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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的话,只有一份名单。 名单,祝缨看完就烧了,现在每天抽空看几页书。看完今天订的量,祝缨把书收好,执起烛台放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一个她、镜外一个她,也算是有两个人,可以说说话了。 不过不能说出声,在心里说就好了。 两个人沉默坐了一阵,祝缨起身,吹灭了蜡烛,睡觉去了。 ……—— 次日一早,祝缨起身之后做完早课,吃了饭去上朝。 临走前对项乐说:“账上先支些钱,拿去给赵苏。” “是。” 往去上朝,今□□上还算太平,施季行还在查王氏的案子。江政带来的证据祝缨看了,没有明显的破绽,则大理寺就得照着常规从头再来一遍。先审江政带上京的人证,然后还得拘传在原籍的相关人等,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有个结果。 散朝之后,皇帝留下窦朋再说些事务,祝缨等人都各自回衙办事。 祝缨回到户部先开晨会,第一件事便是宣告了祁泰的死讯。 乍一听祁泰故去,叶登道:“那要再补一个了,旁的时候都能细细地选,现在缺人。” 祝缨道:“一会儿发文给吏部,我已同姚尚书讲好了。” 叶登哪儿知道祁泰的来历呢?见有了安排也就不提了。户部的书吏里却有几个神色复杂的。 祁泰在户部做书吏已是二十年了,当年的官员早不知道在何处了,现在还记得他的人多半是那个时候的吏目,如今也都两鬓染霜了。一个个心中感慨,猛听得祝缨道:“都打起精神来!开始吧!” “是!”吏目们答得很大声。 祝缨先是给户部又去公文,一是告知祁泰的事,二是让户部再给补一个人——项乐。项乐此前没有在一个正式的衙门里做过事,且品级也不宜过高,算上之前在行辕积攒的功劳,祝缨调他来做个员外郎。 然后依旧是与一些已经排了次序的地方官员见面,不必一一细述。 到得傍晚,吏部那里来了文书,赵苏的调令下来了,姚臻派人知会户部,顺便将告身之类统统交给了祝缨。 祝缨落衙后,预备先去给祁泰上炷香,顺便把告身给赵苏。 哪知回家换了衣服,祝晴天却给她往另一个方向引。祝缨道:“错了吧?” 祝晴天道:“没错,没在府里办。祁娘子说,本来就是借住在您的府里,再在府里大办丧事不好。商量着挪到庙里去。” 祝缨道:“还有旁的理由。” 祝晴天:“嗯,祁家的人……祁娘子是女儿,又没个兄弟的,把祁家一家子人引到您的府上,算什么呢?赵大官人也这说。他们寻了个小庙停灵,顺便做了法事。” 祝缨到了庙里,见他们借了庙里一个院子做法事。祁小娘子哭得满脸通红,上来对祝缨一礼:“累您再跑这一趟。” 在她的身后,有几个男子跃跃欲试,想上来搭话。想是祁家的远亲。祝缨对他们点一点头,不等他们说话,便对祁小娘子道:“令尊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该多上心的。” 然后上了香,把赵苏叫到一边,将告身给了他。 赵苏苦笑道:“只怕要请两天假,这里我不大走得开。她是独生女儿,娘家有些事儿得应付。” “哦?” “应付得来。” 祝缨道:“那好,过了头七,你就回来。家常事务她还能应付得了,这样的大事,她不是能顶得住亲族的。须得你在这里镇一镇。” 赵苏没有拒绝,祁小娘子理家一把好手,却不是苏鸣鸾、苏喆这样的女子,一朝遇到大事,她知道找谁,但她自己却应付不来。 祝缨道:“我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下了。” 赵苏送她出庙,路上又巧遇方丈。方丈慈眉善目,遇到她先宣一声佛号。祝缨也站住,与他问一声好,说一声:“叨扰。”又命取二十贯钱给方丈。 方丈再宣一声佛号,亲自把祝缨送出庙。 祝缨转陀螺一样,府里又有人来见她,她也须得与他们见面。百忙之中,又抽出空来派项乐去给冼敬送了一张帖子:“明天,我去拜访他,问他得闲不得闲。若不得闲时,再约。” “是。” 到祝府的地方官都带了不少礼物,今天祝缨要见五位客人。她也不敢托大,地方上的刺史,品级比她低得有限,礼物收,礼貌也得给人家。 阳刺史是北地离京城最近的,他到得最早,今年北地的赋税是减免的,阳刺史此来是先给祝缨打个招呼,免得被户部下面的人为难。 祝缨对这些登门的地方官,也是问他们要一样东西:人口、土地的实际数目。 五人见完,项乐上前报道:“冼詹事说,他明天扫榻相迎。” 祝缨道:“明天你不要出门了,就在家里等着。” 项家在京城也置了房产,但是项家兄妹都还是寄居在祝府的,项乐因而问道:“家里有什么事要我做的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是。” 次日下午,项乐在家里就接到了牛金送来的告身文书之类。府里苏喆在庙里帮她舅舅,林风等人都撺掇着项乐请客,项渔也说:“二叔有钱!要请三天!要吃好的!” “去!”项乐说,“祁老翁的事还没办完呢,好歹再等两天再乐。还能少了你那一口吃的?” 项渔扮了个鬼脸,被项乐抬手就要打:“你还小吗?这般不庄重!去,取钱来,请李娘子整治一头猪、一头羊,今天请大伙儿添个菜。” 他又拿钱去外面订一桌席面,预备晚上孝敬给祝缨。 府里人果然不再跟着闹了,都说一句:“今天且享用,过两天再吃你的喜酒。” 项渔跟着项乐,项乐道:“我去写信回家,你跟来做甚?自己也去写信,一同捎回家去。” 项渔道:“二叔,您怎么不像高兴的样子呀?” “祁老翁天真烂漫,能一直住在府里。我这有一实职,不好再厚着脸皮住在上官的家里啦。我与你姑姑追随大人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当时是想着做个仆人、做个管家来的。现在倒不好再住在这里了。” “咱家在京里也有房子,就是没这个大……” 项乐瞪了他一眼,项渔道:“那,我赖一赖?离大人远了,就不好了。” 项乐道:“大人对咱们家有恩,我不在这府里,当然要你们在大人跟前伺候。要记着,你可不是来做少爷的。” “是。” 叔侄俩又是一番嘀咕,直到祝缨回来。叔侄二人不敢怠慢,一同出来躬着身子迎着祝缨进府。 到了厅上,项乐当地一跪:“大人对我,恩同再造。”项渔也跟在后面跪下。 祝缨道:“废话不多说了,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户部报到,要干的事儿多着呢。” 项乐一抬头,见祝缨神色一如往昔,他笑了出来:“是!” “知道要干什么吗?” “是。便是不会,也可去请教赵振他们。” 这一天祝缨有安排,也不见外客,回来换了衣服就往冼敬家里去。项乐没留在府里,跑去给祝缨牵马。 祝缨道:“你在家里准备着吧,明天开始,有你忙的。” “是。”项乐不再强求,薅过项渔,叫他跟着祝缨出门。 ………… 却说冼敬这里,收到祝缨的帖子时很是紧张了回。他觉得祝缨应该算半个“自己人”,否则不会出头帮着王云鹤争谥号,至少,也得是有香火情的。 但是“拉拢祝缨”这件事又让他为难上了,祝缨对东宫都若即若离的,冼敬自己是没把握的。他又想告诉祝缨,迟早是要做出选择的。 祝缨自己送上门来,冼敬也十分的重视。 他一大早出门之前就下令把家里打扫干净,让夫人准备好晚饭的菜单,自己也推掉了其他所有的事,就在家里等着祝缨。 祝缨一到门上,他就快步出来相迎,把握言欢,请祝缨到堂上去。他没有请什么陪客,在祝缨面前,有些陪客不如没有。祝缨不喜欢歌舞伎乐,他也就没多安排,只安排了几个乐师在帘后助兴。 冼敬道:“稀客呀!自从你搬走,咱们见面的时候就少啦。” “只要想,就一定能见着。”祝缨说。 宾主坐定,冼敬道:“户部正忙,还要你抽空过来,一张帖子,我去你那里就是了。” 祝缨道:“有事请教,哪有让您再跑一趟的道理?” 仆人上菜,冼敬让了一回,才问:“是有什么事?” 祝缨道:“与‘诸侯’们磨牙,少不得与他们翻旧账,看了您与窦相公掌管户部时的一些旧档。” 冼敬怀念地道:“那个时候啊……” 祝缨道:“是啊,那个时候多么的好啊。风调雨顺,四夷皆服,君臣和乐,朝上也没那么多的纷争。” 冼敬知道这个“纷争”是题眼了,顺着往下说:“谁不想太平安乐呢?我也怀念当初,不用想那么多,只要用心做事就好。上面那些操心的事,有老师啊!如今老师不在了!如何忍心让老师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子璋,老师在世时最看重你。” 祝缨摆了摆手:“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打机锋。那时候咱们为麦种争得面红耳赤,从来有话就直说的。” 冼敬道:“你说。” 祝缨道:“朝廷不能乱。眼下年景也不如先帝之时,事情又多。您也说到了王相公,王相公也是不愿意看到眼下这个情景的。你曾经也是个务实的人,可自从你做了詹事,倒好务虚。” 冼敬道:“我不在前面顶着,郑……那些人,能做出什么事来?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抑兼并,哪里错了?历代不能抑兼并的,都会衰亡。你不是也极想要科考选材的吗?” 他又历数了王云鹤遗本上的事项,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老师要是早早拿出这一份章程来,咱们照着做……” “做?做什么了?也跟着兼并?”祝缨说,“又或者逼死人命?那些事儿我在大理寺的时候查过,没冤枉他们。在北地的时候,余清泉找到我,要我容忍一二。既是君子,如何一面指责别人,一面又能容忍做着同样事情的人?” 冼敬道:“做一件事,总免不得妥协。我知道其中有庸者,不过是千金买马骨,哪怕只是副骨头架子,也要让人看到变法的决心。” “花出去了不止千金,畸形怪样的骨头弄来了几付,千里马呢?”祝缨问,“我没看到,只看您养了一群大叫驴!您带着一群驴,把真正的千里马给累死了。累死了也没讨着好。” 冼敬眼睛一红,放下酒杯。 祝缨道:“我在北地,看到太多的战乱离丧。你见过家家戴孝吗?我见过。我进了一户人家,老婆婆的儿子死了,儿媳妇被抢走了,她煮了一锅粥,糙米豆子杂菜,把勺子伸到锅底给我盛了一碗最稠的,给我碗里捻了一撮盐。” 祝缨放下杯子,右手拇指食指对着轻轻搓了两下。 “生民可哀。军中积弊太重,早些变法就好了,忠武军时日太短。致使百姓蒙难,丧命胡虏之手。” 祝缨道:“外乱是乱,内乱也是乱。兼并致人流离失所,是作恶。抑兼并是好,为了一个括隐的数目好看,逼死人命、逼得人流离失所,也是作恶。把心思放到争斗上,还有多少精力来治理国家?容忍贪暴,内乱就在眼前,外敌也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又要死多少人才够? 都说治乱兴替,乱起来,我能活得更好,可有更多的人会很难很难,比现在难上百倍。我吃了她的饭,就不能让她仅剩的小孙子再填沟壑。” 冼敬涕泗齐下,道:“我倒情愿河清海晏!谁不想做开创盛世的贤臣?!可是,你的这些话,为什么不对郑熹讲? 他们!兼并!抢掳!对,内乱也是乱,逼死人命,与胡人直接砍掉人头,哪个更残暴?!你把作恶的,与为了阻止作恶而不小心犯的错混为一谈了! 我也想做实事,可我要不出来争一争,他们背后的手段能够把所有的好事都败坏掉,让人干不了实事!还会伤害为民请命的君子!” “因为我对他没有任何期望,他也从来不以君子自许。但你是不一样的,”祝缨说,“我自入户部,知道掌这一部的难处,你当时做得很好。你是王云鹤的学生,不该与郑熹比烂。 而我,想努力一次。即使对郑熹,我也要说,不能乱。树大有枯枝,那就剪枯枝。冼公,我想再试一次,可以吗?” “我容忍尸位素餐之辈还不够吗?” “我在北地,你也知道的,招募新军,与忠武军相类。温岳带着,做得也不错。是新的温岳杀死了旧的温岳,你可以接受这种改变吗?” 冼敬摇了摇头,道:“他会帮郑熹的。再说,枯枝有多少?如果根子就烂了呢?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祝缨说:“寒士也是士。是松是苗,都比卑微的尘土强太多了。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最好的岁月都放到争辩上,还是有许多人,愿去做点庶务的。 有的时候,公正也会损害一些人。当你站在左边,那站在中间的人就在你的右边了。你要把站在中间的人也当成右边的来打吗?那站在中间的人也会成为你的敌人。 把正在修房子的人打了,房子塌了,屋里的人谁都活不成。打架归打架别把房子拆了,可以吗?” 冼敬神色不定,他看着祝缨,祝缨的表情居然是真诚的!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居然还能保有纯真。 他心中升起一丝丝的羡慕、钦佩与不甘,道:“我尽量。” “一言为定。” 冼敬点了点头。 第385章 小事 祝缨取过案上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冼敬顿了一下,忽然觉得鼻端有点痒——刚才有点激动,清水鼻涕沁出了一点。他忙也取了布巾擦了擦鼻子,看祝缨吃得行云流水,忽然被哽得吃不下了。冼敬掩饰地自斟自饮,很快便微醺。 祝缨不喝酒,但她的饭量一直不算小。冼敬家的席面比她家日常精致得多,不吃白不吃。 吃到七分饱,祝缨道:“您别光喝酒,空腹饮酒伤身。” 冼敬勉强笑笑:“偶尔偶尔。” 祝缨道:“您这是愁上了?光愁着也没有用,不用做点事。有可堪造就之材,也放他们去外面见见世面,没任过地方,终究不美。下去,吃过苦头、遇过难题,您再与他们讲道理,也能容易些。” 冼敬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是吧?” 两人又说了一点官员安排的话,祝缨只略提一提,并不给冼敬出具体的主意,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 酒足饭饱,祝缨起身告辞:“本是有事相求,又来蹭了顿饭。” 冼敬道:“只要你想,只管来。” “那可说准了。” “好。” 冼敬将祝缨送出门,祝缨道:“回吧,外面风大。” 冼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久,才转身回府:“关门!” ……—— 祝缨慢悠悠地回府,见府里的灯比往日多了一些,顺口问了一句,知道苏喆回来了。 祝缨拐了个弯儿,往苏喆往的院子外面站住了,院门天着,她没进去。身边有人叫了一声,里面出来一个侍女,看到祝缨,忙说:“您来了?” 里面有人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侍女往里说了一句:“是翁翁!” 苏喆提着裙子走了过来,祝缨就着灯笼将她上下打量,苏喆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一下,她回来换了身新衣,看着好像沐浴过了。她上前挽住了祝缨的手臂,与祝缨一同往里面走:“祁家那边闹了起来,把我裙子也污了,舅母很不好意思,我就说没什么,我回来换身衣服就行。” 祝缨问道:“赵苏没能处置好?” 苏喆道:“不是他的事儿,是那边儿,又要过继儿子,又搬来族老要写什么契书之类。有两家争着争着打了起来。舅舅生气了,才把他们分了开来。” 祝缨道:“明天我与京兆府说一声。你这几天也够累的了,早些安歇吧。” “您呢?”苏喆问。 祝缨道:“我?还应付得来。” 苏喆的眼神里透出些担心来:“那个……王相公走了,对他自己也不算件太坏的事。您别太难过。” 祝缨把她按到椅子上:“这还用讲吗?你现在要做的,是帮着你舅舅把事务料理好,再准备老家来人。你们能帮我做一点儿,我就能轻松一些。” “哎!” 次日一早,祝缨比苏喆出门要早,等上朝的时候与陈萌碰了个头。 陈萌道:“休沐日没定别的事吧?空出来,咱们聚一聚。老吴他们回来了。”他说的老吴是他们的同乡吴刺史。祝缨却忽然想起来另一个老吴了。 祝缨点点头:“好。”顺便把赵苏的事儿说了。 陈萌道:“怎么不早说?这个好办,早对我讲,早给它办完了。现也不用什么考验、远近之类,就选那一家里父母双亡、兄弟不和的,找一个,包管不想回本生父母那里。” 祝缨道:“不过这么一说,你又上心了。” 陈萌道:“怎么能不上心?我还另有事要托你呢!” “什么事?” 陈萌笑眯眯地道:“我家里那件喜事。” “好。你定个好日子,我就去施府。” 祝缨看陈萌的样子,郑衍的案子应该有谱了,顺便打听了一下。陈萌道:“就算都是真的,也不能奈他何。” 没出人命,把人还回去,再赔钱,把姑娘衣服首饰铺盖统统都附送回去。郑熹亲自带着人到京兆府去领罪,郑家是勋贵之家,郑衍身上还有品级,家里又有钱。无论是赎买还是折抵,陈萌找不到理由把郑衍如何。 祝缨与陈萌对望一眼,都有点腻味。 祝缨道:“郑相公还挺忙的。” 陈萌有点讥笑地说:“不如王大夫忙。” 祝缨道:“那倒有限。” 说不几句,两人分开排队去了。 这一天,皇帝散朝后主要是召见一些外地入京的官员。他们已经与户部、吏部打完了交道,在皇帝面前走一个过场。朝散的时候,窦朋没动步子,祝缨也放缓了脚步。 皇帝看到了窦朋,问道:“丞相还有事吗?” 祝缨回头看了一眼,见皇帝已经起身了,对窦朋道:“有急事便说,无事,我就去见见他们了。” 窦朋语气有点艰涩地道:“却才不好讲……盐州……盗匪……劫……” 皇帝道:“什么?” 祝缨加快了脚步,走了。 殿内,窦朋低声说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就在前不久,盐州饥民聚众为盗,一伙“数百人”的流民逃进附近的山林里。入冬后乏食,巧了,这不正是秋收、收租税的时节么?那就抢好了! 这群人还是“义贼”,没抢普通百姓,反手把才收上来的秋税给抢了。 皇帝怒道:“怎地会有这样的事情?速派人剿匪才是!” 窦朋道:“是。臣去安排?” 皇帝沉着脸道:“要快!” “是。” 窦朋回到政事堂就让人把兵部、户部相关人等给叫到了政事堂。得调兵、得转运粮草,对了,如何剿平、派谁去,也得有个说法。 因为报上来的是几百号人,这就不用派什么大军了。窦朋与兵部等商议,就派那位才立了功的小冷将军带两千人去。对付这次的盗匪,两千不算少了,且还有地方上的一些官军,一起凑个三、四千人不成问题。只要指挥得当,能够满足皇帝“快”的要求。 祝缨道:“盐州附近的秋赋已经在路上了,不然的话,就地调用计入账中,还能省去路上的消耗呢。只消户部派一个人去监督调拨就行了。” 窦朋道:“粮草运转,你看着安排。写个条陈就行。”祝缨办这些事他非常的放心。 祝缨只好答应了:“好。不过既然是流民,想要断根,就得安置好这些人。几百号人,就是几百户人家。” 窦朋笑道:“怎么?你又要他们屯田?” 祝缨道:“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不好说,还请顺便问一问他们之前是做什么的。天下之大,总有安置他们的地方。” 窦朋道:“首恶还是要严惩的,否则群起而效,岂不麻烦?” 几人很快定了方案,各人回去写了自己要负责的那一项,往政事堂一报,由窦朋再拿去给皇帝看。 皇帝的面前铺了一幅巨大的舆图,杜世恩正在监督几个小宦官在上面找盐州在哪儿。窦朋知道,上前给指了出来,又将奏本捧出:“陛下,臣等已拟出剿匪方略。” “哦,”皇帝漫应一声,眼睛却在看着地图上的盐州两个字,“齐王,到哪里了?是不是就在附近?” 窦朋背上一紧,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齐王怎么能冒险呢?” 皇帝却另有一种想法。北地与胡人虽然打赢了,但他对官军并不满意。派女婿去北地看着,女婿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回来说什么条件艰苦敌人凶狠。 忠武军也半死不活的。皇帝本人眼前能看到的只有禁军,也看不出个幺二。 他想让可信任的儿子看一看官军现在的样子,回来好汇报给他。 皇帝道:“不是说小股匪患吗?又不用他冲锋陷阵,让他劳军。”顺便督战。 窦朋暗暗叫苦,这不得再分人保护齐王吗?仗不打都得保护齐王。 窦朋只好又申请再多拨五百人,如此一来,相应的计划就又要变更了,至少祝缨得重新计算粮草。 几人又是一番返工。 祝缨问窦朋:“既然有流民,盐州必有事发生,且也未必只有盐州一地有这样的事情。派兵围剿是治标,安顿生民才是治本,否则此起彼伏疲于奔命。” 窦朋道:“流民……” 两人都有点头疼,流民的产生,必是百姓生活难以为继了。想要从根子上断绝这样的事情,就得整顿当地。比如,查一查当地官员是不是盘剥太甚,又或者当地的兼并是不是太酷烈。 祝缨道:“盐州刺史还没到京。” 窦朋恨恨地说:“他今年必得有一个解释!” 祝缨道:“那要如何安顿当地?朝廷征税在当地并不重,也未见报有大灾。” 窦朋道:“让御史台派人去查吧。你现在就去,把粮草调拨一下。” “是。”祝缨回到户部,先重新梳理一下盐州及周边的情况,做一个大概的估计,再考虑调拨的事情。她打算借这个机会派个人过去,实地看看情况。 窦朋则特意把小冷将军叫来,仔细叮嘱:“一定要保护好齐王殿下!” 小冷将军眼皮直跳:“他不是去西陲的么?” “陛下的意思,照做就是。” 小冷将军道:“是。” …………—— 凭空多了一件事情,祝缨就更忙碌了。就在同一天,姚臻之前提到的族弟又来了,祝缨还要见他。 晚间,祝缨回到府里,门上又是好些人在等着她了。 祝缨不慌不忙,先叫过林风:“去一趟郑府,告诉郑相公,盐州有变。” 然后才开始看帖子,这一叠的帖子里居然让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名——何京、章炯。 章炯现在是个知府,他没有自己赴京,他的名帖是派了人跟随何京送到京城来的。何京兜兜转转,如今已做到了章炯的上司。章炯不但有帖子,还有丰厚的礼物送到,他写了一封长信,信上并不提要走门路的意思,只写了自己这几年是怎么干的。 祝缨将何京请到了小厅里坐下,两人叙一叙昔年的交情,恍如隔世。 何京道:“想当年王相公还在,范少尹也在。一朝离京,没做到刺史别家便难相见。如今与二位已是阴阳两隔。我想应付完了部里的事,去拜祭一下王相公,您知道他葬在何处么?可否派个人给我指一指路?” “好。” 两人叙了一回别情,何京道:“当年只要办案就好,如今这些麻烦事哟~” 祝缨因盐州的事情,提醒他:“别嫌麻烦,现在麻烦些,总比闹到陛下面前强。” 盐州大小官员这回可不太好过关了。本朝底气还是有的,还没到把流民啸聚山林当成“寻常”不去斥责处分地方官的程度。 何京也答应了,两人又感慨一回前事,何京方才告辞。 到得次日,早朝之后何京就跟着祝缨往户部走去。 祝缨道:“您可真是一刻也不丢松呀。” 何京道:“早些将公务办完,也好出城去。” 两人到了户部,祝缨开完了晨会,何京就在一边看着,等到晨会开完,何京抢了第一个与祝缨核对赋税、预算之类。 两人有默契,何京的税给得足、来年的预算也不同祝缨讨价还价。祝缨问道:“还应付得来?” 何京道:“他们叫苦连天的,哪里是因为朝廷找他们要得多了?我年年括隐,也不耽误农时做工程。自然应付得来。” 他说着又是一叹:“不过是照猫画虎,跟在王相公身边的时候窥着一鳞半爪。” 祝缨把文书推给他:“画押。” 何京提起笔来写名字,“京”字才写到第二笔,外面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何京手一抖,在纸上画了个瓜子的形状。 祝缨道:“一会儿再重写一份吧。” 与何京二人起身迎接太子。 太子见何京面生,问了一句:“这是?” 何京忙自报了来历,太子道:“良二千石。” 何京赶紧谦虚了几句。 太子又问祝缨:“我才从陛下那里过来,听说盐州有事,齐王要过去一趟?他一旦过去,供给充足吗?” “多拨了五百士卒,粮草、衣甲等都在调拨了。” “唉,我只恨不能为阿爹分忧,倒要年幼的弟弟奔波。天寒地冻,他很辛苦,还请一定要照顾他,不要有所短缺。” 祝缨道:“东宫有东宫的责任,藩王有藩王的差使,臣也会恪尽职守的。” “您一向令人安心,但那是我弟弟,不免关切。户部派员往盐州去时,告诉我一声,我为他准备了些东西。” “殿下待齐王一片爱护之意,想来齐王也能感受得到的。”祝缨说。 因有何京在,太子略说了几句就走了,书吏重新给何京誊抄了文书,何京重新画押,又与祝缨约定了应付完吏部,就请祝缨给他一个向导,他好去拜祭王云鹤。 何京之外,祝缨又见了几个刺史,这其中有何京一样痛快的,也有叫苦连天结果一文也不少交的,也有死活要明年再减一些的。单独哪一个都好应付,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总给祝缨一种“他们要造反吗”的错觉。 赵苏也很快忙完了祁泰的丧事,当晚就带着妻儿到祝缨府上去拜谢。 祁小娘子一身素服,脸色熬得青白,神态间却透着放松。苏喆已经回府换了衣服,坐在一边陪着。 祝缨听祁小娘子致谢,说:“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我不与你们客气,你们也不要与我客气。” 赵苏大方地应道:“是。” 祝缨道:“明天到户部报到。项乐我安排在了仓部,你么,先去度支吧,正好,盐州那里的事,你管起来。要出差时,也不能躲懒。动身前把家里安顿好。”又说祁小娘子要继续辛苦了。 祁小娘子有点哭笑不得,心道:您这是真没客气。她说:“您的安排必是最好的。您让他去,他就去。” 祝缨道:“不会让他吃亏的,只会让他受些累。小妹,陪陪你舅母。大郎,随我来。” 祝缨把赵苏带到书房,面授机宜,以督促转运粮草为名,看一看盐州的情况。 赵苏惊讶地问道:“齐王?陛下在想什么?天家兄弟,岂不又要相争?” “不然呢?难道要把儿子养废?自己与兄弟打得头破血流,却是笃信自己的儿子会手足情深。” 赵苏道:“那也不敢让藩王染指兵权啊!” “自家人比臣子危险,也比臣子可靠。” “他心眼子怎么突然多起来了?”赵苏嘀咕一声,“以后不会太平了。您也得早做准备了,不止东宫与齐王。王相公虽然去了,冼詹事可还精神着呢。又有郑相公。眼下还算客气,等到图穷匕现的时候,恐怕双方都容不得您不偏不倚了,终究是要有所交待的。” “什么交待?倚靠谁又信任谁?他们不是乔木,我们更不是丝萝,咱们可以更有志气一点。”祝缨说。 赵苏眼睛一亮:“是!” “准备准备,动身前,东宫会有人找你的。” “是。” 祝缨道:“去吧。” 赵苏走后,祝缨安静坐了一会儿,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想了一遍,看了几页书才去休息。 次日朝会后,她不急着回户部办理公务,特意留到最后,求见皇帝。 第386章 明白 见到祝缨,皇帝的心情还不错,声音明显带着些轻松。 他甚至不等祝缨先开口,就问祝缨有什么事。 祝缨恭敬地说:“臣无能。” 皇帝惊讶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突然这么说?你若无能,还有谁是能干的呢?” 祝缨道:“臣竟不能使府库充盈。” 皇帝认真了一些,问道:“是因为北地免赋,还是有灾情?战事平息,花费会变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急,我不催你。” 祝缨轻轻地摇头,道:“臣算了一笔账,陛下请看。” 自从接掌户部,祝缨就开始盘账,前阵子才盘明白,然后是做预算。之前她只是管一个地方的事务,整个天下的情况她并不很清楚。近来与各地刺史打了些交道之后,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差一点。 首先是气候没有先帝时好,然后是花钱的地方比先帝时还要多了。凭心而论,皇帝的家庭比先帝后期规模小多了,这一笔日常花销少了些。但是用兵、灾情减赋之类花得更多了。此外,接下来皇帝还有几个儿女都要开府、成家,这花费是另算的。 各地刺史,对朝廷还算忠心,粮也是缴的,数目也勉强合得上。 皇帝道:“这不是还可以吗?且过几年节俭的日子,过一阵子就好了。” 祝缨道:“这只是表面。” 底下的情况是,兼并已经在发生了。兼并是顽疾,权贵即使不以非法的手段,普通百姓遇到一次天灾,又或者家里顶梁柱生病死了,很可能就要破产,典当土地。立国至今近百年了,这个兼并,已经比较严重的。 盐州的流民事件,就是一个信号。 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 当然,朝廷还是能勉强维系下去的,京城还是歌舞升平。但也不能等到不能维系的时候再想办法,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皇帝到底读了些史书,认真地问:“卿的意思是?” 祝缨道:“都知道要抑兼并,只是不能急于求成。第一请皇帝坚定心志,第二要摸清各地的情况,第三要换上能干的亲民官,要会甄别。然后才能动手。否则就是朝中这个样子了。” 皇帝松了口气,道:“有道理。依卿之见,哪些人可以用呢?” 祝缨道:“臣年轻,资历尚浅,所知不多。请陛下暗中观察,徐徐图之。” 皇帝听进去了,道:“不错,整日火急火燎,显其威权的,不像话!” 祝缨与皇帝谈了一小会儿,她没有指望皇帝多么的英明、能够有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王云鹤去世前的一段时间,皇帝就对“王云鹤主导的新法”兴趣不大了,王云鹤去世之后,他更是不提这件事了。没有一个领头的人主持这件事,整个朝廷层面,几乎停顿了。 得在郑熹起复之前,往皇帝的脑子里塞点东西。否则,这个皇帝不够郑熹玩儿的。 与皇帝说这许多,是告诉皇帝,户部没什么钱了。冼敬等人虽然不讨喜,但是抑兼并没有错,得让皇帝认识到这一点。 同时也要告诉皇帝,这事儿急不得。祝缨自己面对整个国家的事务,也没了当初在梧州时的把握。国家太大,情况也很复杂。富裕地方与穷乡僻壤的差别令人不敢想象。最富裕的几个州承担了“天下财赋之半”竟是写实而非夸张。不同的民情,决定了不同的地方必须有弹性。 得摸个底,慢慢来。 最后,皇帝问祝缨有什么办法,祝缨道:“徐徐图之,户部正渐次核实各地田亩、人口数。” 皇帝道:“哦,那你去办吧。” “是。” 这件事祝缨已经在暗中着手了,对皇帝说,是以防万一。如果户部与地方上起了冲突,皇帝这儿知道了,祝缨也好有个解释。 她自己就在地方上干过,深知报到户部的数目会有什么样的水份。一个州的,她能估计得出来,几个州的,也能勉强。全国的水份加起来,她是真估不出来。得暗中派人查。 她将全国州县分作几类,将这些地方官也分作几类。有些地方官可以信任、水份少,比如顾同这样的“亲信”。又或者卢宇这样算是依附自己的人,还指望她帮忙平事,对她也会讲些实话。另有一些平庸之辈,万事不上心的,就沿用前辈的数字,掌控力就变差。另有一些“能人”,出于种种目的,对朝廷有所欺瞒。最后是什么本事也没有,把局面搞坏的。 分门别类,各有不同的应对之策。 干事,得靠人。 头一个就是皇帝,第二个是太子,得有他们的支持。这二位成事或许不足,但败事的本事,绝对有余。不能让他们被旁人影响,坏了自己的事。 祝缨很注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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