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里住着。张运有心事,眼见几个学生都住下了,叫住门外的随从,塞了一个红包:“还请转告大人,我有事求见。” 随从收了他的红包,转头出了院子,很快又回来了:“大人在书房,您请。”将他引到了书房之后,又将红包拿出来,自留了一半,将另一半“贡献”了出来,与同伴们分了。 书房里,张运一点酒醉的样子也没有,擦着汗,说:“大人恕罪,无知小儿酒后狂言……” 祝缨摆了摆手,问道:“梧州究竟如何?” “差不多吧。”张运说。 “‘不多’究竟有多少?”祝缨问,“你不说,但你看得出来,对也不对?” 张运苦了一张脸,道:“使君不能说差,只是没有那么好。他又有私心。” “哦?” “就是太心热了,他曾对下官说,梧州刺史只有从四品,面上不好看。” 以张运的经验,这位刺史水平中等偏上一点点,真不算差。邹进贤当着祝缨的面说“拨乱反正”固然是心直口快,但是细究这位刺史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说他走歪门邪道。重农抑商,正阴阳,明华夷,重士绅,哪一条都不能说是错的。 在张运看来,最错的就是“心热”。新刺史想要“编户”,把祝缨没办成的事给办成了,如此一来,梧州能升到个中州,最低下州保底,则他不必再熬资历,也能如祝缨一般,原地再升一级。也可带着刺史府的官员跟着升级,收拢下属之心更为他卖力。 但是就今晚而言,邹进贤的“胡言乱语”才是犯忌讳。新刺史如果追求个升级,反而不是错事。 哪知祝缨听了没对任何一条表示出不满,反而问他:“长史和司马该轮换了,使君有无奏请?” 张运张了张口,苦笑道:“他还要拿这个拿捏人哩,哪里又会有?” 祝缨道:“我知道了。你且休息去吧,碍不着你的事。” “是。” ………… 张运提心吊胆地走了,使君与他也不是一条心,差不多得了!干嘛为了使君把自己填进去呢?邹进贤又不是他选的,帮着搭一句道歉的话就完事儿了。邹某人自己熬不过去,干他什么事?差不多得了。 那一边,项安、项乐早不开心了,他们对梧州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少。他家虽改了户籍,仍是受一点歧视,好在家里不在乎,但也说了一些麻烦事。祝缨在时,干什么都顺,换了新刺史,早上没有晨会不会安排事务,一天的日子就混着过,做事都要请托,没有效率可言了。 项家以有还有一份与山里贸易的线路,后来生意做大了,这条线就没那么重要了。但是有比没有强,也耽误了一笔收入。 但是这又不是可以说出来的,让祝缨回去整顿梧州?还是让梧州刺史听话反省?不现实。所以今晚他们什么也没托张运。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找祝缨抱怨今晚。项安更是生气:“他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拨乱反正的?” “过河拆桥。”祝缨玩味地说,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项安道:“我看是吃奶骂娘!” 祝缨笑笑:“你明天去看看佳茗在做什么,要是得闲,叫她来跟青君见一见面。好久没见着家里来人了,听听家乡话也是好的。” “是!那……” 项乐给妹妹使眼色,项安一向比较沉稳,今天有点激动了。 祝缨又说:“没听邹进贤说么?‘拨乱反正’呐!哈哈!” “那也不能由着他乱来呀!大人的心血,乡亲的血汗,才有的梧州今天!吃饭骂厨子还要拆了灶台!” 祝缨摆了摆手,项安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低下了头。祝缨对项乐道:“你明天去找两个人。” “不知是哪两位?” “国子监那里的保送生。让他们不要乱跑。” “是。” “都去吧。” “是。” 祝缨又从抽屉里摸出了那叠家书,重新读了一遍。将后面几页抽了出来,这是张仙姑和祝大分别写的,祝大眼神开始不好,就只写了两页,字还写得挺大,说在家都好,会给她看好家的,让她好好做官。张仙姑话就多些,也说家里不用担心,让她混不下去就回来过日子。不跟外面的坏官周旋了。 信封里还有一个小信封,打开来是苏鸣鸾写的。内容很简单,新刺史欺人太甚了,我们要动手了,先跟您说一声。 祝缨叹了一口气。 ………… 次日一早,祝缨要去鸿胪寺应卯,张运等人也早早起身。邹应贤等人要去会馆休息,张运也要去排号。 祝缨道:“别驾且不必去,今天他们必然是没心思的,我去同他们讲一下,明天你与户部的人核账。” 张返急忙道谢。 祝缨留他们吃了早饭,再与他们一同出门。项乐、项安也依照她的吩咐,各自出门去了。 到了鸿胪寺,上下也都还很兴奋。骆晟是个不错的上司,骆晟好了,日后有事相求,大家也多条路。 祝缨叫过典客令:“东宫昨天没别的事吗?” 典客令忙说:“没有,礼部那里也没有别的事。” 祝缨道:“又要使节谈判了,咱们的人手还够吗?” 典客令道:“大人先前安排典客署的时候,留了几个做策应,现在可以调度。” “调了这几个,就没有策应的人了。” 典客令因而猜度:“那……难道要从这里调?”他是不太愿意的,典客署是他的地方,不太想让别人插手他自己的范围。 祝缨道:“典客署不是还没满员么?再补几个人吧。” 典客令一喜,又敛了笑容:“大人的意思……补谁呢?” 祝缨道:“新人,把掌客的缺补上,你把阮丞叫来。” 阮丞很快也来了,祝缨将这事与他一讲,阮丞道:“正好,年末也是考核的时候,大人想补什么人呢?”他猜着是不是要给丁贵等人补个官?那也太快了吧? 不想祝缨却说:“从国子监里再挑俩吧,谈判的时候,一个管与西番的记录、查询,一个管胡人的。” 阮丞笑道:“使得。” “再补几个吏目,从四夷馆调了人手走,还须再给补上几个,不能耽误了事。” “是。” “梧州的司马与长史也该轮换了,与这个一起办吧。” “是。” “你草拟,我拿与鸿胪署名,再给吏部拿去。” “是。” 他们说完,骆晟也从朝上回来了。他正在高兴的时候,祝缨说什么他都听,听说要补人,且不是额外补,只是填个缺员,又是从国子监那里找人,不是随便抓什么不会干事歪瓜劣枣。骆晟道:“是该补齐人手。我近来有事,子璋多多费心。”提笔就签了名字。 祝缨恭敬地答应了,接过文书接着办下一件。 半天功夫,祝缨便将范生、张生二人的告身弄了下来。二人前脚接到项乐的通知,后脚就有了官身,一时之间连“喜”都没来得及,呆在了当场。被项乐一提醒,才想起来要收拾行李、向岳桓等师长辞行,还要到祝府去道谢。 做了掌客,九品,就在祝缨手下,这是极舒服的一种安排。 他们到了祝府却没有遇到人。如今太子也不用在宫里窝着了,也可以上朝了,骆晟当场提出借用赵王旧邸,两宫都没有反对。收拾出旧邸一侧的几个院子需要几天的时间,今天祝缨不用忙这个。她又接待了几个新到的使团,接着却又收到了广宁王府的信,却是广宁王妃郑霖使人传话,请她过府一叙。 祝缨去了广宁王府,范、张二人就只有在祝府枯等。 第305章 条理 郑霖不停地拧着手绢,好险没将它给拧烂了。广宁郡王见她坐得笔直,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叫见祝子璋的,怎么自己反而不安了起来。” 郑霖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来:“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个答案来。” 广宁郡王道:“也是。” 郑霖并不止担心这一个,她看了一眼丈夫。祝缨没有娶妻,家中连个主持中馈的女眷都没有,她自己是不太适去祝府的,哪怕世人都知道祝缨与郑家走得近,那也不行。如果丈夫能立得起来,由丈夫与祝缨交涉会更好些。 罢了,丈夫如果包办一切,也就没有她什么事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郑霖放过了手绢,对一边的乳母说:“抱过来我瞧瞧。”乳母怀里抱着她的长子,小家伙一岁多了,早上玩得太疯,这会儿在乳母的怀里打瞌睡。 郑霖抚摸着儿子额头细细的茸毛,广宁郡王也凑了过去,孩子吧嗒了两下嘴,怪可爱的,逗得年轻的父母都笑了。 祝缨到得比小两口预期得早,进了房里就看到小两口在逗孩子。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妇人,面相端正,眼睛一直盯着孩子,估计是乳母。通报说祝缨到了,郑霖开口便是:“三哥。” 她怀里的孩子挣扎了两下,郑霖嗔道:“怎么不老实了?你也想见舅舅了吗?来,叫舅舅……” 这孩子也正在刚会说话的年纪,既不特别聪明也不特别愚笨,以常理论,是会叫个爹娘近亲。孩子亲舅也有几个,眼前这个“舅”跟之前哪个“舅”都不一样,孩子迷糊了。在亲娘怀里被郑霖哄了几声,他含糊地发了几个似是而非的章节,宛如遇到了抽考的学生。无论孩子是不是叫的“舅”,孩子亲娘给孩子认下了。 祝缨暗道“有事”,她不大想认这个名头。跟个不到两周岁的奶娃厘清这个称谓难度又有点大,她只好做出一副被小孩子惊吓、不敢轻触的样子来,广宁郡王看到她这个样子颇觉亲切:“我起先也不大敢抱的。” 孩子在父母的环绕下又睏了,郑霖将孩子交给乳母带下去睡觉,目光直追着孩子的背景消失在帘后,才转过脸来又叫了一声:“三哥。” 祝缨与他二人见了礼,郑霖要给祝缨让座,祝缨忙说:“不妥不妥。”就近拣了个离主座近的位子坐了下来。 广宁郡王道:“有劳三哥辛苦跑这一趟,本该我们去府上的。” 祝缨欠了欠身:“殿下哪里话?” 广宁郡王看了一眼妻子,郑霖看丈夫也是应付不来祝缨,接过了话头:“实在是有一件为难的事不得不请教。” 祝缨以眼神示意,郑霖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东宫已然有主了,不知……家里是个什么打算?” “诶?”祝缨眨了眨眼。 郑霖道:“我回娘家,他们这几日虽庆幸国有储君,那股高兴劲儿似有不足。问家里,又没人告诉我。可恨阿川,竟也说不知道。” 祝缨道:“事涉东宫,便是你们也不可乱猜,更不好这么说家里。传出去了对大家都不好。就是阿川,他恐怕也未必知道。京兆的口风一向很严,越是要紧的事,他越是不会轻易开口。你们是父女,莫轻易相疑才好。他不对我说,我也不去猜他的想法。” 郑霖忙说:“并不是猜疑,实是担心。如今这局势,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们夫妇还罢了,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如今有了孩子,心里不免就要想得多些,什么都想弄得清楚些。他们不同我讲,我也不怨,从来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道理我都懂。可我们要怎么办呢?” 她指了指自己与广宁王,祝缨点了点头。 郑霖又说:“我们两个都年轻,这个家开府也不过几年的事儿,对朝上的事知道得也不多,阿爹一旦不对我讲,我就实在不知道哪有谁可以信任请教。三哥家里没有女眷,我们二人登门拜访又招眼,不得已请三哥过来,还请三哥教教我们。” 说着,起身盈盈拜下。 祝缨忙将她扶起,问道:“你知道江湖术士吗?” “诶?嗯。” 祝缨松开了手,手腕一转,将她扶到座子上坐下:“凡给你开包治百病方子的,一定都是骗子,再没有别的缘由。我要不骗你呢,就只好说对症下药。” 郑霖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信三哥。” 祝缨坐了回去,说:“我不猜令尊的想法,只说他的为人,先太子以嫡、当今太子以长,都是合礼法的,一望即知,他不会看不到。你且放心,他必不致受到多大损害。世人汲汲营营,往往忽略了摆在台面上的最明白的道理,以为旁逸斜出便可一枝独秀。可那又怎么样?也不是主干。” 广宁王突然问道:“要……就是主干呢?” 祝缨挑了挑眉,郑霖道:“先太子妃前两天对我说,承义郡王一天大似一天了,想请陛下做主,尽早定下亲事来。” “承义府的太妃?想定下令妹?”祝缨笑了,“她早干什么去?” 广宁王吃惊地问:“你知道?” “我猜的,”祝缨说,“殿下说主干?谁是主干?是陛下!他在一日,别人都是枝杈。陛下有意,承义早就有一门安排好的亲事了,你看看歧阳。阿霖,你能做得了娘家的主吗?都说内宅事是婆婆妈妈,可没有男人点头,这么大的一门亲事能结得成?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令尊?太妃自己没有父兄?承义的亲舅舅没长舌头?男人没个担当,太妃倒要把你往里坑?这件事,你说不成的。既然不成,就要连累你在娘家说话的份量。” 郑霖面色凝重,缓缓点头:“许是害怕了。先太子过世之后,听说……喜出望外。” 祝缨道:“她不蠢,只是不够聪明,打不了这局牌。她哪里得到的消息?她难道在别人府里下探子了?还是收买了别人家的仆人?你不怕自己家里有她的探子吗?要不就是偶然听到了,听说了就信?也不分辨一下?那是谁说的?证人呢?证据呢?这种人伦异闻,没个证据就敢乱说,被她说的那个人还有活路吗?那位要自证,就要先将谣言复述一遍再表白,不自证,就是默认。设局的人何其刁毒?她哪怕问到那位的面上,都比告状强。” 广宁郡王有些担忧地四下张望,仿佛真的怕自己府里有别人的坐探。 祝缨道:“可以说她爱子心切,但是这么个应变法,靠不住。她要是承义的谋主,谁看了不得铺盖卷儿都不要了就连夜跑路?她要是故意博同情,就更糟糕了。” 郑霖深吸了一口气:“我懂了。坏了,她暗示阿爹有意相帮,不是对我,对一些人都这么……” 祝缨道:“你要还是担心,不妨直接与令尊好好谈一谈。不要以女儿的身份,就当你们互相是不想干的熟人,去聊个天儿。” 郑霖道:“好!” 外面响起了宵禁的鼓声,祝缨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郑霖夫妇二人起身相送,祝缨道:“留步。” 她出府上马,在鼓点结束前回到了家里。郑霖夫妇又略商议了几句,广宁王道:“这不还是要去家里说这事儿?”郑霖已经有了主意:“这样的事情总是要说一说的,先前是不知道怎么说,现在我知道了。” 他们家倒不怕犯宵禁,京兆府抓谁也不能把郑熹的闺女给抓了,小两口很快便到了郑府。郑熹也知道女婿没什么准主意,与女婿说话就不会避开女儿,父女之间一番交谈不必细述前因。 郑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爹曾做过詹事,这个时候让我欢欣鼓舞?不像话。不要听愚人的话,别弄得跟她一样不会教养孩子,我的外孙,你们要给我养好。承义有王府有师傅,身边皆是舅氏外戚,不必咱们操心。” 郑霖小两口更是信服郑熹,听他一讲,心意更加坚定。郑霖听“身边皆是舅氏外戚”,突然心头一动,承义郡王被外戚环绕,还有旁人什么事?即便他能成事,与旁人何干? 两人轻轻松松地告辞回家,岳夫人循声而来,道:“天这么晚了,不如就在家里住下,明天再回去?” 郑霖道:“孩子还在家里,不回去不放心。” 岳夫人这才作罢。 夫妇二人目送女儿女婿离开,缓步回房,岳夫人问道:“这么晚了,突然来又突然走,是有什么事么?” 郑熹道:“承义家那位太妃,要给儿子谋娶二娘。” “什么?”岳夫人从鼻子里喷出一个疑问。 郑熹道:“阿霖来示警了。得设法断了这个祸根。” “二娘……”岳夫人轻轻地叹息,似有无限遗憾。 “陛下定的亲事,他们眼里,我们确不如永平。” 岳夫人低声道:“二娘还小,以后说个年貌相当的儿郎也不坏。” 郑熹拍了拍岳夫人的手背,不再言声。 …… 郑霖回娘家没提祝缨,祝缨一个喷嚏没打,顺顺利利回到了家里。张生、范生两个已经等得飞速跑了两趟茅房了。 两人听到外面说“大人回来了”,慌忙起身,险些没顾上陪他们小坐的项乐、祝炼,就要往堂外冲出去相迎,跨过了门槛才想起来,又往一旁让了让,四人同往外来。 祝缨一边走一边询问:“今天家里有什么事吗?佳茗过来了吗?” 祝银道:“来了,与青君说了一会儿话,天晚了,要走的时候青君发起烧来,她又留下来照顾。”苏佳茗在番学里上过学,医术也懂一点,留下倒也相宜。 “开方子了?” “佳茗没自己开方,只套用了成方。说明天要是还不好,还是早些请个正经有手艺的郎中。” 花姐教学生不过几年,学生们记些成方就不错了,梧州平民,尤其是山里人,缺医少药,有人治就算好运气,也不讲究。苏佳茗也就是这么个水平,想再多也没有了。四散乡野的郎中,大部分还不如她。 祝缨往里走着,看到了范生等人迎了出来,说:“你们去书房等我。” 四人不敢怠慢,忙往书房去了。祝缨自己不去书房,先去看祝青君。因有花姐的嘱托,祝缨也打算让祝青君就住在府里,只因“男女有别”,预先分配给花姐的屋子就不能让祝青君居住了,祝青君被安排与胡师姐同住。 祝青君住在三间东厢,走近了便闻到一股药味。 祝缨走了进去,苏佳茗忙站了起来,床上动了一动,像是祝青君要起身,祝缨道:“你不要动。”走过去打开帐子,只见祝青君两颊烧得通红。 苏佳茗道:“这样也不是办法。” 祝缨道:“那就请郎中吧。” 苏佳茗顺手给祝青君额头又换了一块湿帕子,说:“宵禁了。” 祝缨道:“那又怎么样?” 宵禁的条子她有得是,取一张以前郑熹写过的,将上面的日期给改了,让项安带人:“拿我的帖子,去慈惠庵请尼师过来一趟。” “是。” “要用什么药,只管从家里取。”因花姐的关系,祝缨平日里也会留意收集一些药材,家里治个发烧、风寒应该是够用的。 项安匆匆离去,祝缨对苏佳茗道:“天冷夜深,你也在家里住下吧,胡娘子,你安排她一下。” 说完,她又匆匆地换了一身衣服,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范、张二人坐得不太安心,祝炼道:“老师让二位在书房里等候,就不会与二位生份。莫慌。” 范、张二人勉强笑笑,心里仍是起伏不定。 祝缨进来之后,二人又嚯地起身,大声说:“拜见大人!”好险没把“刺史”、“使君”字样给说出来。 祝缨道:“坐。吃过晚饭了吗?” 项乐道:“他们下午就到了,用了些点心。” “哦,那一会儿一道用个饭。” 两人又要道谢。祝缨道:“好好坐下说话,你们两个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怎么一惊一乍的?这是受了什么惊吓么?” 两人又是一番表白,内心十分之感戴:“晚生有今日,全赖大人提携。以晚生之资质,入国子监尚且为难,而今又得补授掌客之职,一身前途皆是大人所赐。” 祝缨道:“嗯,把你们带到国子监,也不能不管不问了。丑话说在前面,以前他们补官,都是先在我面前给我做许多事,看着还行才荐的他们。如今情势,你们没名没份无法先进鸿胪试炼,只好先与你们官职。你们要好好做事,哪个做不好,我饶不了他。” 二人齐齐站立,又是一番表白:“必不负大人所望,情愿甘脑涂地,以报厚恩。” 祝缨道:“我不听好话,只看你们做得怎么样。今晚先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将国子监的事处置完。二郎,给他们做新衣。你们两个,官衣做好之前也不许出去就放了鹰,在家里好好将这两份背熟。” 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两份册子来:“只许在家里看,不许带出去!” 一份是西番的概况,一份是胡人的。 “是。” “有住处了吗?” 两人忙说没有,当年赵苏试图在外面租房子,最后发现不如住宿舍,放假了就寄居在旧宅。有了他蹚出来的经验,张、范二人没经多少波折便也不在外面租房了。如今祝缨又安排:“你们两个也可到那里居住。看好房子,许在不许坏。” 京城房价贵得要死,偏远地方来的学生想住得好点儿也是比较困难的。梧州现在比之前富了不少,也架不住小官要住得好一点。祝缨旧宅就属于比较合适的了。祝缨也不收他们房租,只要他们看房子。 两人千恩万谢。 祝缨道:“行了,吃饭吧。” 晚饭过后,二生拿了册子回房挑灯研读,慈惠庵的尼师才到家里。祝缨站在外面等着她,尼师见了她合什为礼。祝缨道:“今天这事还得是尼师。这孩子是大姐的徒弟,学医的。” 尼师心中便生出几分亲近,又夸花姐:“大娘医术精进,大人所赐之医书她撰写得比我所学精深。” 祝缨道:“您过奖了,孩子在这边,您请。” 她极了礼貌,等着尼师诊脉、开方。苏佳茗十分好奇,等尼师摸完了脉自己也摸了一把。项安代为解释:“她也是大娘的弟子。” 尼师微笑问道:“你摸出什么来了?” 苏佳茗胆子也不小,说了句“脉浮紧”,尼师道:“看出一点儿来了,不止。” 祝缨道:“先开方。” 尼师开了方子,又对祝缨简单解释了一下,祝青君还有旅途疲劳之类,之前底子也受亏,平时看着不错,其实也需要注意休息,慢慢补一补。苏佳茗自告奋勇去煎药。祝缨又让人把尼师送回:“两三日后要是没见轻,还请再来一次。” “使得。” 眼见祝青君吃完了药睡下,祝缨才回房休息。 ……—— 次日一早,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这一天还是没有早朝,祝缨命项乐将一份贺礼先往永平公主府送去,算作贺她女儿的喜讯。祝缨十分怀疑皇帝会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将这门亲事彻底敲定,给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一个“名份”。以神棍的家学评估,钦天监那里选日子,六礼走完得到明年了。她得预留出这场婚礼的正式贺礼的钱。 皇城里也是无事发生,自从立了太子,以前的一些风浪就好像突然消失了。只有在水里的人才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涌动——祝缨看到了鲁王在宫里横冲直撞。 鲁王被皇帝惯纵太久了,祝缨不觉得他会服气。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到一个人拦下了鲁王。鲁王没有生气,也没有扬手打人,两人一处说说话,又一同往里走。看来鲁王也是有些人缘的。 闲着也是闲着,她又往户部、礼部、吏部转了一圈,将张运的事情略提了一提。她没有要求户部、吏部“多加关照”,只是排队的时间给提前一点,这个算是她与这几处日常打包结算的顺水人情,不必额外多费情面。 窦尚书正要她出力,也给面子,很快核完了张运的事。吏部的姚尚书对她印象也还不错,她没有关说考核,只是详细解说了一下“轮流做长史、司马”是怎么一回事。催一下吏部尽早发文,张、范的她能顺手领了,梧州的需要吏部走驿站,吏部发文不是随时发送,没人催就按照惯例凑一批再拿出去分发。 姚尚书道:“一州八县,情况又不同,终不是长久之计。” 祝缨道:“当年也是从权。本没有那羁縻五县的。” 姚尚书道:“那是你的功劳。” 祝缨忙谦虚了几句,道:“没有三县,我没本钱笼络羁縻,有了三县,就是两样的处置。一个刺史府里,要有两样官员、两种赋税,也难。” 姚尚书戏言:“安排得好这两样,也是为进政事堂练手了。” 祝缨道:“我先再活上三十年再说。今天还是请您把这个发出去,我也算尽些香火情了。” 姚尚书一笑。 羁縻与纯粹的“番邦”略有不同,番邦虽然也会请求册封,但是实际上封不封的人家不太在意,一个表现就是西番、胡人不给朝廷按时纳税的,顶多使节“朝贡”。羁縻的关系要更紧密一些,却又达不到编户而治。因此番邦主要是鸿胪寺接待,要是不涉及榷场之类,跟户部之类没半点关系。即使册封、给个意思意思的官职,外出册封也不是吏部的本职。 羁縻与这两部是有一些业务往来的。世袭的县令入京,鸿胪寺会管招待,他们的继承,鸿胪寺也会查一查他们的嫡庶长幼以确定继任。不过因为有“知县”的官职,行文又有吏部参与。税赋也是户部在按年接收。 如今祝缨在鸿胪,又亲自到吏部办这一项,一切办妥,也不经张运,由吏部行文去梧州了。 过不两天,原赵王旧邸也收拾好了。太子派了原先的几个宦者过去,权作引导。 祝缨与窦尚书、户部的一个侍郎、政事堂派来的一个録事,对累利阿吐。双方又各带有些随从、帮手。祝缨这里有张、范、柯,她将项乐也留了下来,又有几个书吏做笔记。户部主要是一个郎中,带着几个吏目。 祝缨与累利阿吐更熟悉,为双方做了介绍,窦尚书一看累利阿吐,眼中就透出欣赏之色,王云鹤说出了与差不多的话:“令我形秽。”録事之前从未见过累利阿吐,一见之下也显出十分钦慕的样子来。 累利阿吐谦逊而优雅,眼中适时地透出一点不解:“户部我知,鸿胪我亦知,不知政事堂也管此事么?我听闻,政事堂是总览朝政,难道不是?这件事究竟是哪里能做得了主?” 録事只得给他解释一下朝廷各衙司的设置,虽不好明说一个“涉外监督”,累利阿吐显然是听懂了。他却又有了新的疑问:“那御史是做什么的呢?听说他们能阻事。” 祝缨与窦尚书对望一眼,窦尚书道:“今日所言之事,且与他们无关。”又说明此后会由侍郎与郎中具体负责,主要是郎中,郎中如果决定不了,就交侍郎。 最后他又用力看了祝缨一眼:“且还有祝少卿呢。” 祝缨心说:算你狠。 第306章 没心 外宾当前不能内讧,祝缨默认了窦尚书的安排。 户部那个姓童的郎中也在压抑着不满。无他,骆晟从年垂拱,祝缨突然跳出来要参与谈判,户部与她关系再友善也会小有不喜的。 只不过窦尚书完全没有表现出来排斥,下面的人也就不便发作,只好在心里嘀咕。祝缨看出来了,累利阿吐也看出来了。 窦尚书事务繁忙,即便不是年底也不会亲自盯着这件事。与累利阿吐场面寒暄之后,略陪着累利阿吐坐了一坐,就语气十分亲近地说:“本就有榷场,贸易之事并非没有先例。如何交易,让他们仔细商谈就是。” 累利阿吐并无异议,又说:“我要听一听,他们谈妥了,我就可以决定。尚书不必顾忌我,我知年末事忙,尚书要催督粮草。尚书的粮草足了,咱们的交易才能更顺利。” 何其体贴?竟不争执一下窦尚书走了,余下的人品级是不是不够与他这个国相相称。并且愿意为达成协议大开方便之门。这是谈判,不是招待,已经见过王云鹤、骆晟的前提下,日常招待祝缨出面是合理的。累利阿吐是“大邦”国相,谈判可以争论一下身份。 窦尚书又用力看了祝缨一眼,祝缨知道他要把这事儿落自己脑袋上。窦尚书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认为,在这件事情上祝缨比户部的侍郎还更有用一些,少卿对番邦国相也不算羞辱对方,于是毫不留恋地挟走了侍郎。留下一个郎中眼睁睁看着两位上司走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左扛邻邦国相、右顶抢权的隔壁衙司还要防着上头派来的监工録事背后挑刺。 童郎中一时凌乱,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扛完这个事儿。好在一番客套之后也到了午饭的时候,可以休息。童郎中恨不得马上跑回去问一问窦尚书这事儿究竟怎么干才好?昨天就给了他一句“凡事三思,不可与鸿胪寺的人当着外宾的面起争执”。然后呢?接下来要我干嘛啊? 没有吩咐,你自己看着办。 午饭鸿胪寺给包了,从四夷馆那里送来的,户部的人蹭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又在旧邸里休息了一阵。 祝缨午饭后便将王録事与童郎中请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开门见山地说:“窦尚书先前是客气,我与録事一样,也是来观摩的。只因胡使是相国,礼数上不好疏忽,他来的时机又遇到京城事多。原本驸马亲自过来看看也不为,如今只好我来了。郎中只管忙你的。” 童郎中起先自认知道内情,以为是祝缨唆使骆晟抢权,现在一听解释又觉得祝缨说得也不算完全没道理。气消了一半,另一半仍是觉得鸿胪也想借机搞点事。不过少卿亲自给出了解释,他的面子也算有了,又说不干涉他,谈判还是让他露脸,另一半的气也差不多就消了。没人掣肘,谈判就容易多了。 再开口时,他就笑得愉悦而真诚了:“少卿哪里话?谁不知道少卿能干的?冼公在时咱们就知道了。还请少卿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 自家人先开解完,下午继续谈。这样的大事是不可能指望一个下午由一个少卿坐镇、一个郎中主持,就能谈下来的。尤其对方绝非易与之辈。祝缨并不心慌,只是不时点点桌子,让张、范二人认真记录,她自己一点也不打算插言的。瞧瞧屋里这几块料,包括她自己,就算谈完了,谁有资格拍板定案?累利阿吐能决定胡人的,她们决定不了朝廷,还是得上报。 所以童郎中表现得再差,只要话里没有特别愚蠢的让步,开始两天她都不打算说话,要先看看累利阿吐的招数。再说。 累利阿吐与童郎中稍谈几句就知道此人似乎也拿不了主意。童郎中心里有一个底线,是窦尚书给他的,能交易多少粮,要换取各类物品多少,如果遇到某些情况,譬如某样东西不足,又要如何折抵。 这样一来,他虽然算是有底,却又放不开手脚——累利阿吐实在难缠。 由于谈判的还涉及到了地方,童郎中提及北地转运粮草从里交割的时候,累利阿吐又将话题跳到了:“朝廷不能决定地方上的安排吗?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 童郎中还得跟他解释一下朝廷当然能决定地方,但是朝廷也要讲效率的。童郎中还反问了一句:“国相难道不在意交割早晚?” 累利阿吐道:“正因在意。” 如此一个下午,外面吏目进来汇报:“将要宵禁了。” 几人这才离开,由原赵邸的仆人与吏目们将房舍锁好,各归各处。 ……—— 祝缨回到家里,祝青君没见好也没见差,正在发汗。祝缨问了一句她吃了什么,得知只吃点了一点肉粥,便说:“还是得吃好点儿。明早再吃一剂药,不见好就请尼师过来。带点香油钱过去。” 祝银很快答应了。 祝缨对苏佳茗道:“你跟我来。” 苏佳茗跟着到了书房,祝缨问道:“铺子现在如何了?” 苏佳茗笑道:“很好。我的铺子旁边紧挨着三娘设的铺子,我们两个的铺子卖的东西不一样,又都是梧州货,两处连成一片,比各自开铺更招人眼,买卖反而更好一些。看了我的,勾起来心思又想去看她的,看了她的,又想看我的。” 苏佳茗前些日子就在京城寻摸开南货铺子,梧州人对做买卖没有别处那么大的歧视,外五县更是不以之为耻。苏佳茗一个小姑娘干得风声水起,自觉比在梧州受乌龟气强多了。 项安又添了一句:“铺子我去得也不多,阿金常在那里,她们两个都做得不错。” 祝缨又问苏佳茗:“茶还有多少?” 苏佳茗道:“上次捎来的销得差不多了,前几天跟着青君来的又捎了一些。还有几篓。只可惜我们的茶这里好些人嫌次,卖不上价。” “量多就行。”祝缨道,“这样,你带着人,担半篓茶,换上家里的衣服到西番使者面前,认得西番使者吗?不认识也没关系,明天他与我一同出门,你看到我,就能认得他们,认准了他们,等他们回四夷馆的时候叫卖茶饼……”她让苏佳茗换上瑛族的服饰,因为昆达赤的随从里有前年到过京城的人,见过苏喆等人的装束。 苏佳茗愈听愈奇,与项安同时想:西番使者好运气哩! 祝缨要算计人的时候,那对方是一定要倒霉的,最倒霉的如索宁家,骨头渣子如今都烂光了。但如果说到“茶”,算是贸易,祝缨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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