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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小说> 女仆与公爵(人外 狼人) > 第83章

第83章

以后不要得罪他。”陈相看了儿子一眼,心道,要么就让他彻底翻不了身,要么就不要得罪。可惜你弄不过他,还是让他不要得罪人好。 “是。” ………… 那一边,祝缨不知道自己在陈相心中评价这么高了,她兑完了钱,又额外拿出一点钱来给班头:“骨灰坛子弄个结实点儿的。” 班头也神秘兮兮地道:“放心,不会让她逃出来的!” 害!他信了祝缨的鬼话,以为真的是要镇压厉鬼的。 王云鹤已然退堂,今天这个案子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他为官数十年,见过多少人伦惨案,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今天这个案子、这个婆子,又让他感慨了一下,他感慨的是祝缨。 祝缨揣着条子,先不回家,她先去了杨仵作家里。敲了门,杨娘子低声道:“谁?” 祝缨道:“我。” 杨娘子开了门,吃了一惊:“三郎,出什么事了么?都宵禁了!快进来!” 祝缨道:“找杨师傅有点事儿。” 杨仵作也没睡,问道:“什么事?进屋说。” 祝缨进了屋,接过杨娘子倒的茶喝了一口,说:“这茶喝着还行?我也喝不出好坏来,你们要觉得合口,我下回再带一点来。” 杨娘子嗔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还客气什么?再客气,我们就不好意思伸手接啦。” 说笑了两句,祝缨就问:“师傅,知道今天京兆的那个事儿不?” 杨娘子本来拿了针线要去做的,闻言站住了,说:“可不是!那婆子是真个胆子大,哎哟,那个夫人呐!做人也忒狠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将人逼得那样,也不怕报应!” 杨仵作道:“你叨叨什么呢?给三郎端饭来!” 祝缨道:“饭就不用了,我还没回家呢,过来跟师傅说一下,婆子死了。我也在场。” “怎么回事?”老两口都惊呆了。 祝缨道:“没盼头了。” 杨娘子叹道:“是哩!本来还有个小主人可以指望,小主人也死了,可不就……” 祝缨对杨仵作道:“她男人嫌她,不肯拖去葬,京兆好心,说到义庄去埋了。” 杨仵作道:“哦,又有我的事啦!明天早起填尸格?” 祝缨道:“我又添了点钱,让他们烧了,弄个好坛子,供到庙里去去怨气。来跟师傅说一声,明天去验尸填尸格的时候,自家也留意些,别惊了她。她死前有心事。这串佛珠是我请来的,您明天带上,看着跟尸首一块儿烧了装了。骨灰坛子留下下,我落衙后给找个庙送去。” 杨仵作道:“知道了。你今晚怎么回家?” “京兆才断完案,给我写了条子,不怕宵禁。” 杨娘子道:“那也仔细些,你家与我家不在一路上,别再到处走了。” “哎。” 祝缨离了杨仵作家,又跑去了金螺寺。她翻墙进去,金螺寺的和尚已经睡了,只有佛前还供着长明灯。祝缨摸到了花姐的住处,轻轻敲门,里面花姐警觉地问:“谁?” “我,老三。” 花姐点了灯,开了门:“三郎?” 祝缨闪进门,反身插上门,听花姐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出什么事了?” “看来你不知道,你听我说。”祝缨拉花姐到床上坐下,将事情一一述说。最后说:“你如今身上再没有冯府的枷锁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花姐听得呆若木鸡,掩口落泪:“这这这……我……我是孤儿?我,那我这是……” 她脑子有点乱,哆嗦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想没想明白,最后憋出一句:“那娘不是白死了?是我害了她!还有王妈妈,她……怎么……” 祝缨道:“听我说!” 花姐抽噎道:“你、你说。” 祝缨道:“大姐,我是断案官,我的话,你信不信?” “当然是信的。” 祝缨道:“什么都没有证据!你脚上的香疤,只能证明你脚上有香疤。当年在府城,咱们自己也说,别弄错了,对不对?这事儿,不是咱们弄出来的。干娘……咱们先放下。只说眼下!” “好。” “那位夫人的为人,你是明白的。” “对。” “我想,甭管怎么样,趁王大人松口了,咱们先把你的户籍落实了。你明天也不要去生药铺子了,算着我落衙的时候出门时带上行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花姐虽然心慌,但是知道祝缨不会害自己,道:“不是说,能光明正大地……” “你在和尚庙装僧人住这么久了,不妥。悟空的度牒也不要再用了,带上智兴的。听我的!外面的事儿,我再熟一点儿。” “好。” “再商量一件事儿。” “你说。” “你愿意当我的姐姐吗?” “三郎?” “你要愿意,我跟爹娘说,收你当女儿。你不总叫我娘干娘吗?好吗?” “你不必为我这么费心。” 祝缨摇摇头:“这件事儿不是这么算的,咱们一道上的京,没道理拆开呀。” “娘……冯夫人和沈大人,面甜心苦的。你这么对上他们,不好。” 祝缨道:“早就对上了!我可还记着干娘呢!就这么说定了!我带你回家!就是难为你,要担着个不清不楚的恶名,说跟我没名没份之类。” 花姐想到祝缨是个女子,要被人逼迫娶妻可就遭了,不如自己去祝家,也好遮掩一二。于是点头道:“好。” 祝缨道:“那我走了。” “这……” “不用送,我还翻墙出去。” 祝缨于是翻墙跑回了家。 ……………… 张仙姑和祝大还没睡,他们两个除了女儿的性别,别的是万事不愁。白天又出去看房子,街上就听到了京兆府门前的大新闻,两人脸都听绿了。就在街上议论两句,被旁人问:“怎么?你们知道这事?” 两人赶紧搪塞几句跑回了家,回了家,张仙姑才说:“哎哟!快!去找三郎!” 祝大道:“找她做甚?她听了必要去府衙的!去了干什么?这事本与咱们不相干的。别告诉她,等她回来再说。” “花儿姐……” “花姐都出殡啦!你还要往家引?” 张仙姑心里不安,跑去西屋给于妙妙母子俩上香:“大娘子,不得了了!出大事儿啦!” 晚饭都没心情做,祝缨天黑了也没回来,两口子也不知道祝缨去了哪里,又怕她去了京兆府多管闲事,想去找时,又宵禁了,两人才出坊门,迎头撞上巡夜的,张仙姑赶紧说:“吃多了,出来消食的,还没出坊呢!” 被吓了回来,又不敢睡,只得在正房的廊下打个灯笼,夫妻俩搬着凳子坐着等,一晚上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蚊虫。 等到祝缨敲门,两人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打门看是祝缨,张仙姑这回不打女儿了,紧张地说:“你……去哪儿了?” 祝缨关上门跟她进了正房,说:“爹、娘,商量件事儿。” 张仙姑说:“你又要干什么?” 祝缨道:“今天下午京兆府门前王婆子的事儿,你们知道了吧?” “呃……” 祝缨歪头翻白眼,张仙姑道:“那什么,她就算是花姐的亲娘,你也别上火啊!花姐儿人不错,可是吧,这个王婆子……” 祝缨道:“她死了。” “啥?” “她也不是花姐的娘。” 张仙姑这下好奇了,也不担心了,问:“说说说说,怎么回事儿?” 祝缨就将这一天的事都说了,祝大叹气道:“花姐这命,是好还是不好呢?她要是还在,倒是能正正经经过日子了。接咱家里来也成的。” 张仙姑反而不说话了,她咬着指头想了一想,说:“是啊。花姐人好。就是这命……” 祝大道:“再说了,来咱们家,知根知底的,正好跟老三搭伙。” 张仙姑赞同地说:“是呢。知根知底。” 祝缨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跟她搭伙儿,我去找她,找到了,领回来。请了同僚、邻居们来摆一桌酒当见证,你们认她当女儿!把她的户落在咱们家!就这么定了!” 祝大道:“是给你当媳妇儿!” 张仙姑骂道:“丧良心的!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咋不说给阉人当老婆呢?!闺女就闺女!就这么搭伙了!以后她要有中意的人,我也当嫁闺女一样!” 祝大道:“哎,你们俩……” 祝缨道:“娘说的对。” 祝大道:“你们再这样,就不要她过来了,免得咱们露了馅儿再连累她。” 张仙姑又骂:“你个老东西懂什么?她有亲娘在天之灵保佑的!你别作死!再说了,没有人家大娘子和花姐,我们娘儿俩也不能去府城,更加救不了你。你这是在还命呢,你当是她欠你的?” 祝大道:“罢罢,说不过你们!”又一想,好像也是的,就说,“那也得把人找到再说呀。” 祝缨道:“人,我去找。我想吧,她听到信儿,至少会来给王婆子上炷香的。我去蹲点儿就成。” 张仙姑道:“那个先不忙,你先过来,再写个牌儿。我去给你弄饭,饿了吧?” 祝大说:“哎哟,真饿了。” “没问你!” 祝缨问:“娘要写什么?” 张仙姑给她拉到西屋,说:“再写个牌儿吧,那个王婆子叫什么?也跟你干娘旁边儿供着。” “?” 祝大道:“你又要干什么?没头没脑的?你被魇着了?” “你懂个屁!”张仙姑大怒,“你被魇着了我都魇不着!老三,快写吧!” 祝缨看了张仙姑一眼,说:“娘猜着了,我看八、九不离十。” 张仙姑道:“可说呢。” 祝大不明白,又问,张仙姑道:“晚上告诉你,做饭吃饭了!老三,快写吧。”祝缨道:“先备下,等找着了花姐,问她知不知道王妈妈姓什么,她男人姓王,是个王八玩艺儿!” 祝缨做饭,张仙姑烧火,祝大说:“还是老三弄的饭好。”又被张仙姑骂一顿。 直到吹灯睡了,祝大还记着刚才的事儿,问张仙姑:“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仙姑道:“不管怎么样,花姐是那王婆子救下来的,拜一拜也是应该的。你想,育婴堂,有几个能活得好好的?是她给了花姐一条命。我猜,老三就是这么想的。” 祝大道:“你们娘俩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张仙姑道:“能瞒什么?你倒说说。” 祝大想不出来,说:“早晚我能知道。” 张仙姑心道:你那脑子?!!!哎,我要是跟个聪明点儿的人,我闺女一定比现在还好。不过现在就很好,给什么我都不换我的闺女! …………—— 祝缨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皇城,这个时候,昨天京兆府衙前的事儿还没传开。祝缨到了大理寺,只有太常的杨六郎消息十分灵通地过来又说了一阵儿。 大理寺诸人听了,先是议论一回这王婆子做的事儿是对还是不对,依律该怎么判。议来议去的,鲍评事感慨:“这婆子背主啊,怕没有好下场了。” 胡琏背着手踱过来,凉凉地道:“照这么说,冯家偷梁换柱是不是也‘背主’了?” 鲍评事吓得一缩脖子,胡琏愁道:“他娘的!都什么破事儿?又是这破烂冯府,可别再扯出龚案什么事儿!” 整个大理寺都无心八卦了,更加不想说冯夫人的经历之类了。龚案在他们手上有些时日了,他们不介意再拖一点,多抄一点家,但是像冯府这样的破烂事,他们真不想扯进来。 好在陈相公解决了他们的担忧,一上朝,陈相公就上了本,说龚案历时太久,龚劼在牢里住得也太久了,还是赶紧把他办了,朝廷好干正事吧。 皇帝问了郑熹,郑熹也说,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正在拟定最后的结论。皇帝就以为陈相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提出了一个合适的建议,于是应允,并让郑熹办快一点。 郑熹赶紧答应了。散朝后,陈相公不经意与郑熹走了一段路,说:“龚逆,拖得太久了不好。朝廷已经空了许多位置,一气升了许多人,良莠不齐。” 郑熹道:“下官明白。” 等到他回到大理寺,分派了结案的任务下令各人准备,祝缨单独去见他,往他面前一跪,他才是正的“有点明白”了。 郑熹听了祝缨复述的案情道:“你那位前妻——” 祝缨道:“我让家父家母准备了,找着了她,就认做干女儿。毕竟同患难过。” “没了冯夫人,你们的婚事其实是做数的。” 祝缨道:“原本就是做戏骗朱家村的人,当时的情形您知道的。我才多大?当姐姐的。一男一女放到一起,不能都是苟且吧?” 郑熹笑道:“又没说你有别的心思,辩白的什么?想好怎么找了?” “嗯。我有点成算。” “成算可以有,龚逆的案子也不能耽误!” 祝缨道:“那是当然,我辛苦种了一年的地,收庄稼的时候不能少了我那一份儿。” 郑熹大笑! 祝缨就颠儿颠儿地跑去办结案了。这一天,大理寺给理出了个大概,都交到了郑熹手上。郑熹给带回家去,再斟酌润色,哪怕熬夜,第二天也要交给皇帝。 祝缨则心无挂碍,回家换了身短打抄了个斗笠,出去转了一圈儿,抱了个包袱找到了花姐。 ………… 花姐穿着一身僧衣,戴个斗笠、背着个大袱,可见在金螺寺里又多了一点家当。 祝缨对她示意:“跟上。” 花姐低声问:“你怎么这样了?” 祝缨道:“别说话。” 七弯八拐,到了一处房子门前,这房子的墙头上长满了草,十分的荒凉,连邻居家的声音都比别处要弱一点。隐约听到有孩子说要去“鬼屋”玩,然后被家中大人按住了一通打:“不要命了?!” 祝缨通开门,把花姐推了进去,又把锁挂上,跳进了院子里,两在在墙边摘下斗笠。祝缨说:“包袱里有件缁衣,你换上,就说这些日子你都是扮成尼姑的,生活是靠化缘。晚上就住在鬼屋里。别人不敢过来,你才能躲下来的。邻居有小孩子来,你把行李藏到厢房里,他们不知道。” 一样一样都交代清楚了,让花姐背了下来。 花姐问道:“这是哪里?” “我刚到京城的时候看房子,中人说这处便宜,我一看,这样还能不便宜么?就记住了这么地方。” 花姐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仍是一笑,又说:“你吃了好些苦头才有的今天。我的事儿……” “不碍事儿!” “来,你进屋换衣服把细软带上,别叫人偷了,我带你再去一个地方,去了那里,咱们就能回家了。” 花姐依言换了衣服,祝缨把她的僧衣一卷带上:“跟我来。” 花姐信任她,跟她到了义庄。 义庄外头很荒凉,祝缨看四下无人,打开包袱把花姐的僧衣罩在了身上,低声道:“王妈妈就在这里了。我昨天已与杨师傅讲过了,他会安排王妈妈。坛子我也订好了。咱们去取了来,我就把你带回家。就说,我是在义庄蹲到你的。” 花姐道:“好。”经这一夜,她已想明了一些事情,无论自己是不是孤儿,王妈妈确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育婴堂,她知道,固然积德行善,却不如有爹娘亲人照顾能活得好。好些医药不及时的孩子也就夭折了。 她向前走去,在门口被祝缨“捉住”,一僧一尼在义庄门口对峙,一同领了骨灰,祝缨带她去了京兆府,先把户籍给上了。 又是在天要黑的时候,王云鹤几乎要叹气,他想说,祝缨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还是咽下了话。 听花姐说了陈述,如何逃出冯府,栖身鬼屋。王云鹤冷不丁地问:“彼时你尚不知自己身世,为何要逃?” 花姐道:“大人容禀,妾本是有丈夫的。先夫亡故,有婆母做主,为避族人逼勒、守住夫家家业,无可奈何招赘。幸而后夫守礼,说,没有热孝之中逼娶的,他待婆母如母,待妾如姐。不想夫人却又命妾再嫁,妾只得逃命。” 王云鹤道:“罢了。再拖下去,又要给你开条子了!”命人带去给花姐还俗再登记入京兆的户籍册。 祝缨不想延,带着花姐随办事的文书去填户籍,王云鹤将手背在身后,想了一下,回去写个奏本,请求朝廷要严格管理度牒。今天是个逃家的小娘子买度牒也就罢了,明天要是个江洋大盗呢?那可不妥! 祝缨和花姐没有想到度牒能让王云鹤联想这许多,两个人捧着个骨灰坛子,给花姐办新户籍去了。祝缨想给花姐立在自家户上,就登记成自己的姐姐,现在祝家是她做主,这个还是能办得到的。放在自己户上,自己是个官儿,万一有人想不开动花姐,也得掂量担。 花姐想的却是,得单立户!她一则不想占祝缨的便宜,二则还想学医,三则,单立户,也可为祝缨掩饰。不是姐姐,可以装妻子、未婚妻。祝缨实在是“不宜娶妻”的。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文书就照着祝缨的意思开始填表,祝缨说:“等一下,单立一户。” “咦?”文书狐疑地看着她。 祝缨道:“我想岔了,得经过父母同意才好。到时候再改就是了。照她说的写。” 第83章 生活 花姐的户籍办得稍有点麻烦,她的姓氏是现想的。 办户籍的文书问她:“姓甚名谁?” 如果是落在祝缨的户上,姓祝就可以了。单立一户,跟姓祝的又没关系。她又不是冯家的人了,也不能跟着王婆婆姓王。紧急之下,她脱口了一个姓氏:“朱。” 再说名字,文书倒是不着急叫她想名字了,女人么,名字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按照排行填一个就行了,花姐也不知道自己的排行,既然是单立户了,就写个“大娘”。 从此,户籍上她就是朱大娘了。 另一件让文书多看了她一眼的事儿是花姐没有恒产,也就没有个住址了。不过也没什么,穷人多得是,花姐是“育婴堂”的孤儿了,京兆尹开口说给她立户,那就立呗。 花姐郑重收了自己的那一页纸,祝缨就掏了点钱给文书等人,文书道:“可不兴这样啊。”祝缨道:“那你就当喜钱行不?”文书笑着收下了,对祝缨说:“官人抱着什么?”祝缨抱着个骨灰罐子,怕吓着人,上头包了个包袱皮儿。 她笑笑:“你猜?” 文书也笑了:“我不猜。” 两人说了两句,祝缨就说:“要宵禁了,我们得走了。” 文书“哎哟”一声:“都这个时候了,是得走了!” 祝缨抱着骨灰坛子,花姐揣着户籍文书,两人出了京兆府,花姐道:“我来抱着吧,你抱了一路了。”祝缨道:“不用。取了你的行李,咱们就回家。” 花姐听到“回家”两个字,心中一荡,大声说:“哎!”又让祝缨把僧袍给除下了,她穿着尼姑的缁衣,祝缨穿着僧袍,这样的搭裆挺惹人眼的。祝缨道:“不急,等取了行李再换下来也不迟,就是叫他们看着。回去以后,跟谁也别说你做过僧人的事,什么都别提,就说是我才找到你的。” 她做事总是要留一手的,这样才能让许多人做证,是她穿着僧衣去逮着了一个尼姑,好坐实花姐之前的尼姑身份。 两人取了行李,祝缨就把骨灰坛子给花姐抱了,自担了行李。出了巷口的时候恰逢着一个邻居出来泼洗菜水,看了他们吓了一跳:“怎么?又有谁要搬了来么?小师父,做的什么法事?” 祝缨道:“还没,先来看看。” 邻居道:“小师父,千万小心呐!这里的鬼,厉得很!也就这阵子不闹了。只怕一旦有人要住过来,又要闹了。阿弥陀佛!” 祝缨道:“多谢提醒。”与花姐两个紧赶慢赶的抢在关坊门店前跑进了坊里才停下脚步。两人都喘着气,相视一笑,祝缨道:“好啦,可以慢慢地走了。” 花姐到过祝缨现在的房子,也不用引路,她也跑得累了,慢慢地走着、四下看着,说:“这地方很好的,跟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有点儿像。” 京城豪宅众多,与小县城全然不同。只有一些坊里,依稀有点小县城的影子。于妙妙在县城的院子跟这个有点像,不过比这里的都大些。 祝缨道:“是有一点儿。” 坊里此时还有人,大家都在坊里也不急着回家,这一僧、一尼的搭配有点奇怪,有人上前问:“师父,你们是哪里来的?” 祝缨把斗笠一摘:“大娘,是我,我出去找我姐姐的。现找着了。” “哟!小祝官人!这是……” 祝缨道:“我不是外头赴京任职的么?路上与姐姐走散了,现找着了。” 大家都说恭喜。祝缨道:“我们得赶紧回家了,好叫爹娘知道欢喜。” 街坊都催着快回去,也有看热闹的街坊、闲着的里正之类围随着二人,又有热心人说:“你们带着行李太重啦,我们来帮忙。” 除了骨灰坛子不松手,旁的东西都被邻居们一抢,送到了祝家。 张仙姑与祝大这天从落衙的点儿开始就担心,一气担心到宵禁的时候,张仙姑正在巷口张望,一看一群人到来,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街坊们有说“恭喜”的,有说“咋没听你们说起过还有个闺女的呢?”有说“祝大娘子,你看看这是谁?”也有说“张大娘,儿女双全啦。” 张仙姑先是没听懂,再看闺女穿了个僧袍,大惊:“你怎么穿成这么个怪样子了?” 花姐抱着个骨灰坛子往前一拜:“干娘。” 张仙姑看着个尼姑,说了一句:“你谁啊?” 祝缨把花姐的斗笠一摘,张仙姑先看着光头,又愣了一下,看到花姐的脸才一声尖叫:“我的天!头发呢?哎哟!快回家快回家!可算找着啦!” 街坊们都笑着说:“瞧这高兴劲儿。”一道把行李给他们家送过去。祝大在门口,听着动静,说:“怎么了?怎么了?真找着啦?!”街坊们说:“怎么,老官儿?”祝大掩饰道:“没想到找着这么快呀,快回家吧。在门口像什么话?” 祝缨站在门口说:“多谢诸位,过两天请大家吃酒,今天容我们自家先说说话。分别太久,爹娘话都说不利索啦。”张仙姑也跟几个相熟的邻居说:“过两天再带她跟大伙儿说话。” …………………… 一家人关门进了院子,张仙姑拉着花姐的手一边打量一边说:“哎哟,花姐花姐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来,先洗把脸,咱们先吃点儿东西!我早间才买的鱼!哎!你现在能吃不?” 祝缨道:“大姐已还俗了。” 张仙姑高兴:“那好!哎……衣裳……这儿没你的衣裳……先穿我的行不?新做的,预备端午穿的,我还没上身儿呢,过两天咱们再做新的,还有你这头发,我给你找个头巾……” 祝大说:“你先叫她歇歇行不行?现在人都来了,你有多少话说不得?老三啊,东西都放下,你这一身,也不像话!” 祝缨道:“那我们去换衣服。” 拉着花姐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三两下把僧衣换了下来。那边张仙姑急匆匆翻出了自己的衣服,她与花姐的身量不同,这些日子她吃得好,年纪也到了,略有点发福,花姐则比她略高一些。好在做衣裳有放量,两下扯平,花姐穿着她的衣服倒也合身。 花姐却有些推辞:“这不是家常衣裳,我在家不用穿这样的。干娘拿平常穿的给我就成。” 张仙姑道:“害!要有那些个合体的,我还用做新的吗?我胖了,穿不了都扔了。” 祝缨道:“你先穿,明天找裁缝给你们俩都做新的,快着些吧,还有正事儿呢。” 张仙姑道:“我去给你们烧水、做饭。”跑去干活,又觉得晚饭准备得不够,要去坊里再买点现成的饼子。 屋里,祝缨把骨灰坛子放到书桌上,花姐道:“我还没有拜见干爹。” 祝缨道:“你先换衣服。”花姐没有换衣服,说:“干娘这衣裳,我还是不穿了吧,你有在家的穿的给我两件旧的先穿两天。别劝我,知道你们热心,既不把我当外人,以后都要过日子的,不兴这么弄。” 祝缨就翻了一件自己的布袍子给她换下了缁衣,鞋子也没有新的,花姐道:“这个不碍的,我自己也能做。既还了俗,我这头发也得蓄起来了,正好在家把针线做起来。头发长出来了,再弄别的。只可惜去了不了生药铺子啦……” 祝缨道:“咱先安顿下来,那些个都不急,总会有办法的。” 一时出去,张仙姑饼子也买来了、饭也摆正房堂屋里了,祝大也转过神来,清清嗓子,说:“吃啥?先去上个香。” 花姐有点茫然,张仙姑道:“是呢!应该的!”推花姐进了西屋,点了个灯,花姐看到许多牌位先吃一惊,就着灯光看时,依稀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眼圈儿就红了,转身要说话,张仙姑把灯放到供桌上,道:“来。” 祝缨去把骨灰坛子也抱了过来,放在于妙妙牌位的旁边,说:“这也受一炷香火吧。明天我拿去报恩寺里,给点钱,叫他们给葬了。回来再弄个牌位。” 花姐看着边的牌位是半新的,也有烟火熏燎的浅浅痕迹,知道不是新供,郑重拜了。祝缨又把坛子搬回自己的屋里,张仙姑道:“你拿的什么?”祝缨道:“好东西。别问,洗手吃饭。” 花姐又拜了一回祝大,叫一声:“义父。” 祝大捋着须,受了这一头,心里痛快了不少,说:“吃饭吧。吃完饭看怎么安排你。” 祝缨道:“大姐已经落户了,自落一户。我预备着等休沐日,在家里请些见证,叫大家知道大姐回来了。爹娘认她做干女儿,也算有家了。” 祝大刚坐下拿起筷子,闻言饭也不吃了,道:“什么?没落咱家?” 张仙姑道:“也行!老三既然这么干,就有她的道理。” 祝缨道:“我有安排。” 祝大想问,被张仙姑桌子底下踩了一脚,闭嘴了。晚上吃完晚饭,花姐自然与祝缨住在一起,花姐先安放行李,她没有带铺盖,祝缨道:“没事儿,用我的。我这儿铺盖也多的。” 又要筹划新铺盖、衣服、新床之类。花姐道:“那太破费啦。”点了个灯在书桌上,要开始写写算算,看要花多少钱,又要置办什么东西。祝缨道:“这是必得办的。我还打算把这三间厢房拿木板隔开,南一间我住、北一间你住,街坊邻居来串门儿,看咱们俩住在一间,不定得有什么风言风语,不好。” 花姐道:“不怕的。” 祝缨道:“那不行。过日子就要有过日子的样子。我还预备请一些同僚、里正之类,再有金大哥他们,一同来吃一席酒。将事情定下来,你就安心在这里蓄发。你想学医,咱们也有时间商量怎么学。” 花姐道:“好。” 两人这几天经历的事也挺多,很快同床睡了。祝缨睡得很快,花姐睡不着,她除了写的那些个铺盖、衣服之类的花销预备,又在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的余钱,也算好了等会儿要给张仙姑多少钱算作食宿费。也不能白吃白住,琢磨着自己能帮张仙姑做多少家务之类。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起得都很早,祝缨给祝大抓了一把钱,让他去多买些早点。张仙姑就发现,祝缨今天的样子格外精神,说:“噫!你今天更好看了!花姐找回来了,美的吧?” 祝缨笑道:“对啊!” 那是花姐早起,自己不用梳妆,就给祝缨理整了一回,细节之处比祝缨、张仙姑更精致。连衣服、腰带的褶子都比别的好看。起身之后,她本来不管铺盖的,花姐抬手就给她叠好了。 祝大买了饭来,花姐见张仙姑又另准备了吃食,问道:“大理寺没有会食?”祝大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张仙姑道:“她趁钱养家,你还想饿她怎地?老三正长个儿,容易饿,加一顿。” 花姐就记下了。 祝缨心情不错,抱着骨灰坛子揣着肉饼就出门,先去报恩寺,拿钱把骨灰坛子给寄存了,再去大理寺应卯。 ………… 大理寺今天议论最多的是一件事:龚案结了,有一波审判以及最后一波抄家。京兆府门前那破烂义仆的事儿提的人就很少了。 鲍评事小声说:“这回结案,还能再记一回功么?” 胡琏道:“已记一回、升一回啦,少。你们还是老实一点,最后抄家不要出错才好。小祝,你可当心呐,放出去的短工、奴婢都要看清楚了,别再弄个沽名钓誉的‘义仆’出来。到时候再返回来看你的旧账就不好了。” 祝缨道:“放心。我看仆人做甚?都是先点看了犯官家眷要紧人犯,再干别的。” 大家对升官的事觉惋惜,但是抄家就能分一点钱,也是乐见其成的。有人开始说吃酒的事了,不明说发财,只直接说:“此案一结,咱们可以轻松一下了,怎么样?一处吃个酒?” 祝缨就抢先说:“巧了,我家里有一件喜事,也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大家都问什么事。祝缨道:“我是外乡人,有个远房的姐姐一道上京,不幸失散了,昨天终于找到啦!” 所有人都说恭喜。祝缨道:“她父母都死了,原本有丈夫婆婆的,不幸也亡故了,怕在家乡受欺负才上京的。不幸路上又失散了。家父家母被吓着了,说,不如收做义女,不能再叫她出事了。” 大家都说是好事,这个热闹是一定要凑的。 祝缨又说:“有一件事,见了她不许取笑——她上京之后为免麻烦,剃发为尼的,现才还的俗。” 左主簿“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总听说你往尼庵里跑!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不早说?咱们也能帮你找一找,总比你京城熟!” 祝缨笑道:“当时都忙呢。如今大案要结了,咱们正好聚一聚?” 王司直道:“那得择个吉日。” 祝缨道:“定了日子就请你们,就在我家,搭棚子,从外面叫酒菜,你们喜欢的哪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十分热闹,直到郑熹等回来。 郑熹连夜把龚逆结词整理了出来,朝上就向皇帝奏报了。皇帝下敕,经政事堂等处,正式昭告天下。现在文书还在政事堂,郑熹回来就让大理寺准备:“务必有始有终。” 不多会儿,政事堂就签完了,还文书给大理寺,让会同禁军等做最后的执行。 龚劼夫妇二人是死罪,其余同党或死、或流、或罢职,也有抄家的,也有罚钱的。龚劼最终被定了大罪十条、小罪五十六条,罗列的罪名十分壮观。按照惯例,龚劼的死刑执行的时候是“自尽”。 地点就放在大理寺狱,应该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一同来监刑。皇帝偏偏让文武百官都在大理寺狱外站着,等着,等着里面二人自裁,验过尸首,抬出来。两列官员排成长长的队伍,几个狱吏抬着两具尸体从他们中间缓缓走这,慢慢送了出去,装进一口薄皮小棺里,也不知道葬到了哪里。 在这之后,就是例行的抄家、罚没、处置余党了。 祝缨又忙了好几天,才算把分配给自己的活计办完。这一回抄家依旧轮不到她来做账,她现在也做不了这么精细的账。然而外快又捞了不少,粗粗算了一下,除了补贴家用、改建房屋、置办衣物、请酒之类,还能再余一笔私房钱。 她存私房钱是从小的习惯,又果断给自己多留了一笔钱。并且想,自家名下置一份薄产,再以花姐的名义也置一份产业。 她先去寻了金良等熟人,向他们说了要认个姐姐请酒的事情。金良和金大娘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金大娘子道:“三郎,我们固然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人,可这姐姐……没听说过呀!究竟怎么回事儿?没叫人给哄了吧?” 金良倒是想明白:“哦!是她!可她的来历……不错,也确实不宜再做你妻子,认做姐姐,也是看顾了她。” 祝缨正色道:“她是很好的人。她比我强时,我也是这个话,如今她落了难,我还是这个话。可没打过个十年再娶个什么名门千金的主意!” 金良道:“成!你拿定主意就好。”回去才跟金大娘子说了花姐的来历。金大娘子想了一下,说:“这样的来历、这样的波折,硬要说是患难夫妻也有些不妥,他能这样照顾人家,已算是有良心啦。” 金良听妻子这么说自己兄弟又不乐意了,说:“他两个也是半路夫妻!跟你说过了,本来是个寡妇,要叫族人给吃了,三郎这才帮忙的。你怎么知道她心里不是想着原来的丈夫,并不乐意跟三郎呢?” 金大娘子一想,点头道:“也是。过两天我先去看看,祝家大娘子可是个热心肠,不能叫她吃亏了。” 祝缨又去找了木匠之类,拿木板把厢房给间开,两边都有门、装了锁,又打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妆台、一个盆架,又把布置做了调整。两间卧房就都满满当当的,两人共用中间一间做书写、诵读之用。 祝大悄悄向张仙姑抱怨:“这是租的房子,这么花力气哩!”张仙姑道:“等赁着了新房子,都拆了带走,你怕它怎的?万一赁不到更合意的,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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