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了“边关”,就有防范朝廷的意思,这是他以前很少会考虑的问题。 祝缨微笑点头:“不错,到时候连桥带关一起修。” 林风也露出一个笑来,这个会他开得挺有成就感。散会后,他的话也多了起来,所有人里,他与苏喆最熟,两人一同往外走。林风先感谢了一下自己在边关的时候苏喆帮他照看家人,苏喆道:“什么话?我不但与你熟,同你媳妇也是亲戚呢!” 她们这些旧头人家,事实上也是“门当户对”的,不同寨子头人之间也通婚,苏喆与林风的妻子认真论起来,也能攀上关系。不过头人间的亲戚关系,在以前也不影响互相抓了祭天就是了。 林风听了,也只一笑,又问:“怎么不见阿晟?难道他出去剿匪了?今天没看到祝新乐,难道不是他?” 苏喆道:“春天啦,舅舅叫他回家讨媳妇儿了。” “说的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呀,看他能唱得过谁吧。”苏喆说着,笑了起来。他们这些人,习俗也渐改,以前就是唱歌、看对眼了、父母再出面把婚事做实。后来有了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倾向。近来又有“自己找”的意思了。 林风道:“他好久不唱歌了吧?” “咱们都不大唱了,管他呢,他还不老,现练也来得及。而且,现在的姑娘,也不一定非要他会唱歌呢,对不对?” “也是。春天,可真好啊!他好事近了,我得回家说一声,准备贺礼啦。” 两人闲聊的时候并不知道,苏晟在家里遇着事了!就在两人说完苏晟之后的第三天,苏晟回来了! 苏晟一头扎进幕府:“姥!我去西边换金羽回来吧!” 幕府里的人都知道苏晟回家是干嘛去了,祝缨一听这话就知道味儿不对,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要这么躲出去?” 苏晟双眼通红:“没事儿,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先立业再成家!” “说实话,别怄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你去与西番较量?”祝缨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房间里的人都出去。胡师姐很配合地提刀走了,祝青叶等人也踮起脚尖蹓了,还很善解人意地把门给带上了。 苏晟这才说:“亲爹兄弟,也是外人呐!” 娶妻,苏晟一个年轻小伙子是很愿意的。苏晟曾在京城见识过那里的女孩子,如今想想,直如一梦。他也在想要什么的妻子好,当然是要漂亮一点、可爱一点,阿苏县的女孩子,尤其是头人寨主家的,普遍会受一点教育。即使之前没上过学,到了西州现学也行。他也会对她好,把她带到西州城,好好过生活。 抱着这样的心,苏飞虎喊他回家,他没什么抗拒就回去了。 春天本是青年男女传统的交友时节,各寨子的姑娘小伙子总爱凑一起。以前是对歌,现在除了对歌也应一些别的求偶的游戏,其中也不乏父母们从山下学的“父母之命”。苏晟本相中县中一个小寨的寨主的女儿,两人说了几回话,隐隐中意。 岂料风云突变,女孩儿的父亲不同意女儿离家,只要苏晟不在老家,这事就告吹了。 苏晟当然不愿意回老家,老家是父亲的,是大哥的,大哥下面还有几个哥哥。西征的时候死伤了几个,可也轮不到他,因为大哥的儿子也不小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案,就是他入赘女家。 这就更不可能了!他在幕府好好的有事做,回来当赘婿干嘛? 便在苏晟愁肠百结的时候,女孩儿的父亲等不到他的答案,将女儿许给了苏晟最小的哥哥。 春暖花开,女孩儿的父亲与苏飞虎两个人坐在上面喝酒,边喝边聊着儿女亲事。苏晟在下面坐着,五雷轰顶,当天晚上赶了夜路,一气跑出三十里,就近在驿站里歇了晚。次日爬起来继续赶路,赶回幕府的时候,这一年春耕的安排才刚刚开始。 这事儿,苏飞虎办得就不厚道。 祝缨道:“你一路回来也累了,先歇下,我问一问你阿爸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办出这样的事来的?” 苏晟道:“拢共那么些寨子,下面的寨主要是不听话,他就管不着人家。想靠结亲,与亲家好好处呗!” 外五县还是旧日习气,洞主管最大的寨子,小寨听不听话、听几分都要看头人洞主的本领。苏飞虎分得一大片家业,除了给儿子们留的,尚有一些小寨。他看这些人,与祝缨看外五县、苏鸣鸾看他,颇有相似之处。 苏飞虎儿孙不少,西征时却折了几个,势力略不如前。联姻,是个不错的手段。至于具体结婚的是谁,他倒不怎么在乎。 苏晟心里隐隐知道,只是从未深思,现在脱口而出,自己也觉得没趣极了:“姥,让我出去走走吧。” 祝缨道:“给你三天假,休息好了再来找我,我有事让你做。” 苏晟张了张口:“是。” 第510章 苏晟 苏晟一路疾行,径往自己的住处去了。几乎所有熟人都知道他这次回家是干什么去了,如今独自回来,他也不羞于让别人知道内情,有人叫他他也不应,冲回了住处就下令关上门,将自己关在房里,只等三天之后再去找祝缨讨个差使。 至于新差使是什么,那倒无所谓,能暂时离了熟人就行。他也不去猜祝缨准备把他放到哪里,反正现在也没大仗打,流放了都行。 祝缨第一想的却不是他的差使,而是阿苏县的情况。苏晟已经说了苏飞虎的情况,祝缨还想了解得更清楚一点。她命祝青雪去把苏喆给叫过来问话。 苏喆正忙着准备春耕的事儿,安南、西州沿袭了祝缨在福禄县时的老传统,衙门管事多些,凡春耕的牲畜、农具、种子之类衙门都会帮忙,苏喆在幕府里承担着一部分庶务,正在她的职责之内。 听说叫她,她还以为说的是屯田的事儿呢。心里迅速划拉了一下手上的事儿,打起了腹稿。 进了书房才打了声招呼,祝缨就说:“坐吧,有件事要问你。” 苏喆接过了祝青雪递过来的茶,叫声道谢,却见祝缨对祝青雪使了个眼色,祝青雪与胡师姐都离开了,苏喆直觉得不对。如果是寻常事务,祝缨一般也不避人,有时候还会顺口教一教如祝青雪这样的年轻人。祝缨身边的“侍女”,更像是“学徒”,也做些端茶递水的杂事,却是每天都能学到东西的。 把她们遣走,一定有事! 苏喆的神经马上绷上了起来,小心地问:“姥要问什么?” “苏晟回来了,”祝缨说,“自己一个人。” “啊?回来啦?我还不知道啊!他不是回去成亲的么?姑娘没相中?还是……” 祝缨也不瞒她:“说是,姑娘许要变成他嫂嫂了。” “啊?!这是什么鬼?”苏喆也惊讶了。这种“兄弟争妻”的戏码,在安南也不能说罕见,大家都是人,各凭本事,兄弟俩都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就看姑娘看中了谁。头人家里当然也有长子、次子继承之争,苏晟身上不存在这种情况——大哥早结婚了,剩下独身的谁也别笑话谁。 苏晟的情况又有点不同,他是被父亲喊回家的,这事儿难道不是已经十拿九稳了? “我这就派人回家问问我阿妈,舅舅不应该办这样的事情。”苏喆说。 “要快,自家不和,取死之道。林家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祝缨说。她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为官多年,见识了太多的人伦惨案,了解得并不比别人少。 苏喆的表情也严肃了一点:“我这就去办。” 从西州城到阿苏县的路虽然通了,来回却也不止三天,苏鸣鸾的回信还没到,苏晟又找上门来了。他避开了晨会,等其他人领了这一天的任务干活去了,才进了幕府求见。 苏晟一张脸死气沉沉的,也没了先前那股子劲儿,祝缨道:“你心情不好,也是该做点事。这样,青君她们剿匪也快结束了,我本有意让她们继续经营屯田,你愿意去帮她吗?” “我愿意!”苏晟说,只要不呆在幕府,去哪都行。 祝缨道:“你没主持过屯田的事儿,青君她们又忙,顾不得教你,先在我这儿学一学怎么干再过去。” 苏晟露出为难的神情:“那……我去守关也行,姥,再在城里,我臊得慌。” 祝缨看了他一眼,苏晟的眼神透着委屈与恳求,祝缨道:“遇到这样一件事就要躲?以后有更大的尴尬事可怎么办?” 苏晟低下了头,沉默着不说话,祝缨道:“西边儿,金羽才替了林风……” “我给金羽打下手都成!” 祝缨叹了口气,问道:“家里的婚事,如果你阿爸再改了主意,你会回头吗?” 苏晟犹豫了一下,迟疑地摇了摇头,祝缨道:“这样,你想清楚再回答我。要么我给你阿爸去信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儿,要么,我派人给你阿爸送贺礼。” 苏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 “想清楚了再说,不急。” 毕竟人生大事,苏晟又退了出来,他本意是避着人的,幕府人来人往,也有避开的时候。快要走出幕府了,不巧被林风给撞上了。林风顺口问道:“家里有事了?” 苏晟想快步走开,被林风一把拉住了:“看来是真的有事儿,来,你过来!” 林风难得有一个对别人说教的机会,他也憋得狠了,一看苏晟的样子,怎么能猜不着出了变故?他把苏晟拽到了一间值房里,把门关上,对苏晟道:“得啦,跟哥哥说实话吧,谁家里没点子烂事呢?你要不想同我说也行,听我一句心里话——别自欺欺人。” 苏晟道:“我回家,阿爸说好的媳妇又成了我哥的了,我心里过不去。” “我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心里也过不去。后来想想,总跟老家那些人纠缠,也混不出个模样来,你说是不是?咱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安南不如山外却有一股生气在——除了外五县。安南别的地方与外五县全不相同,你姑那儿好点儿,塔郎家要看阿发和阿扑,旁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与老家的人过不到一起,未必就是坏事。” 苏晟道:“要是必得回家才能娶这个媳妇,我也是不愿意的,回家也没有我的地方。” 话出口,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明白了,回家又能怎么样?家是大哥的,能分给他什么?还不如像林风那样呢!林风是带着老婆孩子过来的,连侄女都养在西州,不比在老家寨子里听大哥使唤强么? 但“夺妻之恨”终究不能过去,这口气他还是难咽:“哥,你帮我跟姥说点好话,我现在不想在城里。” 林风道:“行,你先回家等我消息。” 苏晟千万拜托之后走了,林风又来寻祝缨。祝缨道:“我正好有事找你。” 林风先问正事,祝缨道:“过两天你跑一趟江边与陈大讲定的地点,带上几个工匠,看看筑堡建关的事儿。”林风守西关,算对关卡布防比较熟悉,再加上工匠,提前规划一下。一来一回,回来再敲定用工、用料之类,准备准备差不多也该动工了。 林风答应完了,再说苏晟的事情。祝缨道:“他的事我听说了,我还要再听一听他家里的说法,万一是误会,也好开解。果真是苏飞虎办事不牢,苏晟要避开,我再安排。这件事情,你们都先当不知道。” “是。” 又过两天,苏喆拿到了苏鸣鸾加急送的回信,信写得很厚,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来苏鸣鸾写信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苏鸣鸾接到女儿的信,加急去找了哥哥问了前因后果。与苏晟说的差不多,苏飞虎本意确实是考虑到了儿子到了结婚的年纪,叫回来想安排结婚的。 与所有的父母一样,苏飞虎也不是很愿意儿女与太远的地方的人结亲,同乡最好。其次是身份相当的人家。西州地方,好些各族的奴隶当了人,苏飞虎不介意释放奴隶,比较介意儿媳妇的身份。那还是回家娶个门当户对的好。 这也是大多数的外五县头人的想法——出了外五县,头人都被西征杀绝种了,上哪儿找对等的人家。族属还不同! 苏晟回家之后的情况,小有出入,不是苏飞虎故意要让苏晟难堪的。他与亲家谈的是,几个儿子,姑娘跟谁看对了眼就是谁,反正都是他儿子,他不介意,也显得父母开明讲理不是?这其中“联姻”稳固势力的原因当然也存在,他必须尊重一下亲家的想法。没想到是苏晟是要带妻子去西州生活的,女方家里就不同意。女孩子也没有坚定得一定要跟苏晟在一起,虽不情愿,却也没有反对父亲的安排。 苏鸣鸾气到发昏,这大哥干这个事之前,竟是没谈妥就把儿子给叫回来了?难得在外面闯荡的孩子还愿意接受父母的安排回家结婚,就安排这样一个结果? 苏鸣鸾的信写到最后手都发抖,请求祝缨给苏晟好好安排,以阿苏家的名义,将苏晟托付给了祝缨。 祝缨也觉得苏飞虎是有些神奇的本事在身上,给儿女讨论婚事,最该事先讲明的事情他竟然没说清楚! 看完信,祝缨对苏喆道:“我知道了,让你阿妈先别气了,我来安排。” “是。” 祝缨的安排也简单,她把林风叫了来:“你为苏晟说话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走的时候带上他,让他做你的副手。他行军领兵的经验都是有的,只是以前还有些毛躁。现在经 了事,是长大的机会,你们一道过去。勘察完了地理,你回来,他要不愿意,你把他交给青,让他屯田。” “是。” “你去把苏晟叫过来。” 苏晟从林风处得知祝缨同意他避一避,飞快地跑到了幕府,脸虽然还是板着的,眼睛里已经透着期望了。 祝缨先让他坐下,再问:“林风同你讲了?” “是!我一定好好办差,绝不懈怠。” “老家呢?” “我现在不想见家里人。”苏晟说。 “家可以不回,礼一定要送到。你们家,是有喜事的。” 苏晟的脸涨得通红,不言不动,像个木偶。 祝缨道:“这场婚姻,本不为两情相悦。外五县的事情,我曾承诺不多插手。但阿苏家,我是答应过你阿翁的。你以后要是想回家听你阿爸的呢,我也还不管。要安心在幕府呢,我现在安排你出去练练本事,在外面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到那个时候,我为你做主。” 苏晟放下心头大石:“我愿意的!我去练本事。” “行,我看你也没心情理会家里,贺礼,我为你准备。” “我可不想回家吃喜酒。” “当然,你要去办差的。” 苏晟倒地一跪:“我去准备了。” …… 苏晟头也不回地跟着林风走了,苏飞虎家里办喜事他也没有回来。林风考察完,苏晟也没有跟着回来。祝青君秋天回西州,他还是坚持守在屯田地。 直到新年,苏晟依旧没有回西州的迹象。 到得次年,屯垦的田地开始有了收成,苏晟愈发托辞要“屯田守边”,总不肯再回。这一年的腊月,才被祝缨一纸教令召回幕府——她要进行一些人事的调整。 彼时祝青君的“剿匪”已经基本完成了,功第一的却是祝重华。此事是她首倡,过程中又多有助益,因此祝缨将她的别驾升为刺史,将自己身兼的三个刺史中的一个移给了祝重华。 黛州,算是有一个常驻的刺史了。 祝青君因境内的匪患已经平定,与西番也已议和,转而主持军屯,祝缨便让她再兼一职。祝缨身为节度使,身上同时兼了营田使,祝缨就让祝青君做“营田副使”。在安南,大家并不细究这个职务的安排,也不会坚持每一个职务都要向朝廷申请一下。 祝缨发个圆章给祝青君,这任命就算成了,安南内部事务行文通常都只加盖圆章。 苏晟除了见证这些升职之外,自己的任务也被调整——经过两年的时间,新驿路终于过了两边对接的时候了。他要率部移防,一是因为建铁索桥的最请要的建材——铁——很宝贵,他要率部守护作坊、原料,二是就地营建堡垒、关卡,以守卫安南的北大门。 苏晟对这个安排非常的满意,他一点也不想回去!愈发勤勤恳恳,眼看着堡垒一点一点垒起来,铁索一根一根架起来,桥板一块一块铺上去。 直到最后一块桥板铺好,苏晟排了两个人探路,对面也派了两个人迎面而来,双方都顺利抵达对面,互相递交了一份公文。安南方的公文是请陈放过来说话,对面是陈放向祝缨致意,邀请到边境会面。 接着是挑着担子的挑夫、小车等等。 试验毕,苏晟也不与对面的官员见面,下令道;“撤桥板!报幕府!请姥下令!” 第511章 释疑 信使沿着新修的驿路一路疾驰,直奔西州。起初是蜿蜒的盘山路,跑的时候需要小心,下山之后进入西州的平原,人和马都精神了起来。 跑到幕府门前的时候刚过午,南国暮春,阳光已经很热了,信使一抹汗,高兴地叫道:“通通通了!桥通了!” 门上看了看他的号衣,给他递了一碗茶水:“什么桥通了?” 信使咕嘟了一大碗茶,道:“当然是北关往北的铁索桥通啦!苏校尉命来报信哩!” 门上将茶碗一收:“那你进去吧!小六子,带他进去!” 幕府里吃过了午饭,正是休息的闲暇时刻,祝缨本在后面陪张仙姑说话,张仙姑念叨着:“赵家二小子也来念书了,他们哥儿俩岁数差得有点儿大呀,能说到一块儿么?” 祝缨道:“没人比他亲哥哥更合适带他,亲哥哥带着先认认人儿,把地面逛熟了,以后自然各有各有朋友。” “那也行。哎哟,青叶你也派出去了,身边得再添几个帮手吧?自己年纪也不小了……” 念叨着念叨着,张仙姑又打起了瞌睡。祝缨冲蒋寡妇摆了摆手,轻手轻脚把张仙姑抱到床上,理了被子搭在她的身上,再轻手轻脚走出来。蒋寡妇小声道:“您也歇着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辛苦了。” “没事儿,我与杜大姐换班呢,也累不着我。” 祝缨从张仙姑处走出来就被祝青雪找到了:“姥!北边苏晟那儿有消息送到,信使在前面等候了。” 祝缨本也没打算午休,看祝青雪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好消息了,也含笑道:“走,看看去。” 到了签押房,信使很快上前:“姥!好消息!桥通了!”说着,奉上了苏晟的公文。 上面封着火漆,拆开了一看,苏晟这公文写得越发像样了,不但写了测试成功的情况,也写了把桥板重新又抽了,就等祝缨下令。同时写了自己的“防务”,如今这个关卡有多大、多少人,能够同时监管多少人、货等等。按照之前的安排,测试的时候也给对面递交了要求见面的文书了。 最后,请示祝缨,对面陈放那儿也递过来一道公文要求在桥上见一面,来不来?什么时候过来?有没有额外的准备要求? 祝缨道:“苏晟也长大啦。” 苏晟这几年也算历练出来了,即使放到外面,也是一个比较合格的、上峰很难挑出错处的水平了。 祝缨让信使先去休息,对祝青雪道:“给赵苏他们发文,知会一声桥通了,让他们尽快安排好各自州里,七天之内,到幕府来碰个面,咱们同去看看新路。顺便告诉苏喆她们一声,让她们也准备准备。回信苏晟,告诉他,十日后我动身。” 祝青雪笑着答应了:“哎!” “这么高兴?” 祝青雪道:“姥这么看重这条路,它就是有用的,如今成了,就值得高兴。”笑着跑去干活了。 ……—— 当天下午,好消息就传遍了幕府,并且在往外扩散。 这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幕府上下知道通行并非全是好事,接下来也会面临朝廷的压力,但是西州是整个安南的中枢,也是中西部的贸易枢钮。路通了,就意味着西州的重要性增强了,甚至梧州的货物想北上京师也是走西州更方便。也就意味着整个安南货物北上也更便捷了。 这对安南是有利的。因为安南境内的路,较之以前好了太多,矿藏、盐井的产出也更方便运输了。只要不是安南的主政者,听到消息之后都会觉得开心。只有主事的人,才会紧张。 苏喆听到消息之后却有一点怔忡,这是一件喜忧掺半的事情,她一面写信给母亲,一面把路丹青、林风两个如今在西州的伙伴请过来说话。 路、林二人现在幕府练兵。 两人接到苏喆的邀请,都猜她又要整出点什么事儿了,到了苏喆的家里,果不其然,她又有主意了。 三人往屋里一坐,路丹青先问:“才听到好消息,就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什么安排?” 苏喆严肃地道:“上回说的事儿,你们想明白了没了?” 路丹青转头去看林风,“上回说的事儿”是指他们私下对安南未来的讨论。苏喆以为,安南虽然初具规模了,但是一旦与朝廷接触太多,是需要一些“保障”的。之前有天险阻隔,就在安南的范围内发展,也不用太考虑朝廷。现在,需要有点动作了。 林风道:“为姥请封,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 苏喆问路丹青:“你说呢?” 路丹青道:“我当然是同意的,不过,你与赵大哥他们说了吗?不好把他们撇下的。” “他们过几天就到,到时候咱们一同与他们讲。” 林风道:“姥当然值得朝廷一个爵位,这个破朝廷也太不厚道了,册封节度使的时候竟没有主动给!开疆拓土之功,难道不值得公侯?” 苏喆道:“还有一件,你们可别忘了,爵位可以世袭,官位不行。只给官职,不给爵位,他们什么意思呢?” 林风道:“咱们各自家里,官位也是世袭的。” 苏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那能一样吗?整个安南,也就只有外五县是这样。别的,赵苏、祝炼、祝重华,哪个不是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就是幕府里这些人,你我,哦,青君也是从校尉升到将军的呢。” 她说到“祝重华”的时候,路丹青看了她一眼,苏喆也没在意。路丹青道:“你话里有话的。” 苏喆轻声道:“我也是在想我们,我们的子孙。” 她这话一出,另外两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旋即林风也陷入了深思。路丹青暂时没有这个困扰,她只是问苏喆:“你的意思是,大家都要有爵位?朝廷恐怕不会答应吧?安南也不是他们能管得到的。” 苏喆道:“总要先提出来,再想怎么办。唉……” 另两个人对望一眼,也都点了点头。安南的设立,她们都是借势而起的,如果没有安南,苏喆可以有一个阿苏县,另外两个连自家寨子都得不到。如今三人都能够在整个安南有影响,三人自然不肯放弃安南,必要维护。然而维护又遇到了一个问题——官位不可世袭。 三人有了个念头,只等赵苏等人到来。多开一条驿路,影响是很大,几州刺史连同祝青君都赶了回来。他们各有各的住处,也有住在幕府里的,比如祝炼,也有在府外有宅子的,比如祝重华。 大家都知道了好消息,祝缨召集开会的时候,各人也都有了腹稿,刺史们想的挺多,都是如何利用这条路,譬如祝重华,率先提出来:“我想从北关直接回黛州,亲自走一走,探探路。” 祝缨都同意了,却也提出了要求:“各人回去之后,要严防境内盐、铁、粮、马匹随意外流,要筛查流入的书籍。开这条路,是为了警醒、学习、不坐井观天,不是为了找死。” 虽然有关卡,但是走私这事儿只要有利可图就是止不住,故而从源头开始就要防范。安南与朝廷不能说是“敌国”,但体量、繁荣程度是不在一个水平上的,安南是需要小心的那一个。 “是!” 会开完,祝缨让各人回去准备,择日一同动身,而她自己则去询问张仙姑,是否愿意到桥边看一看。张仙姑年纪愈老,行动愈不如前,祝缨庆幸前两年与她一同游过了安南,如今只看她自己的意愿。 张仙姑也愿意走动,只是如今已经收拾行李已经不大利索了,事情都是花姐与杜大姐等人在打理。祝缨要帮忙,被蒋寡妇拦下了:“你们娘儿俩一处说话,我们干就成啦!” 另一面,苏喆又请了赵苏等人“小聚”。 赵苏到了苏喆家,一看来了不少人,笑着说:“你又要弄鬼了。” 苏喆正色道:“不管弄神弄鬼,有用就行。” 待人聚齐,苏喆也是当仁不让,将想法都说了。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祝炼清了清嗓子,道:“这事儿,没对老师说吧?” 苏喆道:“不将事情想清楚就拿到姥面前说嘴?那咱们这些年不是白活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你们只管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道理是有的,因为头人出身的苏喆肯接受官职不世袭,已经算是受了熏陶了。将爵、与职分开,确乎是一种进步。祝炼道:“安南,没有裂土分爵的余地了吧?”苏喆道:“朝廷分封,也没有裂土临民的呀。” 赵苏道:“咱们讲不清爽。”实则是他也没弄得太清楚,眼前的形势他是不怕的,不过说到将来的规划,他也有忧虑。祝缨已经五十多了,他也五十多了,安南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继任者。这是很危险的。 可以借这个机会,暗示一下祝缨,试探一下她的意见。 赵苏看了祝青君一眼,对苏喆的提议表示了赞同:“无论如何,朝廷不该吝惜这个爵位。也不应低于侯爵。至于其他,何妨请教姥?你什么时候见她想得比你少了?” 苏喆道:“不过是我的一个傻念头,也不独是为了我们自己。科考的事儿,因考生不足,至今没有做出成例。晋升之事,关系人心的。便是我们,自己运气好、乘了姥的东风得有今日,儿孙呢?再没这样的好事了,须得有一个保障。幕府若没有这个保障,各人私心,就会各自为儿孙寻求保障,一旦私念膨胀,我先说,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来。你们,恐怕也不能保证不为后代谋划吧? 大同世界,谁不想要?可现做不到。姥当然比我高明,那就同去请教,我只问在座的诸位的想法。别忘了,除了我们,安南上下的有品阶的官员还有多少人,他们难道整天傻吃傻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么都不想吗? 姥立下规矩,我照听、照办。可要是姥把这规矩空下来,那就大家各动脑筋了,难道会是好事?” 祝青君紧绷的脸因她后半截的话转晴了一点,轻轻地点了点头。 各人相继认同,约定次日晨会后向祝缨进言。 ……—— 祝炼还住在幕府里,当晚便叩响了祝缨的房门。 次日一早,幕府晨会,多了祝缨出行之后的安排。 任务分派毕,苏喆等人暂时散去,又重新聚集,一同往签押房里去寻祝缨。 祝缨看到些人一同前来,一挑眉:“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坐,慢慢讲。” 苏喆鼓起勇气开了个头:“姥,这条路一旦通了,朝廷兵马可以由此进入安南、包抄西番,开疆拓土之功,是坐实了吧?” “对。” “那……酬功任能,节度使是任能,现在该朝廷该酬功了。”说着,她看了赵苏一眼。 赵苏欠身,含蓄地说:“安南如今内外兵患已平,该定制度了。” 祝缨道:“倒也有理。你们呢?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众人精神一振,看祝缨表情平静,才缓缓说了自己的想法,苏喆说得比较多,她思考得最久。祝炼是比较愿意像朝廷那样,就开科取士,能者上、庸者下。祝青君之前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倒更赞成祝炼。赵苏等人比较倾向苏喆,因为苏喆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祝缨点了点头,道:“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了。你们所担忧的,我早已想过了。” 想让出了力的人与别人待遇完全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就像外五县,到现在还能做“法外狂徒”,也是因为最初的配合羁縻。到得现在,不是不能强行并吞,或者玩弄权术,但那样一来信誉就没了。所以外五县就是与新四州不一样。 对眼前的这些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苏喆等人是带着背后家族的助力加入来的,哪怕路丹青,路果最初也给了点土兵让她带着。他们付出了多少,按照现世的“买卖公平”就得给他们多少。不但是眼前,还得顾及“以后”。祝缨只给了他们官职,没有分到更多的利益。整个安南,除外五县,土地是统归幕府,也就是祝缨名下的。 以前这些人都还年轻,没有家室的拖累,有官职、可以参与一项事业就可以安抚下了。现在,他们更多的还要考虑到延续。 祝缨说:“像以前那样,头人洞主拥有一切,奴隶也没见翻起浪来。但现在不可行了。说了一句,让奴隶做人,我就有了安南。 即便没有我,朝廷只要有需要,攻城掠地、获取山民,也是拦不住的。到时候家破人亡,端看朝廷有没有这样的决心。你们的祖上,都是经历过惨事的。后来不过是朝廷打不动了,什么时候它缓过气来了,觉得有必要,依旧躲不过。祖辈的生活有危险,就换个活法,如今大伙比祖辈眼界更开阔了,是不是?” 苏喆等人知道祝缨不会说废话,都认真地听着。 祝缨道:“兼并之祸,起自微末,人都有私欲,这很正常,而且只要不受到限制就会一直膨胀下去。就算受到了限制,也会设法打破限制。人往高处走嘛!可是呢,兼并的道理不用我讲你们都懂,兼并的后果,史不绝书。” 众人认真地点头。 “得让别人活,自己才能活下去。历朝历代无不抑兼并,为了朝廷的赋税,也是为了不要乱。乱起来,是要玉石俱焚的! 所以我一直在想,不要孩子死了再喂奶,从一开始就要防止兼并。才有了分地、取租。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朝廷也在用。所以我加了一条——禁止买卖。否则,依旧禁止不了,还是要经过‘大破大立’,大浪淘沙之后,看谁能活下来再现风光。” 她慢慢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听的人也都不觉诧异,因为她一向如此,不吝向下属、晚辈传授知识和想法。 祝缨渐渐说明了情况:“安南太小了,又是蛮夷,还有这些女子。人繁衍越来越多,而地方是有限的,想出安南,就会迎头撞上山外的世界。无论蛮夷还是女子想像在安南这样活,在外面都是不受欢迎的。南士们已然晋升困难,何况蛮夷和女子?除非把外面变成和安南一样,否则要出外闯荡,必然处处碰壁。 且出外闯荡,安南人可以入朝为官,那朝廷是不是就可以派官员来管理安南?那就不是羁縻了,一应政令也不由安南人自己作主了。出外晋升又难,家乡又要听人安排,这个结果大家能承受得了吗? 所以要守住安南,现在不适合让外面的手插进来。也不能让那一套君臣父子伦理纲常侵蚀,信了那一套,就是自己跪着认主子了。后果,不好说。” “这些糟糕的事情不会马上发生,可能要五十年、一百年,但我既然看到了,就要做些什么以防惨祸发生。 我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稳住种田养活整个安南的人,稳住安南。对你们,先予官职让你们做事,其他的事,暂时往后放一放。现在,路也通了,也是时候做下一步了。”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 祝缨道:“你们的功劳,我都看着也都记得。但我也说了,一定要小心兼并。在惨祸发生之前,一定已经发生了许多惨事,我不想看到这些。所以不会直接给你们土地,咱们这个学一学朝廷,以赋税分封。” 这是她深思熟虑过了的,不按朝廷的品级格式,而是很简单的“百户”、“千户”,简单直接。名称就是能够吃到多少额外的禄俸,可以世袭,一百户、两百户……等等,最高绝收不过“千户”,所有的分封,仅限现在有军功的这些人。以后增封,也只按功计。总量不能超过安南税赋总户口的一半。盐铁等官营,收入得养兵、补贴安南支出,不用将领自己养兵。 祝缨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了赞同。 “你们也都长大了,会考虑子孙大计了。我也老了,当然也要想一想自己身后的安排。我知道,许多人都在嘀咕。我这个年纪,都怕我死了不及安排后事,安南要乱。”祝缨又说。 所有人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大气也不敢喘,都等她的下一句。 祝缨的目光压过每一个人,众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祝缨缓缓地道:“安南节度使,不是长在谁身上、必须是谁的。既不是我的子孙,也不必非得是谁的子孙!这个位子给了谁,也不必非要传给她的子孙。 谁的眼里有整个安南、谁能维护整个安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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