老管家垂泪道:“小老儿不知。” 左司直怒道:“毕氏已然招供,是服食砒-霜剂量加大,你也说李藏之前并无不妥,这还不是谋杀?” 老管家道:“小老儿人不在跟前,怎么敢诬陷主母呢?” 他竟然是个老实人!祝缨道:“案子还没结,只好委屈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啦。” “不敢不敢。”老管家连说道,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左司直道:“你有话就说!” 老管家道:“我们小夫人,真的受辱了吗?您一定不能放过那些畜牲啊!” 祝缨道:“我们会查的,绝不会放过凶手。对了,毕罗往李家运了多少财物?” 老管家脸上一白,祝缨道:“我知道了!” “府里并不是藏匿抄家财物!”老管家急急解释,“都是一些人情往来!毕罗仰慕主人之风采,又得主人照顾。” 祝缨道:“我知道了。老人家,去休息吧。” 看着他苍老的背影,鲍评事吹了声口哨:“本是无缘,全靠掏钱。是这么个故友啊……” 三人又提审了老管家的儿孙,就是一同押过来的中年人和年轻人,他们是当时被老管家安排替班的。三人说辞与老管家相差无几,只除了:“小人们不常在眼前伺候,那一天确实不曾见着新夫人下毒。” 问到府里,也都说是好人。不但李藏夫妇人好,府里上下人都好,有什么意见冲突了,那也是好人之间的事,没有恶性事件。 问完之后,不止主审三人惊呆,连狱卒都要咬指头了:“他们知不知道,要是毕氏不是凶手,最大的凶嫌就是他们了!” 以奴害主就不止是一个斩字了。虽然律法定的是绞、斩两样,但是实际上处罚的时候,还是容易出现法外之刑的。比如以奴害主,是最容易让肉食者发狠的,皇帝不高兴了,可能让他腰斩,或者就磔了。 就这样,还能说不怪毕氏。 左司直道:“以奴告主,好像也不太行。不过,男尊而女卑,以妻害夫,倒是可以……” 祝缨道:“再问问押解的衙差吧。”大理寺之断案,最基本的“五听”,气、色、视、声、词。别人不知道,但是祝缨以自己的眼光、经验来看,竟没能看出来这祖孙几人撒谎。 …………—— 衙差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本来是个差使,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个来月,算日子也跟他们没关系。但是就被扣下了! 罪魁祸首就是祝缨!这种愤怒起初还压得住,现在是越来越光火。 祝缨对他们的愤怒视而不见,公事公办地问他们为什么说李府里一团糟。 衙差心道:老头子死得不是时候,还不是一团糟呢?! 口上却说:“老棺材瓤子娶个小媳妇,还不够糟?哪家要脸的老人这么干了?” “除了他,还有谁?” 衙差道:“都不是好人!死了的老太婆,天天吃斋念佛,我们弟兄哪年不得替他们府里抓几个交不上租子的佃户?进来先打二十大板……榨出最后一滴油来,再假惺惺说免了利息。利滚利都不知道滚了几茬儿了!府城周围的地,都快全是他家一家的了!” 李藏呢,就是这些事都让老婆干,他自己是个“自在闲人”。 偶尔行走在路上,看到个美貌丫头,就问人家要不要到他府里做工。 儿子们在外头做官,好些年不回来了,所以衙差不知道太多。但是李泽曾经也干过在家侍奉祖父母的事儿,当时他老婆生不出孩子来,老婆给他纳妾,李泽心疼媳妇儿,弄了个婢女,生完孩子就“去母留子”,把孩子生母给远远“发嫁”了。走的那一天,哭得整条街都听得见。算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近来府里两件白事、一件红事,简直太热闹了!白事都快办不下去了!孙子不出现,兄弟姐妹打成一团,还自己找仵作、郎中要验亲爹的尸! 真是一家子的体面人! 衙差最后恨恨地道:“还不信我们大人!” 祝缨觉得这个口气,与张班头等人说王云鹤几乎一样了。问道:“你们刺史,是位好官?” 衙差道:“当然啦!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冤枉我们的!” “公文这会儿也该到他手上了,你们很快就能回去了。”祝缨说,然后一左、鲍二人便离开了。 站在大理寺狱门口,祝缨忽然就笑了。左司直问道:“口供问成这个样子,你还笑得出来?”如果老管家那里是真的,那就没坏人了。如果衙差的话是真的,那就没好人了。无论是哪一种,都很难办! 祝缨道:“我有点数了。” “你有什么数了?” 祝缨道:“叫武相和崔佳成办一件事,把几个丫环婆子的囚室门窗给我用黑布蒙上、用木板堵住,不许透一丝光进去。” “诶?” 祝缨道:“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行!” 然后祝缨就把大理寺狱的事情交给了左司直,然后自己和鲍评事去见郑熹,点了九个吏与他们一道出差。郑熹问道:“你有把握?” 祝缨道:“一点点。” 郑熹给她签了公文:“去吧。也不必急着回来,半个月,往返两千里,你……” 祝缨笑道:“我以为只有老头子才会啰嗦的。” “滚!” 祝缨滚了。 九个吏里,祝缨特意把小陶也给带上了。小陶十分激动,问道:“祝大人,咱们这是办大案的吧?” 祝缨道:“是受苦的!” 小陶道:“我才不信呢!” 不但他不信,所有的人都不信,盖因祝缨这一年来对大家实在是太好了。再说现在,她先带了一行人支取了公费置办了皮袍之类的御寒行头,然后才出发。还没出京,就白得一套皮衣,这能说不好? 鲍评事对着小陶直摇头。 出了京城,二十里先到一个驿站,祝缨对鲍评事道:“就此别过!小陶,你跟我走,你得跟得上我。” 小陶傻眼了:“什、什么意思?” “你会骑马。”祝缨肯定的说。小陶的家境在吏中算不错的了,有自己的房子,娶着老吴的闺女,还能有点小爱好,比如骑马。他还能养得起个马呢! 直到此时,小陶才知道小祝大人的好处是不能白拿的,得干活! 祝缨带着小陶,拿着大理寺紧急公务的牌子,一路换马不换人,头一天就奔出一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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