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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我没有。譬如卓郎君,出身没得说,正经读书出来的官员。譬如阿喆,虽然是个女子,却是将来的头人。 他们名正言顺。只有我,女孩子、奴隶出身,因缘际会才得见识这一片天地。做个仆人又或者跑个腿还没人说什么,叫我如苏喆她们一般领着官方的差使安排人,便会引起种种的质疑。 便是做得好了,也……不过如此。阿喆他们,做得好了,能顺着领更大的差使。我,哪怕做好了,您以后更不好安排好。” 祝青君深吸一口气:“与大营相关的就不一样了!老天要收回一个人的命的时候,不会管是男是女、是高贵还是卑贱。杀人的时候,一刀子进去,该死就是死。 我想做官!就像老师、像江娘子她们一样!我想从最明白的、最清楚搏命的事儿干起!郑侯大营的兵们是冲杀在前的,我就未必没有机会了。” 祝缨道:“唔,不错,不过不能你自己一个人,把行辕里的娘子们聚起来吧。都不是什么娇娘子。官职,我现在且给不了你,你以行辕的名义去办差,听我的令,不许擅自行动。有功我便为你表功。” 祝青君身体僵硬,目光却很激动。她一直知道祝缨是纵容她们的,甚至在帮她们。她才大起胆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但是能够得到首肯,还是让她觉得惊喜。 “大人!” 祝缨点了点头,道:“没有谁是应该卑贱的。去吧,把手上的活干好,与项渔办个交割。” “是!” ……—— 祝青君变得愈发忙碌了起来,她与项渔两个将负责的村子跑了个遍,又接了部分老兵的家眷——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妻儿的。又督造住所,起了个头之后,将事务都移交给了项渔。 便在此时,郑侯那里移文过来给祝缨,胡兵有异动,他又调了人马往边境上前移了三十里,要将粮草续上。 祝缨便派祝青君押送粮草,往北境而去。 祝青君带着几十名女子押队,路上不免被人指指点点,她也不在意。除了这些姐妹,押运队伍里的人手都是她挑选过的,皆是她安置的老兵,都是认识的人。 祝青君启程之后,朝廷又派了人过来给祝缨宣旨。 这一回来的是余清泉,一路风尘仆仆,见面之后便对祝缨道:“恭喜。” 祝缨道:“夸我呢?” 余清泉笑道:“当然。有旨!” 行辕忙准备了起来,余清泉一脸正经地宣了旨——政事堂加祝缨为营田使。 祝缨接了旨意,与余清泉坐上叙话,祝缨又恭喜了余清泉。他如今不做御史了,资历熬够,被安排到了吏部。 余清泉道:“原本陛下、政事堂都担心北地乱相蔓延,不想您将事情办得如此漂亮。王相公说,办这些事情,还得是您!临行前见了窦尚书一面,他还夸您呢,说,原本很烦与那群丘八磨牙。有您在,方便多了。” “他不骂我就不错了,他可没少为难我。” 余清泉笑道:“您也为难他的呀,扯平了。” 祝缨道:“那请告诉他,就算开荒了,一时半会儿也是不能见效的,怎么也得过个五年十年的。现在天时不太好,得让百姓缓过来,事情才能长久。” 余清泉道:“好。” 祝缨叹了口气:“本来是顺手干的事儿,做亦可、不做亦可。如今再加一职,竟成非办不可了。” 余清泉有点羡慕地说:“我看您乐在其中。” “迫不得已。要我安抚,怎么安抚?郑侯那里又裁汰下这许多的军士。没吃没喝的不行。窦尚书抠门得要命,让他一直拨钱粮来养流民,他非吃了我不可!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那也得能想出办法来呀。”余清泉说。 “别净夸我了,京中可还好?” 余清泉道:“还好。郑侯北上,郑相公也消停不少。眼下还算太平,京城也还宁静。北地控住了,恐怕不蔓延,就一切都好。” 祝缨点了点头,道:“既要做事,便要任人。我将屯田诸事理一理,劳你稍等两日,为我将奏本捎回。” “好。” 第366章 荆氏 整个行辕都很高兴。 祝缨管的事越多、权柄越重,跟随她的大家就越好。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庆祝,厨下加菜,人人都整理仪容。心思活络的已经在准备礼物了。 祝缨写了半天的奏本出来,他们已经将席面准备好了。 今年的主宾当然是余清泉,他比祝缨差着好几级,但又是“天使”,因而与王刺史一左一右坐在了祝缨的两边。王刺史举杯为贺,祝缨也微笑点头。 王刺史见她从不大喜大悲,心下感慨:这养气功夫,多少人一辈子都不能够有呢。 再将目光往下面一扫,只见南人北人、男人女人交错落座,竟有了一丝诡异的和谐。 此番大战之后,朝中怕不是要再多一位新贵了。 王刺史又看看陈放,再看看顾同,再过个几年,这些人便能成为中坚,祝缨的势力也就差不多成了。虽然还嫌仓促,但是只要祝缨不早亡,恩同父子如臂使指。 正感慨间,余清泉又向祝缨道贺。 祝缨道:“是我多事,不想陛下竟又委以重任,实在惭愧。” 余清泉道:“朝中正缺像您这样的人呢。” 众人又是一番恭维,余清泉也看到了苏喆、祝青君、项安等人。这其中祝青君、项安都是没有官职的,余清泉也没有提出异议。 待到宴散,祝缨去到余清泉的客房。余清泉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见到她来忙让了座。祝缨坐下之后拿出奏本,来交给余清泉。 余清泉扫了一眼封面上还很新的墨迹,道:“这么快就拟好了稿子,您果然是精明强干!”将奏本郑重地收好。 祝缨道:“尽我所能罢了。” 余清泉又道了一声辛苦,继而说道:“您席间还有女子,观其情状也是领职事的么?还如梧州一般?” 祝缨道:“是啊,让她们领一领妇人搭把手。” 余清泉神色凝重地问:“北地征发,已经要动用妇女了吗?这场仗竟消耗至此了么……” 祝缨摆了摆手:“还不到力竭之时。你多任任地方就知道了,说是征发抽丁,看着都是抽的男丁,实则平日里也会征发妇人的。北地用些当地妇女,比从外地再征丁过来强。旁的不说,一路过来的损耗就吃累不起。” 余清泉点了点头,感叹道:“这场仗能利落地打完就好了。据您看,前线怎么样?如今的官军又是如何的呢?” 他们都是文人出身,指点江山也是意气风发,吃了几次亏之后也吸取了教训。 祝缨却不打算同余清泉交这个底,余清泉能做主吗? 不能! 那她跟余清泉废什么话?该说的都跟王云鹤说完了。 祝缨道:“经郑侯整顿之后,好得多了。” 余清泉小声嘀咕:“相公早说要改兵制,他们推三阻四,以致弄成如今的局面。还累得您千里奔波。早改了,忠武军多操练些时日,必不致有如今的情状。几场仗下来,必有人借机销旧账。” 祝缨笑笑:“眼下先把胡人挡回去是正经。” 余清泉又嘀咕了几声,抱怨着这些将军的旧事,说得都对,譬如冷平辉,之前那仗打得像傻子一样。又譬如他们私底下不知道侵吞了多少粮饷。 祝缨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一句:“好在已经换了人了。” 余清泉最不满的是这些人对王云鹤的攻击:“只可怜了相公……” 祝缨道:“王相公如何了?” 余清泉摇了摇头,低声道:“相公突然改了路子,说,与其与他们胶着,不如一地一地地做好。眼下正在经营扬州。” 祝缨微愕,旋即道:“他放得下身段。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一位相公,亲自过问一州的事务。我们看着心里也难过,只恨自己无能。”说着,把眼睛定定地看着祝缨。 余清泉与冼敬等人数次议及祝缨,恨不能其为己方所用。祝缨能干是真能干,平日里也对王云鹤颇为亲近回护,行事也还算正直,却总不肯明白无误地站在王云鹤这一边。 虽然理解郑熹对祝缨有提携之恩,但是君子小人之争,哪能不清晰明白呢? 祝缨依旧不接这个话,就算站在她眼前说这个话的是王云鹤,她也不会就点头答应了。 她缓缓地说:“豺狼当道,残民以逞,我辈当努力。” 余清泉有点振奋,道:“正是!不知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世情如此,只怕孤掌难鸣,不如结二三同道,上报天子、下安黎民。” 祝缨道:“我没正经读过书,说道理总也不做说,做文章也是不会做的。只凭自己的良心办事就是了。” 余清泉道:“是极。唉,如今有良心的人也是不少的。” 祝缨点了点头。 余清泉便又说到了冼敬:“现为詹事,深得东宫信重。翌日……” 祝缨抬手掩住了耳朵。 余清泉心头一震,他定了定神,忽然落下了泪来:“相公的头发,全白了!每天睡不够三个时辰!他要做的事,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么?这天下,再不澄清,就真的要沦入末法了。” 祝缨放下了手,冷静地问道:“你对我说这些,想要我做什么呢?” “您便是不肯相助,也请不要阻拦。我们,是必要追随相公的!” 祝缨道:“我拦过你们什么?” 余清泉哽咽难抑,道:“还请对至诚君子、网开一面。” 祝缨道:“我只办违法之人。天下这些人,屋顶掀开了,拿着尺子一量,没有完人,我也不会要每个人都做圣人。别做得过份,我都能容忍。” 余清泉知道,想让祝缨明确表态是不可能了,但是只要她不用力针对,那倒是能松一大口气。 他郑重地一揖:“我为天下苍生,谢过大人了。” 祝缨道:“我与苍生,不用别人横在中间。” 余清泉脸上挂着泪,呆呆地抬头:“您?” 祝缨道:“你们,如果少一点把苍生挂在嘴边,多干一点实事,王相公也不至于这么累。若从你我初见开始,你便习研庶务,他也能轻松一些。” 余清泉道:“彼时是有打算的,后来竟耽误了。今时今日,如今如何走得开?” 祝缨摇了摇头:“言尽于此。” 说完,也不管那个奏本,点一点头,迈步走了。 留下余清泉立在原地一抹脸,急急地将祝缨的奏本拿起来看了一下。条理清晰,凭谁看了都得说一声好。这样一份奏本送上去,陛下、政事堂必是满意的。看看这手笔,竟有些王云鹤的风范。 明明气质很合,如何竟终不能相融呢?!难道是祝缨想自行其事以显其能?这…… 余清泉恨得直捶桌子。 还得把奏本给收好了,原模原样地给送上去。 ………… 祝缨不管余清泉怎么想,待余清泉一如往昔,好好地招待,再好模好样给人送走。 再回行辕,派人盯着输粮、开荒事宜,自己也不时裹件青衫就下去看看。 这一日,她才从外面回来,就听到祝文说:“大人,顾郎君来了。” 祝缨点点头,心道:正是春耕的时候,他来做什么?是春耕遇到了难处,找我要耕牛来了,还是与官军起了摩擦,找我协调来了? 抬步走进去,顾同正在堂上等着,猛一见她一身青衫,有些恍惚:老师看着还挺年轻哩! 祝缨道:“发什么愣呢?” 顾同忙说:“老师,是有这么一件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一天,我正在田里呢,有人找到了我……” 当时,顾同正在两个老农吵架,他们是老兵的家眷,辛苦来投奔儿子,一看有地,虽然是要开荒,但是借牲口给农具的,也都不挑剔。 起初千恩万谢要供长生牌位,没两天就起了争执。原籍的气候与北地不同,彼此对何时耕种产生了分歧。 老兵原籍正是中原腹地,皇历就是照着这个地方的气候编的,当然合适。北地寒冷,日子不对,得往后推。老农坚持看皇历用以前的习惯,顾同坚持北地经验得往后挪挪。 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衙役来找顾同:“大人,衙门里来了客人,挑着两担子礼物。” 顾同还以为是哪位老乡来感谢他,装半筐谷子干菜、捆两只鸡鸭挑了来送给他。 到了一看,两担子里装的是金银细软,打头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穿着绸衫、腰束革带,极有礼貌地口称:“拜见世叔。” 然后递上了一张名帖,来人自称姓荆,是南平县人,父亲名叫荆纲,与顾家同是梧州人。荆纲一直在外为官,现在听说了同乡顾同在北地,特意派了儿子过来拜见。 顾同知道荆纲是谁,荆家当初可被祝缨收拾过一回,后来倒是老实了。但是顾同与荆纲是没有很深的交情的,来找他干嘛? 他接过了名帖,一看果然是他知道的那个荆纲,名帖还附了礼单。顾同道:“远道而来,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荆鹏又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了过去:“家父的意思,都在信里了。” 顾同一面让荆纲坐了,一面拆信,口里寒暄两句路上辛苦。 荆鹏道:“家父任上离北地不远,一路还算顺畅。” 顾同扫了两页,心里有数了,荆纲这是请他代向祝缨讨情,想到祝缨手下做事。 顾同算了算荆纲的年纪,又回忆一下荆纲这帖子上的头衔,就猜荆纲是不想一直被埋没,这是找上进门路来了。 顾同将帖子收了,信重新折好,问荆鹏住在哪里,安排他住下,又要给荆鹏接风。素未谋面的叔侄二人推杯换盏间,顾同也问明了荆纲的情况。 从六升五是很不容易的,哪怕是进士科,没个后台也是很难的,一般人就是熬。自己虽没升到五品,但是老师把自己从县令又变成了个司马,头上还没知府的那种,明显人一看就知道是五品在望了。一切,都拜老师所赐。 但凡相关的人有点脑子,都会考虑一下这条路。 荆纲是个明白人,这个顾同知道。 不过他吃不准祝缨的想法,祝缨一直以来更喜欢用一些年轻人,从头开始教。这样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年轻人还没有沾染上一些奇怪的习惯,好定型。 顾同稍一思索,还是决定为荆纲递这一回话。 ………… “所以你就来了?”祝缨问。 顾同有点忐忑,仍是解释道:“荆纲也不算庸材,您现在又多兼了一个营田使,正是用人的时候。眼下朝里,王、郑之间是因战事休战,又不是不再闹了,您手底下调个人来,万一是哪一方的,到时候公器私用,把正经事拿来党争。误您的事儿。”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偷偷看一看祝缨,见她好像没有生气,又提高了一点声音继续说:“王相公是君子,可手下也有歪瓜劣枣呢!郑相公那儿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对您好,也不是就不对别人使坏了。不如弄个服您的人来。别的不敢说,用荆家比用生人要强啊。” 祝缨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顾同笑了,傻乎乎的,仿佛十年前:“您答应了?” 祝缨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不得与吏部协商么?” 顾同小心地道:“北地,还是有缺的嘛……” 祝缨隔阵子就踢几个官员进囚车,空缺是确实有的。王、郑两派的人都老实了不少,这几个月倒是单纯地为自己犯法的官员被她抓了几个。 祝缨道:“他的名帖呢?” 顾同忙从袖子里抽出帖子来:“在这里。还有一封信。” 祝缨拿了一瞧,问道:“荆鹏呢?” “安排在驿馆里了,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荆鹏的个头比荆纲高,长得只有三分像荆纲,更多的是像他的母亲。见人都带一点笑,见了祝缨也是纳头便拜。 祝缨把他扶起来,道:“你有些像你父亲。” 荆鹏道:“晚生比父亲还差得远,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祝缨问荆纲的身体之类,荆鹏都说好。祝缨问道:“你五叔怎么样了?” 荆鹏道:“回乡侍奉阿翁了。” 祝缨道:“他要能安下心来,你们家才能省心。” 荆鹏只好陪个笑,荆五才到他家的时候,是行动间就能闯祸的一个主儿,父母为了这个弟弟没少费心。后来总算打好了一些。 荆鹏奉上了礼单,道:“家父家母常常感念大人,当年若非大人,家里的好些事儿还弄不明白。任由放纵,必成大祸。听说您到了北地,家父只恨不能亲自来拜见,特特命晚生前来,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祝缨示意一旁的祝文收下,道:“你父亲远离家乡,情境如何?” 荆鹏偷看了顾同一眼,忙说:“家父言道,昔年学着您的行事,学到了不少。若能到您门下效力,蒙您指点,才是了却平生心愿。” 祝缨道:“大理寺可没有现成能放下他的位子啦,我又能在北地呆多久?” “纵有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祝缨道:“你的父母把你教得很好啊,他的意思我知道了。你且住下,休息几日,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再回去。” 荆鹏忙道:“一路行来,已是见识了不少。晚生总算明白为何家祖家父提起您来总是钦佩了。” 祝缨点了点头。 顾同见状,将荆鹏又带了出去。两人出了行辕,荆鹏才问:“世叔,您看大人的意思是?” 顾同道:“你这么聪明,何必问我?我只问你,你父亲能踏实做事么?” 荆鹏道:“世叔何出此言?家父一生勤勉奉公,恪尽职守。” 顾同道:“那便好,你今日且住下,我去问过老师,给你一个答复。” “多谢世叔。” 顾同目送他离开,又折返去见祝缨。 祝缨道:“你没有正事好干了?” 顾同道:“就走就走!那这个?” 祝缨道:“我调他来。” “哎!” ………… 祝缨的决定做得很快,第二天,荆鹏与顾同前来辞行,便得到了祝缨肯定的答复:“回去告诉你父亲,他的意思我知道了,让他静候佳音——手上的事要结得漂亮,带着尾巴过来可不行。” 荆鹏应忙道:“是!” 顾同又特意送他出门,荆鹏十分恭敬地说:“世叔留步,只盼不日再相见。” 顾同道:“那我可等你父亲来了。” 荆鹏高兴地与他告辞,一旁项安又带人追了出来:“小郎君且慢,大人给您备了一份盘缠。” 祝缨只是顺口一说,东西还是项安给安排的,荆鹏心道:怪道阿翁说这位大人是位周到的人。 他看项安的面貌不像本地人,倒有点自家原籍的风范,对项安也口称娘子:“娘子也是南方人么?” 项安道:“咱们都是大人从梧州带来的。” 荆鹏又好生对她一揖,笑道:“家父见到家乡人必会很开心的。” 两个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引得往来的人往这边看,顾同将二人往一边一拉,道:“别挡着他们的路了。” 于是荆鹏接了东西告辞,项安也转身回去——她还有事要忙。 顾同也转身,然后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干嘛呢?” 卓珏跟个鬼似的就站在他背后,他一转身,差点撞到卓珏身上。 卓珏看向荆鹏的方向,低声问道:“大人,听说是南边来人了,就是刚才那一位?看着眼生哩。” 顾同道:“南边的人那么多,你才认识几个?不过他的父亲倒也是个能人呢,不要因为跟在老师身边就瞧别人不起。他父亲荆纲,可是在南平县考出来的进士科。” 卓珏轻声道:“可也蹉跎至此。” 顾同也是一番感慨,又问卓珏近来如何,卓珏道:“每每观摩大人行事,获益匪浅。” 顾同道:“这就对了!老师总是说,便是想耍心眼儿,也要手上功夫过硬。” 卓珏也十分赞同。 两人正说话时,却见一骑飞奔而来,顾同皱眉道:“要死!在城内纵马!” 等马近了,他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这人穿着号衣,是个兵士,这般疾驰怕是有紧急军情。 顾同与卓珏对望一眼,忙跑进行辕,想蹭着听一听出了什么事儿。 两人站在门外,却听那位兵士说:“……没成想胡人劫粮道……祝小娘子……殿后……失踪……” 是说祝青君?顾心头一惊,却听里面祝缨的声音:“已经开战了吗?” “还、还没有,不、不知道。” 第367章 偶然 祝缨看了看这个兵士,年纪不大,一头一脸的汗,须着脖子流进衣领里,说话微微带着喘。 祝缨示意一旁新来的随从给他一盏茶,随从实在,倒了个大杯子给他倒了一大杯凉茶。 兵士接了杯子,喉咙咕噜了几下茶就没了。 随从又给他倒了一杯,兵士接了又是一饮而尽,到第三杯时,他喝完了就把杯子握在手里了。 祝缨问道:“其他人呢?” “阵亡了两个,伤了五个,都接进城里了,有郎中,伤也看着了。” “搜过了吗?” “是,境内都搜过了,找到了她的马,马的周围并不曾见着尸身。”士兵说到“尸身”的时候留意了一下祝缨的脸色。 祝缨问道:“姚景夏还说什么了吗?” 兵士摇了摇头:“姚校尉只叫我来报给大人知道。” 祝缨又问:“是他命你来的,没有别的人下令?” “是。旁人还不知道呢。我们校尉请大人做个决断,说……人丢了时间越短越好找。再过两天,他就无能为力了。没、没有为一个人倒叫许多人冒险的道理,还请大人体谅。” 祝缨命人带他下去休息,兵士一礼,大步转了出去,顾同与卓珏站在门框边目送他离去。 祝缨从门框里看到了半个脑袋,道:“都干什么呢?” 顾同拉着卓珏闪了进来:“老师,这是……” 祝缨道:“你们的事都干完了?” 顾同跳正了,道:“学生来向老师告辞,这就回去。府里春耕也差不多了,但要收尾,再来又临近边境,还得凑些青壮守境。” “去吧。以后想听什么,别偷偷摸摸的。” 顾同头皮一紧:“是。” 他匆匆一礼,小心地离开。卓珏也跟着他一同离开了屋子,离开前,两人都特别留意了一下祝缨的神色,却见她神色如常,不像是担心的样子,一时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看祝青君的。 顾同很快离开州城,卓珏则暂时留在行辕,他手上的事务已经告一段落了,可以有三天的休息。但在三天里并不见祝缨派人去寻找祝青君,又或者宣布祝青君失踪的消息。这与祝缨平素护短的性格极不相符,卓珏也猜不出来是为什么。 第二天,报信的兵士就回去了,当时卓珏不在跟前,并不知道祝缨让兵士捎了句话给姚景夏:“不要声张、尽力而为、军令第一。” 兵士前脚离开了行辕,祝缨后腿就给郑侯那里发了一封公文,询问前线是否有变动?需要她如何配合。次日,她就收到了郑侯的回函:先准备着,边城发生的事我知道了,胡人这次行动与以往不同,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祝缨接到回信,忙碌起来,公文不断地往外发,身边的人有人招回、有人派出。卓珏三天的休息也提前结束了,他又开始了新的忙碌,一忙,就把祝青君的事给忘了。 另一面,苏喆却发现了不对。 苏喆与祝青君这几年渐渐熟悉,有些朋友的味道。她觉得祝青君脑子不笨,彼此说话都能接得上。祝青君请命押运粮草的事儿苏喆也知道,她没拦。她也有事要忙,等到缓一口气的时候,才惊觉祝青君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苏喆找到了项安,问道:“三娘,你见过青君没有?” 项安道:“她不是运粮去了?” “那也该回来了呀!” 项安道:“莫急,我算着这几天也该回来了。” 苏喆又等了两天,与祝青君同行的人都回来了,祝青君却没回来。来的人还少了几个,她们都是祝缨的随从,因而得以进入行辕。同行的其他人都在别处营地驻扎了,她们在腰间系白布,头上扎着白头绳,苏喆的脸顿时煞白。 她快步上前,指着她们背着的骨灰坛问道:“这……是谁?” 姑娘们眼圈儿也红了,一张口,话没出来泪先下来。苏喆整个人都麻了,站着摇摇晃晃地问:“青君……” “没、没找到。” “诶?!”苏喆又醒了,“进来说话,什么叫没找到?算了,我与你们去见阿翁!” 一行人到了祝缨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当先一人哭道:“大人!” 祝缨道:“回来了,你们就安全了,慢慢说。” 为首的一个姑娘是祝缨从别业带回来的随从之一,口齿伶俐,虽哽咽,也说明白了情况。 “咱们押粮一路顺利,眼见再有三十里就要到了,突然斜地里冲出几十胡骑……” 胡骑一阵呐喊冲杀,直奔她们的粮车而来,祝青君当时下令,自己与护粮队截击胡骑,其他人押着粮草先撤,又派人向姚景夏处求援。 她留下了一些粮车,推到前面以阻拦对方,自己人躲在后面放箭。但是随行的民伕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卒,慌乱间也有吓得动弹不得的,也有跑的,剩下些还能听令的紧张起来动作也不那么迅捷。 押运粮草队伍笨重而庞大,行动也不便,眼见胡骑就要冲过来了。亏得她们带了弓、弩等,一顿乱射,勉强稳住阵脚。 胡骑却不气馁,又绕了个圈子从侧后要来攻击她们,这让她们疲于奔命。 祝青君冲在最前,与他们对射。对面却狡猾得很,一面放箭,一面又放起火来——他们竟劫掳不成,竟要放火烧毁粮草! 双方一番纠缠,也让他们点着了几辆大车,烟焰冒出,又吓得一些民伕逃走。 亏得那边姚景夏等人算着差不多粮草该到了,留意这个方向,一见有烟焰,便率队来接应。 当时又是烟又是火又是人的,等安静下来才发现粮草被火一烧,损失了四分之一,己方伤亡数人,祝青君还不见了! 伤的人现在还不好移动,就近养伤了,她们带了亡者的骨灰回来安葬。 姑娘带着哭腔道:“大人,您快救救青君吧!” 祝缨道:“知道了,你们先去休息。三娘,走了的人好好安置。民伕有伤亡么?要给抚恤。” 项安忙说:“是。” 苏喆急道:“那我带人去找青君吧!” 祝缨道:“你事干完了?” 苏喆道:“可是青君……” 林风大步走了过来,行辕里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引人注目的,他也凑了过来,听了一阵,道:“义父,我去吧。” 苏喆看了一眼林风,道:“还是我去。” 林风对她说:“你不能去,你阿妈怎么办?” “关我阿妈什么事……”苏喆突然顿住了。 祝缨道:“都争吵什么?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又要怎么找?我已经让姚景夏留意了。大张旗鼓,是生怕胡人不知道你重视她?好去找她?她也算有勇有谋,是个负责的人,遇事必有交待。除非死了,或者遇到了一些事情。没有找到尸身,大概是没死。把家守好,等她回来。” 苏喆与林风见她镇定,也都定了神儿,道:“是。” 祝缨也猜不到祝青君现在怎么样了,她说着祝青君可能还在,但也做好了人已经没了的心理准备。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姚景夏搜了一遍,没见着人,一个大活人应该是自己走了的。 那去哪儿了? ……—— 祝青君伏在草丛里,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出门时穿的那一套了,头上也扣了一顶草原男子常戴的毛毡帽子。 她领这差使有一阵子了,运粮遇袭还是头一遭。她当时有点紧张却不慌乱,也做好了有损失的准备。火起的时候,她只想着一会儿交割的时候会再麻烦一些。 她并没计划要“失踪”。 她是押运粮草的,虽然有一颗上阵杀敌博功名的心,本职是什么、该先干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这次粮草受损,她得赶紧返回汇报,请求再补发一些过来。 直到她看到对面胡骑里一个年轻男子的装饰。 无论何处人、无论其习俗如何,总是贵人衣饰更繁复而贵重,穷人更简陋。即使是同样的通用的饰物,譬如中原习惯的发簪,有荆钗也有金钗。对面这个男子,就是个金钗。 祝青君本能地觉得不对。 到北地有些时日了,行辕也尽力去了解胡人了,对面男子的妆束如果是真的,必是条大鱼。眼见己方援军带起漫天尘土,对方要跑,祝青君拉过一个姑娘:“一会儿告诉姚校尉,我去追一条大鱼了。” 她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她对草原上的追踪并不熟悉,如果是山林,她就会轻松许多。又不能跟得太远,那样容易跟丢。 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天黑,看着他们升起了篝火,她只好摸摸腰间的水囊,喝一口冷水。时已入夏,祝青君忍耐着长草内的蚊虫,也不敢睡实了,更不敢让自己的马靠得太近。 她学了一点胡语,但是听不懂太复杂的对话,夜风隐隐送过来一些破碎的词。祝青君努力分辨出了一些:相国、功劳、南下…… 原来,大鱼竟还是个“王子”!是胡主的儿子吗? 祝青君有些兴奋。 再接下来,他们就说些奴隶、牛羊、姑娘之类的了,都是家常话,且越说越快,祝青君就听不分明了。 这样的处境太磨人,没有马,她连行动都困难,更不要提追踪了。她只好悄悄牵着马离得远一些。反正有火光,不会追丢人。 次日,带着她的衣服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从马背上取了件朴素的罩袍换上,她继续跟踪。 如是三天,她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饥饿。 小时候经常挨饿,但自从遇到了祝缨,她就没再饿过。因为是运粮,她身上就没带什么干粮,只顺手装了一顿饭的量。现在她身上仅有的几块干饼已经吃完了,水囊也空了。 便在此时,她听到了远方轰隆隆的马蹄声! 祝青君脸色一变! 她不曾见过千军万马活动起来的样子,她见的都是大军呆大营里,但这气势,人一定不会少的! 祝青君停住了,她离他们更远了一些。对着他们,竖起手掌,量了一量,以对面人铺开的面积来算,得有个几百人。 她潜伏起来,不敢动,直等到晚上,又有一部人马过来与他们会合。祝青君又饿了一晚,期间,复有两部分人马过来会合,加起来仿佛有千人。他们聚合之后,次日一早又前行,不想却到了一处土城。土城外一处大营。 祝青君又立起手掌,估算了一下,土城的大小、营盘的面积。然后掉头狂奔回来! ……—— 回程比追踪的时候轻松一些,祝青君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也能让马歇一歇了。草原上没有很明显的路,她不敢放马狂奔,一旦马跑得太欢了,不小心折了腿,她就只能靠自己的腿走了。 途中,她努力寻找一些食物,草原的环境她比较陌生,没有野羊野兔跑到她的面前。而自从双方开战,商路也不通了,很难遇到路过的商人向他们购买补给。 终于射中了一只鸟,却是肉柴而骨多,勉强烤了垫了垫肚子。 回程她又跑了数日,直接找到了姚景夏,彼时,运粮队已经回去了。她将所知报与姚景夏,姚景夏犹不肯信:“你看得准?还回得来?” 祝青君道:“那你给我换一匹马,我报与大人去。” 姚景夏道:“不是我疑你,你擅自往北边去,又好好地回来……” 怎么看怎么可疑不是? 任务让你押粮,你没交割就玩失踪,回来说你追踪一个什么王子去了? 祝青君道:“我让小音告诉过你了!” 姚景夏道:“我可不知道什么小音!” 祝青君与他讲道理:“那我也是归我们大人管的,不归你管。” 姚景夏才勉强说:“你等着。” 他把祝青君放到一处静室,自去寻了几个在养伤的姑娘。姑娘们不知道姚景夏的怀疑,一面高兴祝青君安全回来了,一面又想起小音,又哭了一场:“小音已经死了。” 小音就是不幸遇难的两个人之一,她被流矢所中,没有能够将祝青君的话带到。但姚景夏也不敢轻动祝青君,派人火速送信给祝缨。 次日,林风带着祝缨加盖了大印的文书就奔到了姚景夏的面前:“我奉命接青君回去。” 姚景夏与他办了交割,道:“非常时期,不得不慎重。” 林风笑道:“知道!这丫头也有不谨慎的地方。义父立等着要人,下回我再请你喝酒!” “好!” ………… 两人碰了面,林风一看祝青君,脸上几个红色大包,吃惊地道:“你怎么又生病了?” 祝青君道:“蚊子咬的!大人呢?我有紧急的军情要报!” 林风道:“你哪来的军情?” 祝青君如此这般一说,林风有些羡慕地说:“哎,怎么好事都让你摊上了?” “快走吧!就怕迟了来不及。” 自从开战,民间的接触就变得极少,双方派出的哨探也渐渐松懈,祝青君估算了一下距离,如果赶路的话,骑兵一路狂奔,两天就能再次兵临城下了! “哦哦!对了,小妹那个丫头可想你了!吵着要来找你,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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