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若莲毕竟是伯爵府里培养出来的女儿,知书达礼自不必说,待人接物也习得章法,又跟着老太太料理过府上的产业,在人前端庄大方不露怯。 徐夫人见了,频频点头,眉眼弯弯。 既双方都满意,这门亲事算是口头上定了下来,只待莲姐儿行及笄大礼之后,徐家便会择吉日,行纳采、问名之礼。 …… …… 风细柳斜斜,正是初春时分。 景川伯爵府的下人们这段时日忙了起来,无他,再过数日便是裴少淮的周岁礼了,裴家自然是要提前好好准备的。 裴少淮将满一岁,本到了伊伊学语、蹒跚走路的时候,可他并不急着展示他超出常人的“天赋”,而是遵循本能,自然而然以行之。 他满心想着,等这双小短腿儿长得足够强壮有劲的时候,再站起来走路也不迟……这样,长大以后,才能收获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至于学语,他还不想开口说话,可每日总有人要教他说话—— “团团,叫阿娘。” “淮哥儿,叫祖母。”…… 诸如此类,连他那兴致缺缺、寡淡的父亲,亦不例外。 这日,裴秉元破天荒允了林氏,让她把淮哥儿抱到书房来顽。 裴秉元方方接过淮哥儿,手里略略一沉,道:“竟已经长这么重了。” 而后将脸贴近淮哥儿,展现了难得的父子温情,教他说话,道:“来,淮哥儿,叫爹爹。” 裴少淮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甩手掌柜”父亲,心里暗道,好几个月没抱过儿子,这才发现儿子长大了、变重了,竟还好意思让叫爹爹。 裴少淮故意张了张嘴,做了个学说话的口型,但没有发出声来。 裴父以为儿子在学,一时来了兴致,教得更加用心了,对儿子道:“爹,阿爹,爹爹……” 谁曾料想,裴少淮调皮狡黠一笑,弯着眉眼,应了一句“嗯嗯”,还一个劲地点头。 这是占了裴父的便宜。 裴父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家中小儿调戏了,一时间好气又好笑,道:“好你个臭小子,小小年纪,竟敢调戏你老子。”嘴里说着气话,却也欢喜淮哥儿是个机灵的。 林氏在一旁看着,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裴少淮又张嘴道:“书,书书。”声音稚雅。 叔? 叔叔? 裴父又是一愣,不叫爹爹反叫叔?这混小子是怎么想的? 林氏赶紧上前,抱过淮哥儿,解释道:“他正盯着你书案上的书卷呢。” 裴父这才注意到,儿子确盯着案上的书卷,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原来说的是“书”。于是抽了一本递到淮哥儿跟前,看他是甚么反应。 裴少淮想都没想,将那本带着些墨香的书卷抱住,腾出一只手来,指着门外,对林氏说:“走,快走。”生怕“抢”来的书卷会被父亲要回去。 活脱脱一个得了便宜就赶紧跑路的“小无赖”。 自这日之后,裴少淮开始几个词几个词地慢慢说话,叫“阿爹”“阿娘”“祖母”之类的,自不在话下,口齿清晰,声音清亮,老太太很是高兴。 …… …… 裴少淮周岁礼的前一日,大舅林世运携夫人蒋氏前来探望,明明带了许多礼件,足足有两车,但行事却十分低调,选择天暗掌灯时候才来的。 裴秉元夫妇抱着淮哥儿,在大堂里接待大舅哥。 “内兄上个月赶往扬州办事,可一切都顺利?”裴秉元寒暄问道。 林世运微顿了顿,去扬州进货已是数月前的事了,但他转瞬掩住了神情,笑呵呵地应道:“劳妹夫惦记着,一切都顺利。” 两人寒暄了一会,裴秉元便寻了个由头,回了书房,留兄妹二人在此好好说说话。 林世运比裴秉元年纪还大一些,大方脸,微胖,大抵是行商免不了风吹雨晒的,肤色有些黑。 在裴少淮看来,这位大舅的经历,也颇具传奇色彩。 原先,林家在京都只是个小小坐贾[1],在街上买了个店铺,开门做些布料买卖,过着小富即安的日子。 谁曾想,林父一朝亏了本,数年经营全数亏空,后来旧疾加心疾,没能想开,撒手人寰。 彼时,林世运尚不满二十岁,但作为长子,一家老小的担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世运胆儿大,决定不再干坐贾,改做行商[2],揣着林家仅剩的银两,就敢跟着商队走南闯北。 他眼尖,又勤思索,每次带回京都的货品都能有个好销路。就这样,十数载的打拼,慢慢创下了林家如今丰厚的产业。 只是,林家根基浅,没人庇护,林世运虽挣得多,可打点关系求平安、求机会,花得也多,往往是挣了十两的银,有七八两是要送出去的……如此,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在这样世道里,林世运敢闯敢拼,虽是商贾,裴少淮亦是佩服这位大舅的。 …… 淮哥儿已经会说话了,林氏试着教儿子喊道:“淮儿,叫舅舅。” 裴少淮十分配合,张口道:“舅。” 林世运乐呵呵的,竟比自家小子叫他爹的时候,还要高兴几分,道:“我的乖外甥,以后定是个状元郎。” 言罢,从怀里掏出一把沉甸甸的金锁,径直挂在裴少淮的脖子上,不管林氏的推辞。 裴少淮心想,大舅出手果真阔绰,不过,这玩意儿委实有些压脖子了,他只好伸出小手,在身前端着大金锁。 林氏又道:“哥哥怎今日就过来了,明日才是淮儿的周岁礼。” 林世运打呵呵道:“大兄明日没空,只好提前跑一趟。”并偷偷扯了扯一旁蒋氏的衣角。 蒋氏意会,连帮着圆场道:“明日娘家有些急事,叫你大兄随我回去一趟,怕是赶不上淮哥儿的周岁礼了。” 话虽这么说,可林氏不傻,岂会不明白兄长嫂子的好意。 淮哥儿是景川伯爵府的嫡长孙,周岁礼上,请来的必定都是京都里的勋贵士族,林世运一个行商的,若是来了,反会叫裴秉元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安置。 林氏想着想着,忍不住抽泣,泪珠滚滚掉落,哽咽道:“早知道如此,妹妹便不嫁这样的人家,叫兄长嫂子受这样的委屈。” “你这是说甚么气话。”林世运打量了一番周遭,确认没有下人,来到林氏身边安慰道,“你知晓的,大兄并不在意这些……往后不许再说胡话,叫你婆母夫君听了不高兴。” 又道:“你嫁入了伯爵府,淮哥儿才能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你只管好好教养孩子,只要咱们的下一辈,但凡能有个出息的,把咱们林家的民商改成官商,便再也不用忍受这些门户之见了。” 蒋氏也抽出手帕,替林氏抹去泪痕,安慰道:“你大兄说得有道理,如今你是咱们林家嫁得最有出息的,可要好好守着福气……我屋里头那几个泼猴子,以后还要仰仗你这个姑母呢。” 林氏才止住了泪,可心中仍是有苦说不出。 几人又聊了许多体己话。 “时候不早了,我与你嫂子该回去了。”林世运说道,“等周岁礼过了,时机合适的时候,你再带着淮哥儿回去见见母亲罢。” 林氏点头。 …… 裴少淮明白也理解林世运为何将妹妹嫁入裴家,给人做继室——有钱未必能培养得出读书人,既要培养后辈读书科考,亦要攀附士族与之结姻,双管齐下,才能更有保障。 与穷酸秀才想比,裴秉元显然是一个更好的结姻对象。 叫林家给赶上了。 只不过,在原书中,林世运赌输了。如今裴少淮换了个芯,结果会如何,结果尚未可知。 …… …… 翌日,睡得正酣的裴少淮,早早被林氏哄醒了,换上一身喜庆的衣裳,白白净净的小娃子,愈发显得精神机灵。 家中男丁先是去家族祠堂祭拜了先祖,结束后,已是巳时,一家人回到正堂里迎候宾客。 裴少淮便这样被抱着到处颠跑,加之起得太早,昏昏欲睡。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 “安远伯爵府宁二老爷来贺!” “工部沈大人来贺!” “盛昌候府尤四老爷来贺!” ……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裴家发出了不少帖子,请的皆是京中勋贵达官人家,那些人家也应邀来了。众人虽知晓,景川伯爵府已在走下坡路,可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的,横竖不过是派个人来,走个过场罢了。 在这京都中,谁知道他哪一日又显贵起来了呢?世事难料。 如此,景川伯爵府中热闹非凡。 快到午时了,却还有重要亲朋未来,裴家人仍在等候,张望着门外。 愈是等,老太公裴璞的眉头皱得愈紧,问道:“秉元,你叔父一家,可有提前送了帖子?” 裴秉元明白父亲的意思,应道:“担心叔父宫中事务繁忙,故早半个月便派人送了帖子,早几日又叫人去府上通告了一声。” 裴秉元的叔父,裴璞的胞弟,裴珏也。 第6章 说起这裴珏,便要往上一辈再论论了。 原来,裴少淮的曾祖父育有二子,长子裴璞,次子裴珏,一母同胞,皆为嫡出,奈何这景川伯的爵位只有一个。 曾祖父百年以后,裴璞承袭了爵位,成了伯爵府的主君。 裴珏便只能勤奋读书,破釜沉舟,为自己谋一份前程。守孝期过后,裴珏参加春闱,得了贡士,后又参加殿试,得第十名,堪堪踏入二甲之列。逢年,官家下诏,赐官成都府温江知县,官七品。 温江县距京都山长路远,此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归京,兄弟二人商量以后,认为“分府另居”为宜,田宅换作细软,兄弟均分。 期至,裴珏便带着妻儿,赴温江县任职了。 只因两地相距甚远,来回数月之久,此后二十余年里,两家虽有往来,却也不多,多是书信报平安而已。 裴珏到了温江县以后,并不倦怠,克己奉公,清正廉明,做出了许多政绩,也得了好名声,一直官至成都府知府,官四品。 十年前,成都府遇了洪灾,裴珏治水有功,被圣上召回京都,此后一路高歌猛进,官运亨达。先是任工部左侍郎,官三品,任职期间得了圣上的信任,纳为亲信,调至吏部,如今已是吏部尚书。 实实在在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有父如此,家风严正,岂会有败子,裴珏亦生了一对好儿子——长子裴秉盛,次子裴秉明,一个二甲进士出身,一个三甲同进士出身。既考得功名,又有父辈扶持,想必前程亦是一片大好。 所以,如今的京都里头,说起裴家,众人首先想起的,是吏部尚书裴大人的裴府,一门三杰。而非勋爵人家,景川伯爵府。 若是年轻一些的官员,甚至不知道这两府数十载以前,本是一家呢。 …… 裴少淮暗想,兄长得了爵位,弟弟背井离乡,若要弟弟毫无怨言,坦然接受,恐怕也难。加之二十余载分隔两地,年年岁岁不相见,家中老人又已辞世,仅剩的一些兄弟之情恐怕也被慢慢消磨殆尽了。 故此,等裴珏回到故地,任了京官,景川伯爵府想要重新拾起兄弟胞情,谈何容易? 早生分了。 这种事呢,就不能简单评判为谁对谁错。至少在裴少淮看来,这位二爷爷,这一段升官奋斗史,是值得他学习借鉴的。 破釜沉舟早有筹谋之人,方能抓住机会。 …… 眼看着府内宾客已经就坐,老太太劝道:“老头子,要不先抱淮哥儿进去罢,留个人在此盯着就是了,免得叫人说招待不周怠慢了。” 裴秉元亦道:“父亲先进去罢,我在此候着。” “再等半刻钟。”老爷子目光有些浊,低声道,“总归是一家兄弟,那边不至于不留体面,一个人都不来。” 老太太无奈,喃喃道:“纵是来了,又有甚么用,不过是添一日光彩罢了。” 正说着,远处来了几辆马车,缓缓靠近。 马车停下,头车的帘布撩起,一位老妇人缓缓下车,随她下来的,是一个约摸十岁的少年。 老妇人有些消瘦,肤色略有些黑,瞧起来比裴老太太要老上许多,边搀着人下车,边乐呵乐呵地道:“他大哥,老嫂子,这大好的日子,是我耽误了,来晚了,该罚该罚。”她正是裴尚书的夫人王氏,二老太太。 那少年跟着上前,作揖问好道:“给大爷爷、大奶奶问安,恭贺大伯伯喜获麟儿。”他乃是裴尚书的二孙子,裴少煜,按辈分是裴少淮的堂哥。 余下车辆下来的,皆是一众女眷。 虽有十余人,可男丁,唯有那十岁少年裴少煜而已。 裴少煜问好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处瞟看,目光最后落在了英姐儿身上,忍不住赞叹道:“大伯伯家竟生出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 只不过众人都在寒暄,并无人注意到他说什么,唯有耳尖的裴少淮听了去。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老太爷寻不见弟弟的影子,问道,“二弟呢?……哦哦,想来是宫中事务繁重……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他原是要来的,都要上车了,却被叫进宫了……这不,既叫一家人等着他,耽误了时候,最终又没能来,真是不该。”二老太太解释道。 托词而已。 “秉盛,秉明兄弟俩呢?”老太爷又问。 二老太太始终带着笑,解释道:“兄弟俩刚上任不久,也都忙。”又是托词。 老太爷摸摸一旁裴少煜的头,赞叹道:“真快呀,少煜都长这么高了……少烨呢?怎不见少烨过来顽。” 裴少烨,裴尚书的长孙。 一个中年妇人上前,正是裴秉盛之妻,袁氏,她笑盈盈解释道:“回大伯的话,那混小子如今跟个黄花姑娘一般,日日待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凭谁都叫不出来,正一门心思读书,准备来年的秋闱呢。” 袁氏来到林氏跟前,牵起她的手,赞叹道:“这位便是小嫂子罢,果真是风姿卓绝,好精致的发髻,好素雅的衣裳。” 又摸了摸淮哥儿的脸蛋,道:“淮哥儿这周正的模样,跟小嫂子一样一样的。” 听完这番话,林氏脸上神色沉了几分,却不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假借张罗众人进府,用以掩饰。 老太太、裴秉元脸上神色亦是不好看。 如今裴尚书府上,孙辈都已经备考秋闱了,裴秉元身为大伯,亦只是个秀才而已。 …… …… 午宴过后,许多宾客都已离去,裴尚书家一众女眷,亦是如此。 林氏抱着淮哥儿回到屋内,将淮哥儿安置在坐榻上,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倚靠在床边,低声抽泣。 裴秉元瞧见了,紧跟着进来。 这个寡淡的男子,亦有些温情的时候,他坐到林氏身边搂住妻子,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哭,轻声哄道:“咱们淮哥儿这样喜庆的好日子,夫人怎偷偷哭了起来,快些擦干泪水,别叫淮哥儿跟着一块伤心。” 林氏见夫君有如此贴心的时候,心里好受了许多,一边用手帕抹去泪珠,一边自责道:“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才叫外人那样指桑骂槐,落了元郎和淮哥儿的脸面,瞧不起伯爵府。” “我以为是甚么要紧事,这跟夫人有甚么干系。”裴秉元哄林氏,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与那边早就生分了,都是上一辈的纠葛,夫人莫将错归结在自己身上。” 裴秉元叹息了一声,又道:“我早劝过父亲,各过各的便好,可父亲年长了,愈发回念往事,想要挽回兄弟胞情一二,也是可以理解的事……父亲既然这般想,咱们这些小辈的,圆了他的念想,受着就是了。” 这样的道理,裴少淮都懂,可他依旧觉得,那个袁氏的阴阳怪气,实在叫人反感。 景川伯、裴尚书,两个身份之间的反差感,再次提醒裴少淮,若想活得体面,想要有个前程,想要重振家族,必须在科考道上闯上一闯,竭力而为。 他的那个小弟弟,也必须和睦起来,否则像景川伯和裴尚书一样,就不好了。 …… “擦干泪珠,抱淮儿出去罢,一会抓周,还有许多事要准备。”裴秉元道。 “嗯嗯。” …… …… 大堂当中,一块厚实的红色毯子铺在地面上,上头一圈圈地摆满了许多小玩意,各有寓意。最中间的一圈,放的是书本、笔墨、印章、如意等,再往外,则是尺子、□□、小木刀、大葱之类的,最远处,最外头,才摆了金子、算盘、包子、杆秤之类的。 老太爷、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确,便是要他们这个大孙儿去抓跟读书当官相关的物件。 淮哥儿被放在毯子中间,一家人围着他,笑盈盈的,都等着他做出选择,还纷纷打趣猜想淮哥儿会抓什么。 裴父神采奕奕猜道:“这混小子喜欢书本,早前已经从我书房里卷走了许多书籍,爹,娘,我猜淮哥儿会选书本。” 林氏也在一旁附和道:“那些书可都藏在他的小床上呢,每日都要翻上一番,小小年纪,像是看得懂似的。” 老太太则道:“淮哥儿额头又光又亮,日后必定是个当官的,我猜淮哥儿会拿印章。” 老太爷跟着乐呵,道:“淮哥儿机灵,选甚么都是好的。” 坐在毯子中间的裴少淮一愣,额头又光又亮?吓得他赶紧用小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心里暗道,我的好祖母,你总不能为了说孙儿像个当官的,便假说我是个小秃子罢。 裴少淮沉思了半晌,而后爬过去,中规中矩,拿起了书本和毛笔。 这原本就在料想之内的选择,却令周围人十分欢喜,个个脸上都十分满意。 周嬷嬷趁机恭贺老太太道:“淮少爷选了书本和毛笔,咱们伯爵府要出状元郎了。” 老太太高兴,一挥手,道:“传话下去,赏,一概赏半个月例钱。” 周岁礼总算是结束了。 …… 可伯爵府里,还有另外一个男孙,裴少津,只比裴少淮晚出生七日而已。 这日早上问安,老太太问沈姨娘的意思。 沈姨娘应道:“奴婢省得老祖宗疼爱孙子,时时惦记着,只不过,早几日,亲朋们也都顺道见过津哥儿了,何苦再大费周章去办,叫亲朋们再跑一趟?依奴婢的意思,到了那日,在咱们府里,一家人欢欢喜喜吃顿饭,带着津哥儿去祭拜祠堂,便极好了,不必再费心费力。” 老太太夸沈姨娘识大体,道:“那就依你的意思来办罢。” 又掏出一把小金锁,给津哥儿戴上,道:“我叫人打了两把,跟他大兄戴的,是一样的。” “谢老祖宗赏赐。” 沈姨娘是个聪明人,知晓老太太问她,并非真的有意要给津哥儿大办周岁礼。若是真有此意,早便准备了,岂还会先问她的意思。 如此,她自然主动遂了老太太的意思。 沈姨娘明白,即便她争,也是争不到的。林大娘子虽是商贾出身,可起码有个娘家,娘家有一份家业。而她,一个被卖进宁家,跟着主子一块的陪嫁丫鬟,夫君对她也谈不上宠爱,她连基本的资本都没有,何苦去争。 届时,争不到也是徒生愁而已。 把一对儿女养好,才是要紧。 裴少津周岁那日,抓周时候,亦十分争气,径直攥着印章不放手,还向众人举了举示意。 总之,伯爵府里的这两位哥儿,一个聪慧,一个专注,各有各的好。 …… …… 早春一二月,转眼又是三四月,五月天的时候,草木丰茂,日头渐渐开始热起来。 快到裴若莲及笄的时候了。 谈及这位长姐,裴少淮的第一感觉便是——早熟、敏感。 兴许是因为生母走得早,父亲又不怎么关心后宅的事,女孩子心思敏感,渐渐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本可以找个由头,不必来林氏院里问安的,可她隔三差五便来,见了淮哥儿亦十分亲昵,若是有时间,还会拉着英姐儿,教些简单的女红。 任谁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裴若莲本就是会读书写字的,亦通晓看账算数,自从去岁知晓自己将嫁到徐家那样的读书人家以后,便更勤奋了,端是把一手小楷练得有了些韵味。 小小的裴少淮都忍不住要称赞她几句。 …… 这日,一家人跟前,老太太突然对林氏道:“你嫁入裴家有些年头了,也该跟着学习打理府上的一干事务了。” 林氏有些受宠若惊,这几年,不是她不愿意协理伯爵府,可老太太把整个府邸攥得紧紧的,根本没给她一丝机会。 她应道:“全听母亲吩咐。” “你肯学就好。”老太太道。 顿了顿,老太太这才道出目的,说:“下个月初九,莲姐儿该行及笄礼,你便拿此练个手,一干都由你来操持……你只管大胆去准备,有我在后头盯着。” 伯爵府嫡长孙女的及笄礼,这样的大事,老太太竟让林氏来练手,任凭是谁,都能听出来这里头,内有深意。 一旁的裴少淮,亦在心里盘算着—— 初春的时候,景川伯爵府为了嫡长孙的周岁礼,大肆操办了一场,请了京都里许多勋贵人家,花费不少。这几个月,伯爵府的几家酒肆,生意又不甚好,还没来及将周岁礼的花费给填不上。 如此,又哪来的银子,办一场隆重的及笄礼? 老太太让林氏来操办,无非是让林氏来出这一份银子,至于花多少,办成什么样,就看林氏这个继母怎么当了。 老太太盯着林氏,等着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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