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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这位大人的敬意。甘县后来的盐,也是出自于此。 孔雀说完,昂着头,道:“大人,寨子里有孤寡小孩儿,旁人也会接济。可没有接济好吃懒做的道理!谁能干,也不是该死的!请大人明鉴!梧州的规矩,该改一改了。” 苏喆道:“你!” 祝缨摆了摆手,对孔雀道:“把你那本实账拿来我看吧。” “是。” 孔雀交了实账,祝缨交给巫仁去核,却对孔雀道:“以前是我没回来,许多事并不能及时去管,如今我来了,有什么想法、什么委屈,都可以对我讲。下不为例。” “是。” “这账,今年你还照着这一本交,”她晃了晃那本假账,又指指巫仁拿着的那一本,“过年的时候,你到府里来,咱们议一议明年的事。” 孔雀瞬间放松了下来:“是!” 祝缨没有马上处罚她,而是说:“这次放过你,不知道对你是好是坏。就此消除隔阂,以后都踏实用心是好。要是以为我好说话,从此恣意妄为,也不是你的福气。” 孔雀低下了头,跪了下来:“我、我谨记大人教诲!” 祝缨薅住了苏喆:“行了,甭瞪眼了,咱们在这儿够久了,该回去收庄稼了。” …… 离了盐场,祝缨才对苏喆道:“你回来也有一年了,可也没弄明白这里的事呀,给你个差使,不惊动她们,弄明白了。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苏喆道:“是!” “记着,不许惊动她们。” 苏喆深呼吸:“是。” 虽然盐场有一点小事故,但此事非彼事,损公肥私是有的,好像又没有什么损失一般。一行人的心情还不算差。 她们先回阿苏家大寨,苏喆留下,祝缨再返回山城。 便在阿苏寨,苏鸣鸾又告诉她一个消息:“府里送来了消息,有人前来投效,表哥请您早日回去主持大局呢。” 祝缨惊讶地问:“投效?” “是,号称名士。” 第462章 名士 世间名士多了去了,也有一县的名士、也有一州的名士、也有自称的名士。祝缨见过天下顶顶有名的两位,如今对名士并没有太多的钦慕。 刘松年是个毒舌,杨静又孤高,名士总有各种缺点,祝缨没有不管不顾连夜赶路,而是先在阿苏家休息了一夜。 这一夜,苏鸣鸾过得十分精彩,她先找上了女儿,询问盐场发生了什么事,苏喆并不肯说。苏鸣鸾疑心更重:“你的样子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必有大事!” “没有。” 母女俩对峙了小半个时辰,苏鸣鸾道:“你要不说,就不要走出这个房间了。” 那不行!当然可以逃跑,可一旦逃跑了,很多事情就要被摊到太阳底下了,苏喆无奈,问了一个问题:“孔雀私扣贩卖盐的事,您知道的吧?” 苏鸣鸾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 “假装不知道。”苏喆说。 母女俩大眼瞪小眼,苏鸣鸾道:“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您知道了。” 最后,苏鸣鸾说:“这件事我会给姥一个交代的。” 苏喆瞪向母亲:“什么时候?可别显得我太笨啊!” 苏鸣鸾半是的欣慰半是恼怒地说:“你很聪明么?不要猜姥的心思,她总能比你多想一层。怕她知道了我看了出来,嫌你不会办事?你才多大?办过多少事?就要比我高明了?我看得出来才是正常,看不出来就要出事了。这个,她也是明白的。” 苏喆道:“那我还是要查,你们多出来的盐、多出来的钱,都干嘛去了?” “干嘛去了?当然是有正项!铁不要钱?聘匠人不要钱?养兵不要钱?” “诶?” “我只有你一个,你却有几个舅舅呢!外面,行商在外,不要护卫?养兵也花钱!要修路,要养人,要打点会馆买卖、要扩建山寨、安置繁衍的人口!头人,哪是这么好当的?” 苏喆低下头,绞着衣角,苏鸣鸾道:“要查就查去吧,给孔雀留点面子。” “哦。” 苏鸣鸾叹了口气,又去找祝缨。夜深了,深夜找祝缨,总是会让人想起一些事情来。苏鸣鸾无奈地笑了笑,叩响了门板。 祝缨果然没睡:“进。” 苏鸣鸾走了进来,走近了就要跪下,祝缨口出发出一声“啧”,苏鸣鸾又站直了。两人相视而笑,祝缨道:“说说吧。” “孔雀做的事,我知道。” 祝缨点了点头:“一个家,干活儿多的难免会有些想法。” “是,给他们分些好处我也不是很介意,只当是买个消停了。可他们要是不肯消停,不划算了,我也只好先顾自己了。好在,您回来了,他们也收敛了。” 祝缨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人不在这里,你们操心,多劳多得。如今我回来,会管好的。” 苏鸣鸾深深地低下了头:“您回来了,我就不急了。小妹……” 祝缨笑了:“有干劲、不服输,挺好的。” “比我年轻的时候顺得多了,更加与您年轻时不能比。” “咱们辛苦这几十年,不就是为了她们能轻松自在些么?” 说到孩子,苏鸣鸾的心也柔软了下来,拖了把椅子坐到祝缨身边,她有无数的心事对别人都无法讲,譬如如何将家业平安、完整地传到独生女儿手中,又如何维系这样的传承。 因此,她开了个头,说起了科考:“寨子里有些孩子想到府里见世面,也不知能不能考。” “什么能不能?只要本事够了,比别人强,能被取中,当然就可以。” “男女都有。” “当然。” 苏鸣鸾道:“我很担心以后,我们像是异类。一旦有人要拨乱反正,怎么办?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得有孩子,想要有孩子就要有丈夫,有人要她的丈夫出头怎么办?这可是我阿苏家的祖业!” “招赘嘛!”祝缨不在乎地说,“可以定例。小妹,这不是家事。” “当然不是。” 祝缨双手一摊:“那就不能拿家事、情事的脑子去想。得之、失之,失之、得之,唯有权柄不可授人,就算死了,也要绑在自己身上。” “是。” ………… 回程,连巫仁都心情不太好,嘴巴嘟了一路,路丹青甚至担心回府之后她的嘴唇会累得发酸。 祝缨还是一如既往。 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出来巡城的林风迎了上来:“姥!您可算回来了!亲娘哎!这都来了个什么东西!” 路丹青笑骂:“你做这个鬼样子干嘛?没头没脑的!从头说。” 林风抄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开始骂:“什么见了鬼的名士哟,当然我没见过呢!上来就摆臭架子,压根儿没听过他的名字。我可是在刘相公府上任过职的,有什么名士,我不知道吗?偏偏还要说‘我只与你们使君说话’。赵大哥说,他虽然可厌,却是从山外来投效的,就当是千金买马骨,给他安置在客馆里了,请您快些回去看看吧。 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丞相,他架子比丞相还大呢!” 祝缨笑道:“是吗?那倒要看一看了。” 二十里地,很快就赶到了。 祝缨先回府,见了母亲、花姐,花姐道:“听说,来了位名士?” 张仙姑道:“说是……不太好伺候?” 祝缨道:“我见过了再说。” 张仙姑道:“哎哟,要见有本事的先生,你这样可不行,换身衣裳、擦擦汗吧。” 天气炎热,祝缨洗漱更新,重新梳了头。因在孝中,便着素月绢衫、戴银冠,仍然是她习惯的男式装束,只在一些细节上作了更方便的小改动。 她到了前面,赵苏闻讯赶来:“姥!我看那个人,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祝缨道:“先瞧瞧去。”林风等人也要跟着去看热闹,随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给小学生教完识字课的周娓也默默地跟了过来。 一行人到了客馆,墙头上也趴了一些想看热闹的百姓——山城哪有这等许多大人物一同出行的热闹?必得围观。 赵苏又客馆的书吏将墙头上的看客们给请走你。 吩咐完了,一抬头,祝缨已经进了客馆。只见一个削瘦的白面老者盘膝坐在客馆院中的一株大松树下,双目似开似闭,也不搭理人。赵苏忙跟了进去。 林风道:“你这老头儿,好生无礼,我们使君已经到了,你客居在此,也不来拜见主人家?” 老者张开了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忽然现出疑惑的神色来——哪个是祝缨啊? 祝缨是女的,这个他知道,但是怎么看这里面也没个妖姬。要说女人倒是有几个,看着都不像,路丹青等人太年轻了,总不至于真的驻颜有术吧?别人就更不像了。 其他都是男人。最有气度的是一个素衫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很大。 赵苏道:“这位就是使君了。” 老者瞪大了眼睛:“祝使君?” 祝缨道:“我是。” 她的声音不必伪装,但也不娇柔,老者思量再三,方才想起来自己打了无数次的腹稿的第一句话:“使者已铸成大错,自己还不知道吗?” “啥?” 老者严肃地道:“使君读过书吗?让我考考你……” 赵苏见他说得实在不像话,喝道:“你这老头,使君用你考吗?” 老者不理他,目光灼灼,看向祝缨。祝缨没理他,而是对赵苏说:“就这?你还给安排得……你弄来的,你善后。”转身要走。 老者急了,大声说:“使君如今有倾覆之危,再不迷途知返,恐要身败名裂!” 四下一片寂静,林风是很沉不住气的,但也被这话惊呆得忘了发脾气。 祝缨斜眼看了他一下,道:“是吗?我不觉得。” 老者急急站了起来,更加急切地说:“使君怎么如此执迷不悟?若使君的父母师长没有说过,就让我告诉你吧,天地之间阴阳有序!男女内外有别!你以女子之身跻身朝堂,事泄之后又畏罪南逃,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所做所为难容于世? 为今之计,只有听我一言。举州献与陛下,向朝廷请罪,以期得朝廷赦免,或可一洗前耻,青史留名。圣天子发宏恩,或赐使君封号,使君洗心革命或得一士子为良配,全妇人之节、享天伦之乐,岂不美哉?” “呸!”周娓在祝缨身后先有了反应。 林风、苏晟等人想动手打这货,这老头儿怕是疯了吧?!日子过得好好的,理会什么朝廷? 老者梗着脖子道:“使君果然是女子,连下属也管不好,让他们这般无礼,又如何能够治理好一州呢?您看看您这里,再想想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皆是英俊之士……” “我知道啊,”祝缨说,“丞相,我就是喽。” 老者一噎。 祝缨道:“你识字?” “当然,老夫自幼饱读诗书……” “来自荐的?” “呃,是……” 祝缨最后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路丹青掩口而笑,被她一带,林风等人也笑了起来。 老者脸涨得通红:“老夫陶未然,字……” 祝缨指了他一下,对赵苏道:“让他报名考试吧,怎么报名怎么考,你知会他。对了,客馆要收钱,他要没钱,告诉他在这里谋生的门路。还有你们,都没正事干了?回来开会。” “是~”众人忍着笑,蹑手蹑脚跟在她身后离开客馆。 出了客馆,林风又要嘲笑这个老头。 “咱们这梧州,名字不错,喻意也好,到底偏僻些,凤凰好像不太爱来。”祝缨幽幽地说。 林风闭嘴了。 周娓道:“大人怎么这么想?竟被一个老棺材瓤子给恶心到了?!您这儿是凤凰窝!您开科考的,有的是好女郎来!” 祝缨道:“借你吉言喽。千金买马骨,叫驴,咱就不要了。” 周娓高兴地说:“这就对喽!” 说完,又发觉自己好像逾矩了,忙要请罪。 祝缨道:“回府。” “是。” 陶未然第二天还想到祝府来游说,赵苏请示祝缨如何是好:“赶出去是最方便的,又怕他下山散播流言败坏名声,耽误了求贤。” 祝缨道:“无妨,道不同,不相为谋。忍一时,来一群叫驴。看不透迷雾的人,来了又有何用?给他盘缠,请他下山。” “是。” 此后祝缨就在山城,监督秋收之余又往学校里授课。学校里的学生秋收的时候也要回家帮忙,如四娘等人却是留在山上的,祝缨就支使着她们抄写邸报文书,往各县里发放,做一些简单的文案活计。 到得秋收结束,又支使她们与同学一道参与了收税的活儿。她们能写会算,也少了项安、巫仁不少事儿。 期间,甘县来报,西卡又来袭扰。祝青君在祝缨的授意之下,只驱赶、不追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秋赋收完,梧州需要有一个人押解粮草进京。祝缨与赵苏商议之后,由赵苏亲自进京去看一看朝廷的近况。 而梧州,也迎来了又一个新年,孔雀如约而至。 第463章 深谋 孔雀先从盐场出发到的阿苏大寨,正好可以顺路携带一些阿苏大寨的人前去山城那个传统的大集市去进行交易。 从阿苏大寨出发的时候,天略有些阴,走到半路开始飘起小雨。后半程,小雨又变成了细小的雪珠——这在梧州就算是很冷的天气了。 孔雀看到山城的影子的时候,勒着缰绳的手已经冻得发胀了,她呵了口气,吐出一蓬白雾,对后面挥一挥手:“都跟上!就要到了!” 后面发出一阵欣慰的声音,这见鬼的天气,可算是能停下来好好休息了。 离山城极近的时候,一队人马从另一个方向奔了过来。孔雀定睛一看,当先一个打扮得很利落的姑娘,穿着箭袖,骑着一匹矮马,在她的身后是一些披着蓑衣的高高矮矮的人,个个带着兵器。 这姑娘孔雀也认识,是苏鸣鸾的小表妹——路丹青。两人虽不熟,仍然打了个招呼,孔雀道:“这样的天气,你还要办差?辛苦辛苦。” 路丹青抿嘴一笑,她的脸也冻得有点僵,笑容略显僵硬,道:“才从那边回来,也没多么的苦。你这是?” 孔雀道:“快过年了,我总不能等大人召再为。” 两处合到一处,路丹青问道:“阿姐没来吗?” 孔雀道:“寨子里也要她管,她要过几天才来。我先来解释求情,不好叫她顶在前面的。” 路丹青小声道:“你就照实说,犯错总比隐瞒强。” 孔雀道:“我知道。”她不欲与路丹青详谈,路丹青的亲爹路果,可也是个麻烦人物。多少事,皆因路果与喜金两个糊涂蛋而起! 为打破沉默,孔雀拧身看了看路丹青的身后,没话找话地问:“你如今能带多少人啦?” 路丹青很谨慎地道:“说不好,一个校尉,在京城、在边军与在咱们这儿,能带的人物不一样。总是比朝廷规制的少些。你问小妹就知道啦。咱们这儿,是不如朝廷那么大,不过,回来了自在。对了,小妹怎么样了?” “她也是个大姑娘了……” 两人闲聊着家常就到了府前,路丹青道:“正好,我要去见大人,我为你通报。你的这些人?” 孔雀道:“他们是来赶年前大集的,还照原来的样子,只有这两个人是从盐场来的。” 路丹青道:“那让他们去市集那边先安顿下来,大冷的天,别在这儿冻着了,再晚,店家该打烊了。” 孔雀便只留下了两人,先打发其他人去集市:“你们先去,我们住客馆,明天你们先自己做买卖,我得闲去找你们。” 路丹青则进府去向祝缨汇报。 府里到了快要吃饭的时候,祝缨却仍然不能休息,赵苏离开之后,一些事情她需要亲力亲为,此时正在与项安、巫仁、项渔等人核算一年的收入、来年的预算之类,又有过年的花销等等。 祝青叶说了一声:“丹青回来了。” 祝缨抬头看看头:“哟,也到晚饭的时辰了,正好,一起吃个饭,人多了热闹。你们先去那边儿等我,这里的事儿明天再继续。青叶,你去把丹青带过来。”巫仁就手把账簿等物收叠好。 祝青叶答应一声,脚上不沾地去找路丹青,项安等人出了书房,走到中途就见祝青叶与路丹青两个往这边走。路丹青的靴底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彼此打了招呼,项安道:“一会儿一同吃饭。” “好。”路丹青说。 到了书房外面,祝青叶禀报,路丹青站在外面跺了跺冻麻的脚。 里面祝缨走了出来:祝缨道:“怎么不进来?给她拿个火盆,烤烤脚。跟你来的人呢?难道有什么不好?” “姥!” 祝缨道:“一定有事。”路丹青这姑娘,刚到京城的时候有些拘谨,后来渐渐放开了,回到梧州之后越发不在祝府做外人了。今天这么客气,必有缘故。 路丹青陪着祝缨,边走边说:“这些兵都不错,真的。我们前半晌西出遇到青君姐姐了,她也说不赖,还说,不愧是您,就是有主意,她也要试一试这样的练兵……” 祝青君与路丹青等人练兵,祝缨也不是全然不管当个甩手掌柜了,她给侯五往下的几个人都下了令,除了日常校场操练之外,还要拉出去练习野战。狩猎只是游戏,要从现在开始练习山地急行军之类,以备以后之用。 祝缨道:“一会儿看看去。” “是。姥……” “嗯?” “那个……孔雀来了。” “哦?在哪儿?” “门上等着,还带了两个盐场来的,阿苏大寨来赶集的都去市集安顿了……” 祝缨摆了摆手,道:“炭盆给你留着,走,一同看看去,哎,你带回来的人呢?” “刚回营了。” 祝缨边往外走边说:“你就为了她的事儿不自在?” 路丹青又陪着她原路返回,轻声道:“盐场的事儿,我后来也听说,我阿爸也不……” 祝缨点点头,这里面亲戚连着亲戚,难免会有挂心的。路丹青的蓑衣解在了正厅檐下,祝缨没再披蓑衣,取了柄大伞撑开,路丹青想帮她撑伞,祝缨摆了摆手,路丹青又自取了一柄,两人走到府门。 孔雀正在门房站着,见到祝缨先拜下:“姥。” 祝缨一手拎起她,道:“来了?这个天可受罪,也不等雨停。” “正遇到他们要上山,就一起来了。” 祝缨对门上说:“把这两位先请去喝碗热汤才好,晚饭了,管待好。”然后带着孔雀、路丹青先去营房看拉练回来的士兵。 孔雀好奇地打量着营房,只见守卫巡逻、兵刃雪亮,站岗的土兵一个个抬头挺胸魁梧而严肃。 祝缨这儿的士兵分男女营,祝缨一来,先看女兵,个个精疲力尽,白天虽穿蓑衣,身上的衣服也潮得粘皮肤,脚上的鞋子更是被冷雨打透。此时一个个都扒掉鞋子,搓手跺脚,还在喊着要喝热汤的,又有默默在一边解头巾梳头的。 路丹青说了一声:“大人来啦!”女兵们飞快地把房间收的收、藏的藏,勉强弄得像样子了。 祝缨道:“知道你们辛苦,回来了也不要懈怠,外面有岗哨,你们也须安排一、二人设岗。” “是!” “晚上要有热汤,加些柴炭,好好烘暖和了,不要冻坏了。以后有这样的事,都另批一份肉骨,每间营房加十斤炭。” 姑娘们从拘谨改成了欢笑:“是。” 祝缨又去男营,男营比女营还要乱一些,味道能把人熏个跟头,好在祝缨等三人也不是什么娇弱女子。好在是冷天,男兵衣服还穿着,见有女从过来,又都有些不好意思,一脚把脏鞋子踢到了床下。 祝缨看了也笑:“不错,都还挺有精神的。也与那边一样,加热汤、柴炭。” 小伙子开始鬼叫,祝缨摆一摆,含笑带着路丹青与孔雀原路返回。 …… 再次回到书房,祝缨道:“怎么只有一个?再添一个。” 祝青叶跑出去,很快带了两个人又抬了个炭盆放到孔雀的脚下。 孔雀先不敢坐,当地一跪,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个本子:“姥,我知错了!这是暗账。过家里大寨,头人也说,要老实对您说,我就都带来了。” 路丹青有些局促,她想留下来,一是练兵还没有汇报完,二也是想关注进展,万一能求个情。但又知道不干正自己的事,不方便听。踌躇间一不小心踢着了炭盆,她站了起来,道:“我……” 祝缨道:“稳住。” “是。” 祝青叶接过暗账递到祝缨案前,祝缨没看,而是对孔雀说:“你既然自己来,就是心时有数的,但你毕竟是阿苏县的人,要处置你,不能不知会苏鸣鸾。你先起来吧。” “她、她知道的。” 祝缨道:“她知不知道,都得讲道理。这件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能拿得定主意,也不是你一个人能担得起责任。你要是瞒着她,现在早被她扔到卤水里腌成咸肉了。” 孔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祝缨道:“好在她也就这几天就来了,放宽心,青叶,带她去小妹住的屋子里,换身衣裳。这一身粘在身上怪冷的。” “是。” 二人走后,祝缨又问路丹青练兵的情况。雨天山中行军会遇到的问题、需要的装备、如果对敌会有什么情况发生……等等。据此要一一准备好应对之方。防雨、防滑、保暖等等,都是接下来需要考虑的。 商议完,晚饭的时间也到了。 张仙姑近来过得热热闹闹,祝府不时就来几个蹭饭的,今天二江与女儿回家去与周娓商议她们的年终总结,路丹青与孔雀又回来了。 张仙姑道:“我看她面生。” “阿苏家的。”祝缨说。 张仙姑道:“哎哟,也不知道小妹现在怎么样了。” 孔雀道:“她们娘儿俩过年要来给您拜年呢。”过年这个风俗,也是这里最浓,寨子里其实不大讲究黄历上的新年。 张仙姑道:“那敢情好,人多,热闹。唉……”她想起了苏鸣鸾应该还在孝中。 祝缨拿话岔开了,问张仙姑今年准备了多少红包,张仙姑道:“有,都有!” 饭桌上,再没提及任何正事,孔雀这一餐反而吃得不太安心。当晚,她在苏喆的屋子里住下,屋里的小火塘也烧了起来,但长久没人住,她总觉得屋子里有点久置的味道,睡得并不安稳。次日,到了集市看了阿苏家的生意,也还如之前一样,没有受到影响。 孔雀更加不安心了。 如是数日,直到苏鸣鸾母女到来。 ……—— 母女二人就住在府内,两人手拉手在前面走,孔雀跟在后面,这一回也不是在书房,而是在小花厅里见的祝缨。 祝缨这一天的打扮也很随和——她没佩那柄长刀,只在腰带上挂了柄剑刃。坐在一张坐榻上,手里捏着根木头在刻簪子。见到她们,将手里的东西一放:“来了?坐。” 苏鸣鸾母女却没有这么心大,苏喆表情严肃,苏鸣鸾也是一脸的正经。 苏鸣鸾道:“姥,盐场的事,是我的主张……” 苏喆咳嗽了一声,声音有点不满,孔雀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祝缨道:“坐。” 苏鸣鸾道:“您就让我说完了吧。是我的主张,以前是没有主事的人,除了几件大事能有共识,其余的只好各人顾各人。我不是为自己狡辩,事实俱在,就是这样。我也没本事将各家拧在一块儿,光我舅舅就够我头疼的了。您不一样。您有什么办法,我听您的。” 祝缨指了指孔雀,道:“她的事儿,出了这个屋子,不许再议论了。对外,只当无事发生。” 苏鸣鸾道:“那……对内呢?” “路果、喜金他们,也不宜一味贯纵。分润他们的好处,是要他们把日子过好,善待百姓,不是养祖宗。是你答应过他们,挣了钱给他们花?还是我答应过他们,供养他们了?” “没有。” 祝缨道:“那不结了?只不过,大家仍然是自己人,已有的,我不剥夺。他们呢,有时候想不明白,难免要气你。为防他们夹杂不清,盐场还是孔雀主事,但我要派几个人过去,以后路果、喜金再有怀疑,推给我,我来与他们说理。如何?” 孔雀心头一震,脑子有点懵,这是…… 苏鸣鸾低头道:“这片盐场原就是您的安排,您再派了人,总好过我们苦苦支撑。” 祝缨道:“我知道你的辛苦,这么大一片家业,你不容易。这个盐场,你永远比他们多一分。” 苏鸣鸾道:“我听您的。” 祝缨道:“且看以后。” 苏鸣鸾笑笑:“好。”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孔雀有点不可思议,这不像是一个能有如此成就的女子做出来的事儿。孔雀最熟悉的是苏鸣鸾,杀伐果断,权柄捏得死紧。能让苏鸣鸾拜服的人,高低不能只派几个人到盐场与她“共事”吧? 然而孔雀却看不出这还有什么后招。 苏喆却灵醒得多,她提着两包茶叶,去找花姐去了。祝缨身边的人都知道,祝缨最在乎的就两个人,张仙姑等闲不管女儿的事,花姐或可一问、或可进言。两包茶叶只是个幌子,也就不算是贿赂。事儿有影,再准备些药材、书籍、纸张、谷米等等,送花姐。花姐平常好做点善事,这样的礼物对胃口。 花姐收了茶叶,听苏喆口气怯怯地提到了盐场的事,便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呢。怎么?担心你阿妈?” “您能帮我……问一问么?我才知道的时候,也生气,毕竟是自己家,不能不关心。又怕自己说话不妥当。” 花姐想了一下,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她既然没再追究,那就没什么,她这个人一向说话算数的。这样吧,我再为你问一问,你等我消息吧。” 苏喆大喜:“多谢姑姑。” 花姐道:“青君说也是今天回来,这会儿怕是快到了,你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吧?到时候熟人一见面,心就安了。” “她要回来了?我去迎一迎她。”苏喆识趣离开。 花姐也很快去找到了祝缨,如此这般一说:“看来,她们心里也不安呐!你是不是要安抚一下?还有路果他们,要怎么弹压一下才好,你与阿苏家,都有些惯着他了。丹青多好的一个孩子,他就那样对女儿,丹青也是,亲爹也不能不要了,唉。” 祝缨道:“安抚?怎么安抚呐?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怎么?” “空口许诺是无用的,要么见到利益要么见到威慑。 我现在有什么?朝廷已经不是站在我的背后当靠山了,有些人不在背后捅我刀子就不错了。 我有的,不过是手里这个别业,那边一个甘县,项乐、青君她们才将将稳住,又有西卡的骚扰。满打满算,不过是一个半县的实力。阿苏家,苏鸣鸾经营二十余年,根基比我牢靠。再加上其他几县,我这个刺史能调动的还不如山下一个吉远知府哩!说什么都是空的。 我现在就盯着那些新兵,盯着青君,也许还有丹青,只有练兵,练出五千能用的兵,再打下两、三个县的地盘。就盼着明春能有几个能干的人愿意到梧州来帮我,帮我治理好新打下的地方。 到时候,安抚也好、震慑也罢,说出来的话才能顶用。没有比他们任两个县加起来还强的兵、还多的钱粮,这些羁縻县就不止对朝廷是羁縻县,对我也是羁縻县。这可不成!我要的是真正的令行禁止。” “这可真是……那要自己人对付自己人么?” “不一定,但要有准备。要想不动刀兵,就要有威慑力,至少让路果、喜金不敢。这几天苏家母女、孔雀和丹青,我都不能让她们双方碰面,对一个说的话,绝不能让另一方知道。” “你也太难了。可是,只凭武力的威慑,恐怕也非长久之策吧?还有,盐场,路果、喜金两家的百姓,怎么办?” 祝缨道:“不止是盐,还有铜、有朱砂……” “那不是他们两家的出产?” 祝缨道:“铜矿是一定要拿下的,要在我自己的手里。想要从州里的盐场分成,铜矿也得跟州里分成。” “为什么?” “铜钱。” “啊?” “这几天对账,收的税除了粮、布之外,就是土产,梧州不铸钱,但是与山外的交易要用到铜钱。铸钱是很重要的。市面上还有□□……” 花姐是个管家的人,还管过别业不短的时间,此时却听得有点糊涂了:“什么?” 祝缨道:“钱粮钱粮,钱与粮,其实是一样重要的。非得能自己铸钱不可!否则,朝廷要整治梧州,可太容易了。” 花姐这句听明白了,道:“那就干!” “还早,新军未成,所以我需要盐场的盐换钱养兵先。三年,至少三年。” “我看行!”花姐毫不犹豫地说,“你已经把前路都想好了,那就走下去。小妹那儿,我也不说这些,只说你不会对不起她们,成不成?” 祝缨道:“当然成。” 第464章 学生 花姐是个温柔而守信的人,既说了要为苏喆探问,当晚就要给苏喆一个答复。这个答复也不能算是谎话,却有一点点隐瞒的成份,为此,花姐回房对着镜子演练了一下表情。 练了三遍,觉得可以了,正要出门找苏喆,苏喆接着了祝青君,两个姑娘一同来看花姐。 花姐问祝青君:“见过你老师了吗?” 祝青君笑道:“见过大人了,您也是我老师。” 花姐看看她身上,道:“去换身衣裳,给你准备了新鞋子,那个穿着舒服。” “我初一再穿。” “初一有初一的。” 祝青君留意到苏喆不说话也不走,顺着花姐的话道:“那我去换了。小妹,你……” “我陪姑姑说话。” 祝青君转身离开,花姐向苏喆转达了祝缨的意思。 苏喆听后卸下心头大石,笑道:“谢谢姑姑。” 花姐道:“她一向待你们不薄,不会苛责的。” 苏喆摇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家里因为忧惧再犯更大的错。本来处得好好的,何苦因为一件不大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姥一向有信誉,她既有话,我也可以让家里放心,从此消去芥蒂,依旧好好过活。只是要姥去做恶人,来与舅公他们斗法了。” 花姐道:“她呀,看起来一生顺遂、人人羡慕,我却知道她这些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只有做得辛苦,才能看起来轻松惬意。就是令堂与你,外人看起来又何尝不觉得你们志得意满、风光无限?可其中的难处,又有几个人能体会呢?” 一席话说得苏喆心里又温暖又酸涩,对花姐道:“我去同阿妈说。”语毕,逃也似地离开了。 从后宅走回客房,苏喆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推开门,对孔雀点了点头,苏喆已经能正常的说话了。 苏鸣鸾问道:“怎么了?” 苏喆道:“姥不会继续追究的,我央姑姑问的。” 苏鸣鸾道:“是她问的,那就差不多了。” 苏喆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也都是马后炮,不过,从此以后收收心吧。姥是丞相,多少手段?只是不用,又不是不用,更不是不敢。只不过没有惹急了她罢了。” 孔雀道:“是我的错。” 苏鸣鸾摆了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姥在,是一种做法,不在,又是一种做法。咱们出力得多,其他几家凭空白占,就是不行。你记着,咱们与姥的身份不一样,姥可以宽容,咱们不行!” 苏喆道:“我懂。那接下来呢?阿妈想怎么做?” “再看一看吧。” 苏喆道:“梧州眼下这般,说一盘散沙是冤枉了,要说众志成城也是胡扯,又偏僻又穷困,想要不被欺负,就得一心听一个有能为的人的话。我在京城这些年看着,朝廷里面傻子可也不少,却总是能镇压四方,就因为集天下之力。只有整个梧州好了,咱们才能一起好。” 苏鸣鸾道:“你这格局是有了。” 苏喆一笑。 苏鸣鸾道:“依旧糊涂!梧州要好,自家也不能坏了!自家不好,你拿什么立足?这两条,哪一条都不能短了。” 苏喆道:“出多少力、领多少赏,要想在梧州执事,就不能同舅公他们一样。” 苏鸣鸾道:“哪个要你同他们一样来的?我只要你别把底都交出去!姥是好,公正,然后呢?我与她年纪相仿,你已经是下一代了!我有你,姥有谁?你怎么与接掌她基业的人相处?还是说,你看着那个能够镇压四方的朝廷,会派一个好人来管梧州?” “这……” 苏鸣鸾道:“慢慢想,但这件事不可马上就问姥!这样的事,不要轻易说出口。就像皇帝立太子,皇帝有几个儿子摆在前面,姥没有孩子。还是你要去争这个位子?” 苏喆木木怔怔地,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苏鸣鸾叹了口气,道:“你慢慢想。再过几年,我恐怕也要找个机会向她提上一提了。” 苏喆本是为了宽心而来,不想与盐场而生的芥蒂相比,亲娘又反手给了她一个更堵心的问题让她去思考。 苏鸣鸾倒淡定:“洗洗睡吧,又不是这一天能解决的事儿。” …… 苏喆将这份心事压到了心底,又带到了第二天。偏偏第二天离新年更近了,山城更热闹了——山下又来人了。 临近新年,除了五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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