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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府大人的意思,时辰还早,让本官带裴大人先巡游巡游这泉州郡城,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 “劳烦鲁大人了。”裴少淮应下。 什么巡游,无非是想让裴少淮看一看这泉州府的繁华盛况,百姓安居乐业,官民相得。 一路上,两个楼阁商铺林立,布局工整,铺面装饰精美、各有千秋,又以两三层的阁楼居多,吆喝热闹声不绝。 来来往往的百姓不说个个锦衣,至少是得体大方。路经肉摊子,案上的肥肉大块大块地划拉着。 瓦舍里,吹拉弹唱说书声,伴着声声叫好传出来。 虽是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往外看,这一大圈下来,也足以见识到泉州郡城的繁华。 这样的景观,与京都苏杭相比,也不逞多让。 鲁同知把裴少淮送到望江楼,送至雅间里,这才告辞离去。 望江楼矗立于洛阳江畔,是一间有五层之高的酒楼,装潢摆饰很是讲究,楼内雅静,茶香袅袅,一看便知是富人们来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裴少淮上回迟迟不出来迎接他,谢知府有心“报复”,这回让裴少淮在雅间里等了两刻钟,才“姗姗来迟”。 裴少淮知晓谢嘉是老油条,谢嘉也知晓裴少淮是小狐狸,两人却皆满脸热情、笑脸相待。 略喝了些茶水,客套话后,谢知府站于雅间窗台前,望着楼下的洛阳江景。 江面上官船络绎不绝,源源不断把货物往泉州港输运。 有趣的是,洛阳江有处拐弯,江水湍急,明明江面宽阔,每次却只过两三艘船,远远避着江的北岸。 谢知州指着这个江流拐角处,问裴少淮:“裴大人可知船只为何避着北岸,全都靠南而行?” 谢知州等着裴少淮说“不知道”,然后解释,结果裴少淮应道:“啊,我知道。” 说道:“北岸水下遗留有一个大树根,常常撞破来往船只。” 裴少淮做过功课。 他见谢知州面露尴尬,一时讪讪不知应答,又道:“想来这水下树桩还有些其他故事。”给了个台阶。 谢知州这才语气沉重说起树桩的往事。原来,那江里有一浅滩,本是长了一棵百年水榕树,郁郁苍苍,来往船只见到大树,便远远躲开了,鲜有船只撞上去。 结果有一年,泉州来了位新知府,嫌水榕树在江中碍了船只航行,好意想要清除障碍,于是下令砍掉这棵老榕树。 岂知砍树容易拔树难,水榕树生于浅滩上,早已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砍去树冠之后,更是难以找到发力点,杆撬不住,绳绑不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枯朽的树桩渐渐隐在水下,往来船只一个粗心大意便撞了上去,船毁人亡,当地百姓深受其害。 “这位知府属实是好心半了坏事,遗留祸根藏于水下,久久祸害百姓。”谢知府唏嘘说道。 原来“祸根”是这个意思。 似乎在隐喻什么。 好不容易听完这桩故事,裴少淮问道:“那位知府后来如何了?” 谢知府耻笑之,道:“自然是不得民心,被民所驱,难得朝廷重用,最后饮憾而终。” “真是太可惜了。”裴少淮佯装惋惜说道。 谢知府废了这么一番口舌之劳,他还在等裴少淮继续感慨、继续说话,结果裴少淮只说了一句“太可惜”,紧接着便是沉默。 不知裴少淮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谢知府无奈,只好又言:“江面上露出来的只是榕树之冠,一时的雄心壮志砍得了树冠,却拔不去水下的粗壮根系……裴大人三元及第,学问渊博,年纪轻轻便官至五品,不妨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裴少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应道:“本官省得了……” 谢知府满意笑笑。 却又闻裴少淮接着说道:“谢大人煞费苦心把裴某邀请到郡城,是想请裴某想法子拔去水下这株‘祸根’……这个好说,不是太难。” 第179章 拔除树根的事,裴少淮未让谢知府等太久。 三月时候,太仓州新造的战船南下抵达嘉禾卫,没过几日,裴少淮便领着两艘千料大船进了泉州港。 春江绿水醇似酒,魏巍船阁高如楼,黑漆映着日光,更显沉沉,千料大船从泉州港一路逆流驶进洛阳河,引得泉州百姓赶至江畔,争相围观。 “大人,双安州知州带着两艘千料船进了泉州港。”衙役匆匆赶回禀报。 谢嘉神色一凛,他还未来得及细问,裴少淮的帖子正巧送到泉州府衙,请他到望江楼一聚。 望江楼里,依旧还是那间雅房。 “今日裴某有所僭越,敢在谢知府的地盘上反客为主,还望谢知府宽宏大量。”裴少淮满面春风迎上前,又笑道,“答应大人的事,裴某不敢耽误,终于在昨夜想得一法子,今日特带船赶来一试……若是有不规矩的地方,想来大人不会怪罪。” 京外四品岂敢对天子近臣谈“怪罪”,这番客套的话,在谢知府耳中格外刺耳,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望江楼与江相隔不远,透过窗台,可以清楚观望到江中、船上的一举一动。 只闻楼下江畔传来一阵惊吓声,原是那千料大船靠北岸而驶,临近树根时船体陡然横摆,搁在了浅滩上,拦住了湍急的江水。 百姓以为船只受到了撞击,虚惊一场。 大船拦水,水榕树生长的滩涂渐渐显露出来,半截十人合抱的树根盘扎于此。 春日江水犹寒,好几拨船员轮番上阵,跳入江水中,找了好几处受力点,用铁索把这截树根捆住。 船员们在船上转动轮齿,拉紧铁索,几条铁链锁在树根与两轮巨船之间,绷如箭弦。只是,单单靠人力推转轮齿,此力尚不足以将树根拔起。 铁索已经不能再更紧一寸。 这时,只见船员们扛起一个个麻袋,将麻袋中的河沙尽数倒入江中,随江水冲走。原来,两只千料大船皆是“满载”而来,无怪行船这么沉稳,吃水这么深。 看到这里,围观的百姓基本明白了其间用意——借巨船浮起之力拔除水榕树残根。 阁楼上,裴少淮对谢知府解释道:“船只之所以不畅,乃是因为船上载有冗余,接下来,只消把船上这些杂碎……”他特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杂碎之物抛入江中,船只吃水浅,铁索吃紧,便能把树根拔除。” 偏把沙石唤作“杂碎”。 谢知府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裴少淮骂得这么直白,言道:“裴知州打得一手好比方。” “过誉了,跟大人学的。” 江面上还在继续,谢知府却不能再这样“打哑谜”了,他端端坐下,开门见山说道:“裴大人何必与我在此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我皆明白,此树根非彼树根,拔得了江中树根,拔得去闽地的错综复杂吗?裴大人的船真的够大了吗?” “裴某生性自负,觉得可以试试。” “裴知州勋贵之后、少年状元、天子亲信、阁老门生,全朝恭送南下开海,何等风光,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于裴大人而言,此遭南下,成了是一番功绩,不成也有说辞,亦是一番功绩,成与不成都能风光回京,受天子奖赏。裴大人是风光了,是过瘾了,可搅得此地一潭浑水,又该由谁来收拾?到头来受苦的不还是当地百姓吗?”谢知府声声质问道。 泉州府倒是把裴少淮的身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是以,谢嘉才会采取步步试探之态。这根老油条很善于先入为主,一番话先将自己立于高位,还颇有些爱民如子父母官的姿态。 面对谢嘉先入为主的指责,裴少淮不为所动,反过来质问他:“谢知府身为大庆之臣,在此地扮的什么戏角、唱的什么戏,竟能如此武断,岂知本官搅的是一潭浑水,而非留下一汪清水呢?” 又质问:“谢知府担忧百姓将来受苦受难,岂不知百姓现下正在受苦受难?” “我还会害此地百姓不成!”谢知府狠狠一甩衣袖,愤慨言道。 一双浊目望着裴少淮,开始言说往事,短短一番话就是几十年,道:“本官虽非闽人,可为官几十载,一直辗转于福建布政司各地,从小小同知、知县,三年复五载,等着缺额,一步步做到今天的位置,娶妻于此,生子于此,怎么也算得上半个本地人了……裴大人回京后不妨翻翻谢某的履历,何曾有过考满不佳,又何曾有过尸位素餐?” “裴大人看看外头。”谢知府指了指高阁窗外,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红砖绿瓦,依稀可以看出整个泉州郡城的繁华,说道,“百姓何曾在受苦受难?这是对本官的侮辱和诋毁。” 又道:“不是谢某不自谦,裴大人出去打听打听,这满城老百姓,谁不道一句知府大人好。” 裴少淮岂会被这“一叶障目”的话术忽悠。 谢嘉这一番自我感怀的话,非但没让裴少淮感动半分,反之心生鄙夷。 有时候,回回考满皆佳,更显其假。 “孩提启蒙诗尚且道‘一支独秀不是春’,谢知府却想独用这郡城繁华掩饰百姓苦楚?”裴少淮撕破谢嘉的伪装,问道,“泉州七县,从西到东数百里,万户人家,独郡城百姓是谢知府的百姓,谢知府只当郡城的父母官?” 守着何等繁华的泉州港,只养富了一个郡城,竟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大姓氏住在这郡城里,便松松手指缝,养着郡城的体面罢了。 裴少淮又问:“谢知府说自己算半个闽人……且不论整个大庆,闵地其他府城州县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这开海的港湾不是哪个郡城的,更不是专属于谁的。 “武夷的茶坊,德化的瓷窑,闽北的西乡纸……恁多的作坊匠农,哪一处不是靠泉州港养活着?”谢嘉继续辩着,他道,“如今是裴大人要打破此地的平衡,摔了他们的饭碗,叫他们吃不上饭,裴大人究竟知不知道多少人吃着市舶司的这碗饭?摔人饭碗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笑话,天大的笑话。”裴少淮嗤笑道,“明明该得十斗米,只拿了一斗米,却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被你们当作功绩……这不是做生意,这是掠夺这是施舍。” 闵地田亩少,许多百姓只能靠手艺吃饭。 海外卖出几十上百两的精美瓷器,辗转运到泉州府,卖给官商,却是几文钱一盏。 垄断使得市舶司官商两头通吃。 巨大的利益面前,又使官商、大家族、海贼联手,形成一体,渐渐成了沉疴旧病,非烈性药不能治。 见忽悠不了,谢嘉改变了策略,开始来“软的”。 他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裴少淮道:“裴大人还年轻,不妨想想南下赴任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不外乎是三样,为民谋利,为己谋功,或是为国谋长久……不管是哪一个,我等都能帮到裴大人,裴大人不妨考虑一下。” 谢嘉顿了顿,又道:“前布政使自缢已近三年,朝廷新派布政使已两年有余,可这闵地的规矩该是如何还是如何,堂堂二品布政使都徐徐图之,裴大人又何须为难自己。” 意思是,朝廷精挑细选的二品官员,都改不了局面,何况裴少淮一介年轻人。 足以见得其中的难。 这世上不止裴少淮一个聪明人而已。 谢知府见裴少淮不吱声,便摆出条件来,试图拉裴少淮加入这张巨大的“暗网”,他说道:“裴大人若是为了民,我等一起在双安州开海,在同安城里再现小扬州,三年五载后百姓势必对裴大人感恩戴德,刻碑铭记。裴大人若是为了功绩,要的是抗倭、灭贼,还是收服外夷藩国,大可以痛快说出来,咱们有商有量地办。裴大人若是为了天子,为了大庆,则在双安州再设市舶司,北泉州南双安,每年上缴船税百余万两,敬君主丰国库,何乐而不为?” 末了,又补了一句:“抓住可以够到的,才能慢慢做大。”而不是一开始就天方夜谭。 谢嘉在装,裴少淮也跟着装,他佯装问道:“如此好处,裴某当做些什么?”似乎有意联手。 “开海是一道新策,如何去开,终究成事在人。”谢知府说道,“裴大人无需做什么,也无需改变自己秉性,只消把困难如实报给朝廷即是。” 换言之,不作为。 任由泉州市舶司继续蚕食海商之利。 裴少淮难以伪装下去,他冷笑道:“这便是谢知府所说的,从未尸位素餐?” 又道:“本官有天子所赐尚方剑,砍贪臣,杀奸佞,谢知府就无所惧?” 谢嘉被摆了一道,脸上再无伪装,神色冷冷。 他道:“试问,抗倭、利民、丰国库,本官那句话说错了?对策有错,忠心不假,裴大人手执尚方剑,却也不能冤枉人。” 谢嘉往前几步,凑到裴少淮耳畔说道:“这天下终究是燕姓的,一朝君主一朝臣,裴大人的忠心,值钱不了太久。” 若说前面是虚与委蛇,眼下这句话是十足的狂妄,想来是天高皇帝远太久,已经忘了君威。 亦或是,这话虽出自谢嘉之口,却不是谢嘉所言。 “裴大人若想试一试,尽可自便。” 正当此时,望江楼外水声哗哗,铁索撞击,船上沙石抛尽之后,一株根节盘绕的大树根被拔起来,架于两船之间、铁索之上。 围观百姓欢呼声一片。 裴少淮道:“一城之功与一己之欲有何异,一朝之时足以成万家之功,立万世之名。” 第180章 本是真小人,偏做伪君子,裴少淮自知,与谢嘉之间已无再聊下去的必要。 转身欲走。 “若是能够,谁不愿意为民请命当圣人,谁不愿意看到天下皆富足?只是这个世道里,不是谁都能如裴大人一般,驾着大船乘风而来。”谢嘉仍在尝试着。 说服裴少淮似乎是他的一个任务。 裴少淮停住脚步,未回过头,再次表明心迹,应道:“岂不知,有人身居茅屋之中亦求广厦万间避寒士,有人羸卧病榻之上亦求众生皆得饱,又岂不知‘身既死兮神以灵’、‘位卑未敢忘忧国’……有心为民,何须大船?”背影身正如青松。 这片土地上,就从未短过爱国爱民之大义,周而复始的农耕虽迟缓了一些,可正是田亩才能孕育出了天下大同。 “裴大人今日迈出望江楼,可知意味着什么?” “是敌非友。” 言罢,裴少淮径直离去,未再理会。 身后的雅房里,瓷片飞溅,茶水洒地,实在不雅。 …… 大船从泉州港返航双安州时,行至半途,夜色已降。 弦月如钩,星辰落海,今夜双安湾风平浪静,若非大船推澜而去,只怕夜里分不清,是星辰映入海,还是船从天际过。 谢嘉的话,裴少淮并非全无感觉,他穿行在这海上夜色中,心间满是那句“裴大人的船真的够大了吗”。 靠着帝王的大船去推翻帝王之治,这本就是悖论。 一代明君是天下之幸,已是难得,岂敢奢求代代出明君?哪怕是明君贤臣治国,也总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时候。 不能奢求,便只能选择。 闽地的这般状况,当今皇帝会不知道吗?不会。皇帝让裴少淮南下开海,也大有“让年轻的伯渊去试一试”、“历练历练”的意思,关怀备至,成也是功,败也是功。 精挑细选新上任那位布政使,是苟且之徒、无能之辈吗?未必。皇帝肯派他接手福建布政司,自有几分信任在的。新官上任,他的任务不是破开局面,而是保持局面不生乱。 一人之力太过微弱,裴少淮似是在一夹缝中艰难穿行,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想要把未竟的事业做下去,裴少淮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他不知道下一位明君会是谁,但他知道绝不是谢知府背后那位。 …… 回到府上已是深夜,还没入府,昏黑朦胧中,裴少淮注意到隔壁墙上立着一道矫健的身影。 敢在此地如此嚣张的,除了咱们的燕指挥还能是谁。 裴少淮望高抬了抬灯笼,朝黑影说道:“燕少侠,要不咱们先从墙上下来,再细说?”他皱皱眉头为难道,“毕竟裴某也没这爬墙的本事。”他上不去,只能是委屈燕指挥下来了。 燕承诏一迈而下,衣袍生了些风息,平稳站在裴少淮面前。 “和燕指挥当邻居,这条街上,连夜猫都少了。” 裴少淮曾听燕承诏说,他年少时,夜里睡不着,为了练飞檐走壁的功夫,常常穿街走巷“抓拿”夜猫。后来,京城一带的猫,稍稍闻见燕承诏气息撒腿就跑。 “赶走而已,她们娘俩睡得浅。”燕指挥应道,转入正题问,“今日去见谢嘉,可聊出些什么来?” 裴少淮神色不变,心中暗想,果然,燕承诏随行南下,是“任务繁重”的。他毕竟出身南镇抚司,是少有的、深得皇帝信任的燕姓子弟。 裴少淮归来途中已经做出了选择,自然也想好了一番话术,遂原原本本复述了今日的对话,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闽地货物全由泉州市舶司而出,一个布政使吃不下这份银两。”背后的背后,还有人在操纵。 “我省得了。”燕承诏会细查的。 事关重大,两人皆未多言,以免有失,又都心知肚明。 夜里春风寒,灯笼里烛火摇曳,暗了些许,裴少淮说道:“开了春便是第二年了,该来的都会一起来,燕指挥准备好了吗?” 官、寇、贼、绅,会一齐施展“神通”,少不了三头六臂去抵挡。 “嘉禾卫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好。” 两人略作揖,转身各回了府邸,一个走门,一个走墙。 …… 偏房里的灯还亮着,裴少淮刚换下外衫,杨时月便端着一盏姜汤进来了。 “夜里海上湿气重,官人喝盏姜汤去去寒。” 姜汤爽辣,裴少淮身子顿时暖和了不少。 裴少淮放下碗盏时,看到桌上仍摆着几本孩提启蒙书,想来是小南小风白日里学认字,入夜时忘了收起来。 最上头是一本宋时《三字经》,翻开的那页写着“尔小生,宜立志”,孩童认字所用,字写得格外大一些。 杨时月见丈夫看得出神、有些怔怔,解释道:“今日正观问什么是‘志’,妾身便没将这一页合上,想着待官人得空时跟他解释。” 君子立长志——君子之志当自幼而立,随志而长,向志而行。 小南小风还在襁褓时,裴少淮便曾想过,要引导儿女立什么样的志向。 他两世为人,站在巨人之肩,遇见了明君,想要在这世道里为民做些实事,尚且如履薄冰,困难重重。 而小南小风生于此、长于此,且先不论天赋如何,他们没有裴少淮脑中的见识、学识,裴少淮又不可能全然尽数教给他们,若叫他们如自己一般,这也太凶险了一些。 保全自身,才能实现志向。 身为读书人,裴少淮敬佩、敬仰那些超出时代的文人志士,但身为父亲,他又有些私心在。若是能够选择,他希望小南小风不是江上潮头——看着波澜壮阔,但终究会平落下来。 裴少淮希望他们是涓涓细流,积小流成江河,立后世之功。 “官人在想什么?” 裴少淮回过神来,只是方才所想,无法同妻子坦白,只好笑笑说道:“我方才在想,只要他们心间存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往后立什么志向都是好的,随他们的喜好。” 门外忽传来沙沙响声,夜雨三更至,隔窗知春寒,裴少淮起身,关紧了虚掩的窗户,想到那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遂叮嘱妻子说道:“春末夏初易变天,后边这段日子恐怕不甚太平,娘子在家中,万万要多谨慎一些。” 即便层层护卫之下,裴少淮也怕有所疏漏。 “妾身省得。”自打随丈夫南下开始,杨时月便谨慎着,她面带些忧色,亦叮嘱丈夫道,“官人在外头做事,也要紧着自己。” 她不怕丈夫不够聪明,只怕丈夫疏心没有考虑自己。 …… 夜里蛛丝缠,檐下结新网。 望江楼谈崩以后,谢嘉那边已经开始行动,只是一时还未显现罢了。 三四月里,东北风未至,众商船未归,趁此闲暇的当口,裴少淮在同安城与嘉禾屿之间选了一条水道,预备在此修建港口。 前有嘉禾屿阻挡海浪,后有同安城为靠,此处常年风平浪静,很适合商船归航停靠。 只不过,眼下此处仍是杂草丛生,乱石堆起,一片荒杂,要在此处建起新港恐怕要耗些人手。 首先,要在岸边理出一片平地来,用岩石把海堤加固。 消息“走漏”了些风声后,双安州的三大姓急忙赶来应下了此事,说他们愿意出银子请人。 没几日便开始动工了。 裴少淮见到工地里有不少老者,五六十的年岁,穿着麻衣搬石夯土,浸湿了后背。 他们是主动前来做工的,为了那点不算多的酬金。 裴少淮走过去,几位老者停下锄子,用当地话向官老爷问好,敬而不怯。 三大族请老者做工,不是坏事,是好事。这个世道里,莫说五六十岁,便是七八十岁下地干活也不足为奇,不怕干活累,只怕无活可干,成了家中闲吃饭的。 不是谁都可如富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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