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是听了裴珏的一番话以后,更是反复盘算着。 嘉禾屿毕竟地处福建布政司之内,与泉州、漳州相攘,伯渊虽选了一个荒凉之地,有意避开其锋芒,但免不了要受其波及一二。 单单这一二分,就足以凶险难料。 再者,内忧不平,则难平外患,皇帝有意要彻查福建布政司的暗网。 夜已深,皇帝没有回后宫就寝,甚至没有换下一身朝服,而是留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深思。书案上正铺开着一幅大庆坤舆图,图上原本未标嘉禾屿,皇帝用朱笔在泉州下挥毫一圈,令得这个仅仅千户驻守的小岛屿格外醒目。 仅仅一个千户卫所的武力,是远远不足以护伯渊周全的。 皇帝思定,不再踱步思索,坐下对萧内官道:“宣镇抚司缇帅觐见。” “是,陛下。” 不到半个时辰,燕承诏匆匆赶来,神色肃正,行大礼后端端站着听候领命。他以为,皇帝这个时候宣他进宫,必定是有密事要他去查办。 皇帝说道:“承诏,有一件事非你去办不可。” “微臣听命。” 皇帝指着嘉禾屿这个小岛,把自己的一番打算说与燕承诏听,道:“伯渊想要在此处开海,绝非依照地势修建一个码头那么简单,得民心、平贼乱、剿倭寇、斗酷吏,样样都少不得武力……此外,朕亦想知道,福建布政司地底下到底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一番话,给燕承诏安排了两份差事。 裴珏南下巡查,皇帝尚且派了南镇抚司副官跟随,如今裴少淮要南下开海,皇帝岂会让他单枪匹马。 皇帝知晓燕承诏为人有些傲性,燕承诏又比裴少淮年长、官高,怕他心有不情愿,不甘居于人下,于是言语放软了几分,说道:“事关重大,你与伯渊文武并重,一同联手,才能将事办成。” 岂料燕承诏很是坦然,应道:“微臣遵命,必定倾全力以助裴给事中。”神情依旧冷冷,但无半分抗拒之意。 “这便好。”皇帝又道,“南北镇抚司、神机营禁军,你可挑部分精锐随行。” 燕承诏走后,皇帝坐于书案前,依旧未打算回宫歇息,他朱笔又沾红颜,将嘉禾屿比邻的同安县、南安县两县划去,两县一屿圈在一起,在旁边写下了“直隶双安州”几个字。 又把嘉禾屿上的中左所划去,改成了“嘉禾卫”。 …… 没过几日,裴少淮要离京外任的消息“泄露”出来,朝中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许多赏识裴少淮的官员为其惋惜唏嘘,甚至上折劝告皇帝,希望皇帝能够三思、留用贤才。 毕竟,在众多官员眼里,裴少淮年纪轻轻被外派,皇帝颇有些灭其威风、敲打敲打的意味在里头。 即便期满再召回,那也是数年之后的事了。 消息“泄露”之后,自然无人再弹劾攻讦裴、徐、杨几家,朝堂上平静了许多。 …… 裴少淮得知燕承诏将一同南下后,心间颇有几分感动,裴少淮猜到朝廷必定会择良将跟随他赴任,但没想到皇帝能如此慷慨“割爱”,把燕缇帅派给了他。 又有几分欢喜。能有燕承诏此等将才助力,开海一事,裴少淮多了几分成算。 裴少淮特地去了一趟镇抚司找燕承诏。 “裴大人今日过来,是急着与我商议南下之事?”燕承诏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武官衙门的茶水糙,裴大人不要介意。” “非也。”裴少淮说笑道,“只是想感慨一声,皇上竟肯‘割爱’,把身边的爱将派出去。” 燕承诏应道:“皇上肯把裴大人外派,才是最大的‘割爱’罢?”说罢瞟了一言裴少淮。 裴少淮一愣,苦笑道:“罢了,你我之间就不要这般互捧了。”紧接着说明来意,道,“我今日过来,是向缇帅大人表示歉意的。” “何来歉意一说?” “因为开海一事牵扯到燕缇帅,让燕缇帅与妻女分隔两地。” 燕承诏刚端起茶,闻声之后顿住了,侧过脸来,问道:“裴大人打算只身南下?”未等裴少淮应答,燕承诏先呷了口茶,自言道,“反正我是要拖家带口随行。” 脸上露出几分“俗”气。 这回反轮到裴少淮怔怔了,先前不打算带上时月和小南小风,是担忧妻儿的安危,可如今有燕承诏领军一路护卫,或可以再考虑考虑。 燕承诏见裴少淮怔怔出神,揶揄道:“裴大人心已不在此,还是早些回家考虑、商量罢。” “是矣,是矣。”裴少淮回过神应道。 一开始觉得分离几年并不难,可每日一抱起儿女,便会心生不舍,且这份不舍日益浓郁着,叫裴少淮不敢想象真正道别的一日。 他是如此,时月又何尝不是? …… 四月下旬,这日风和日丽,礼部已监造好新科状元牌匾,天子下旨,再赐景川伯爵府“三元及第”牌匾。 礼部官吏扛着牌匾自御街出来,绕城一周后送至伯爵府,一路锣鼓喧天,引人瞩目。 士子们原以为裴家只是一门两状元,岂知是兄弟皆三元。才消停没几日,茶馆、酒肆中再次满是裴家兄弟的话题。 自大统以来,大庆朝只出过四位三元及第,单单一个景川伯爵府就占了两个,试想,祠堂之内并列悬挂着两面“三元及第”的牌匾,是何等光耀之事。 有好事者把裴少淮两兄弟一路科考的文章集齐,研读之后,皆不得不佩服——从三阶童试到秋闱、春闱,十数篇文章里,能看得出他们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到今日的。 院试文章笔力不足,秋闱里修正了;秋闱文章见解不够独到,春闱里修正了。书局刊印两兄弟的文章,装订成册,得以大卖。 状元的文章,也并非天生完美,士子们广受鼓舞。 两兄弟年少求学时的一些小事,被人挖出来津津乐道。有茶楼嗅到了商机,想以两兄弟为范本,添油加醋写一话本,做说书的生意。 名字便叫《一门双杰》。 岂知茶楼掌柜重金找了不少书生,想让他们妙笔生花把话本写出来,谁知几日过去,未有一人写得精彩,书中人物总是少了那股文气。 这日,一位写话本的书生实在无从下笔,一怒之下,把书稿从阁楼上撒下去,身子探出窗户,有些癫狂高呼道:“一门出双杰,兄弟两三元,话本子都不敢这般写!” 那茶楼里本就是士子居多,连连凑过来看热闹。 有人揶揄书生道:“你一个杜撰捏造的,写得还不抵实际的精彩,茶客们可不依。” 又有人道:“若真有人知晓他们兄弟平日里是如何读书、写文章的,不必写成话本,某愿意掏这份银子。” “可见,故事可以杜撰,可学问是杜撰不来的,咱们还是踏实读书为好。” 许多人应声附和。 阁楼上那位书生怒气冲冲回了一句:“谁能写谁写去,总是我不写了。”闭上窗户自个消气去了。 茶馆生意未能做成,却也成就了一桩笑谈。 …… 兄弟两三元,伯爵府无暇大贺一场,因为少津婚期已临近,所有事都在紧锣密鼓筹备着。 少津婚前特地抽出一日,去往徐尚书府,说要带段夫子去个地方。 夫子自然乐呵呵应下了。 再次登至京郊芒山山顶,那里种有一片桃花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下桃花已结果,山上桃花娇正浓。 少津推着夫子在桃花林间小径穿行,落花带着些露水,染湿衣襟,少津说道:“夫子,山上的桃花,也终于到了开放的时候。” 夫子应道:“开得真好。” 第152章 昔年,伯爵府受人欺辱时,兄弟俩为撑起门楣,刻苦读书。 兄长驰骋在前,弟弟直追在后。夫子担忧少津年少、心性不稳,急于求成无异于拔苗助长,遂将少津带至芒山寺,以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来开导少津,劝他未及花期莫图花开。 令得少津放慢了步子。 年少之事,少津铭记于心。 现如今,在兄长状元及第三年之后,他亦独占鳌头、位于金榜之首。岁岁桃花颜未改,翩翩少年已不同,少津今日今时终于得以同夫子道一句“桃花开了”。 夫子伸手,接住了几片零落的桃花瓣,脸上满是喜意,感慨道:“莫论山下结子桃树,或是山顶桃花正盛,花开花尽总是春。” 又远望道:“昔年耕耘,了幸种得堂前三两树,夫复何求桃李满天下?”能有少淮少津和言成言归几个,足矣。 少津笑言道:“夫子是‘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一身才华,隐于俗世。 山顶湿寒,少津不敢让夫子久待,看过桃林盛景后,说道:“夫子,我们回去罢。” 夫子点点头。 归去路上,少津同夫子说道:“夫子,大哥他……他要离京外任了。”来年启程后,一去数载,不知何时归来。 段夫子并不诧异,反是欣慰点点头,说道:“不远探无以得‘深’,不得‘深’何以成‘渊’?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伯渊他生于此城内,却不只是此城的。” “学生必不辜负兄长的一番苦心经营。” “你能明白他的用意便好。” …… 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尤为之快,转眼到了裴少津迎娶陆家小姐之日。 满城花烛动,萧鼓迎新婚。 裴少津已被朝廷授为从六品的翰林编撰,今日大婚,穿了一身崭新的六品官袍——内着立领素衣,白领至裔,再着圆领青袍,身前是鹭鸶补子,腰束革带,脚穿黑缎官靴。 少津承了沈姨娘的白皙肤色,着此青色官袍,更显文质彬彬,一怀文气。 迎亲队伍已准备就绪,只待吉时到,少津便可登马。看着日晷上的影子渐渐斜长,少津开始有些紧张,反复整理衣装,保持平整无褶,嘴中又念念有词。 一点都不似考场上那般沉着冷静。 裴少淮见到弟弟这般焦急紧张,心间一乐,想起自己大婚那日,弟弟反反复复端来点心,当着他的面吃得甚是香甜。于是乎,裴少淮也想“报复报复”少津。 裴少淮特意端来少津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又抱来小风,假借小风为话头,笑说道:“小风,这可是你二叔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给你二叔取一块,叫他垫垫肚子。” 小风竟出奇配合,真用小手抓起一块点心,伸到二叔跟前。 侄女给的,叔叔岂能不接,少津正打算接过点心,谁料小风又收回了手,揣在怀里不肯给二叔了。 还冲少津笑。 被大哥父女这么一取乐,少津总算松快了一些,没那么紧张了。 远山夕阳佳,飞鸟双双还。吉时已到,奏乐声起,裴少津骑上骏马,前往陆府迎亲。 街上茶楼里,颇多士子像寻常百姓一般,争相围观。无他,新科状元迎娶京都才女陆亦瑶,不管是“状元”还是“才女”,总有些话题在里头的。 士子高中状元,才女含情相许,正是那话本子里最是常见的桥段。 …… 另一头,陆府嫁女,办得好是气派风光,已经到了大婚这一日,仍有亲朋络绎送来贺礼添嫁妆。 贺客盈门,比陆府迎娶新妇时,还要更热闹几分。 闺房内,陆亦瑶身穿大红喜袍,领披霞帔,头上尚未戴上凤冠。昔日里敢主动亲吻少津的娇俏少女,因长了年岁而多了几分端庄。 然性子里是没变的,她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又不时往外张望几眼。 陆家祖母为孙女挽起最后一缕发丝,额前碎发悉数梳入了发髻中,眼中微红,她语重心长说道:“瑶儿,从今日起你便要嫁予裴家二郎为妻了,祖母叮嘱你的,你要牢牢记着。” 陆老夫人再次嘱咐了一番,说道:“在这京都城里,但凡是嫡出是个长进的,少有人家还会倾力栽培庶出,裴家是个例外,便可见得其家风清正。从前伯爵府里的事与你无关,但你今日既得了状元郎的风光,往后便要想着替夫君还一还这些情,免得叫他在中间难做。” 又道:“祖父教你读书识字,你又有了些才名,这是个好的,却不能因这些虚名,在府上自视清高孤傲。” 陆亦瑶嫁入裴府,要侍奉嫡母为婆婆,陆老夫人不得不多叮嘱几句。古来媳妇难做,庶子媳妇更是难做,她有这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祖母,我省得了。”陆亦瑶应道。 正说着,远处依稀传来些奏乐声,渐渐响亮——迎亲队伍来了。过了大概一刻钟,大门外开始喧闹起来,是陆家人在拦亲,新郎官一一应答后,又不时传出阵阵叫好声。 陆亦瑶一想到裴少津从容应对、应答如流的场面,脸上多了几分羞色。 拦亲临近尾声,有喝声道:“请新郎赋催妆诗——” 不多时,催妆诗出,叫好声迭迭不觉,叫人好奇究竟是一首什么样的诗。随后,催妆诗送入闺房中,递到陆亦瑶手里。 陆亦瑶红唇微动,低声读道:“笙歌响彻催时少,合卺酒后夜迢迢。良辰将至妆未成,自有裴郎为卿描。” 催妆诗意为,今日大婚,一路笙歌前来迎娶,日暮将尽,迎娶新妇的时辰所剩甚少。所幸,喝下合卺酒后,夜里时辰还长。吉时已到,不能误了时辰,娘子若是妆容未成也并不打紧,长夜漫漫,自有夫君为你烛下画眉。 用一首俏皮的小诗,催着新妇快快妆成,盖上盖头随他回家,正是“催妆诗”的精髓所在。 诗中,少津以一句“夫君替你画”来催妆,倒也有趣,无怪博得众人连连叫好。 “尽会贫嘴。”陆亦瑶轻声揶揄道,将纸张折好,收进了袖口中。陆老夫人为她戴上了凤冠、盖上了盖头。 诸多礼节一一行过以后,裴少津终于娶得美人归来。 …… 夜深时,伯爵府中的宾客陆陆续续散去,只剩些好酒者依旧畅饮着,不时传出欢笑声。 裴少津贪吃,却不贪杯,论起酒量,他比长兄还要差些。自知酒量不好,裴少津今晚不敢多喝,以免误事。 又因他肤色白皙,喝了几盏酒后,两颊格外红彤彤的。 所以,当他用喜杆挑起陆亦瑶的盖头后,陆亦瑶抬眸一看,噗呲笑出声来。 “二郎这脸颊,可比妾身抹了胭脂还要红。” 不知是酒红还是羞红。 裴少津手颤颤地端来两杯合卺酒,应道:“大喜之日,不就应是红吗?” “二郎写的那首催妆诗可还作数?”陆亦瑶盯了盯裴少津颤颤的手,又取笑问道,“二郎现下可还拿得稳眉黛,画得出柳眉?”诗中说好今晚要替她描画眉毛的。 “夜虽迢迢,画眉却也浪费,不如……” “不如什么?” “且先喝了这杯合卺酒再说。”裴少津应道。 合卺酒杯哐当落地,几句话间,两人情意便浓蜜了起来。又因两人相处多年,床笫之事自是水到渠成。 春寒犹见汗点点,红烛燃至五更穷。 …… …… 少津大婚礼成,又同妻子回门以后,便要正式入翰林任职了。 他是从六品编撰,徐言成和杨向泉则是正七品编修。 有裴少淮、徐瞻和徐阁老的指导,少津和言成很快便熟悉翰林院,开始参与实录编修和轮值上朝。 一桩喜事刚了,又有喜事来。 这日,礼部宣旨队伍出动,出了御街之后,直往城东来。最前头的几人,手捧红木方盘,上头端端摆着凤冠和朝服、公服、祭服、常服等衣制,随后还抬有其他赏赐之物。 但凡有些见识的人家,都能看得出,这是皇帝下旨册封诰命夫人。见识再广些的,还能从凤冠样式看出,这是册封四品恭人的诰命。 礼部的阵仗不算大,仍是引得不少勋贵人家派人前去打探、打听,看看是谁家主母被册封了。因为京中四品官员不算少,而官妇被封诰命的并不多。 这是一份荣耀。 伯爵府中,林氏亦听闻了这个消息,连忙让申大家的出去打听打听,她道:“快去看看宣旨队伍往哪个府邸去了。” “是,夫人。”申大家的应道。 杨时月、陆亦瑶正巧今日过来问安,林氏便同她们说:“册封诰命不是件小事,那人家若是与伯爵府有几分渊源、交情在的,咱们还要赶早挑份贺礼送去,免得失了礼节。” “母亲说的是。” 不大一会儿,申大家的慌中带喜跑回来,步子迈得很大,有些失了规矩,说道:“夫人,好似……好似在往伯爵府来!” 林氏惊讶,问:“往伯爵府来?” “是往伯爵府来的,已经进了正景街了。” 住在正景街的人家不少,但独景川伯爵府受得起天子册封诰命。 说话间,又有小厮跑过来报,说队伍已经到正大门外了,林氏这才相信,天子新册封的诰命是伯爵府的。 杨时月和陆亦瑶还太年轻,老太太已经有了诰命,这新册封的诰命,自然只能是林氏的。 杨时月见林氏怔怔有些愣住了,她走过去,一边帮林氏再整理整理衣襟,一边提醒道:“母亲,该去接旨了。” 第153章 诰命,亦为诰书,因是皇帝所赐,民间常称之为“圣旨”。 皇恩已至,裴家人上前行礼接旨。 只见两名礼部捧敕官缓缓展开缂丝质地的诰书,诰书宽一尺,长三四尺,从左至右分为棕黄、灰、浅黄、深黄和中绿五个色段,通体偏向金色,又织有祥云图案。 金色锦绣又肃穆庄严。 卷首蓝底白纹,一升一降的双龙盘绕着“奉天诰命”几个篆体大字。 宣旨官员立于诰书前,开始高声诵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慎简贤才,凡识略渊彻,攘外安中者,朕必嘉赏之。尔国子监博士裴秉元,初任北直隶东阳府玉冲县知县,二任南直隶太仓州知州,历官奏绩駉牧有声,揆文奋武,才兼裕焉……” 先是盛赞了一番裴秉元的昔年功绩。 正式的诰命文书,皆是由翰林院起草,再由内阁大学士审改,最后才会誊写、加盖皇帝玉印。是矣,诰命文书初初听着是有些隐晦难懂的。 宣旨官员接着念道:“……尔声业平远,是用覃恩,授尔中顺大夫,锡之诰命。钦哉!” 妇随夫恩,宣旨官员这才开始诵读女眷的恩赐:“制曰:礼重元配,风采闺良。尔国子监博士裴秉元之妻宁氏,慈音已邈,恭问弥彰,是用赠尔为恭人。” 生者为赐,逝者为赠。 要赐林氏外命妇,按照伦理纲常,须得先赠宁氏恭人。 又唱言道:“……尔国子监博士裴秉元之妻林氏,明章妇顺,圣善母仪,从夫侔载畚之风,爱子励和丸之教……是用赐尔为恭人。钦哉![1]” 夸赞林氏时,不仅赞许她为贤妻,更赞许其为良母,有从夫爱子之德,这几句话颇值得人玩味。 如此,才算将诰书全文诵唱完毕。 “微臣(臣妇)接旨,谢主隆恩。”裴家人同声道。 除了少淮、少津两兄弟上朝了,其他人皆在。 “恭贺裴博士。”宣旨官员将卷好的诰书双手奉予裴秉元。 “辛劳大人了。” 礼部官员离开后,景川伯爵府里一派喜庆,不大一会儿,络绎开始有人家送来礼件相贺。 莲姐儿得了消息以后,匆匆从徐府赶过来,眼睛泛红,显然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一场了。一见到林氏,泪眼汪汪又哭了起来,哽咽着言道:“母亲,女儿感激你……” 林氏嫁入伯爵府时,莲姐儿十余岁,许多事情都已经懂得,她生性敏感,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心思在。 时过境迁,莲姐儿岁至中年,林氏也已生白发。这二十多年里,这对半路“母女”从未闹过不快,是因为有一份相互体恤在——林氏可怜她们姐妹小小年纪失了生母,孤苦可怜;莲姐儿体恤林氏嫁作继室,后母难当。 林氏为莲姐儿擦擦泪水,安慰说道:“快别哭了,派人到蓟州知会兰姐儿一声才是正经,叫近日她回来一趟。”以便姐妹两人一同上香告慰亡母。 莲姐儿依旧泪流不止,点点头。 一家人欢欢喜喜用过午宴之后,林氏刚回到房中,裴秉元从祠堂那边将诰书取来,也入了房内。 “老爷怎把圣旨拿到屋里来了?”林氏问道。 裴秉元笑而不语,把诰书展开于长案上,又略带着些神秘兮兮,将林氏扶坐于案前。 推开窗户,光亮照在金色缂丝上,明晃晃一片,烁人眼目。 裴秉元这才说道:“夫人这些年辛辛苦苦相夫教子,今日这份诰书,是属于夫人的。” 林氏只知道官妇诰命是随夫君功绩而得,遂应道:“妾身是沾了夫君的光。” 裴秉元摇摇头,笑说道:“若是沾为夫的光,诰书可不会这般写。”他断定说道,“以我之见,这份诰命,是淮儿向皇上求来的。” 于是靠着林氏坐下来,指着诰书,开始一句一句给妻子讲解,用的什么典故,说的什么意思,道:“夫人且看,这句‘爱子励和丸之教’用的是唐代‘和丸教子’的典故,唐朝柳仲郢之母出身清正,教子有方,每当儿子夜间无心习读书卷时,她便将苦参、黄连几样最苦的药物和成药丸,叫儿子嚼在嘴里,吃苦思甜,这才成就了柳仲郢的一番学问才华。这是在夸夫人身清气正,懂得教养儿女。” “短短几个字,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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