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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联系。实在紧急,也可直接上门。” “是!” 苏佳茗高高兴兴地离开。 祝缨先不休息,她提笔写回信。 先是给家里人,告知自己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家里牵心的事情自己会留意的。又说猫变胖了一点,成天睡觉。新上司也挺好相处的,总之一切都好。给花姐的信里就多了叮嘱:不行就回别业。 她自己做过刺史,知道一个刺史能干出什么事来。花姐她们的品级太低了,掰腕子掰不过。且梧州不能由自己的家人生出事端。一旦有事,花姐可以与梧州的士绅们联手,尤其可以问一问苏鸣鸾的意见。 给小江的回信写,过一阵子把她的书也献给朝廷。 这是祝缨的打算,对朝廷而言,图书种类的增加也是一种“盛世昌明”的象征。 给苏鸣鸾的信就写得不客气了:我教了你十几年,你难道会没有办法? 给山雀岳父等人的回信就是:应该的。 写好了信,看还有点时间,又将祝炼叫来,询问他在岳家读书的情况。祝缨把送到了岳桓家里去读书,岳家人待祝炼还不错。又检查了祝炼的笔记和功课,才让祝炼去休息。 她自己又翻出来西番语的本子,温习了一遍,才得休息。 ………… 祝缨一番动作,外人自是不知。苏佳茗一个年轻姑娘,个头也不高,换上男装之后更不起眼了。京城没人认识她,只当她是南方的商人。自从有了梧州会馆,陆续有些地方的人也学会了,各设会馆。除了游历的学子,会馆招待更多的就是商人了。 北方人看南方人长得都是一个样,南方人看北方人也差不多,距离越远的越分不清。苏佳茗在东、西两市直混到中秋,给祝缨交了三次答卷。丁贵也给祝缨又寻到了另一位通译当老师,学另一种胡语。 中秋时,京城大部分人都换上了夹衣,居住在此的胡商也都收夏衫收起。东、西两市午后才开,他们也都不着急。起床之后有大把的时间准备。 这天早上,有数名胡商家里才早出炊烟,门便被叩响。打开门来,却都是面生的年轻人,向家里递帖子。 打开帖子一看,却是以典客署的名义请他们去“吃茶”。典客署时常也会询问一下胡商的动向,邀大人吃茶也不算太奇怪,地方又设在四夷馆,除了时间有点紧,就定在今天中午,眼瞅就到时候了,倒没什么可疑之处。 胡商们知道自己这身份是有瑕疵的,他们只是扯着使者的大旗占着税上的便宜。实则有些人即便跟着使团来的,使者都回去了,他们还在。 于是都老老实实地按时到了四夷馆。 四夷馆门口,他们见着了一个典客丞,典客丞的脸色很奇怪,像是有人拿刀顶着他的腰眼似的。仔细一看,他身后可也没人。此时,众胡商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他们这些人长相虽不尽相同,有黑红脸庞的、有高鼻深目的,身份却都有点相似。皆是与各自邦内有些联系、偶尔也传递些消息的人。 猫认识猫、狗认识狗,闻着味儿也知道彼此是干什么。 典客丞一一将他们引到一处馆舍,这里很宽敞,里面一个穿红衣的年轻官员含笑而立,臂弯上放着一只懒懒的狸猫,看起来舒适极了。 典客丞上前介绍:“这位是祝少卿。” 胡商们忙来见礼。 祝缨道:“客气了,请坐。” 坐下,斟茶,谁都知道不是为了喝茶。胡商们正想找个话头,祝缨已先开口了,先夸众人官话说得不错:“亏得我还要准备通译呢。” 典客丞陪笑,他刚才被祝缨堵在了四夷馆,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祝缨征用了地方、招了“客人”来。 祝缨已与胡商搭上了话,她对高鼻深目的一个胡商说:“官话如此甚好,想是在京城已住了少年头了吧?” 胡商心领神会,这是一个常用的勒索手法。住得时日长,就不是所谓“使团”了。他正要说些“孝敬”的话,祝缨又询问了一个黑红脸庞的人。她好像对这些商人十分的熟悉,也知道他们的买卖是什么。 又问他们的生意如何,甚至说得出在皇城里闻到的某种香料,据说是某位商人的买卖。那商人忙说:“我这里还有的,想请您鉴赏。” 祝缨道:“我对这个并不懂。” “都说宝剑赠英雄,名香正要给知道香的人。您分辨得出,就是与您有缘。”胡商以为自己领会到了意思。 高鼻深目的商人拍马也不逊于人,道:“托大人们的照顾,生活过得很好,比在家乡好许多。” 祝缨道:“都是陛下的圣德所致。” 众胡商一齐说是。 祝缨道:“既然诸位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咱们以后就只谢陛下,不必再多夸别人了。” 她笑着扫视众人,胡商被她如水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震,背上冒出点汗来。祝缨摸了一把猫,又说:“我再说明白一点,诸位如果求财,就认真求。如果做了多余的事情,恐怕于人于己都不太好。人呢,都有个喜欢不喜欢的,但是品评贵人,不是商人的职责。” 胡商们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也会背后说一说几个皇子,也有些人会为某王说几句好话。只是不知道这位少卿是怎么知道的。 祝缨点到即止,剩下的时间就只是喝茶了。 典客丞更是像个小媳妇,他悄悄瞪了一眼那只睡得五迷三道的狸猫一眼,心道:你倒舒服! 胡商们都无心喝茶,祝缨很快便将他们也放生了。 于是京城中连某胡人、某番邦认为某某王待人谦和有礼、夷狄也觉得某殿下好,这样的话也消失了。 整个鸿胪寺,就像隐形了一般。 第二天,祝缨下朝回来在房间里坐定,打开一本书看不两页,便见典客令与两个典客丞相偕而来。 祝缨笑笑:“坐。” 典客令小心地坐下,又更加小心地询问祝缨:“已入秋了,今年正旦保不齐再有外番来贺,不知大人有何章程要下官提前预备?这两年,总有番邦来进贡的。冬天来、春天走,大人来的时候是初夏,所以没遇到。” “发点钱吧。” “啊?” “鸿胪寺虽不穷,我瞧着,只有几位上官更丰润些。这不太好。做事的是下面的人,不能叫人寒心。” 鸿胪寺的账主要归王丞管,王丞本人也不太精于经营之道,细务是他手下的书吏在做。但是典客署又有一点不同,他有自己的另一个在鸿胪寺外的地盘——四夷馆,人数也多,有自己的小金库。祝缨不动鸿胪寺的,但是想从典客署、四夷馆开始经营。首先,四夷馆是需要拨款的,它肯定有自己的小金库。祝缨一算一个准。 典客令仿佛听到了高高悬起的板子落和到自己身上的声音,啪一声,有点疼,但终于是落下来了。祝缨也不与他废话,只有一句:“今天的事儿,哪儿说哪儿了,不往上。小黄,把祁主簿请过来。” 第295章 整顿 典客令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 上司说“给底下人发点儿好处”的时候,执行的人还是他,怎么发,看他。上司的每一道命令,都可以变成执行事“公私两便”的理由。譬如发东西,他可以从中抽成、报花账。花了一百报二百,多出来的一百就从账面上很正常地消失了。可以用来填旧窟窿,也可以用揣进自己的腰包里。 上司说“叫个人来查账”,事情就完全变了! 典客令虽不似骆、王、阮那样有家世做靠山,也是个能留在鸿胪寺内的人物。祝缨要查他的账,无论本心如何,喊来了祁泰,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对他柯某人产生了不信任。是在“夺权”。 已经要让一步的典客令在看到小黄去叫祁泰的时候,又上前了一步,道:“此事典客署也做得。祁主簿又身负重任,不好离开,下官明日便将账目奉上、钱帛备好,送来给大人过目。” 祝缨道:“他不过掌印,勾检稽失。你的事才是鸿胪寺的大事呢。让他干。” 典客令一肚子的闷火又不敢发出来,他看了一眼祝缨,只见祝缨仍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可这人下手是真的狠!不声不响,突袭了四夷馆,再接典客署。下一步…… 典客令一时难以抉择,连典客丞看他的目光都没留意。 祁泰却很快过来了。 到了鸿胪寺,祁泰怎么都不得劲儿,他不擅与人交际,整天缩在自己的屋子里。祝缨终于叫他了! 祁泰脸上带一点点笑,这点笑落到典客令和典客丞的眼里就变了味道,三人齐齐在心里骂一声:走狗! 祝缨道:“你们几人盘一盘账目吧。” 祁泰是个直肠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典客令。 眼见无可挽回,典客令只得悻悻地说:“主簿随我来。” 祝缨道:“拿到这儿来。” 典客令磨了磨牙,勉强道:“是。” 他转身走了,步子越走越疾,回到他自己理事的屋子里,险些被门槛绊到,回身踢了门槛一脚,骂了一句脏话。见他这样,屋子里当差的书吏也不敢上赶着奉承了,上了茶就退到了一边。 典客令心中着实恼火,茶杯也摔了。摔完了还得找账本,找着了往袖里一塞,又取了一本唤了个吏目拿着。 这吏目正是日常为他做账的人,双手接过了,眼中带点疑问地看着他:“大人。” 典客令道:“随我来!机灵点儿。” 二人到了祝缨房里,典客令道:“这是狄高明,典客署的账目是他在做。祁主簿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他。” 祝少卿在大理寺比沈少卿还不管事,狄高明来的时候没想到是要查他的账。猛听得典客令将自己给卖了,心说:柯大人可真是个菩萨,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机灵是什么机灵?! 狄高明又手将个账目又递了出去。 祁泰此时也从容了,他不急着接,而是看了一眼祝缨。祝缨只含笑看着典客令,典客令只得又从袖子里再摸出一本账来。 祝缨笑笑,没对祁泰指示,祁泰也心安心得没动。典客令有些急了:“的的只有这些了!” 祝缨将封皮掀开又合上:“送到我手上的,我认,让它在我手上翻篇。没有送到我手上的,以后你们自己扛。” 典客令还在犹豫,典客丞熬不住了,他小声说:“四夷馆因要接待四方来宾,还有些收支,今日来时不知大人要盘账没有带来,下官这就回去取。” 祝缨点点头,对祁泰道:“开始吧。” 狄高明虽不明所以,却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他张惶地看了典客令一眼。眼前这些人都是官,不提少卿,便是典客令等人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幸他就是那个凡人。 他为典客令可做过不少事,勉强算“心腹”,心腹,就是平时跟着也沾些好处,但要干脏活的。一旦有事,心腹必然要先遭殃。 狄高明真心希望祝缨说话算数,能够翻篇。但是典客令却说:“就只有这些了。” 屁!你手里还有一本呢!狄高明心里暗骂,又不敢出声。 祝缨道:“好,你说,我就信,那就开始吧。” 祁泰开始翻账,典客令心里也在翻一本无形的小账:那小子姓柳是吧?还有一个叫丁贵的仿佛在四夷馆?当起坐探来了!不叫你们吃点儿苦头,还道鸿胪寺都是傻子了呢! 鸿胪寺的账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对完的,到会食时,一本账还没看完。到得下午,典客丞又拿了一本账来。 祁泰忙活了一天也没能对完,但是他挑出了几样毛病,又折了几页虚账出来。祝缨拿起账本,抬手将这几页给摘了。对小黄道:“将这个送给柯典客。” 小黄走后,祁泰正要说话。祝缨抬起笔来:“无妨,数我都记着,我写给你。不碍着你合最后的总数。” 小黄走后没几时,典客令就跟着小黄又回来了。 见了祝缨,他便又奉上了一本账簿:“大人恕罪,下官怕误了大人的事情,方才回去又找了找,这里,还有一个。” 祝缨道:“所有漏掉的,都在这儿了?” 典客令忙说:“是。” 祝缨道:“有劳。”小黄又接了这一本,交到一旁祁泰的桌上,祝缨招呼典客令坐下:“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忙去吧,咱们合计合计,怎么发这个钱。” 典客令道:“以往也发一些的。咱们自有一些收益,发的是两份儿。他们司仪署也有一分,大人别看他们的看着清贫,其实也有。” 祝缨听说一些公开的秘密,等他说完了,才说:“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典客署比司仪署又要强些。以前都怎么发的?” “按品级,”典客令说,“大人当年在大理寺的时候,各处都羡慕大理寺呢。下官进鸿胪的时候,还听些老人讲过当年。” 祝缨笑道:“各衙寺本就有这样的习惯,也不是我首创的。” “大人是做得最好的。”典客令小拍了一记马屁。 祝缨道:“不过是要配合着开源。都是小事,做与不做看着差别不大,却能看出来做事的人用不用心。咱们已经在皇城之内了,做出来的事不会被埋没的。” 典客令小声应和,又问:“鸿胪寺,也要开源?” 要来新上司,多少都会设法打听一下的,他对祝缨的旧事也知道一点。但祝缨一旦管事,他的权柄就要收缩,收益不知是什么样,损失却近在眼前。典客令心里是有些抵触的。 祝缨道:“当然。不过,先看看账目,账上有的,库里也有,对吗?” 典客令口气稍稍坏了一点:“这是咱们典客署自己的账,还是很实在的。” 祝缨一笑:“来吧,看看各级都怎么发。”她扯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典客署各级官吏的补贴与福利,问典客令是否有误。 典客令无奈地点点头:“就是这样。” 祝缨道:“改一下。”她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单子的毛病了,发钱还好,发物的问题就大了。负责分发的人,譬如典客令,今天家里缺了香,明天就说全体都发香,一些吏目家里根本不用这些东西。里面再来点花账、回扣,小金库他们都要再扒一层皮。 祝缨将内容删了几项,又增加了几项,再添上一些钱,给各种钱又加些新名目。譬如皇帝大寿,鸿胪寺高兴,发钱散福。 列完了单子,她又命将两个典客丞叫来,告知此事。典客丞脸上一苦,这小金库是他们攒下来的,被新上司做了人情。非但如此,祝缨还指定了小柳、丁贵“协同办理分发事宜”。 典客令皮笑肉不笑地:“他们两个……” 祝缨道:“让他们俩办去,咱们还有正事呢。” 典客令只得问道:“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事?” 祝缨道:“两件,你们三人今天回家各自琢磨琢磨,明天我要看到你们的想法。第一,正旦有番邦来贺要如何接待,又有什么要紧事项。第二,咱们怎么开源。” “诶?” 祝缨摸了一把猫,漫不经心地说:“花了你们攒的私房钱,不补点儿长久的进项,你们出了这个门儿就要骂了吧?” “不敢不敢!”三人赌咒发誓,“大人如此体恤下官,下官感激不尽,岂有腹诽之理?”实则心想:我在你面前也肚里骂你呢。 听到“开源”却又是精神一振,传说里,祝少卿“年轻的时候”是一把理财的好手。 祝缨道:“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是。” ………… 此后数日,祝缨又与这三人议了两次事,都是落衙后三人相约到祝府去。 祝府的样子与他们之前见过的豪宅相比堪称俭朴,然而祝府的仆人却都年轻而精干,个头不高,却个个精神十足。 到了祝缨的书房一看,挂着几幅字,都不是前人的字画,都是现世活人的作品。新人新作与府内的陈设,显出了少卿还在“发家”的路上。三人却要在心里嘀咕:他做了这些年的官,难道就只有这样的家底?莫不是故意装的。 及看清字画落款,集齐了二十年来所有丞相的笔墨,又一面墙挂了刘松年画的一轴墨竹。方觉出比挂前人字画更显出书房主人的份量。 祝缨却很随和,她按住一旁要往砚台上伸爪的狸花猫,对三人道:“来了?坐。” 典客令等三人此来未尝没有一些试探之意,由典客令先发言:“下官等思之再三,正事耽误不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做事趁现在。” 祝缨一点头,典客令又接着说了他们的方案。一是将“小金库”的用法给定了下来,三人便着意议定各人可分得的补贴财物上,给这位少卿拿最大的一份。二是开源,就是再盘点铺子、货栈取租嘛!三是接待外番使者的事,还是四夷馆办,这个要向上头申请经费。 中规中矩。 祝缨道:“四平八稳,极好。” 典客令也笑道:“早就想将事情理一理了,只是没有遇到明白人指点,幸而大人来了。” 祝缨道:“世间事,难得糊涂。大事做到,小事不妨随意。外番来使之后咱们就要不得闲了,趁还没几个人来,先将咱们的家务事办妥。第一,将旧账盘清,陈年烂账,我来给它抹平。”其中不乏一些他们借着鸿胪寺的势力,参与的番邦货物的交易勾当与收受的一些好处。 典客令等三人一齐感谢。 祝缨又说:“眼见入冬,一年的考核又要开始了。只咱们自己写个本子往吏部报备有什么意思?管好了典客署,我才好向陛下讲。” 典客丞忙出声问:“大人的意思是?” 祝缨的目光变得很冷,扫向三人,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道:“你今天在四夷馆是梦游吗?无论是不是外番来使,讲究的都是一个太平盛世,第一就是要太平。纵容胡人番客妄加议论,成什么体统?我把话放在这儿!鸿胪寺,你们自己私下有什么主意我不管,胡客、番商,四夷使节,不许他们与皇子有任何勾连!” 外使都住四夷馆,也是为了方便招待,也是为了方便监视。待遇好是好,该有的警惕本也不差。外使出门,或明或暗都会有人跟随。苏鸣鸾她们来的时候,祝缨也是陪同的人之一。 三人齐声答应。 祝缨道:“这话我只说一次,谁乱来,我就活埋了他。” 典客令此时却是坦坦荡荡地:“大人这话就小瞧咱们了,谁个指望这些番使有所作为不成?” 祝缨道:“如此最好。尽早把章程理出来,在考核递上去之前,做出点样子来。知道什么样子吗?” 典客令不敢托大,虚心请教:“还请大人明示。” “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祝缨说,“为陛下分忧,不如让陛下无忧。” 她将狸花猫抱了起来,道:“瞧瞧它,它不舒服了,我给它梳毛,它能觉出来舒服。为什么觉得舒服?因为它先不舒服了!它感觉得到!” 话有点绕,三人想了一下,才将猫与皇帝联系了起来。三人对望一眼,心道:对哦,是陛下调他来了! 将诸般心事收起,老老实实办祝缨交待的事。典客署面上还是老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开源之事也不是很急,他们又将与胡商相关的产业重新梳理报给祝缨。祝缨又从中做了调整,整个典客署作为一体,删繁就简、条理清晰。典客署该拿的增加了,胡商付出的反而减少了。 祝缨以“巡视四夷馆以备使节”的名义,将典客署诸人集中到四夷馆。 馆门一闭,开始发补贴。这个小金库只发给祝缨及典客署诸官吏,祝缨在上面坐着,典客令三人相陪,丁贵、小柳二人帮同发放。 唱一个名,发一份,祝缨看着下面吏目们与丁贵、小柳二人的神态动作,似无疏离他二人的意思。凡这样的地方,对这种“上司的心腹”是又恨又怕的,很容易被疏远。祝缨特意让这二人参与了发放好处的活计,便是为了削减这份隔阂。 待发完了,众人一齐道谢,祝缨道:“先小人后君子,话说明白了,以后才能好好相处。我就说几句,第一,只要我在,接下来的好处只有更多。” 下面一阵喝彩。 “第二,拿了好处也别炫耀,闷声发财。揭出去了,对谁都没好处。” 下面一阵哄笑:“是。”大家看着这位抱着狸花猫的年轻上司,都觉得祝缨真是好极了!这么懂事、为大家着想、又温和不生事还会养猫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第三,要听话。” “是。咱们当然听大人的。” 祝缨道:“咱们都安安静静的,别生出事来。番使来了之后,更不能出事。外松内紧,自己要心里有数。不许吃里扒外,出了这个门,都是外人,不许任何人将手伸到番使身上!也不要让番使、胡商把舌头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将手伸到不该伸的去处。自己的口风也要紧,典客署的事,不许有一个字外泄。” 祝缨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拿了好处,众官吏也都答应了。天朝上国,自有一番底气在,无论是芝麻绿豆的官儿,又或是升斗小民,于勾连外国兴趣实在不大。 祝缨最后说:“不生事,一辈子拿着现在的俸禄,细水长流。生事,或有人重金贿赂,抵得你一生所得,有命接也要有命使、能给子孙传得下去。话,我只说一次。犯了我的规矩,上天入地,我也要拿他归案。你们自己应付不了的事,来报给我,我来扛。” 众人心中一凛,都说:“是。” 祝缨又笑了道:“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开门,干活吧。” 典客署也更加安静了。 …………—— 冬至祭天,祝缨等人又跟着皇帝往郊外去了一趟。 待从郊外回来,鸿胪寺便到了考评各人一年表现的时候了。典客令拟好了单子先拿给祝缨,祝缨看了一看,见上面的等第都在中等或往上,提笔将等第都抹了,每人原本的考评都再往上提了一提。实在不宜给更高评等的,都将结语再添写几句好话。 典客令道:“这……大、大人,恐怕不妥吧……” 照流程,得是二署报给二丞,二丞核准之后再拿给少卿,然后给正卿签字,再交吏部存档。典客令拿这个给祝缨看,也是有私心,将自己置于祝缨之下。阮丞如有异议,就要跟祝缨对上了。 但是直接拿给阮丞,典客令就理亏了。 祝缨道:“你再誊一份原稿给他,这一份我留下了。” 典客令忙指着上面祝缨涂改过的部分,问:“那……” 祝缨道:“他还能自己定了不成?” 典客令不由道:“下官等得遇大人,福气不小。” “我遇到诸位,福气也不小。拿去给他吧。” 阮丞只略改动了一两个人,又将这个拿给祝缨去看。祝缨将司仪署的名单退回:“这些人我见得少,不便议论,拿给沈大人看。” 又将典客署的考评重新改过。阮丞面前便这样的单子,同是鸿胪寺,两署一高一低,两相对比,反显出司仪署的等第低了。知道的说是祝缨护着自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阮丞在给司仪署小鞋穿。 阮丞踌躇了。 第296章 本能 阮丞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释然了——我操这个心干什么?将实话一说,随你们打架去! 他将手上的文书考评拢一拢,没做任何的掩饰就去找沈瑛了。 沈瑛平日也不忙,鸿胪寺是个好地方,上司无为而治,要办的事大多是面子活。之前还要防范一下祝缨,这些日子看祝缨也安静了下来,虽与记忆中那个有些沉默阴郁的少年有所不同,依旧是很安静,也不生事。 沈瑛的心也就飞到了如何使自家更上一层楼上。这很难。当年一步慢、步步慢,没有马上下手认下祝缨。后又因自家的一些事情与姐夫产生了些分歧,没有得到姐夫的助力,以蹉跎至今。 眼下倒有一个极好的机会——立储。每逢新旧交替,一批人就能借机起家又有一批人因之倒霉。昔年沈家就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个大亏,如今“一饮一啄”。 明天去庙里算一卦吧。沈瑛想。 阮丞在门外没有马上进去,书吏进门小声通报了一声,沈瑛才回过神来:“进来吧。” 阮丞进门之后先是客气几句,便说:“今年本处的考核已出。”说着将那一份草稿递给了沈瑛。 沈瑛接过之后没有马上打开,先问:“给驸马和祝少卿看过了吗?” 阮丞一本正经地回道:“先给祝少卿看的,等您看过了,再送给驸马。” 给上司看公文的顺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按上司的品级或排序从高到低,另一种是从低到高。如果把骆晟放到最后,就是说沈瑛的排序在祝缨之前。这一点让沈瑛得到了一丝安慰。 但是打开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沈瑛慢慢地翻看着公文,上面有祝缨更改过的痕迹。从阮丞之前的底搞来看,两署官吏还算均衡。祝缨一改,明眼一看就是抬整个典客署。 沈瑛问阮丞:“典客署办了什么大事又或是立了什么大功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阮丞也不知道,他说:“都在上面写了。” 沈瑛道:“随手一改,你就认了?你的职责是什么?” 阮丞道:“下官已草拟了底稿给上官看,上官要改,下官就接了。这就是下官的职责。” 沈瑛安静地看着阮丞,阮丞丝毫不惧。沈瑛深吸一口气,提笔也在上面涂涂写写,他心中带气,仍是保持了冷静。如果祝缨只给典客署一两个人改考评他也忍了。祝缨大笔一挥,给典客署集体抬高考评,未免过份! 沈瑛将司仪署诸人的考评等第也都提了,提完,将底稿往前一推:“送交驸马审阅吧。” 阮丞丝毫不慌,从容不迫地接了沈瑛也改过的底稿,甚至没有誊抄就拿去给骆晟了。 骆晟因阮丞的出身对他一向和气,阮氏既是高祖皇后娘家,此后数代免不得与皇室、勋贵联姻,阮丞跟骆晟算关系稍稍复杂一些的姻亲。 阮丞将公文交给骆晟,不等骆晟发问,便一五一十地将如何给祝缨看、祝缨如何改,如何给沈瑛看、沈瑛又如何说都讲了,然后说:“等您定夺。” 骆晟是个不爱生事的人,听阮丞说话时觉得这事有趣可笑:“沈少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 话到一半,他就看到了这份改得乱七八糟的底稿。阮丞道:“委实不知该如何对您讲,您一看,就全明白了。” 骆晟皱眉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先前不是好好的么?”祝、沈二人关系不见亲密,但祝缨对沈瑛一向有礼,沈瑛也没有找祝缨的麻烦。怎么突然就在人事上面起了冲突? 骆晟问阮丞:“没见什么起什么冲突吧?” “没有。”阮丞说。 骆晟皱眉,将底搞扣下来了,对阮丞道:“先放在我这里,我与他们谈一谈。” 阮丞一身轻松地告辞,骆晟命人先将祝缨请了来,要与祝缨聊一聊。 祝缨将狸花猫往篮子里一放,拿过拂尘将身前上的猫毛拂去,小黄接过拂尘,为她拂后身。收拾妥当,祝缨便只身到骆晟那里。 跨过门槛就看到骆晟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说:“子璋?来,坐。” 祝缨与他到一边对坐,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二字休要再提起,”骆晟说,“确是有事想请教。” “不敢,大人请讲。” 骆晟将一盏茶往祝缨面前推了一推,才说:“阮丞才到我这里来,给我看了一下今年的考评。” “哦?” “我在鸿胪有些年头了,没想到底下人这么的出类拔萃,能在你这样的能人这里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祝缨笑道:“大人是问原因?” 骆晟点点头:“你一改,沈光华也与你一样的改,我要拿着这个报上去,就算过了吏部,政事堂想起来多看一眼也是不能够过的。” 祝缨看骆晟不是个纯傻的纨绔,便也放心地说:“司仪署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说典客署,值得。” “愿闻其详。” 祝缨双掌相对一高一低:“各处各有职司,什么样是‘称职’各人心里称量的标准不一,在最高与最低中间,都不能算渎职。但高与低,还是有区别的。譬如典客署,管待好吃喝,也算称职。将其他都看到眼里,也是称职。” “其他?” 祝缨点一点头:“吃喝之外,他们还有些别的事。” “你再说仔细些。” 祝缨面露犹疑之色,如此明显的表现,骆晟很自然地说:“出君之口、入我之耳。” 祝缨便将胡商、番客之事说了:“谁好的、谁不好的,说轻一些是犯口舌,说重一些就是离间骨肉。诸王皇子,本不该被人胡乱议论。这只是一些身份含糊的客商。又近正旦,典客署已准备好了接待使节的相关事宜,接下来不令使节生事还要典客署用心。不该给些奖励吗?” 骆晟恍然,微微张了口:“还有这么个说法?我……” 祝缨微笑道:“煌煌□□,无惧四夷,即使小邦不安份,也是癣疥之疾。但咱们是鸿胪寺,哪怕对朝廷不算大事,咱们也要上一上心,鸿胪寺就是干这个的。下头的人做了事,也只好有点表示了。” 骆晟道:“我明白了。每次与子璋议事,都获益匪浅。” “大人过奖了。” “那可不是!唉……”骆晟想说没什么人教他这个,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没趣,改口道,“这件事就先这样了。” “好。” 骆晟犹豫了一下,又问:“东宫之事……” 祝缨摇了摇头:“正因看不明白,鸿胪寺才不要参与。您想,番邦的一些个闲言碎语,能撼动陛下与朝廷的决心吗?既不能,又何必让他们给咱们惹事?” 骆晟喃喃地道:“只怕躲不过。” 祝缨道:“为何要躲?事情来了再应付就是。” 骆晟摇了摇头,他说的是他们家,并不是鸿胪寺。祝缨的话说得有理,他总觉得不能照搬到他们家的情况上。 祝缨猜出来他的意思,却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个字,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您要不放心,咱们就让典客署多加留意。随时应变。” 骆晟道:“我也只是个鸿胪,也只好如此了。” 祝缨道:“您要是‘只是’,叫我怎么接话呢?陛下可是将鸿胪交给了您。” 骆晟一笑:“你的前途不可限量的。” 祝缨道:“进了皇城的人都是有前途的。前途就像爬山,越往上,能熬下来的人越少。我只做好眼下。” 骆晟道:“共勉吧。沈瑛那里,我去讲。” 祝缨道:“那这结果?” “依你。” 祝缨道:“要是吏部有异议,还是您去说吧。” 骆晟道:“放心。” …… 骆晟与祝缨聊完,为防沈瑛也有特殊的原因,他没有向沈瑛下令,而是将沈瑛请过来询问缘由。 沈瑛道:“鸿胪寺有丞、有主簿、有二署,不能厚此薄彼。” 骆晟道:“典客署做事有功,我心中有数,司仪署你须与我个解释。” 沈瑛有些惊讶:“驸马是要典客署做些什么吗?” 骆晟自不能将“揣度圣意”的内容对沈瑛说,沈瑛不是蠢人,但在这上头终究差一些,没看到最后一步。他与骆晟争执,骆晟心里认定祝缨说得对,却又不对他讲实情合盘托出。沈瑛争论未果,倒叫阮丞看了一回好戏。 骆晟叫来阮丞,对他说:“司仪署里也好一个都不改,你斟酌着改两、三个报来。” 阮丞笑道:“是。” 过不几天,骆晟便将官员之考核报吏部。骆晟将鸿胪寺的单子报上之后,吏部并无异议。姚臻特意将鸿胪寺的单子拿了过来,他对鸿胪寺的事务也不熟悉,只看是骆晟批了,就都能通过。 鸿胪寺上下看着这个结果,司仪、典客二署之间隐隐有了一点隔阂,对两位少卿孰强孰弱心中自有一番估量。 总是往祝缨面前蹭的人变多了,狸花猫的食水总是满的。 骆晟悬着半颗心,及看到没有被驳回,便认为祝缨猜得有理。他并不知道,姚臻倒有一半是看在他的面上。 十一月末,宫中又降下旨意来。皇帝以“恤老臣”为由,将早朝的频率和规模削减了。首先是取消了日常的早朝,平日只有政事堂、六部九卿、京兆等少数的高官到御前去回事,其余人等都不必去皇帝面前,皇帝不肯见。每十日,才来一次早朝,祝缨这样的十天才能到皇帝面前一次。 普通官员想见皇帝,几乎是不可能了。在以前,他们在十日一次的大朝上还有少量的机会发个言。现在他们只有在像正旦这样的大朝会上才能出现,通常这样的场合,也不太有人会不长眼出来扫兴。 坊间不免有皇帝怠政的猜测。 这落在骆晟的眼里,又有一种“子璋说得有理,陛下眼下不想生事”的想法。 家中安仁公主催促、永平公主询问,他都坚定地说:“我看得明白,现在就要这样。” 气得安仁公主不再找他,又一次找到了郑熹门上。安仁公主上次去找郡主,托郡主给郑熹带话。却要没有见到自己想看的一种“鸿胪寺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便以为郑熹不听亲娘的话,宛如她自己那个三十多岁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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