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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说:“那好吧,来人,叫他们都来,拜见一下祝少卿。” 一个书吏跑了出去,很快便将鸿胪寺大小官吏叫了过来。按制,鸿胪寺该有一个正卿、两个少卿、两个丞、一个主簿、两个録事。典客署有一令、二丞、十五个掌客。司仪署一令、一丞。 这是官员。又有吏,吏也分几种名目,分管各类事物,人数不等。 典客令从七品、司仪令是正八品,一望便知鸿胪寺的重点是哪一个。骆晟多看沈瑛一眼也是为的这个。沈瑛出身又高,年纪又大,让他管一个不太重要的署,却将另一个品级更高、人员更多的署给更年轻的祝缨,骆晟也知道这个分配不太平衡。 但是思之再三,骆晟还是觉得应该这样分。非止皇帝对他说过:“给你调个能与番邦、诸獠打交道的人来。”他自己也觉得祝缨更合适些。沈瑛出身不错,又是文官路子,管个丧葬得心应手一些。与五品以上官员之家打交道,出身官宦世家的沈瑛显然更熟悉内情。且鸿胪寺上一位少卿在的时候,与沈瑛的分工就是如此。 为此,他头一天还跟沈瑛谈过心。说这件事,时候,沈瑛话比平时少了很多,但也勉强同意了。 今天一看,沈瑛果然是个大度的人。骆晟笑得很真诚:“以后务要通力协作!王、阮二位,以后若有事,可报与祝少卿知道。” 鸿胪寺的两个丞,一姓王、一姓阮,祝缨到公主府的时候特意问过人员,现在终于将脸对上了。两人都是三十来岁,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相映成趣。祝缨还知道,鸿胪寺的庶务是他二人在干。 二丞上前行礼,祝缨还了半礼,道:“以后还要诸位多多相助。” 骆晟也不负期望,说出了之前与祝缨商量好的事儿:“正好,对了,还缺几个人,子璋看有什么合适的伶俐人,开出单子来,让老阮给补入。” 白瘦的阮丞忙答应了。 祝缨也对阮丞含笑点头,人事他管得多一点,王丞钱粮上管得多一些。 骆晟又说:“两位少卿虽各管一署,但大家都是鸿胪寺的人。有事时,不拘哪一位问,都不可搪塞。” 众官吏听了都老实答应了。 骆晟认为自己该干的都干完了,眼下什么事也都没有,便说:“子璋,你们先安顿下来,过一时我为你接风。” 祝缨道:“好。” 骆晟说一句:“你们那你去吧,我就不打扰了。”众人识趣离开。祝缨被王、阮二位及典客署众人拥簇去她的屋子里。祁泰可怜兮兮地也跟着过去了。 王丞前引,将祝缨带到附近一处屋子,到了门前伸出一只手作势道:“少卿,就是这里了。” 祝缨踏进去一看,这里与当年冷云那个屋子差不多,各式家具齐全。她看到有几个架子是空的,王丞忙说:“那是预备大人有什么喜爱的物件要摆放的。” 祝缨一点头。 她在这里就是上座,其余人按着品级在下面左右坐着。祁泰被典客令让到前面,他俩品级相当,但是祁泰是主簿,掌印。 阮丞抢先说:“方才骆大人有言,还缺几个人。不知少卿有什么合适人选?”说着,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两个人。在祝缨到来之前,他已经安排了两个人了。听骆晟的意思,祝缨另有想法,阮丞只得重新请示。 祝缨道:“我一会儿同你讲。” 阮丞眼见木已成舟,对那二人使个眼色。他又顺口对祁泰道:“祁主簿也是新来,一会儿我带你去你的地方。” 王丞又对祝缨介绍了鸿胪寺的待遇之类,祝缨听得有趣,这王丞管事也杂,但是与阮丞一样都没有对她介绍一下鸿胪寺的事务,只管就人事、会食少卿有几个菜上打转,怪有意思的。 等他们说完,祝缨道:“有劳。二位将鸿胪寺旧档准备一下,我要看一看。” 王、阮二人对望一眼,答应一声。典客令姓柯,与祝缨算是半个熟人,祝缨还给他送过礼物。此时他是心里最有底的,张口便是:“回大人,典客署官员共计若干人,吏若干人,尚缺掌客二人,吏三人。又,四夷馆不在宫中,四夷馆差役人等今日大人俱不尚见。不知大人何时得闲,下官为大人安排。” 又报如今番国三、四十,有接壤的、有重译的,典客署里有翻译三十二人,其中如西番那样的大番,会设数名翻译备用,一些小番只有一名。 数字比骆晟告诉祝缨的更加清楚,骆晟对本寺官员还算知道,吏员的情况就不明白了。反正有下面的人来做。 祝缨听完三人的话,不置可否,仍是和气地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于是,阮丞就要带祁泰走,祝缨问了一句:“他的屋子在哪里?” 王丞忙说:“主簿掌印,不敢离大人们太远。” 祝缨一点头,众人这才散去,阮丞临行前试探地问:“大人这里,今日先叫他们两个伺候着?” 祝缨指着一个年轻人道:“留他就行。” 阮丞只得留下一个人,与其他人一道走了。 留下的那个年轻人敏捷地上前,请示道:“小人乔三,听大人吩咐。大人要去看旧档么?” 祝缨含笑看了他一眼:“不急,你去给我找个篮子来。” “诶?” “要大些,这么大。铺上细草垫。就放到我房里。” “呃,是。” 祝缨笑笑,乔三忙说:“是。” 终于清净了,祝缨叹了口气,鸿胪寺确实不好应付。别说上下官吏人等,骆晟也不是个傀儡。她的步子却很稳,节奏丝毫不乱,缓缓向沈瑛那里走去。 没到沈瑛处她又停了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王、阮二人正在沈瑛门前站着客气,互相谦让之后,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第293章 懒散 一个衙司,但凡能再多腾出一点空间来,正职与副职办公的地方都不会挨得太近,副职与副职之间同样也不会挨得太近。他们之间也不会离得太远,总在一种若即若离的位置上。恰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祝缨与骆晟、沈瑛之间也是如此,因此祝缨看到王、阮二人时住脚还算及时,她流畅地转了个弯,走出了鸿胪寺。 一路上不断有官吏驻足向她行礼,她也微笑点头,只对起初二个遇到的人说:“你们有事只管忙去,不必管我,我看一看、认认路。” 她知道底下人最讨厌的就是一点儿实惠不给偏好到处乱蹿、害底下人紧张还要严阵以待迎接的上司。她才来,手上既无财权又不握着各人的升迁,到处乱蹿只会惹人厌。因此她慢慢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重新欣赏起皇城的风景来了。 皇城布局还是那个样子,一旦地砖之类的有所损坏,没多久就会换上新的,想看岁月破败那也是没有的。皇城里的人来来去去,穿朱紫的年纪大些、穿青绿的年轻些。穿朱紫的行动从容,穿青绿的步履匆匆。 祝缨的余光瞄到不远处有向个人,直觉告诉她,他们在看她。 估计也是在指指点点吧。 想当年,她与左、王等人以及杨六郎就是在皇城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们,他们给她讲一些官员的来历。她则观察着各人的步态、推测着他们的情况,头天晚上是不是给老婆打了,年轻时是不是落下病根之类。 当时这三人未必全是纯良,真心比如今这些高贵同僚们还是要多一些的。他们也未必尽知京城贵人的秘闻,却还是与她分享。犹记当年,他们说沈家不过是二、三流挂车尾,算不得京中豪门。 老王早就过世了,杨六郎与左丞前几天到她家吃饭,看着头发也白了不少,二人却都还没有穿上绯衣。 她现在是鸿胪少卿了,行动也算有人看着,倒不适合特意跑到大理寺去找左丞。大理寺也换上了新的正卿、少卿,没得给左丞添麻烦。 祝缨在外面站了一阵,复又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室内虽然有几个架子是空的,除此之外的陈设却都有。案上还放了本簿册子,揭开一看,却是写着鸿胪寺的一些职司、概况之类。 祝缨坐在案前,将纸笔铺开,一边看,一边在上面写一点批注。册子快翻完的时候,派去找篮子的小吏乔三回来了。抱了一个新篮子,里面垫了个草垫子,大小也与祝缨说得差不多。 祝缨微笑道:“难为你能找得着。” 乔三陪笑道:“大人吩咐的,小人只有尽力去做的。”他四下张望,将篮子放到离祝缨不远的一张椅子上。 祝缨起身,将篮子打量了一下,说:“还不错。” 乔三又陪一笑:“大人还去看旧档吗?” 祝缨拎起篮子来打量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道:“那就去看一看吧。” “大人这边请。” 鸿胪寺也有存档案的地方,也有个吏目在守着。赶着上来行了礼,然后殷勤地问:“不知大人想看什么?” 祝缨打量了一下这里,问道:“旧档都在这里了吗?” “是。都在这里了。” 存放案卷的地方可比大理寺小多了,更加不如梧州存放籍薄之处。但是自本朝以来,鸿胪寺的所有案卷就都在这里了。五品以上,即“朱紫贵”的人,本就是极少的。算上外番,拢共也没多少。两间房,一间放本朝丧葬旧卷,一间放外番册封、来宾、风俗等。再外一间就是吏目的值房。 祝缨道:“外番卷宗取来我看一下。” “不知大人要看哪一国的?外番卷宗,有多有少。离得近的大邦,文字记述的多些。离得远的就少些。又有些番邦没有文字,只有些许口述。” 祝缨道:“那便从多的开始。” “是。” 最多的就是西番,祝缨看吏目从第一个架子上抱出一堆的旧档来,拿到一边登记一下。祝缨信步入内,看那一排一排的架子上,各番按照次序排放。 扫视完,吏目也登记完了册数,乔三将旧档掸去灰尘,好好地抱了起来。 祝缨道:“回去吧。” “是。” 二人走回祝缨的房间,在廊上看到王、阮二人低声说着些什么往另一处走。 ………… 王、阮二人心情都不太美妙,他们俩有点嫌弃沈瑛。朝廷选官,挑人,长得但凡差点儿的,仕途就容易被打折扣。鸿胪寺就更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了,与外番交接,又要出席葬礼这样的场合,长得太丑不行。除非有背景。 王、阮二人并非美男子,三十来岁做到鸿胪寺丞,出身上有一点点的优势,能力上也比同侪不差。 二人出自祝缨并不熟悉的京城豪门。祝缨对豪门的认知,还是在大理寺的时候打下的底子。豪门,就是办案子的时候凡涉及到他们需要特别小心的。王、阮两家都榜上有名。除此之外,豪门秘辛她就不怎么知道了。 王家与王云鹤除了都姓王,其余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这个王,是开国元勋的后裔,但是王丞离嫡枝血脉已经比较远了。阮就更有意思了,是高祖皇后娘家的姓氏。 二人有这样的来历,看沈瑛的时候与一般下属看上官就不太一样。 他们二人对祝缨也带着点儿糊弄,应付完了祝缨,他们去见沈瑛,告知了祝缨要安排吏员等事。没想到沈瑛不置可否,阮丞直呼晦气。 王丞道:“他要能顶事,何至于此?哼!只看这新来的吧。” 阮丞道:“他倒沉得住气。” “如何沉不住气?你没听家里说过么?当年他在大理寺的时候,能干得很。你且等着,小的不跟老的争一争,老的不把小的压一压,不算完!” “那是当年郑京兆掌大理,他是郑的人。现在咱们这位命好的神仙可不是郑七那般的人物。” 王丞道:“他还要安插人进来呢,奇怪,还是驸马先提的。” 阮丞道:“先看看再说。” 这二人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祝缨与沈瑛的一段旧怨,却凭经验,以为沈、祝二人必有一争。他二人虽也不是一条心,却不愿意上司们一条心。沈老而祝少,沈权轻而祝权重,他们理所当然地往沈瑛一边稍稍站一站。 二人小声嘀咕着,王丞先看到了祝缨,侧肘了一下阮丞。阮丞抬起头来,也看到了祝缨。两人同时住口,遥遥拱一拱手。祝缨微微点头,带着乔三回房去继续看旧档了。 看一会儿旧档就到了会食的时候。 骆晟也好心,与沈、祝二人都在他那里吃饭。鸿胪寺的伙食也不错,祝缨面前摆了一桌子,滋味也佳。品了一品,比在永平公主府吃得也差不太多。祝缨脸上平静,对面沈瑛一脸的兴味索然。 骆晟很友善地问祝缨:“如何?” 祝缨道:“很好。” 骆晟又对祝缨说:“有什么不合意的,只管跟他们说。” 祝缨道:“好。” 骆晟席间也不谈公事,沈瑛沉默不说话,祝缨倒与骆晟搭了几句话。骆晟眼里,鸿胪寺也没什么事好做,他实不知道母亲催他要干出一番事来还能从哪里着手。看祝缨,与他聊起南北菜色的差异之类,心道:祝子璋是个能干的人,他既不着急,可见现在这样就不错。 也就心安理得地与祝缨聊起天了,说起糖来,头疼自家儿子吃糖之后就不肯吃饭,牙齿坏掉了又疼。 祝缨道:“乳牙坏了倒不太妨事,会换牙的。换牙之后小心些便好。” 骆晟很认真地记了下来。 吃完了饭要午休。纵使孔子不喜昼寝,入夏之后中午不休息一下实在没精神。祝缨的寝具没有带过来,她也就不睡,接着看旧档。 午休之后,阮丞到了祝缨这里,很客气地询问祝缨:“大人早间说有几个合用的人,未知都是谁,要安排在何处?” 祝缨道:“哦!都是京城人氏,随我去了梧州,用得顺手了。” 阮丞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祝缨也笑:“各有各的好处,但也不好就忘了。” 名单她是有准备的,很快将丁贵四人的名字报了上去。典客署归她管,她就将丁贵、小柳两个放到典客署去当差。预备明天再对典客令讲,将其中一人放到四夷馆去。小黄她打算放到身边,与乔三一同在自己房里打杂。还有一个牛金,扔给祁泰。 阮丞都记下了,心道:祁主簿不是他带来的么?仿佛也是信不过的样子? 他退了出去。 阮丞才走,王丞又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吏目,捧着些东西进来。 见面先小小请罪:“早间人多口杂,有些事儿不好同大人讲,只好将一些琐事搪塞。这是大人的。” 祝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吏目将手里捧的东西奉上,王丞给祝缨解释:“大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都传说,大人在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人人富足。咱们鸿胪寺如今也算小康。” 少卿除了朝廷账面上发的东西,譬如过节时应景的衣料等等,各衙司也各凭本事有补贴。整体最好的是当年的大理寺,祝缨是真肯给下面的人发钱。鸿胪寺也不差,他们对下面的人或许没那么体贴周到。但是总能从胡商番邦海客那里弄些尖货,孝敬正卿、少卿的也是少不了的。 又有公廨钱之类,看吃的,鸿胪寺也不穷。 鸿胪寺也按月发补贴,祝缨到任时不是月初,王丞给她的却是整一个月的份。王丞留意,等着祝缨点评。 祝缨不置一词,只说他辛苦。 直到落衙,整个鸿胪寺都是风平浪静。 ………… 祝缨落衙回家,丁贵等人正翘首以盼。老远地迎上来,为她牵马。 祝缨道:“行了,以后这些事儿不用你们干了。” 丁贵心知她对己等必有安排,仍是作点惊惶的样子说:“大人不要我们了吗?” 祝缨看出来他在作戏,也不接话,径走到小厅里才说:“明天一早,你们过来等信儿。有人带你们去皇城。” 丁贵等人大喜,又拜谢,祝缨道:“都给我好好地干!谁要犯了事,我也不饶他的!” 丁贵笑着说:“小人们可不敢给大人丢脸!” 小黄道:“不丢脸可不成,要给大人做脸。” 祝缨道:“都老实些!我现腾不出手来,你们先当几天哑巴,什么事都别沾,给我混日子去,知道吗?” 四人一齐答应:“是!” “行了,一起吃顿饭吧。” 祝缨与祁泰、祝炼等人一桌,丁贵等四人一桌,一家人吃了一顿饭。祝缨问祝炼今天出去玩了没有之类,祝炼笑道:“我出去看了一看,比旧年也没多大变化。”祝缨道:“出门带钱了吗?” “带了五百钱。” 祝缨不再说话。 第二天,她正式上朝,冼敬说话算数,早早动身过来找她。看祝缨妆束停当,道:“不错不错!新气象!” 祝缨笑道:“新瓶装旧酒。” 冼敬笑道:“那可也未必。” 两人一路闲聊,冼敬问道:“鸿胪寺如何?” 祝缨道:“还没品出味儿来,卷宗却是少了许多。” 冼敬道:“人呢?” 祝缨道:“什么时候与人相处都是不容易的,我一向是拿真心换真心的。谁对我好,我也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也先对他好一点。” 冼敬道:“沈瑛也是这样?” 祝缨道:“对谁都样。不过事情在我这里过去了,在他那儿仿佛还没有过去。” 冼敬道:“是喽!他这个人,立不住,又想显出城府来,又小家子气。不伦不类。” “初见他的时候,他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造化弄人。” 冼敬撇一撇嘴,很有点刘松年味道地说:“造化才没那个闲功夫弄他呢,他出生的时候‘造化’就没管他,给他生了那么副脑子。” 对此,祝缨不予置评。 二人到了皇城便遇到了更多的熟人,有郑熹、有段琳、有骆晟、有窦朋,王云鹤出现得略晚一点。有认得祝缨的,都说:“回来了?” 祝缨将胡师姐等人介绍给陆超等人,自己再与郑熹等人说话。对段琳也保持了最低的礼貌,又从人堆里找到沈瑛。 等到排队进去的时候,她就往沈瑛身后一站,沈瑛只觉得背上像被针扎了一样。祝缨这样他又挑不出毛病来。 好在鸿胪寺现在没什么事儿,骆晟垂拱,祝缨新到,跟着糊了一个早朝,别人留下来说话,他们仨就回鸿胪寺。骆晟也不开早会,回去之后就各玩各的。阮丞将丁贵等人登记到了鸿胪寺名下,拿去给祝缨签个名,再对骆晟说一声,接着报个备,四人就正式入了鸿胪寺了。 祝缨让乔三到自己家去,把四人带过来办手续——四人算鸿胪寺的吏目,都可进出皇城了。 四人喜不自胜。进皇城当差,算是吏目里的优差了。 四人没有一个能够压得住上翘的嘴角,跟着乔三进了皇城,办手续,进鸿胪寺里被引着拜见阮丞。骆晟、沈瑛两个他们都见不着,吏目而已,骆、沈也不在乎。 等办完了手续,被阮丞打量了好一阵,才得被阮丞带去见祝缨。 四人一见祝缨便激动地叫一声:“大人。” 祝缨对阮丞道一声辛苦,说:“就照咱们说的来吧。乔三,你去把典客令请来。” 乔三忙去请典客令,典客令是祝缨的直属下属,比阮丞要殷勤一些。看着地上四个新人,心里有了一点数。站着听吩咐,阮丞笑道:“你不是说缺人么?现在给你补几个。” 将丁贵、小柳分给了典客令,祝缨又对牛金说:“一会儿你自去找祁主簿。” 小黄眼巴巴地看着祝缨,祝缨道:“一会儿你们同乔三认认人,你就家去把我的猫抱过来。” 小黄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了,嘿!他跟着大人呢! 阮丞心道:养猫?这是不打算争了?若说不争,倒也不错…… 他便不再管这几个人,都让乔三带着认一认人,乔三也很在意地看着这几个人,他觉得这向个人看着都还机灵,尤其那个丁贵,满身都是消息机关的样子。与鸿胪史里的吏目、长官们见面,都挺圆滑自如的。 乔三有点警惕。 哪知认完了人,典客令就把丁贵、小柳带走,接着,丁贵就被打发去了四夷馆了。 午饭后,小黄又离了皇城,下午提了一只狸花猫进来。拿几块布往篮子里一铺,在篮子前放了两个碗,一个碗里放水,一个碗里放了些小鱼干。 从此,祝缨就在房里看卷宗,她的话也极少,一天能说上十句都算她遇着了感兴趣的事。她也不找人聊天,也不到处走,有什么伺候跑腿的事儿小黄就给干了。 小黄、小柳、牛金三个也老老实实,他们三个话还多一点,祁主簿简直像是个哑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闲着没事儿就在那儿解算术题。 连祝缨养的猫,都懒得要死,趴在窝里有睡不完的觉。 如此这般,直到暮夏,祝少卿仿佛带了一群懒猫到鸿胪寺养老来了! 阮丞与王丞嘀咕了许久也看不出端倪,他们忍了很久,忍到祝缨把诸外番的档都看完了,以为她要有所动作了,她又去番看与司仪署有关的文档。 沈瑛的心提了一提,但看祝缨仍然是什么都没做,心下也是疑惑。暗道:难道是因为出身寒微,少年时太辛苦,现在要开始享受生活了? 他们都不知道,丁贵已经从四夷馆里择了个通译,从第十天起,每晚就悄悄地把人带到祝府去了。祝缨另给通译算钱,付他教授西番语的学费。西番语比奇霞语细致一些,西番有自己的文字,据说是现在西番王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创制的。祝缨还要再学一点书写,全仗着记性好生啃。 外面看来,祝缨每天拿着少卿的俸禄应卯、养猫,与鸿胪寺的气质十分相衬。却勾得一个人很不满意。 安仁公主满心希望儿子能再露个脸,哪知求来了一个能干的少卿,没见着他应验!说好的旺身边的人呢?说好的旺主官呢? 安仁公主不满意了,将骆晟叫了去,催他快点干事。 第294章 隐形 骆晟打小懂事听话,全不似一个常见的纨绔子弟,是安仁公主生平最为得意的事情之一。自骆晟成婚之后,安仁公主就很少将儿子叫过去一通训了——毕竟儿子已经有了主儿了,当娘的不好跟永平公主抢人。 现在安仁公主是实在忍不住了。 骆晟被叫娘家的时候一肚子的担心,还以为家里怎么了。及见安仁公主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询问母亲有什么吩咐。 安仁公主一句话就将他给问懵了:“你那鸿胪寺,近来就不干点儿什么正事吗?” 骆晟茫然地反问:“是又死了谁找到您这儿说项,还是哪里的外番又有新鲜物件了吗?” 哪知安仁公主生气地说:“谁管这些个了?” 骆晟就更不明白了。 安仁公主只好点明了:“你新来的少卿不是挺能干的么?怎么这些日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有他跟没他还有什么区别?我看着他年轻,以前也勤勉,怎么现在与那些老鬼一样不戳不动呢?” 骆晟忙说:“如今这样就很好。” 安仁公主道:“好个屁!要还是原样,你做这个正卿有什么意味?有你没你都一样!别转头叫人给你拿下来了。” 骆晟吃了一惊:“没听陛下说过呀。” 安仁没好气地道:“等他说了就晚了,真是的!郑家七郎怎么回事?答应得我好好的,要点一点他的。” 骆晟微皱眉道:“阿娘,这些事儿您别过问了,我来办吧。” “我不问能行么?我不问,你这儿还有下文么?” 骆晟不吱声,安安静静听安仁公主发完牢骚,又说了一点:“阿娘莫急,我会过问的。”之类的话,安仁公主才放他离开。 骆晟离了安仁公主府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家没同妻子说,也没打算马上找祝缨询问。他压根就不觉得安仁公主说的是个好主意。鸿胪寺这样挺好的,他也看不出来能从哪里再找出些事来干。 与其无中生有、无事生非,不如安静呆着。此时京中乱七八糟的,他看不太明白,又何必强出头呢? 骆晟打算先拖着,安仁公主再能说得上话,朝廷大事也很难就听一个长公主的调度。顶多自己挨点骂,为人上司,也该为下属扛一点责任。就这样吧。 第二天,骆晟在皇城外面看到祝缨还如前些日子那般揣着猫,一副放松的姿态与冼敬说些闲话。近了一听,两人在说他们坊里某家酒楼的菜是否好吃。骆晟听了一笑,就势问了一句:“真的好吃吗?” 冼敬道:“我们觉得都还行。” 他们又认真讨论了一回吃食,直到开始列队上朝。骆晟心道:这样多好,何必再多生事端? 上朝,鸿胪寺依旧无本要奏,皇帝问一句:“还有事吗?” 骆晟等人也不答腔,这个早朝又被他们仨混过去了。回到鸿胪寺,也没晨会,三人还是照自己的习惯闲的闲、玩的玩、看旧档的看旧档。 窗外阵阵蝉鸣,骆晟也不嫌它们烦。沈瑛不喜欢这些聒噪的声音,就有小吏在外粘蝉。祝缨带过来四个吏,都没有往司仪署放,牛金与小柳两个眼巴巴地看着司仪署的人粘蝉。于是低声密谋:“我亲眼见到的,他们粘了下来拿到厨下用油一炸,洒上细盐,可好吃。咱们也粘去……” 他们又叫上了祁泰身边的牛金,三个也跑到祝缨这边把蝉粘一粘。又怕祝缨说他们淘气,先将一只蝉的翅膀揪去一半,扔给狸花猫玩,又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祝缨窗外的蝉鸣声也少了。 ……—— 祝缨看了,一笑置之。她翻旧档也翻出些门道来,这点时间并不够她将京中各家的勾连了解透彻,却能看出些鸿胪寺的一些手法。 司仪署管吊丧,祭文的好坏、丧礼风光与否是明面上的,回来他们还得写个档归档,跟政事堂、皇帝说一声。回奏的学问也很大,譬如,顺带提一笔死去之人的功劳,再写其遗属的可怜情状,就有可能为他本没有官职的子孙争取一个官身。 写臣去吊唁,某官之子,悲伤过度因而失态。这是一种写法。什么都不写,又是另一种写法。写诸子于父灵前争爵争产,又是另一种写法。 就看鸿胪寺想怎么干了。 典客署的内情要更复杂,不是所有的外番都有使者长驻京城,但有部分外番的商人会长住。典客署的档里,这两类人的身份都有标注,但是“商人”中也有一些与外番联系紧密的。甚至就是某些外番贵族的买卖。通过他们向外番释放一些信号,也是鸿胪寺会做的事情。 祝缨往前翻了几十年,发现三十年前的旧档里有写几句“因某胡商言为某番办某事”,近十年反而不提了,就写了“告知某番某事”。 她不知道安仁公主已经在催促骆晟,而骆晟将事情给扛下来了,却也与安仁公主有一点心灵相通。她正打算办一点小事。 落衙后,祝缨回到家里,项安迎了上来,道:“大人,梧州来人了。” 祝缨笑道:“是吗?这么快?我算着怎么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到的。” 梧州来的也是祝缨的熟人,却是那位王翁的女儿、女婿,小两口是梧州同乡们公议的接替项大郎的人选。三县为这人选争了好一阵,连着两家都是福禄县的人,思城、南平两县不免有点小话,福禄县又让出了其他处会馆,才将京城这一处拿在手里。 与她们同来的还有一个人——苏佳茗。她是外五县推出来一同上京的人,她没有穿本族的服色而是换上了梧州常见的衣衫,俨然是个南方的娘子。她是苏鸣鸾的侄女辈,之前在番学里读书,今年有十五岁了。有苏鸣鸾的一层关系在,苏佳茗这一辈的都管祝缨叫“阿翁”。 三人见到祝缨都面露亲切之色。 祝缨道:“你们来得倒早。” 王娘子道:“老封翁与朱博士都有书信,故而路上不敢耽搁。” 祝缨问苏佳茗:“你呢?你不接着读书,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苏佳茗笑道:“读书出来也是为了做事,我现在开始做事,也是使得的。姑姑说,上一次京开开眼有好处,时候长了不知道京城的事儿,人容易变傻。让我为小妹来看一看。” 一旁祝银收了信,祝缨又问他们怎么居住。王娘子是以陪丈夫到京城游学的名义住在同乡会馆,苏佳茗就听祝缨的安排。 祝缨道:“小妹交代你用什么名义了吗?”她俩说的小妹一个指苏鸣鸾,一个指苏喆。 苏佳茗笑嘻嘻地道:“姑姑说,用县里的名义路上省事、到了麻烦,宁愿路上麻烦一点。” 祝缨道:“也好。” 她留三人吃了饭,饭后派项安将王娘子夫妇送回会馆,苏佳茗则先在她的府里住下。祝银带人整理出一处客房,安排苏佳茗与她的四个随从住下。 当晚,祝缨先拆看信件。 家书里,祝大和张仙姑都写不来小楷,一张纸写个二、三十字,写了厚厚的一叠。先说祝缨让项大郎捎的书信他们已经收到了,知道祝缨有了新府住,也能放心一些。张仙姑写“老房子没住几天,可惜了,要卖房子,把老屋里的两树照顾好”。 祝缨摸了摸下巴,老宅卧房前种的两株花树长了十几年,如今已枝繁叶茂,确实有些不舍。老屋她没打算卖,先放在那里吧,什么时候凑手,试着将树移到别业去也好。 再往下看,写着他们都住在别业里,夏天也不下山,准备到了秋天下山逛逛,过年还是打算在山上过。又说了他们在别业里的生活,别业里的人又多了一点。管事也渐渐能上手了,可惜听人背后嘀咕,这几个人干事比项乐差一点。 祝大又写“咱家库里好些钱粮,都给你看着呢”、“你信里写的话我都记下了”。祝缨让项大郎给捎的信里,写的是让祝大记下,是他身体不好不方便挪动才留在梧州的。祝缨已经不是梧州的刺史了,所以置个别业。 看完了这个,再看花姐写的。花姐写得很仔细,认为别业的“官制”还算稳固,巫仁已经确定要给花姐打下手了,祝青君的学业进步也很快。她对山下新刺史的描述有点一言难尽,“刺史新到,晨会渐不召集女官女吏议事。饮宴时又召女伎。” 新刺史暂时没有对州里的庶务发表什么意见,不时召几个官员说话,又翻看旧档之类。 祝缨越看越觉得这封信上写事情熟悉。 小江也给祝缨写了短信,信里隐讳的提到了新刺史是个有想法的人,新刺史带了心腹上任,到了之后就给俩心腹安插进州府里了。 再看苏鸣鸾的信,这封信祝缨读得不快,它是用注音写的,以文字的音标去拼写奇霞语的发音。细读一下十分有趣,新刺史到梧州外五县都是知道的,但是没有提前到刺史府里等着。新刺史却让幕僚与苏飞虎等人接触,苏飞虎没听出来,林淼听懂了——新刺史要个场面,希望外五县“主动”下山表示欢迎。 作个戏。 苏鸣鸾说,她们也配合演了一场戏。新刺史看着仪表堂堂,然而为人臭气熏天。没有给人当爹的命,得了到处给人当爹的病。 得知“义父”的事情之后,言语之中对认义子义女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苏鸣鸾最后直白地写道:他轻视我们獠人,尤其轻视我这个女人。 苏鸣鸾她们一向不喜欢别人叫她们“獠人”,现在居然在信里写了这个称呼,可见问题是有些严重了。 郎锟铻他们也写了信,用音标拼写自己的语言他们是很溜的。告状的内容与苏鸣鸾大同小异。山雀岳的信写得稍有点不同,他直接问了:这个刺史与大人你很不一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区别对待一下? 祝缨笑笑,且不写回信,而是将苏佳茗叫了过来:“你见过新刺史了吗?” 苏佳茗道:“我们动身前他就到了,好大官威!与阿翁全不一样!” “详细说说。” 苏佳茗说的与苏鸣鸾大同小异,信上不便写太多,嘴巴就能说出许多坏话来了。“小妹也不住他那府里了,他又多派人看守番学,说是防着学生与官学生打架,怯!还说要将男学生与女学生分开,什么男女大妨,好讨厌的!” 祝缨又问了她一些内容,苏佳茗都答了上来。祝缨道:“你想上京,是不是自己也愿意过来的?在学里呆得不舒服?” 苏佳茗吞吞吐吐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祝缨道:“知道了。小妹还让你做什么?” “叫我听阿翁的。” 祝缨道:“行。正好有事要给你做。” 苏佳茗高兴了:“是什么事?我一定做好!” 祝缨道:“不急,你先要去梧州会馆,带着你的人,做生意。你是南方人,贩运北货,专收西方、北方的货物。不要刻意打听,我给你一张单子,你遇着这些族属的商人,都留意一下。尤其要留意他们有谁到处乱蹿,过份活跃的。” 苏佳茗一一记下。 祝缨又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帖:“万一遇到危险,拿着这个,随便找个京兆府的官差,或往县衙、京兆府里去避一避。” 苏佳茗忙将帖子拿到手里,说:“是。” “去休息吧。” “哎!阿翁,那要是我探听到了消息,怎么告诉您?直接过来吗?”她看祝缨吩咐的事情神神秘秘的,故而有此一问。 祝缨道:“你有消息就与祝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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