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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么路?”我没安排啊! 苏喆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祝青君勒马上前,护在祝缨身侧,胡师姐也摸上了刀柄。祝缨摆了摆手,道:“不急,胡娘子,咱们看看去?” 胡师姐不赞同地道:“这里回转不开,您再等等。” 苏喆又恳求要去看,祝缨道:“去吧,好好与人说话。” “是。” 又过了一阵儿,苏喆回来了,道:“是” 这个地方是新设的州县,州名黛州,归祝缨统领——安南缺乏胜任的官员,祝缨再想栽培年轻人,也不会让他们一上来就干这么高的位子。而除她之外,又没有其他有这个能力一气管三州,这个统领三州,是指她要直面三州的所有县令,因为三州的刺史府,暂时也是没有的。只有几个属官,但是由于没有刺史府,他们暂时还是寄在西州的节度使幕府。 军国草创,便是如此。 如果是简单的分果子,你一个寨子我一个矿,拿去随便取利,倒是好分。想治理好,就不能这么干。 因此祝缨也就格外的上心。 本地的县令又是一个祝缨起了名字的人——祝重华。 祝缨在心里划拉了一下祝重华的过往经历,没有什么瑕疵,再回忆一下与她相处的短暂时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所有安排下来的任务也都完成了,并没有“好大喜功”这一条。但是此时修路,也确实有点急了,祝缨是有点担心她干不好。 诚然,头人们在的时候,奴隶没有一天能休息的,但祝缨觉得自己跟头人还是有点区别的。 正想着,苏喆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过来,道:“是此地县令下令修的路,我看过了,工地上的人,也不算很狼狈。” 年轻人上前行了一礼:“姥。” 叫得这么自然,一听就是祝县出来的。果不其然,就是之前的县学生。 祝缨问道:“怎么回事?” “县令说,路总是要修的,趁现在没活干,轮流出人,把路再整一整,以后人员往来也方便。通往西州的那一段路,已经修好了。正在伐木,只放干,就能运到西州建房子用……” 苏喆等人都吃了一惊:“疯了?才闲下来。” 年轻人道:“县令确实有些安排,也不算太艰难。” 祝缨道:“详细说说。” 原来,祝重华自战事毕,就开始着手整顿县内。她自己半文盲,一边自己学,一边让祝缨派来给她的副手、学生等干活。她对本地熟,哪里有什么寨子,一支一个准,可以调度的人手也就更足一点。 安排得都比较合理。营建西州需要建材,这个她也想到了,又组织人进山伐木。 “姥减赋的令下来,县令就说,事情成了,可以开始办了。” 祝缨道:“走,看看她去。” “呃,兵马或许地要收束一个,我到前面去疏通,暂时只能让出半条路。” “去吧。” 很快,他们就通过了修路的路段,过了这一段,前面的路修得竟有些像祝县了。年轻人骄傲地结巴:“是、是晚生说,咱们祝县就是这样的。” 祝缨点点头,年轻人的脸红了。 祝重华在半路上接到了祝缨,祝缨看她比上次略白了一点,也更精神了。双方问候过了,祝缨道:“过年也不闲着?” 祝重华道:“年已经过完几个月啦!听说有宿麦种,但我们没来得及学会,这几个月正没事做。”她们过的年,与祝缨的年不一样,人家差不多是收获之后,也算是个丰收节。 祝缨道:“原来如此。不过才经过战事,不需要休息吗?” 祝重华道:“正因才经过战事,您减了租赋,日子就好过了,正在兴头上呢。我问过他们小孩儿了,说,以后收租都这么少。可咱们以前收得重呀!现在多干一点,是不觉得苦的。等到惯了少干活,再让大伙儿多干,可就要费劲了。慢慢给大伙儿减,不成么?” 问到最后,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意外之喜! 祝缨拍了拍她的肩膀:“各州县,原就允许有地方上的征发,这倒不算错。要把握好,不要太累了,一年不能超过若干日……更不要误了农时,就要春耕了。” “是!” …… 祝缨一路西行,沿途也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得一般的。似祝重华这般的凤毛麟角,祝缨也不着急。 西州的地,只零星种了一点宿麦。这里是最后结束战争的地方,宿麦没种好倒也不奇怪。 林风迎了上来有些局促地问:“您怎么现在过来了?还没出正月。” 祝缨道:“来同你们一起过年呀。怎么样?”说着,眺望远处,新城的城墙已经砌出了一大截。 林风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没干好。” “才接手,已经不错了。” “没、没有住处,还是住帐篷。” 这个就很难堪了,新、旧两城他兼顾不过来。要说,旧城好好的,扒拉出个住处来不难。问题是祝缨的计划是,新城这边有墙之后就拆旧城,他又不好再在旧城里安家。新城呢?墙都没好,一个大工地,怎么住?因此他都住帐篷,反而是旧有的西州百姓,不讲究住处,简单搭点窝棚又或者就住原留下来的兵营,更有甚者回旧城寻个窝,都比他自在。 眉毛胡子都攥一块儿了,整天焦头烂额。 林风心中悔得不行,早年在祝缨身边的时候,只道岁月静好,哪怕有事儿也从来没有怕的。即使是上战场,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任何事情。这就么胡乱地混着日子,当年多么好的机会,能够跟着学多少东西呀! 都荒废了! 林风道:“要是赵大哥,或者阿炼,一定能做得比我好。” 祝缨道:“知道自己差啦?” “是。” “那还不过来,赶紧多干点儿?发什么愣啊?有事交代给你!” “哎!” 第497章 进展 林风亦步亦趋,生怕自己漏了什么,苏喆发现了他的紧张,觉得十分的新奇,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发现。苏喆见状,悄悄走过去戳了他两下:“你怎么了?” 林风现时的心情难以言说,只轻轻摇了摇头。 “更奇怪了。”苏喆嘀咕一声。 祝缨回头:“你们俩,干嘛呢?” 两人答应一声,快上两步又跟了上来。新、旧两城也没个合适祝缨落脚的地方,她也依旧还在新城外面扎营。由于她已经离开了,原本她扎营的地方现在住的是林风。林风又要腾地方给她扎营。 这一片营地本是祝缨西征的时候驻扎之地,左右是安置西州城中百姓的帐篷,住满了人。拖家带口的,也不整齐,现挪都不知道从何挪起。 林风忙说:“我让他们挪一挪。” 祝缨道:“不用,咱们另寻个住处。走,看看他们的营地。” 进了营地就被围观,营中的青壮都出去干活了,留下些老弱妇孺在家里。也有做饭的,也有缝衣的,也有拌嘴的。仍瘦,至少不是皮包骨头了。小孩子来围观,祝缨也不恼,笑着问两句话,不外是住在哪儿,想不想到城里住,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 小孩子们还记得她,在她面前有点呆乎乎的,两颗糖就被套出了话。家中的大人也不急着把孩子拖回家,以防闯祸,但也不太放心,虽然祝缨把欺负他们的头人给杀了,但祝缨自己在他们的眼中也是个“头人”,陪着点儿小心总是没有错的。 祝缨索性趁着一个少妇的抱起被套话的小孩儿,跟她又搭上了话,问现在吃得怎么样。 少妇道:“能吃上谷子了。” 以前奴隶是吃不上这些的,即使有口粮,也要掺些杂质,有时候就是打碎的糠掺进去。现在倒不用吃糠了。 祝缨问道:“是因为产的谷子少,以前才吃不上吗?我看这里田还不错,是因为气候不好吗?” “天时好的。” 祝缨又从供中掏出一个银戒指给她:“多说说。” 看着有赏,成人便将小孩子往外挤了挤,脸上都现出愿意说话的神情来,祝缨看在眼里,了然于胸。等这少妇讲完,便宣布:“有谁知道天时、土地、物产……所有有关吉玛、西州与西番的,都可以来对我说,我都有报酬。” 当时便有人举手想说话,祝缨对林风道:“叫人记下名字。说得好的有赏,胡说八道骗我的,要罚。” 林风慌忙又记,祝缨道:“怎么慌里慌张的?叫管这一片的人来,让他们传令下去。” “是!” 林风一转身,就看到跟在不远处的“里正”,将人叫了来。“里正”道:“校尉,我都听到了,这就去传令。” 祝缨见林风样子不太对,也很快离开了这片营地。 她选择在离这片营地有一段距的地方扎营,一则这营地的秩序略有点乱,离远一点好,二则新择之地离新城更近一点,方便去规划、监工。 祝青叶带人扎营,祝缨则往新城查看。林风手足无措:“工程不快。” 祝缨让这营里的人服役,最主要的目的是“给不安定份子找点事做”,因此这个工程在这段时间里快与不快,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只要工程质量可以,没停工,就行。 她对林风道:“凡做事,要先想好,做这事是为什么。修城当然是我要的,这几个月,还是为了‘安抚’,能做到让新附之民安静,就不错了。不要这么紧张。” 林风略略松了一口气。 但进了新城之后,他又紧张了起来。这新城里也与他管理的营地一般,有秩序,大家都没乱,还是生活、干活,却又并不清爽,还透着点儿乱。 祝缨认真看了,林风还是照着她照走前的吩咐,一点儿也没改,当时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地干。 祝缨临时又上手,开始分工:“巫仁,去点料盘帐,苏喆去点人、分片,青雪,去丈量土地不能等墙好了再规划城内。都不用现在动,他们正在干着,语言也不很通、也不很习惯听你们的命令,你们一搅,就乱了。明天一早出工的时候,他们一营,你们依次领人。” 祝缨心里有草稿,但工程需要精确,在动工建房子前,需要重新丈量,确定新幕府的坐标。 一样一样分派完,整个大工地马上变得有条理了。 林风开始摸本子记录,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记过这种“笔记”,现在唯恐记漏了一下字。 看他认真,祝缨就额外对他多讲几句:“留你看守,既有一个守字,就是为了安稳,不求剧变,能稳住,你就合格了。我知道你不会乱来,换一个人,说不定有什么新奇大胆想博出彩的念头。但如果一直这么萧归曹随,中间出了毛病还不改,你自己看,也不太好看是不是?” 林风点点头。 “那就不能之前理成什么样,你凑合着就继续用了,你得往下接着理。‘稳’有不同的做法,‘变’也有不同的做法,不在乎这两个字本身,在你怎么体现它们。” 祝缨一次也不多说,看林风差不多记完了,又往旧城去。 旧城里,如果不是祝新乐在管,祝新乐被派往与西番交界守关去了,如今留在这里的是两个千夫长,一个是从祝县出来的,另一个是西卡族半路投靠来的。林风派人来通知他们祝缨到了的时候,两人正一个教、一个学地学写字。 旧城现在也还不用拆,仍然有一部分人住在这里,他们领兵驻扎,一是守着粮仓,二是一旦西番有变,这个旧城就是大家的退步。两人不敢轻离旧城,只在城门外不远等着。 祝缨等人到了,下打了照面儿,祝缨就笑问:“学写字呢?” 两人看了林风一眼,林风莫名其妙:“我没说啊。” 祝缨心道,手上的墨都没擦干净,谁还看不出来呢? 她这回没犯坏心,指了指人家的手。这下可坏了,擦是擦不干净的,要找水,周围也没有,恨不得吐口唾沫去搓…… 祝缨道:“好了好了,学写字,很好。进去看看吧。” 旧城有老底在,比新城、营地都像样一点儿,清理出来的大片空地也不曾再建新房,显得空旷而整齐。祝缨询问了还有多少人住在这里等,千夫长们也认真地回答了:“有一千三百户。每天早上他们也上工,留在这儿住的,就让小孩儿也学背识字歌。姥,纸笔不敢要,那个……能、能调点儿书来么?” 祝缨笑道:“那要再过几天啦,得现印。你要多少?” “那就好,那就好!呃,两百、不,一百、五十本儿也行,不能再少啦。” 祝缨笑笑:“行,来了先尽着你这儿给。” 千夫长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接着就被苏喆看得心头发毛,他扭来扭去,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不妥之处。趁祝缨与搭档说话,小声问:“我怎么了?” 苏喆摸了摸下巴,道:“你这儿还有人,造册了?他们到新城上工吗?一会儿咱们聊聊。小巫姐姐~~~” 巫仁一言不发地站了过来,虽然都是祝县的人,巫仁与这千夫长不熟,她就不说话,蹭着苏喆跟人要籍簿。 祝缨看了,不过一笑。 这一天过得极充实,天擦黑的时候,祝缨回到了自己的大帐,又开了个小会,将白天的安排再落实一下。白天,她只粗略分了几个人干什么,具体怎么干,互相之间是要有配合的,还要细说一说。 主要是他们讨论,祝缨听着,有问题的时候再指正。苏喆、巫仁第一要做的是理顺手上能调动的资源,苏喆的计划是,她想把营地梳理一遍,再讲工地。巫仁就更简单了,主要不跟人打交道。 林风还是新城的临工,同时配合苏喆理营地。 祝缨问道:“还有呢?” “诶?” 巫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春耕!” “对哦!” 几人又重新讨论,两个百夫人又参与了进来。说到一半,吃了饭,外面又有带了西州土著长者过来的,这是祝缨要的人。 在没有文字记述的地方,“长者”是一笔财富,他的经验可以让祝缨避免许多损失。 两人相谈甚欢。 祝缨不睡,其他人也不敢睡。苏喆等人聚在一处小声议论,千夫长管巫仁讨人情:“那书,可千万帮我提醒一下姥。” 林风则在小声与苏喆讨论:“也不知阿炼他们怎么样了。” “他还用你担心?” “我只想他快点儿回来,我自己干这些干不好的,他能做个主官,我给他帮忙应该可以。” “哟……” 林风皱眉:“哎哎哎。” 苏喆笑道:“这样才像你,那样陪着小心,都不像你了。” 林风道:“不像个傻小子了?” 苏喆也不笑了:“能过几天傻日子,也不错。”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那边,巫仁不跟生人多说话,与千夫长在一起有点别扭,她也不管人家,径直走了过来。千夫长被闪在当地,他的那位搭档凑了上来:“怎么了?他们不理你?”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两人猛地扭头,正看到了一个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巫双。 且不论巫双与两个千夫人聊的什么,巫仁在熟人堆里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春耕要统计能干的人。既要筑城、又要种田,我想,他们未必都会种田,先把户籍再筛一筛,会种田的先筛出来……” 林风哀号一声:“阿炼怎么还不回来?” ………… 被他念叨的祝炼也想哀号。 无论是皇帝还是政事堂,着眼的都是“节度使”、“官职”、“品阶”,因为梧州本来就是羁縻,它不是按照正常的编户征的税,税极少,还经常不交,朝廷都不大算它。 做到丞相的人,心眼儿是足够的,包括冼敬,都能找到许多的大义理由来磨祝炼。 譬如,祝缨提交的那一份名单,她自己是个女人,这个是没办法的事。下面两个刺史是男的,行。再往下,各级官员里有四成是女子,这就让朝廷不大能接受了——这也太多了吧? 祝炼一切都以:“我们蛮夷就是这样的,先活下来,再说。” 接着,姚辰英来了,他要征税:“她不能再几年不交税。” 祝炼道:“可以,只要路通了,梧州还是照交。” 姚辰英便说:“节度使与刺史,总要有些区别的。” “新附之地,草图是画来了,人口统计,您知道的,得花些时间。我们蛮夷,素无文字,都是从头开始,您得容我们几年吧?” “几年?” “五年?十年?您想啊,得教会人识字。” 姚辰英才不吃他这一套呢:“缺人是吧?我这儿人多了。” “我怕他们到南方水土不服,您知道的,北人南下,多有病死的。” 虽然每每都能有理由搪塞,可是对于祝炼而言,姚辰英可比政事堂糟心多了。因为姚辰英决定:“好,那咱们一个州一个州的捋!设州,要有人口,对不对?人口不够,设什么州啊?” 就很烦! 祝炼有些想跟路丹青换一换了,路丹青多少带一点“头人小姐”的脾气,与姚辰英对上,她不弱啊!祝炼有点讨厌自己这个不太会冷脸的性格了。 双方从年前争到年后,直到二月末,才勉强地达成了协议。皇帝终于同意了“安南”而没改成什么“镇南”之类,赵苏依旧得到了梧州刺史,总算祝炼坚持得住,要么全接受、要么全不接受。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纳税。 三年免征,但是三年之后,得照梧州的例来征。 接下来,就是朝廷派使臣到安南去册封了,祝炼知道这个程序,在与姚辰英谈妥之后,便与路丹青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郑、陈二相府上。 这个使臣,得是“自己人”,至少也得是个愿意为安南说话的人。 第498章 意外 陈萌一听说祝炼上门,头就开始疼了,眼睛鼻子皱到了一块儿,样子怪极了。 陈夫人看他这副怪样,好气又好笑:“至于么?三……呃,那位在京的时候你都没有这样过,快请进来吧,再有什么事儿。我算着日子,他们也快要回去了,许是来辞行的。我准备了些礼物给她家太夫人,单独送了去不太好,正好让他捎回去。” 陈萌道:“你不知道,祝子璋当面没怎么为难过我,这个不一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难缠呢?” “别发牢骚啦,快点儿。” 祝炼于是被请到了小花厅里,朝夫妇二人拜了拜,陈夫人笑道:“我家与你老师是通家之好,你偏这么多礼数,快坐。脚炉子呢?” 陈萌说了一句:“坐吧。” 祝炼才去陈夫人给他指的位子上坐了,仆人又搬来了脚炉。还是陈夫人寒暄,问他这一冬住得可还惯。祝炼道:“多谢夫人关怀。打天还没冷透的时候到京,慢慢适应,还好。” 陈萌道:“我料你也不缺这点儿炭,今天又有什么事啊?” 他上顶着耍脾气的皇帝,下又遇着一口一个蛮夷的祝炼,还不算朝廷的日常事务,糟心得很。 祝炼闻言,将茶盏放下,起身一拱手:“临行前,老师面授机宜,说有件事儿不能写在奏本里,也不要写在信里,要当面向您讲,听听您的意思。您要答应了,咱们再商量怎么办。您要觉得不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陈萌夫妇对望一眼,陈夫人起身对仆人做了个手势,仆人依次退出,陈夫人走在最后。祝炼忙说:“老师说,有大事,本也不必瞒着夫人。” 夫妇二人又望一眼,陈夫人转身坐了回去,示意仆人把门带上。室内昏暗了起来,炭盆的火、烛光,将屋子镀上了一层暖色调。 陈萌问道:“什么事?” 祝炼道:“老师说,您有什么人想往上推一把的么?她可送一场大功劳。” 陈萌警惕了起来:“什么功劳?” “游说老师,再开一条与京城勾连的驿路,这个功劳,够不够?”祝炼早把这套话在肚里学习了无数次,“如今安南与朝廷的沟通只有一条山间小驿,须经吉远府,吉远府自己离京城还有三千里,安南就更远了。老师教过我,甭管心里亲近不亲近,路远了,心也就不得不远了。如今老师据有安南,若是从腹地另辟一条通往京师的路,岂不美哉?”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就等于多了一条联系的纽带,交流得多了,自然也就亲近了,也比较方便朝廷对安南施加影响。手更容易伸过去。 陈夫人暗暗点头。 陈萌问道:“她是不是又有什么别的打算了?”以上种种道理,做到了丞相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祝缨干的日子虽然短,确确实实是一路杀进政事堂的,她会这么蠢?明明可以当个土皇帝,她要把自己个儿往朝廷手里送?历来“蛮夷”都希望能够开榷场互市以补不足,但是祝缨这样的人,如果执行的话应该是在“边境”开几个口子,没道理说要打通交通。 祝炼道:“朝廷没意思就罢了,您要还这么想,也难怪老师不得不南奔了。说是一片公心您不信,我只好现编一个理由,您听听这样行不行? 也没什么别的打算,反正,这条路总是要修的,是修往京师,还是修到昆达赤的脚下,总要有个选择。安南新遭战火,百废待兴,老师难道就不爱惜民力么?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就要让更多的人获益。老师,选择了您。” 陈萌道:“西番啊。” “总拿人家当幌子,恐怕那边儿多少也听着些风声了。反正,安南全境已然打通。老师这儿守不住,他们就能通过安南一路东进,与吉远接壤了。” 祝炼对这一片的地理也很熟悉了,就地就给陈萌比划了一下。陈萌略有点心烦,道:“我知道在哪儿。”就为着两路钳制西番,他都快把那一片的地图给背下来了。 陈夫人咳嗽了一声,陈萌收了收脾气,问道:“她想要我做什么?” “选一个您想让他有‘说服安南修路’功劳的人,走这一趟。” “修路可不容易,不是她要修就能修的,有高山大川阻隔,纵使安南修出路来,也要与对岸对接吧?工程既大,她又能知道对岸驿路了。” 祝炼无所谓地笑笑:“相公,老师是从政事堂走出去的,天下有什么事儿是她老人家不知道的?不在乎那点儿官道路线。” 陈夫人“噗哧”一声,笑了:“我看这孩子说得对。” 陈萌也无奈了,问道:“郑七知道这件事吗?” “丹青去了郑相公府上拜见夫人去了,说的不是这件事儿。且是您的人在安南见过老师之后,向老师提议的,与郑相公有什么关系?与老师有什么关系?” 陈萌道:“这样一件事,她自己提出来,朝野上下对她也会有改观的。” 祝炼摇头道:“老师说,她用不着这个。” 陈萌道:“好吧,不愧是她,总也不会让人吃亏。才要气她,又气不起来啦。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就等宣诏,与使者同还。” 陈萌道:“多拖两天,必有一番争执。” “您打算派谁?” 陈萌道:“还能谁?得给我时间把大郎调回来!” “咦?”陈夫人说。 陈萌道:“使者,品级不够是显不重视,到了那个品级人数就有限。年老的,死在路上耽误事儿,年轻人未必稳得住。大郎外放的时间够久了,我正要调他回来,现在正好有这么个由头。与他们打一场嘴仗,大郎回来就稳稳的了。到那里,见到了长辈,领领训也是好的。” 祝炼道:“好,只要不是大公子,我就一概反对——反正,朝廷对老师一向无礼。我们需要一个有礼貌的使者,整天骂我老师的酸儒我们可不想接待!现在拦着他们,胜造七级浮屠。” 陈夫人道:“莫理那种老冬烘,他们耳聋眼瞎,只有牙尖嘴利!早该叫他们闭嘴了!” 陈萌则再次确认:“郑七那里,果真无碍?” 祝炼道:“除非郑相公抢先想到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帮着邵公将盐务办好,郑相公能想的,不会超过这些。” 陈萌点了点头,道:“咱们再对一对词儿。” ……—— 另一边,祝炼也不是空口保证,路丹青在郑府里的交际也很顺利。 除了起初为祝缨向郑熹传信,路丹青更多的是与郑夫人岳妙君打交道。她送给岳妙君的礼物比给郑熹的还要丰厚,临别前又再次拜访,相府门上还以为她是来见夫人的,听到要见相公的时候还怔了一下。 祝缨的名头在郑府一向有排面,路丹青也得以插队见到了郑熹。郑熹算准了日子,他们也差不多要启程了,过来是应有之意。对一个年轻姑娘,他的态度还是比较和气的,用略带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祝炼那个小子总也不到我儿来,我能吃了他不成?” 路丹青不慌不忙地道:“是姥安排我过来的,姥说,您太难缠,祝炼来了会吃亏。我不一样,我觉得不舒服了,只管闹。” 郑熹觉得整个安南都十分之冤孽,问道:“今天来做什么?” 路丹青道:“有一件事,不好落在纸上,只好传一口讯。姥交代了,说得早了,未免有要挟利诱之嫌,怪没意思的。临走前再说吧——安南有盐井,已在产盐了,足够境内之用。海盐就能腾出更多来,盐务使坐不坐得稳,咱们说了算。您知道怎么送信。” 郑熹的目光变得锐利,道:“她总是想得周到。也罢。还有什么吗?” 路丹青道:“姥不想在安南见到腐儒。” “使者?行,我知道了。” 路丹青又请示郑熹,求见岳妙君。郑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去吧。” 路丹青见岳妙君就更顺利了,岳妙君就在卧房外间的小厅里见了她,厅上已经挂上了路丹青第一次过来时送的一块大大的织罽。上面织的图案是高山密林平地溪流,溪边一头白鹿,颇为惹眼。 路丹青礼没就施完就被岳妙君拉着到了榻上坐下,岳妙君打量着她,道:“我算着你也快要来了,可惜啊,才住了这点儿时光就要走了。” 路丹青道:“夫人何须伤感,有缘自会再见。” 岳妙君也不向一个年轻姑娘诉离别意,只是命侍女取来一张礼单:“给你们太夫人准备了些物件儿。我问过他们,说兵器易损,子璋虽不是冲锋陷阵之将,也少不得有动手的时候,库里还有些刀剑,如今家里也少有人习这个了,放在那里怪可惜的,就给她挑了几件儿。我也不太懂,看着好看你拿了,让她别介意。” 路丹青起身接了,又向岳妙君致谢。岳妙君道:“这些东西,于我家也不算什么,何须道谢?反是她这些年给我家帮的忙,是别人做不到的,才该谢。我不比她,安居内宅,并没有别的可以酬谢,真是遗憾。” 路丹青道:“夫人能做的事,还有许多的。” “?” 路丹青道:“赴京之前,姥曾有言让我禀告夫人。陛下春秋渐长,皇子年岁日隆,必有不安。陈相公胆子并不大,自老陈相公起,他们就以稳健著称,至少外面看着能够持中。但是郑相公与皇家关系太近,很难置身事外。姥让我提醒夫人,一个人,想做太子,并不止是为了做太子。若帝室强悍,自然能够免除许多麻烦,若帝星黯淡,少不得节外生枝。若有万一,安南的大门,永远为夫人敞开。” 岳妙君吸了口凉气,道:“我知道了。请转告她,多谢。” ………… 次日,朝上果然就册封使者一事争执了起来。 节度使原不是一个常设的官职,但是职权极大,通常还要兼个转运、屯田之类,权力太大,活儿干完就得薅回来解职。祝缨这个显然与以往不同,她就是个常设的,权力恐怕比节度使还大,她甚至有实际上的司法、立法等等权利。不给?就是一句“我是蛮夷”。 所以这个册封也就严肃了起来,外面看来,这事儿朝廷没什么好犹豫的,白得一块地方,那儿本就不归朝廷管。现在认了朝廷了,还答应缓过手来接着缴税,主政的还是祝缨,一直是致力于“文教”,能让当地学官话了。 就是白赚,有啥好别扭的?双方互相给个面子,你好我好不就得了? 之前的拖沓就已经让人有些费解了,不过那个还能说是因为大家还记得祝缨是怎么一道天雷劈了大伙儿的。现在都答应册封了,有内部消息,诏书都写好了,印都刻好了,就等派个使者过去了。 怎么还能争吵起来呢? 不过一看争吵的双方,又都释然了。 先是,冼敬推荐了一个叫姜一然的,郑熹马上提出了反对,速度之快,让陈萌反对的话胎死腹中。 皇帝问道:“为何不可?” 郑熹道:“太愚蠢,又不够恭敬,到了安南,不够人玩儿的。” 理由太正当,皇帝想到安南那个人是祝缨,也勉强认可了这个理由。接下来,冼敬提一个,郑熹否一个,郑熹若想挑人的毛病,就是祝缨来了也得小心应付着。郑熹之外还有一个祝炼在看着,朝上吵了两天,他就跳了出来:“老师之心天地可鉴,陛下奈何折辱大臣?” 皇帝也懵了:“何出此言?” 说到这个,祝炼就来精神了,从祝缨离开京城起,好几年了,外面好多骂祝缨的,他都还没报负呢!现在一个一个扳着指头数:“陛下让这样的人做天使,老师还迎接他,是陛下有意让疆臣难堪吗?” 一闹二闹,陈萌就出来收场了:“要不,派王允直,那个,犬子虽然也去过,不过他才外任,不宜调回。” 这个时候就有人出来接话了,姜植出来了:“陈相公的长公子任期将满。” 很好,人凑齐了。 王允直的出身说出来,是再没有人反对的,他是王叔亮的侄子,王云鹤长子之子。才死了亲娘,丁忧期满该起复了,原就不愁补官的,现在不过是个顺水人情,更能堵住冼敬的嘴。 皇帝见状,便即同意,以陈萌之子陈放为正使、王允直为副使,令出京册寺祝缨去。 陈放还在外任,召回、授职又耗费了一些时日,直到天气已经暖和了,他们一行人才与祝炼、路丹青等相偕上路。 双方就行路的方式产生了分歧,祝炼希望走陆路,这样快一点,陈放希望走水路,因为稳。 陈放好奇地问道:“也是囊中之物,你这么着急做甚?” “想我的庄稼了,也不知道宿麦收成怎么样,春耕她们有没有安排好。”祝炼新得的是博州刺史的官职,这个“博州”是新附之地,种宿麦只有两年光景,头一年效果还不太好、面积也不太广,第二年他没赶上收获,也是揪心。 陈放微微叹了口气:“放心吧,有你这样的亲民官,安南会很好。” 王允直也说:“水路也会晕船,并不比陆路好上多少。乘马不惯,再换水路也来得及。” 一行人这一路走得并不快,又因启程晚了,路上撞上了一段雨季,又多耽搁了小半个月。到得梧州,天气已经很热了,再过一阵儿就能秋收了。 祝炼与路丹青一路都在担心,怕到了梧州之后祝缨已经去了西州,与使者碰不上面,又要多管待使者一些时间,怕夜长梦多。 不想祝缨正在梧州,这让二人大为惊讶,因为按照计划,祝缨这会儿应该家都搬过去了的。直到花姐将路丹青叫到一边,告知——路果死了,郎锟铻的母亲也病逝了,外五县能说得上话的老一辈儿至此全死完了。 这个时候,祝缨是该出现在梧州的。 第499章 喂招 花姐一直密切注意着路丹青的神情,路丹青没有大哭大闹,这让花姐有些担心。以花姐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越是悲伤反而越是哭不出来,如果之后有哪一刻能够发泄出来反而好了,如果一直憋着,然后郁积于心,可就坏了。这种坏不一定是身体上的,还有可能是精神上的,“人垮了”。 不想路丹青怔怔了片刻,才说:“阿爸对我并不好。” 花姐示意小学徒帮忙,把路丹青手边的茶水撤走,免得她失神间打翻了。小学徒才走近,路丹青又说了一句:“但也不算坏。” 小学徒原地站了一下,看了一眼花姐,轻手轻脚把茶具撤走了。 “不好不坏的,才是人生吧?”路丹青说,“就那么大的本事了。” 她絮絮地说着,路果作为一个头人,既不比别的头人好也不比别的头人差,眼光虽然不怎么样,胜在身段在关键时刻奇迹般地柔软,到底搭上了梧州的顺风车,寨子里、家里的人也跟着上了道儿。看着许多小孩子已经不知道了的“索宁”家,全家都得谢谢路果有眼色。 作为一个父亲,路果难说称职不称职,路丹青作为一个女儿,路果似乎从未考虑过她的“前程”,倒想给她找个婆家。同样也是胜在“听劝”,听了外甥女苏鸣鸾的建议,放了路丹青一条生路。然而,自从回到梧州之后,他又要占一点女儿打下的江山的便宜,路丹青背后未必没有咬牙切齿的时候。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死而结束了。 花姐安静地听着,纵使外面鼓号齐鸣地迎接钦使,她的身遭依然能令人安心安静。她也不催问,只安静地陪着路丹青。 路丹青不好意思地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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