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会,而他未抓住仅存的温情,反惦记着户部尚书的位置。 皇帝双指将那枚白棋子置于石盘上,棋子晃晃悠悠,终停了下来。 是圆是扁? 篓子没有捅破,楼阁老若是主动些,此事尚可圆过去,他不让皇帝为难,皇帝自也会给他留两分薄面。 “扁”与“贬”同音。他若是不肯,皇帝念旧情不会杀他,但免不了一旨贬谪,当朝首辅落入穷乡僻壤。 楼宇兴不是不懂如何选择,而是他现在心绪混乱,悔意涌上心头,以致山羊胡颤颤,欲言不知从何说起。 皇帝言道:“一晃就快二十年了,真快呀……”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孤立无援的大皇子,楼宇兴也不再是一心守住皇室正统的楼先生。 楼阁老清醒了几分,落寞缓缓道:“老臣耽于权术,监管不力,难辞其咎,且年事已高,无力再任内阁重职,往陛下开恩,准允老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皇帝仍望着楼宇兴,似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这么大一件事,皇帝岂会只处置楼宇兴一人?楼宇兴好些门生在朝中已成气候,足以撑着整个河西派。 “老臣的那些门生,亦恳请陛下准予他们告病身退。” 至于那些直接犯了事的,只能认诛。 “朕,准了。” 楼宇兴的两句话,意味着曾经盛极一时的河西派由此转衰,消匿于朝堂中,就好比一棵郁郁苍苍的大树被削去了主干。 …… 接下来的十数日里,吏部与礼部忙碌了起来。一来是不少京官临近考满,皇帝下旨,将他们外派到各地做官,二来是不少重臣或因年老、或因患疾,奏请致仕还乡。这两样加加起来,朝中的官位变动可不小。 礼部与光禄寺奉皇帝之命,备酒澧膳馐,荣送楼阁老告老还乡。事情来得急,数日之内难以筹备周全,欢送宴点到即止,远不及当年邹阁老身退时的风光。 当年,多少门生臣子痛哭流涕,声声挽留邹阁老,渡口岸边追着挥袖道别。彼时楼宇兴嗤之以鼻,今日轮到自己时,听着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方知自己何其可笑。 渡口边上,楼宇兴落寞登船,再回首京都时,忽见驿站边上一骑扬尘,是锦衣卫。 “楼阁老,下官奉陛下之命,送来此物,送别先生。”那锦衣卫取出一纸轴,又道,“陛下说,此乃楼先生在陛下初登基时赠予陛下,陛下一直挂在御书房中告诫自己,深以为用,今日楼先生归去,陛下将此物归还。” “陛下还说,此生不忘先生昔日所教……” 褪下紫红官袍,再着士子青袍的楼宇兴,怅然泪下。他颤颤打开纸轴,只见上头苍劲写着《管子·七臣七主》的一句话—— “上好本,则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则毁誉之士在侧。” 意思是君主开明,仁德施政,则品行端正的贤能受到重用。君主追名逐利,则恶语中伤、阿谀奉承之人常伴左右。 以此来告诫刚登基的皇帝。 事实是,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的,曾走过歪路,但总算守住了此句。而楼宇兴,不知何时早已忘了本心,成了逐利之人。 …… 正如裴少淮所料想的那般,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以楼宇兴为首的河西派,一朝被拆解,若不是被查出大罪过,河西派岂会心甘情愿?文武百官们私下猜测、众说纷纭。 兴许是皇帝有意为之或是如何,《闺范图说》和妖书一事透露了些风声出来,隐去了具体细节。于朝中的“老狐狸”而言,仅这些风声,足以推测出个大概来,但不会拿到明面来说。 真相大白。 随后,众人又开始紧盯朝中实缺,静候廷推候补。 这日退朝时,先内阁再六部后九卿,依次退出大殿,裴少淮官职低,近乎是最末才离开大殿的。 裴珏故意把步子放得极缓,等裴少淮出来后,不生不息走到裴少淮身旁,与他并肩而走。 红绿官袍相映,尤为瞩目,裴珏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人看见。 裴珏带着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取笑的意味,说道:“裴给事中觉得自己赢了吗?” 裴少淮不屑回应,端着笏板快走了几步,谁料裴珏紧跟着加快步子,继续低语道:“首辅告老身退,河西一派失势,把对家给击溃了,看起来似乎成效不错,只是……” 裴珏话中的揶揄之意更浓,他继续道:“只是裴给事中得到了什么?是开了海通了商,还是充盈了国库,富了民生,最不济也该升个一官半职吧?总不至于如眼下一般,止步不前,一无所获。” 言下之意是裴少淮并不算“赢了”。 裴珏身为皇帝近臣,知晓的似乎也更多一些。 “裴尚书这是旧事重提,又想谈联手?”裴少淮反讽道,“这样的语气可不够诚意。” “岂好强人所难。”裴珏否认道,又言,“我不过是想提醒裴给事中一句,不管扳倒了谁,只要一无所获,心愿未成,就算不得赢,只有攥在手里的,才是真真切切的。” 从太和殿通往六科衙门的甬道很长,足以说很多话。 裴珏最后道:“小心给人当刀使而不自知。” 裴少淮侧眼一瞥,看到裴珏眼中露出了的精光,心中暗想,若是无利可图,这位名义上的叔祖父不会专程过来费一番口舌“提点”他。 显然,裴珏亦觉得妖书案还可深究。 兴许《闺范图说》和那篇妖书确确实实出自河西派之手,但岂知不是连环反间计? 裴珏心思深沉,无怪子孙犯了大错,皇帝还有意留用他。 因为这把刀够黑。 “现下盖棺定论未免太早。”裴少淮突然停下步子站住,裴珏迈出的步子没收住而踉跄了一下,又闻裴少淮道,“裴尚书不也想把我当刀子使吗?” 目的被戳破,裴珏面不改色。 裴少淮被暗讽了一路,打算怼回去,他道:“泥菩萨都快被冲散了,还有心思趟这浑水?” “隔岸观火,无论何时,谁会嫌功劳多呢?”裴珏应道。 “那便祝裴尚书取得功劳。”裴少淮继续迈步往前走,裴珏没有再跟上来。 …… 楼阁老身退,首辅之位空了出来,武英殿亦空了出来。 依规,阁内论资排辈,首辅身退,次辅顶替。皇帝虽还未下旨,然朝中百官已经默许文华殿沈阁老为新首辅,各类文书源源不断送来,文华殿里繁忙了许多。 沈阁老一如既往的和气谦谦,待后辈、下属温和,常与六部九卿主官议事再决,不似楼阁老那样独断专行。 口碑很是不错。 当朝中再次谈及开海时,反对派仍不在少数,沈阁老号称站在裴少淮这边,却道:“启禀陛下,裴给事中年岁虽小,但见识远大,开海的诸多好处自不必再多论,老臣亦以为开海可为百姓带来新营生,势在必行。然凡事步子过大,难免会有筹备不足、思量遗漏之处,不如试点推行,徐徐图之,南有太仓松江,北可增设胶州,三五年后再慢慢增设。” 此观点得到了许多言官的支持。 此举属实让裴少淮进退两难——直接反对者,他尚可出言驳斥,沈阁老这样看似支持,实则拖延的话语,让裴少淮无处发力。 东南边的广州、潮州,整个福建布政司、浙江布政司,都是最亟待开海的地方,也是官商最多的地方,沈阁老偏偏避开这些地方不言,以“一南一北”为由头选了胶州。 所幸,皇帝有偏私,只道日后再论,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恰是当晚,岳丈杨大人那边有了回音,探子果真追踪到了不少东西。 翁婿二人商议到深夜,决定由裴少淮先禀报皇帝,再由大理寺细查。 …… 翌日,乾清宫内。 令裴少淮意外的是,皇帝听了裴少淮所禀,并无诧异,夸奖了一番裴少淮做事看得深,道:“伯渊,既是你探查出来的,便由你领大理寺将其抓拿,再作审理。” “微臣遵命。” 裴少淮心里讪讪,总觉着自己白领了一份功劳一般。 文华殿前,大理寺的人已将大殿团团围住,中殿里独剩沈阁老一人,似乎尚未察觉事发,仍在勤勉处理文书。 案上文书一摞摞,堆得与其白发齐高,乌纱帽摆在书案左前方,手边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喝,已经凉了。 裴少淮对杨大人说:“毕竟有一场座师门生的情义在,且让我进去同他说几句吧?” 杨大人点点头。 裴少淮不报而入,步履声小,直到长长的身影落在书案上,沈阁老才抬起头。 沈阁老看到是裴少淮,放下笔和煦笑道:“伯渊,你怎来了?” “沈阁老。”裴少淮最后一次恭敬作揖。 “此处无外人,你我师生情谊,不必如此见外。”沈阁老见裴少淮神色有些冷,以为他心中有气,又道,“你可是在为昨日之事生怒?本官也是为你着想,往后路子还远,你若是一步走急了而生错,岂不是让人诟病?如何走得长远?” “伯渊,你放心,座师既赞许你之远见,自有大力推行的一日,只是眼下还急不得……”沈阁老还在不停说着。 “沈阁老。”裴少淮打断他的话,直言问道,“江南腹地两省布政使入京,不见君主,反而私下与你相见,这是缘何?” 那块妖书刻板上,但凡刻的是“胡易”或是“邹易”,而非“沈易”,裴少淮都不会怀疑到沈阁老的头上。 一个从不在首辅面前露锋芒的次辅,何至于要被河西一派诬陷拉下台? 和殿试改卷一样,欲扬先抑,沈阁老太懂皇帝的性子了。 第137章 裴少淮曾以为,自己所写的文章,能被沈阁老识出几分邹阁老的痕迹、文风,兴许说明沈阁老与邹阁老是同一类人,一心为天下百姓谋安生,不竭余力。 然而,是他以为错了。 沈阁老不过是识人心迹、攻人于心罢了,这是他的一种手段。归根结底,他和楼宇兴一样,都是为己谋利之人,且他的心机掩饰在和善之下,更为阴险。 所以裴少淮觉得不值当。 裴少淮又质问道:“沈阁老私下见过两省布政使后,廷议开海时,只字不提浙江、福建布政司,如此也是为了裴某着想?”未自称门生、下官,而道裴某。 沈阁老并未惊慌失措,甚至不曾起身,只是收起了笑面皮,露出了狐狸的奸诈,言道:“看来邹之川远离朝堂之后,反而学会了变通,他教出来的门生不再只会直愣愣做事,也会耍心眼了。” 刚端起茶要喝,发现已经凉了,只好放下,又言:“把门关上,说说你的条件。” 沈阁老以为裴少淮只身过来,是与他谈条件的。 常见的“生意”。只要把裴少淮一起拉上船,被抓住些小把柄也没什么。 裴少淮掩住怒火,不屑问道:“看样子,朝中的实缺,沈阁老已经卖出了不少。” 沈阁老以为裴少淮想要官职,为他“着想”,冷言规劝道:“你在天子跟前当红,以我之见,你还年轻,无需急着晋升,能省却不少流言蜚语。” 听完此话,裴少淮心想,果然,若是任由沈阁老发展下去,倒下了一个河西派,还会有另一个“河东派”起来。 且党争只会愈演愈烈,手段愈发下作。 如此,裴少淮再无半分顾虑,继续抛出证据,道:“书卷竹简刻载文句,本是传道受业所用,然有些人为一己之利篡改、造谣,以字杀人于无形,则此人死不足惜。”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沈阁老,听闻此话时,怒目发红,狠狠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可惜的是,书局掌柜至死也未能得回他的姓,竖的是无字碑。” 虎毒尚不食子。 “够了,住口!”沈阁老蓦地起身,指着裴少淮怒吼道。 桌上的乌纱帽被震得滚落地,折了横杆。 下一瞬,沈阁老又转为心虚,喘着怒气小心翼翼问裴少淮:“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开海?开国库赈济百姓?本官都允了你……”还在试图挽回境地,毕竟他还未到武英殿的主位上坐上一坐。 裴少淮铿铿发问道:“一朝之阁老,何至于要用这样阴险下作的手段?” “何至于?何至于?”沈阁老颠笑。 过往十数年里,楼宇兴仗着于皇帝有恩,在阁内做事强势,两位次辅先后退了下来,而首辅稳坐如山。 轮到沈阁老升至次辅,他犹如挤压在石缝当中,身居文华殿中却左右不了什么事。 他从不与楼宇兴起正面冲突,做事迂回辗转,显得有些弱。 可谁甘心永远居于人后?若是首辅不倒下来,他将一直这般“有气无力”。 “人岂能不为己?为己又有何错?”沈阁老应道。 裴少淮一步步逼近,反问:“为己则可弃苍生于不顾,哪怕路有饿饥妇,弃子乱野间,白骨养荒草,千里无炊烟,也可心中昭然、问心无愧?何其令人不齿!既满心都在一个‘争’字上,何不为民而争?既要结党分派,何不与民成一派?” “无知小儿,不在其位,岂知其难?”沈阁老与其争道,又言,“这样的世道里,再高明的手段,在无人知的角落里,依旧藏着蝇营狗苟,你管不了那么宽。” 说话间,殿外传来紧逼的步履声,透过门纸窗纸,可见人影幢幢。 大理寺的人默契而止,蓄势待发,只等里面的人发令。 “你……”沈阁老后退几步,跌坐在官椅上,脸色煞白。楼宇兴倒下来,皇帝念几分旧情,留了体面,沈阁老倒下来,皇帝对他可没有什么旧情可言。 “裴某不管身居何处,官居何职,立誓为民而争,与民同派,死亦不休。”裴少淮一甩宽袖,转身大步朝殿外走,殿内的身影愈来越大,最后留下一句,“拿下。” …… 傍晚时候,归途路上。 马车一路徐行,路过闹市也路过民宅小巷,依旧听闻小贩的吆喝、顽童的嬉闹,缕缕松烟味依旧透过车帘钻入车厢。 这本是裴少淮宁静一日心绪,放下包袱归家的时候,今日却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文华殿里的场景。 直到下车踱步回了小院,想要露出轻快和煦的神情,但很牵强。 杨时月看着丈夫远远走进来,步子缓而乱,显然心不在焉,她缓缓起身走过去牵起丈夫的手,感觉凉而汗津津。 “伯渊,今日怎么了?”杨时月牵着裴少淮坐下,关怀问道。 又道:“妾身帮不上什么,但与妾身说说,兴许能让官人松快一些。” 裴少淮点点头。此事由妻子发现《闺范图说》有异而起,眼下了结,也应说与妻子听一听。 他把妖书案一事前前后后的牵扯一条条说了出来,省却了一些有违人伦的手段,还不时添几句自己的分析。 杨时月听得认真,不时颔首,同时用绢子给丈夫擦拭手中的汗。听完后,她说道:“官人已处置得极好,事已了却,为何反倒心绪恹恹?” “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尤其是听了沈阁老那番话之后。 不知有多少人如沈阁老一样,隐匿在朝堂中。 杨时月本想说积少成多,慢慢来,可一想,丈夫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想起自己焦躁时,丈夫总是换些轻松的话题逗她开心。 于是杨时月道:“官人不如还同往日一样,和这两个小的商量商量吧。”言罢,把少淮的手掌放在肚上。 两个小的与娘亲同心,或是正巧,从里面踢了踢肚子,那小小的力道传递到裴少淮的手掌上,仿佛在回应爹爹的愁绪,为他鼓气。 至少裴少淮那一瞬是这般以为的。 裴少淮心情好了许多,有些事情是一代代传承下去的,前者未竟,后者续上。他只需风雨兼程,总会有后来者。 “是要好好商量商量。”裴少淮笑道,每日归家一商量岂能省去。 于是对着肚子里两个小的又是一番说道,随口一说便是书气诗意。 “官人说这些,他们能听得懂吗?” 裴少淮摇摇头,道:“但能提前习惯为父的做派。”惹得杨时月噗嗤一笑。 …… 深夜里,裴少淮终于再度把那封上谏开海的折子从抽屉里取出来。 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月,折子尚未蒙尘。裴少淮原已满意的谏文,再读时,却觉得中气不足,用词过于谦让了——因为裴少淮的心境不一样了。 曾经多少有些瞻前顾后。 杵子在砚台中打磨而沙沙响,墨已纯,待入册,裴少淮取出一份空白折子,下笔重写了谏言。 还是一样的观点、一样的论据,但换了言辞,多了几分不可商榷的决绝,势必要把事情做成。 他最后落笔写道:“……开海纵有万难,于百姓民生之前便不算难,开海纵有万险,也总有人挺身在前趟险……” …… 裴少淮折子一呈上去,皇帝趁着早朝,当即让礼部主持廷议。 不仅议开海一事,还议临海的布政司这些年靠着官商出海,到底昧下了多少钱财,在朝堂上养了多少靠山。 浙江、福建布政使与沈阁老勾结就是如此。 皇帝言道:“布政司辖管市舶司,掌管官商出海,宛如府邸管家掌管采办,若无人监察则肆意妄为,将官商做成垄断,为己谋利。” 还没等群臣就此事议开,裴珏先一步上前,直接把活给揽了下来,他先认错道:“此乃吏部监察失责,蝗虫久食民脂民膏而不知,微臣叩请陛下准允吏部将功补过。” 又道:“微臣愿意亲自率队南下,彻底查清此事,为大庆开海做准备。请陛下恩准,并派镇抚司亲军随行监督,微臣必不辱使命。” 和皇帝商议过的一场戏,被裴珏演得生硬,文武百官只需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裴珏这一把年纪,还敢这样折腾南下,也够是有魄力。 “准。”皇帝道。 任务都派出去了,自也没什么好再议的了。 随后廷议开海时,裴少淮铿铿将谏言当廷述读,那句“禁海锁国不可绝倭患,乱而封,更受其乱,唯有大兴水师攻之歼之,方可不受其扰”说得文武百官心头颤颤。 最先站出来支持裴少淮的,不是文官,而是武官,他们被裴少淮那番硬气所折服。 自也有言官出言反对的,说大庆目前国库充盈,无需开海兴商道。 裴少淮不再文绉绉回应,他冷笑一声,驳问道:“山西大旱时不闻王御史道国库充盈,为九边将士分拨军粮时不闻王御史道国库充盈,开仓赈济开封府流民时不闻王御史道国库充盈……眼下要开海了,王御史却道国库充盈?若是天下人都能如王御史一般锦衣玉食,又何须我等在此大费口舌、为民争利?王御史不屑于几斗米,却不能逍遥路过还要踢翻这几斗米。” 无人能与裴少淮应对。 朝上一派安静,今日的廷议尤其之短,皇帝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话要说?” 两三息之后,无人作答,皇帝起身道:“那便新增五处开海,由伯渊……啊裴爱卿担负此事,研提开海点。退朝!” 平日叫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当着百官的面又喊了一次“伯渊”。 第138章 沈阁老罪行昭然,随着其被处决,妖书案一事告一段落。 朝堂上平静了许多。 皇帝似乎并不急着填补朝中的实缺,还在仔细衡量考察。文武百官们唯能猜到的是,内阁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应当有兵部尚书的一份——皇帝近来总寻张尚书议事,俨然将其当内阁大学士来用了。 至于另一个空缺,总不过仍要从六部里选,至于是徐是裴,尚不明皇帝的心意。 …… 今年夏日格外凉快些,小暑已过,犹不见热气袭来,晨时微寒窗台常有凝露。 张令义收到江南的军机密报,匆匆入宫,与皇帝在御书房内议事,只君臣二人,连萧内官都被遣了出去。 “陛下,木料已运至太仓州,造船厂开始动工了。”张令义禀道。 兵部造船自然是造战船,依照图纸所示,三千料十二立风帆数十尺长的乌尾战船,庞然巨物,大于应天府宝船厂所造之最。 张令义又言:“两侧各留十二口,可设火龙,亦或是炮台,神机营、军器局已领命在造。”海战时,近身则用火龙摧之,远距则用炮台轰之。 皇帝眉眼露喜,问张令义:“今年可造几艘?”若真能造出三千料的乌尾战船,则大庆又添海上歼敌的利器。 “回陛下,木料充裕,至少可造三艘。” “善。”皇帝起身,身姿魁魁,想到乌尾战船沧海间无所不往,又想到战船巡护下,大庆商船民船熙熙往来,海晏河清,一时雄心勃勃,言道,“有了三千料,则可再期五千料,战船入水如海上东岳,倨傲不可摧,何惧那小小倭敌?大庆可造巨船,而倭寇只会盗船,岂有造船者为盗船者所驱的道理。” “陛下说得极是。”张令义应道。 “这后几句话不是朕说的,是伯渊说的。”皇帝乐呵呵道,似乎觉得自己方才不够庄重,遂又言,“与伯渊相处久了,朕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君臣二人谈完造船,又谈了遴选武官操练水师之事,时辰便到了晌午。 张令义怕耽误皇帝用膳,正打算告退,却闻皇帝突然一转话头,问道:“张爱卿,你觉得裴知州这些年功绩如何?” 天下知州,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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