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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多。 除了谏言政事得失,军民利病外,还有不少折子是弹劾朝中同僚的,个人品行、家中琐事、妻妾仆人,都能成为弹劾的内容。这类折子最难琢磨,未必真是想让朝廷如何惩戒此人,根本目的在别处,需要结合彼时的时局来分析。 近来的弹劾折子中,弹劾裴少淮那位叔祖父裴珏的,可真不少——弹劾他手伸得太长,一个吏部尚书,如今插手户部的事。又弹劾他长子裴秉盛占着户部员外郎的差事,却屡屡告病,如今已将近一年未上朝。 两事交叠,不免让裴少淮多想了一层,心间有了推测。 言官弹劾完同僚,还可弹劾皇家宗室。最常见礼科给事中们弹劾哪位王爷、郡王“不经奏请,滥娶妾媵”,或“私收女乐,渎乱宗枝,玷辱名器甚也”……这种“花边新闻”,裴少淮往往一掠而过。 整一日读下来,裴少淮十数年积攒的读书毅力,亦难抵消体力、脑力上的消耗,出了衙门只觉脑中昏昏沉沉。回伯爵府路上,坐在马车里,总要好些时候才能把脑中错综复杂的思绪压下来,静心。 这些折子,可比四书五经和章注难读多了。 如此看来,宋长官虽然严厉了些,对他带有不喜,但让他先好好读旧折子,却是妥当的安排。 …… 回到府上,天色已全暗,家里人等裴少淮回来,才传菜用膳。 饭桌上,杨时月不知缘何,心不在焉,总不时看向裴少淮欲言又止,吃得少没甚么胃口。 等回到房里,杨时月才红着眼说道:“官人把袖子收起来,让我看看手。” 裴少淮不明所以,问道:“夫人,这是怎的了?”为何突然要看他的手。 杨时月未言,主动轻轻撩起了官人的宽袖,只见原本修长白净的手,已经冻得有些水肿。裴少淮自己都没注意到手冻坏了——他心思用在自己身上时,确实糙了些,尤其是沉心做事的时候。 难怪今日总觉得写字有些使不上力。 杨时月默默取来冻伤膏,轻柔涂在官人手上。 半晌,等情绪好些了,她才问道:“怎入朝观政几日,手就冻成了这样,衙门里没有炭盆子吗?” 裴少淮解释道:“馆里藏的全是旧折子、文书,不得用炭盆子。”哪怕是暖手的小手炉,也不能带进去,又道,“也不是什么紧要事,等过段时日出日头暖和了,自然就好了。” “是妾身疏忽了,原以为衙门里都有炭火盆。” 正巧这几日又是大寒。 裴少淮将妻子拥入怀中,安慰道:“此事怎能怪夫人呢?是我自己没注意,我答应你,明日多穿一些入宫。” 翌日大早,杨时月“监督”裴少淮穿厚穿暖了,往马车上放了几个汤捂子,才让裴少淮出门,还叮嘱道:“汤捂子冷下来后,官人记得换滚水……纵使公务再忙,也要多紧着些自己,不差这些时候。” “我省得了。” 为了不让妻子担忧,裴少淮今日每隔一个时辰便换一次热水,膝上放着汤捂子,看折子时果然暖和了许多,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萧寒瑟瑟。 读卷不知时辰去,半晃又是一日过。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裴少淮碰到姐夫陈行辰,他正往兵部去——他如今是兵部的六品主事。 “都这个时辰了,姐夫怎还折回来?”裴少淮问道。 “不是折回来,我刚从府上出来。”陈行辰应道,“我赶来兵部宿值。” 夜里,宫中前庭除了宿值侍卫,各部衙门亦安排有宿值臣子,或夜里处理公务,或以备天子临时诏人问话。 “姐夫前几日不是刚宿值吗?”裴少淮疑惑问道。 “我同别人换了,这几日兵部都是我宿值。” 陈行辰看看四下无人,想到裴少淮已成婚,便低声解释道:“祖母说年轻人鲁莽冲动,不懂事,让我搬到小院子夜里单住,一年后才能搬回来。” 又道:“我寻思着,还不如夜里过来宿值,闲时可以琢磨琢磨算学,白日回去又可以帮着照看音音一二,刚巧同僚这几日家中有事,我便同他们换了宿值。” 音音便是陈行辰长女的小名。 “姐夫要多注意身子,总是宿值也吃不消。”裴少淮提醒道。 “我省得。”陈行辰说道,“只前半夜掌灯值守,后半夜熄灯后案板一拼,还能睡不少时辰。”他看了看天色,又道,“时辰不早了,我要赶去兵部了,改日有闲再叙。” …… 腊月前,南北直隶和各布政司的税例册子汇至户部,户部清算后,记下一年收支总录,上呈天子,又听帝命誊抄送至朝中各部。 大庆各府一年的功绩亦送至京都,上报朝廷。 每年这个时候,正是御史、给事中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一来朝中诸位权官会在年末研提新政,力图在来年年初时颁布新策。不管是九卿正官提的,还是阁老、尚书提的,言官们都可以当朝支持或是驳论。 二来,年末清算功绩,朝中若有官位空缺,正是廷推的好时候。 这段时日,不管是散朝后,还是私下里,常有官员号召成群,相谈互通有无。裴少淮谨记岳丈的提点,若是没有好的机会、好的见解,并不打算草草上谏浪费机会,若是有人送帖邀他,他便以家中有事为由推却。 是日,裴少淮如往日一般在工科馆中观阅旧折子,苟副官过来了,远远便先听到他笑呵呵的声音:“裴大人,好机会呀,好机会!吏部会同户部提了条新策,你可要好好看一下。” 裴少淮撂笔起身,往窗外一看,看到苟副官拿着一份誊抄的文书走来。 上茶后,苟副官没端起来喝一口,便忙着让裴少淮看这份文书,道:“裴大人,旁的小打小闹你可以错过,吏部呈上来的这份新政,如今在朝上大受重视,群官皆言切实可行,纷纷叫好……好些年没曾见过如此意见一致的景象了。” 又道:“六科中,连吏科、户科的同僚们都没有异议。” 吏科、户科专门监察、驳论吏部、户部的官员。 苟副官劝道:“既然是人人说好的新政,总是没有问题的,裴大人何不锦上添花,为其叫个好……我想着,裴大人在朝堂上第一次发声,稳稳妥妥为上,既露脸出声了,又与人为好,往后的官途就顺畅了,你说是与不是。” 苟副官岂会如此好心,裴少淮本想找个由头直接一口回绝了,可他不经意瞥见文书上写着“税例以繁化简,计亩征银,以充国库”几个字,拒绝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这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好奇。 于是裴少淮应道:“副官大人,不若让下官先好好研读此新政,有了见解,再答复大人。” “那是自然。” 苟副官走后,裴少淮没有心思再读旧折子,开始细读那份文书,边读边心想,苟副官方才说吏科、户科皆同意此政,应该不假,因为此政确实有不少可取之处。 此政是吏部呈上的,可以窥见,裴珏确实有些才干在身上,既知晓圣意,又明白各地小官小吏欺上瞒下的路数。 此政若是实行,别的不说,必定可以丰盈国库。 文书里写道,大庆税例之策是“种什么交什么”,以物抵税,过于繁琐——官田民田种类之别,肥沃贫瘠之别,谷物品色之别,运送远近之别,计算税例的分成皆有不同,从而造成收税十分复杂,往往只有各州县衙门的书算人员才能算清楚。 科考出身、专注于写文章的县官,往往厘不清这些门道,只能做监管之职。 这便给了书算人员为虎作伥的机会——勾结富势奸顽收受好处,减免他们的税例,或是将他们税例算到其他百姓头上。哄骗小民多交税例,据为己有或是买通上官。 富者贿免,贫者愈困,这样的顽疾由来已久。 新政为了解决这一顽疾,充盈国库,研提道:“简化税则合并征收、用银缴纳官收官解。” 最重要的一点,用白银交税,而不再直接交粮食。 此事好则好矣,却不是那么简单,裴少淮这般想。 第109章 税目化繁为简,以田亩为计,不可否认,裴珏提的新政一定程度上可以杜绝苛捐杂费,出发点是好的。 但他太急了,急着把自己磨得足够锋利,将功补过。 心中已有了初步想法,裴少淮收拾好书案,锁好门户,出宫归家。京官五日一休沐,趁着明日休沐,裴少淮打算去一趟杨府,向老丈人请教问题,听听老丈人的意见。 老丈人在大理寺做事,精熟律法、政策,对于新政必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翌日,裴少淮夫妇乘坐马车回到杨府。 杨大人见到女儿女婿过来,心情大好,父女间吃茶趣谈。一盏茶后,杨时月起身说道:“女儿去同叔父婶母们问个好。” “去罢。” 余留翁婿二人在书房里谈正经事。 “贤婿今日来,是要谈吏部新政的事罢?”杨大人先言道。 裴少淮点点头,应道:“小婿有些事没能想明白,特来向岳父请教。”他能看出以银抵税之弊,但在朝堂局势上,他仍如身处云雾中,未能窥全。 “你且说。” 裴少淮问道:“吏部新政虽有可取之处,然弊端亦尤为明显,缘何朝中言官多支持他这一新政?”不管怎么说,十个言官当中,总有那么几个是为民考虑的罢?岂会全都支持? “此言差矣,不是支持。”杨大人言道,又解释,“一事兴起,必有一弊生,有人得利,便有人失利,这朝堂上哪有什么人人都支持的新政。” 接着道:“只不过新政初呈天子案前,于他们有利者支持,于他们无害者缄默,加之要执行新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才有‘朝中群臣皆支持’的假象。”还没到吵起来的时候罢了。 裴少淮当即了然,望向岳父道:“岳父的意思是,众人皆在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正是。” 这就说得通了。 新政有利于充盈国库,此乃显而易见的。于是群臣都想先看看天子是什么态度。 裴少淮又道:“小婿想择此机发声,谏言圣上。” 杨大人早已料到,于是认真细听裴少淮阐述见解。 裴少淮踱步书房之中,口中出言平和,可条条句句都剑指“以银抵税”的弊端,不单从百姓的角度出发,亦从大庆朝的国力昌盛出发,有理有据。 杨大人边听边颔首,露出几分意外之喜,他道:“贤婿方才的一番见解,谈他人之所未见,谏得真诚恳切……只不过,朝堂谏言若只谈弊端,则落了下乘,若圣上问起解决之道,又当如何应答?贤婿恐怕还要再斟酌斟酌。” “小婿省得了。” 这也说明了,在杨大人看来,裴少淮方才那一番话,在朝堂上初谏是没有问题的。 …… 休沐后回到六科做事,当日刚散朝,苟副官便来了,分明急不可耐还要佯装平和,问裴少淮考虑得如何了。 “下官已经想好了。”裴少淮答复道,“等朝廷大议那一日,下官会廷前谏言。” 苟副官掩饰了欢喜之情,反是装出一副关心同僚、后辈的神情,谆谆言道:“小裴大人好好回去准备腹稿,到了那日无需紧张,只消顺顺利利把腹稿说出来即可。”又道,“工科其他几位给事中大人,廷议那日也会当庭谏言。” 换作其他年轻人,恐怕真会被苟副官唬住,成了替人添数的。 到了廷议这一日,裴少淮着青色七品圆领官袍,正中缝着鸂鶒补子,站于六科官员之末,正低头认真听吏部当庭奏读新政提案。 今日裴少淮要首次当庭谏言,然心中并未紧张。无他,半年来数次入宫当值掌记,见惯了百官上朝,亦知晓了天子的几分脾性,慢慢便没那么容易紧张了。 毕竟前面那些穿绯色官袍的官员们,吵得正凶时,口吐俗语,仪态各失,只差动手了,也不是没有过的。想到这个,裴少淮心境又轻松了几分。 吏部奏读完提案,皇帝开口道:“诸位爱卿以为此策如何?朕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既是吏部、户部提出来的新政,首先发话的自然是吏科、户科的给事中,一轮下来,虽有指出几个不足之处,但大体都认可了此新政。 “银两贵而小,便于携行,又可分割熔铸,一两银可抵千钱,早已成为民间易货的钱物,此番以银为税,是顺民而为。” “各地丈亩以后,县州所纳税银为定数,书算小吏和地方豪武难以再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只得依照田亩交银,可除弊病。” “以银替税,多产多得,百姓钱银易物,有益于银钱流通,则生生不息矣。” “税目化繁为简,条目清晰简单,县官易算,百姓易明,不受书算蒙骗。且白银运送简便,可减少漕运粮食损耗。” “……” 所言多是先指出旧策的弊端,再点举新政的可取之处。 他们所言,其实裴少淮都认同,这些确实是明面上的好处,以白银易货也确实是不可逆的趋势。 只是,他们好似都忘了一件事,或是说故意忽略——赋税徭役不只是为了丰盈国库、修建大器而已,它还关乎到百姓的生死。 苟副官站在工科官员前列,缓缓回过头,给裴少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出列谏言了。 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道:“确是个不错的提议,诸位爱卿可有其他见解?” “微臣工科给事中裴少淮,有谏!”年轻的声音透着一股清亮,不似年长者那般浑、厚,一时引得文武百官回看。 好些年没见到年岁这么小的言官了,大家有些期待——不是期待裴少淮的见解,期待一种新鲜感罢了。 “准。”皇帝道。 青袍小官出列,款款来到大庭之前,不慌不乱。 裴少淮行礼后,洪声言道:“臣以为新政确有其好处,若是实行得当,可利大庆千秋大业。” 众人以为又是一个添数的,文武官员一时失了兴趣。 谁知裴少淮画风一转,接着道:“然此时实行,只怕弊大于利,逼得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臣以为,此时此举只看朝堂得失,而不顾百姓死活。” 明明语气平和,却带有一股锐气。 不管是盛怒要驳斥裴少淮的,还是暗笑看热闹的,场下官员低语交流,汇成低沉的嘈鸣。 皇帝略拍了拍龙椅扶把,主持大臣呼道:“肃静——” “裴爱卿,你接着说。”皇帝似乎并不生气,言语反多了几分好奇。 “回陛下。”裴少淮一条条道出,“其一,明知书算小吏串通豪贵,县官监管不力,不想着去惩戒处置他们,反倒只调整税则,岂非说泱泱大朝治不了底下的小官小吏,任由地头蛇欺凌百姓?臣以为,治病要治根治本,要先治理好此歪风邪气,为民正官风,否则什么样的税则颁布下去,到了他们手里,也还会有别的对策。” 所有的消耗支出,最终还是会落在平民百姓头上。 “其二,不知吏部、户部可有想过,大庆朝银锭成色各有不同,有银七成亦有银九成,当如何评断其价值几许?可有想过百姓手中无银,若要以粮换银,是任由大户、商贾肆意宰割,还是听从朝廷调控粮价?又可曾想过粮食换作银两易,银两再换回粮食难?……臣听闻朝中银库堪堪百万两,然江南富户已有数十万两,若是人人皆可屯银造银,究竟以谁的银两为准?” “其三,朝廷一纸令下,自然每年可悉数收得银两,不再担忧各府各县缺了斤两,然银子毕竟既不可食,也不可衣,若是行军打仗时,分拨的银两当从何处兑换军粮?” 虽是探问的语气,然则弊端已一一显露于句句问话间。 三点说完,场下再次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不过他们没有站出来说出口。 唯有那苟副官吓得脸色煞白,脸上冷汗涟涟。 吏部左侍郎卢大人站出来,道:“禀陛下,微臣恳请与裴给事中当场辩驳。”卢侍郎五十多岁,脸色暗暗,已是怒意外溢。 “准。” 裴少淮说了三点,卢侍郎则要一点一点的辩驳。 “治理小吏小官风气之事,吏部已在拟制监察之策,两条新策并驾齐驱,自可官正民安。” 裴少淮只道:“卢侍郎不觉得此话有些马后炮吗?且此两事不可并驾齐驱,先治人,才能治税。” “听闻裴给事中也是去过江南之地的,岂不知银锭可秤兑、收柜、辨色、倾煎,既有称取之道,又何恐其价值不一?” 卢侍郎本想给裴少淮安一个见识短浅,岂料裴少淮反问道:“好不容易省去了一群书算小吏,如今又要请人称银铸银,手续繁琐,岂不是换汤不换药,又给了渔利其间的机会?” 顿了顿,裴少淮继续问:“倾煎铸银的火耗,是不是又要算到百姓头上?火耗几成几分以何为标准?” 本是卢侍郎先开口问话的,却被裴少淮反问得不知如何应道。 卢侍郎只能讪讪往下辩驳,道:“江南之地百姓用银行商已久,农户何愁兑换不到银两?” “若是这么说,卢侍郎家有白银千两,便可代表天下万户皆有白银千两?”裴少淮道,“西北许多边城中连个像样的集市都无,往往是一个挑子走街串巷以物换物,这样的地方当如何换银?” 几番较量下来,场下百官终于明白,裴少淮是有备而来,或是说他见多识广,胸间有乾坤。 卢侍郎已落下风。 百官们开始齐刷刷望向吏部尚书裴珏——裴尚书会不会上场和侄孙辩上一辩? 知晓两家恩怨的人,尤为期待看热闹。 岂料裴珏只是在深思,抬眸望向龙銮,等着皇帝开口,他似乎并不准备上场再辩驳一次。 卢侍郎临下场前,驳问道:“裴给事中只说弊端,方才诸位同僚所言利处,你如何不驳?” 这话正正问在了裴少淮的心坎上,他笑笑,收回方才的锐气,应道:“我从未言过新政无利,何须辩驳?”他从一开始说的就是——不适合此时铺开实行。 其实,裴少淮没想过要推翻这条新政,他想要的,是让新政少一些弊端,莫让百姓平白受难。 “依爱卿之见,当何时方可以银抵税?”皇帝问道。 朝堂上静声,等着裴少淮给出回答。 光说问题,不谈对策是不够的。 裴少淮应道:“回陛下,微臣以为当国库充盈而改税则,而非改税则以图国库充盈……当大庆银库充盈,天下银币皆由朝廷铸造,如行水一般流通于市,易货易物公允,微臣方才所言弊端,则不复存在矣。” 又道:“铸币之权不可放,钱物流通不可停。” 第110章 明明一开始朝议的是税则,现在却说起了白银铸币,众人的思绪已经被裴少淮牵着走。 有些官员不甚理解银钱之道,故听得云里雾里,但户部的官员常年与税例、钱物打交道,且与工部一同辖管制造铜币的宝源局,岂会不明白裴少淮的意思——朝廷掌管白银铸币,并流通于市。 户部万侍郎站出来,辩驳道:“朝廷既已发行宝钞,又何须再以白银铸币?”都是为币,只不过一个是纸币,一个是银币。 宝钞因发行过量,如今价值几何,文武百官们心知肚明,皇帝亦不例外。 大庆开国时,一贯钞可抵千文钱,而如今,一贯钞值不到五十文,有钞也未必能花出去,几近失去了流通之能。 “铸币不在驭富,而在驭权也。”裴少淮应道,又问道,“万侍郎可曾知晓农劳?农户身不离亩,四季勤耕,岁末之时方得五谷,宝源局若是仅凭源源不断印制宝钞而换取百姓五谷,这样的富贵岂不是违背天道?……正是因为宝钞失信于民,已无可挽回,以至于如今百姓自发用银易货。朝廷顺从民意,铸造银币,统一衡制,正是为了重新取信于民,让天下易物能得公允。” “是以,万侍郎应当先反思宝源局何至于此碌碌无为,而非阻止白银铸币。”裴少淮最后言道。 皇帝目光微烁,望着裴少淮的身影,想起他登基之初,也曾有位忠臣语重心长上谏,言说宝钞已然失信于民,不可再加量印发矣。可彼时,朝廷不稳,国库虚空,他能如何? 他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昔日的这一幕。 “朕……当如何让银币重新取信于民?”皇帝笃定,他听到的不只是裴少淮自己的见解而已。 这一句话,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瞬时禁言。皇帝用的是“朕”而非“朝廷”,他把这份过失归结于自己身上了。 皇帝见裴少淮似乎在斟酌言语,又道:“爱卿只管随性而言,朕听着。” 裴少淮言道:“微臣在太仓州游学时,曾见到商船自南洋归来,夏日南风,船只满载而归,有运回香料宝石的,也有运回琉璃粮食的……而有的船只吃水很浅,却戒备森严,无他,船上货未满,只装载了十数筐白银。” 裴少淮似乎又在说与题无关之物,可皇帝听得仔细,无人敢上前驳断。 他从袖中取出两块碎银,举了举,继续道:“因为白银只需切成这么一块块,便可用于收购茶叶、布匹、瓷器,来年又满载货物,出海换银。若是朝廷一旨令下,用银废钱,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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