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吹捧。 每每下朝以后,从大殿回到衙门的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总有许多官员上前与他搭腔,“裴郎中年少有为、可堪大用”这样的话,裴少淮来来回回不知听了多少。 无奈,裴少淮下朝后只能步履生风,只差没跑起来。 到了散衙的时候,裴少淮不从吏部正门出去,而是绕了一圈,经过乾清宫再拐出城,特意避开人群。 有躲得掉的,自也有躲不掉的。正如岳丈提醒的那样,开始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由头跟他套近乎,譬如说—— “裴郎中,许久不见,一晃数年过,乙酉年殿试宛若昨日。”这是强调同年同榜,关系不一般。 “张阁老于我有点拨之恩,若非公务繁重,规避闲言,吾等理应多去拜会的。”这是暗示自己和裴少淮一样,都是张阁老座下门生。 还有,曾经在乡试、会试里举卷裴少淮的房师,给裴少淮写了信帖,提及某某是他的孙女婿、外甥,诸如此类。 …… 裴少淮这边按兵不动,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王高庠却按捺不住了。 他身为吏部尚书,自然不会把赌注皆押在裴少淮这边,还是要想方设法挽回吏部尚书的公信力。毕竟,在京察中,吏部尚书说话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如何挽回? 正所谓杀猪佬磨刀铮铮,首砍的是自家的猪。 王高庠在京察开始以前,先自查吏部,查出文选司员外郎吕昌盛与买卖官职一案也有牵扯,罢其官送入天牢。 已经裂开的伤口,干脆就再补一刀,把脓血排干净了,免得伤及性命,顺便自证清白。王高庠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紧接着,他又以做事浮躁、处世不慎为由,狠狠弹劾,把官任户部主事的亲外甥调到了京外,永不复用。 结果正如王高庠所料,一时间轩然大波,朝中人人皆议,称其官正不私至亲。 王高庠再适时在皇帝跟前卖一把可怜,潸然泪下,领襟湿透,道:“治亲如治国,不可因私废法,包庇罪亲,老臣宁可大义灭亲,也不敢辜负陛下信托。” 不管皇帝怎么看,这戏反正是做全套了。 那吕昌盛兴许是真的有罪,但户部主事的罪名是“浮躁不慎”,不轻不重的,谁能分辨真伪?实乃被亲舅舅拿出来祭天了。 京察中,倘若有人怀疑王尚书不公,王尚书只需在皇帝面前呛然哀道:“臣若有私心,岂会先罢黜至亲?皇上明鉴。” 把事情做在了前头,王尚书重新拿回铨选的主动权。 …… 做完这些后,王高庠心情大好,开始着手拉拢裴少淮。把考功司牢牢攥在手里,王尚书才能算是大获全胜。 这日,王高庠将裴少淮唤到尚书房里,准备来一场坦诚布公。 “裴郎中入职吏部也有半月了,可还习惯?可都忙得过来?”王高庠关切问道,“都在一个院里当差,若有人设障刁难你,你务必同本官说,本官必为你主持公道。” 王高庠鹰鼻配着三角眼,纵是和和气气的时候,面相也自带一股严厉。 “一切都好。”裴少淮应道,“本应是下官主动过来禀职的,拖延到今日,是下官失礼了。” “小事无妨。”王高庠笑道,“京察事多,一时忙不过来,可以理解。” 寒暄之后,王高庠酝酿情绪进入正题。 “小裴,朝廷里悬着一杆秤呀,而吏部正是这杆秤的秤砣,秤砣轻了,这杆秤就会有失偏颇。”王高庠感慨道。 吏部就是用来称文武百官几斤几两的。 他又言道:“早时举荐你入詹事府,不是本官小人之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我如今同在吏部,官居上下,切莫因为此前之事生了嫌隙、失了和气。” “下官从未如此作想。”裴少淮应道,他明白王高庠的拉拢之心,他也正想利用这份拉拢。 堂堂吏部尚书,若是不用一用,委实有些可惜了。 裴少淮想借他的力。 裴少淮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这杆秤不能偏了。为保京察公允,下官草拟了一份谏言,准备上奏皇上,请尚书大人过目,助下官一臂之力,推行新策。” “哦?”王高庠一听新策,面露好奇,道,“取来予本官看看。”又有几分欣喜,裴少淮此举,似乎有几分投好他的意思。 裴少淮很快回来,王高庠翻阅数千字的奏本,原本的好奇、欣喜,渐渐转为惊然、愕然,最后化作脸色沉沉——这哪里是他在拉拢裴少淮,分明是裴少淮把他架上自己的船。 “你要把‘访单’改为核算功绩,把堂审改为堂考?若是考核京外官,还要添一项民意访查?” 这新策的动作也太大了些。 裴少淮面露笑意,照旧端端,不应只问:“王尚书觉得如何?” 局限于世道,若说什么最公平,那必是科考,至少它给平民百姓留了一丝往上爬的机会,事实证明科考可以在这个世道立足。既然如此,何不把科考运用到京察中? 堂审重在“审”,容易受人左右,被权势者掌控。 堂考则重在“考”,真真切切考京官们的治理本事,虽也有漏洞,不是尽善尽美,却比纯粹的人为操控更为公正一些。 这正是裴少淮的考量。 王高庠见裴少淮如此神态,开始反应过来,裴少淮这哪是在问话,分明是在替皇上传话——是皇上在问他王高庠觉得新策如何。 一个天子近臣,特意安排的差事,深思熟虑写出来的新策,怎么可能不先给皇帝看,而拿给他一个尚书过目呢? 从他答应裴少淮“看看”开始,他就中了裴少淮的计。 他若是没看,还能在廷议时反驳几句,站在裴少淮的对立面。可是他看,从头到尾都知晓,知晓是皇帝属意的安排,这个时候他再反驳,可就不是站在裴少淮的对立面了。 这是明晃晃要与天子做对啊。 他太轻率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本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王高庠还打算再挣扎挣扎,言道:“此新策一出,廷议之时,六科科官、十三道御史,必定是群起而攻之,裴郎中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吗?要不,步子还是稍小一些罢。” 京察前临时改变考察制度,这是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岂会不群起攻之。 这意味从前打点好的关系,拍好的马屁,都将付之东流。 “能应付得过来。”裴少淮毫不掩饰说道,“区区廷议辩驳而已,下官一个人就能应付。” 又多补了一句:“尚书大人在京多年,应该曾见过下官对廷辩驳才是。” 王尚书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沉声说道:“你且先回去罢,本官再琢磨琢磨。” “下官告退。” …… 不多一会儿,吏部左侍郎进来了。 王高庠把裴少淮的折子推给他,别无他法,无奈道:“廷议时,由你出面代替吏部,力挺裴少淮推行新策……本官接下来几日身体有恙。” 左侍郎读完,狂拍大腿根,连连叹气,道:“这般,尚书大人早几日的作为,岂不是白费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简直是在王高庠心头直接剜刀子呀。 王高庠脸色更沉。 是呀,亲外甥祭天算是白祭了…… 第220章 旧法不可能无弊端,行之愈久,其弊愈显。 唯有不停完善,才能驱久行远。 往届京察在开始之前,亦设有廷议陈言这一环节,广开言路。只不过科道官们多是京察的既得利益者,鲜有人会刨根论底,提出的意见多治标不治本。 裴少淮呈上奏本以后,皇帝很快便安排了廷议。既然要廷议,自然把裴少淮的折子传抄到了六部九卿、六科十三道。 时值冬临,大雪初至,许多官员端看抄来的文书,止不住手抖,若是施行此新策,前途未卜啊。 这其中,又数科道官们最是忿忿然,新策割去了他们不少权限。给事中、御史官小权大,因为他们有谏言权、廷推权,与朝廷选才用人息息相关,京察变得规范了,他们说话的分量就轻了。 一连数日,到处议论纷纷,支持裴少淮的人并不多。倒是不少人打定主意,势必要在廷议时,要把此新策给驳回去。 到了廷议这一日。廷议设在乾清宫正殿里,按廷议最高规格,有内阁五大学士,六部九卿正官、堂上官,和科道官们参议。 其中,吏部尚书王高庠因身子抱恙缺席,由左侍郎代替参议。 数年过去,当裴少淮青袍换作紫袍,再次站在廷前,他那般闲庭信步、带着些随意的神态,叫许多科道官又怒又怵。 明明裴少淮唯独一人,而他们有一群人,为何会发怵呢? “裴郎中的折子,诸位爱卿都看过了,开议罢。”皇上直截了当言道。 裴少淮在奏折中写道,“……京察派发访单,揭帖无名,笔下之言真假难辨,恐有捕风捉影,信口雌黄之嫌”,他建议,与其耗费时间会单,辨别真假,不如详编京官们的功绩册,细细列出官员们六年间做了什么实绩、有哪些失职之处,再据此评定等级。 当然,核实官员们的功绩也需要一套章法。 这一改,把“论过错”改成了“论功绩”。 吏科给事中打前阵,他揪住的正是这一点,言道:“圣人言君子‘功不独居’,成人之美,归功于天,当属君子之行径。裴郎中编此功绩册,岂不是叫人人推诿过错,而专职贪功、掠功、夸功?届时,堂上相争,哪还有一丝半点的文人风骨?” 意思是,臣子们都应当君子,君子清正,是不会争风贪功的,裴郎中的做法是在败坏朝堂风气,招致人人都争着抢功劳。 亦是有违圣人言。 大庆儒学当道,京官个个都是科考的佼佼者,自然最会拿“所谓君子”、“文人风骨”的那一套来攻讦他人。 裴少津立于科官当中,欲出列替兄长辩驳,助其一臂之力,这种引经据典、用儒学打败儒学,是裴少津最擅长的事情。毕竟他记性了得,可谓是行走的四书五经。 裴少淮隔着正廷,向弟弟示意不必。 “圣人所言自然不假,然‘君子不贪功’论的是君子秉性,是非功过论的却是‘在其位,谋其政’,论其是胜任或是渎职,此二者岂可同等而语?群臣君子秉性,朝廷功过刑赏,此二者并不相悖。”裴少淮笑道,“考功司自然期许众人皆是真君子,届时考察功绩,能省却不少功夫。” 你“君子文人”论的是“人”,我“是非功过”论的是“职”和“责”,根本不是一回事,莫要偷换概念。 若是人人都是真君子,哪里还用得着京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廷议辩驳,就是在明知的事实里,戴着“圣人言”的镣铐,相互倾轧,一比高下。 “若要论君子小人……”裴少淮故意顿了顿,一挑眉梢,瞬时色厉,言道,“昔日初行访单时,众臣子廉耻自重,以名入访单为终身之玷,故人人恪守自纠,不敢出格。现如今,访单肆行,满纸荒唐秽状,若是信以为真,按照这条条列列,朝中文武百官皆宜罢黜降职。从廉耻自重到捕风捉影、信口雌黄,大家相互指骂,这难道就是君子之风吗?” 裴少淮走至殿旁,从案上抓起一把泛黄的旧访单,高举,继续质问道:“平日里漫不在意,真等京察时,收到访单,时日紧迫,便开始道听途说,不加以核实便填写,此举非小人哉?流言止于智者,智者分辨东西,人若无洞世之高见,更应谨言慎行,如今恰恰相反,人人只怕自己写少了,担忧不将敌党挤下去,自己便不能留京,此举非小人哉?” 矛头最后指向吏科给事中,裴少淮道:“君子何惧光明正大论功过。唐给事中不论访单中的小人之举,却驳功绩册里的众人功绩,是怕他人功绩压了自己,还是担忧册上无名?此举非小人哉?” 一个设计陷阱,把前考功郎中拉下水的人,自个一身污秽还没洗干净,却敢上来与裴少淮论君子小人。 吏科给事中被裴少淮怼得哑口无言,他毕竟是提前准备了稿子的,平静些许后,继续不服气道:“裴郎中也曾任过科官,应当知晓,这访单与言官弹劾是一个意思,诤言虽难听,闻若刀剑,却能扬清激浊,裴郎中难不成听不得诤言?若无群官监督弹劾,将那奸佞臣子逐出朝堂,让他们蛀食我大庆国柱,岂不是祸害更甚?只论功不论过,裴郎中担得起这份责吗?” 意思是,访单上的话虽然不好听,兴许也有些失了偏颇,却是为了铲奸除恶,是诤言。 “功绩册里论功也论过,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唐给事中盯着字眼不放,那便改为功过册好了。”裴少淮应道。 至于吏科给事中再度偷换概念“诤言”,裴少淮言道:“冯唐诤言出魏尚,武涉诤言说韩信,吾正是曾官居科官,方知言官之紧要。然而,陛下已然赐权言官谏言,令尔等大胆言说,是平日里公务太忙来不及上奏,还是衙门里缺了空奏本,有何谏言是不能写在奏折里的?非要等到京察时,写入小小访单中。又有何谏言是不能光明正大上疏的?非要借着访单匿名暗藏身份。” 一语道破了众臣们想保留匿名访单的心机。 裴少淮还未说完,接着道:“陛下授权六科十三道言官谏言,为的正是唐给事中口中的‘扬清激浊’‘铲奸除恶’,倘若言官谏言仍不足够,而要靠一难辨真假的访单,长长六载不谏言,而要等到一朝京察时,是不是说明六科十三道平日疏忽职守、失察失责?” 明明身负谏言权,却要盯着访单看。 这番话里,就差一句“留你何用”,罢官换下去得了。 毕竟廷议时,辩着辩着,把自己的官说没了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这时,吏科给事中陡然失色,脸煞白着退下了,他本还想着“死谏”证一证文人风骨,然裴少淮一句话把他和六科十三道绑在一块,他哪还敢以一己代表言官,还是让别人来罢。 科官下场,轮到堂上官们。 堂上官是指正三品及以上的朝廷大员,未必是正官,但必定官居要职。 假若说废了访单,是动了言官们的谏言权,那么废了堂审,改为堂考,则是动了堂上官们的“拉拢权”。试想,堂审上,堂上官简要几句评语,便可评定一名官员称职与否,决定其是否留京,如此境况下,那些削尖脑袋一心想往上走的人,岂会不攀附达官权贵? 对于那些手握大权的达官们,天子对他们的约束不足,违背天子政令,任人唯亲,事败时所受惩罚往往罪不至死,事成时收益颇丰。如此情况下,单纯以一个“德”字来约束他们,要求他们不要趋利,显然是天真的。 利大于害,权大于法。 结党营私的风气死而不僵,风吹又生。 正因如此,加之皇帝有意究治此风,裴少淮才会提出“堂考”——以考核成绩替代考语,衙门上司的考语只作辅助参考,大大削弱达官们在京察中的影响力,使得下面的人即便不攀炎附势,也有机会往上走。 裴少淮的新策,先考其功,再考其能,最后考察其民心民意。最后这一步很难,但至少先把前头两项落实了。 至于从达官手里削出来的这一部分权限,眼下世道难以交还给民,那就先交还给“法”。 因为动的利益太大,裴少淮遭受的反扑自然也很猛烈,一众二三品大员轮番上阵,个个都是伶牙俐齿,满口祖宗律法、仁义道德。 张阁老、徐阁老、杨大人等自然备了一份说辞,但只要裴少淮没有落入被动境地,他们就不会贸然站出来。毕竟关系特殊,他们当廷帮裴少淮说话,是乏力少功的。 从裴少淮的今日表现来看,他们应当是没机会上场了,这几人只管皮不笑心笑,内里得意洋洋。 有官员说,考语根据“八法”衡量,此“八法”言简意赅,可囊括所有,无人不服。 何为八法?即“贪、酷、浮躁、才力不及、年老、有疾、疲软、不谨”,只消有其中一项,便可罢黜。 这位官员甚至还列出了许多犯了八法而被罢黜的例子,以此说明八法的有效。 王尚书的亲外甥便是因为“不谨”被贬出京的。 裴少淮道:“贪、酷、才力不及、年老、有疾、疲软,此六项尚且能有迹可循,犯此六条者被黜不足惜,然‘浮躁’、‘不谨’应以何为评定,大不谨、小不谨以何区分?以不谨的法则来评价下官不谨,此举本就是一种不谨。” “功过衡量皆应有明确尺度,才可称之为‘谨’。”裴少淮质问道,“诸位大人们,手里攥着‘浮躁’‘不谨’此两条,究竟是真的为了剔除不法臣子,还是为了给无过之臣冠以莫须有的罪名,以达私心目的?” 大家皆望向吏部尚书的位置,才想起他今日抱恙没来。 裴少淮朝皇帝拱手行礼,言道:“微臣以为,纵使是责罚不职臣子,也应依法而办,方能服众,敦促臣子恪守本职。” 又有人言:“考语乃是上官评下官之语,上官揄扬以表识才之心,下官得蒙重之语,受激励而奋发,如此戮力同心之举,上下相得,到了裴郎中嘴里,怎就不值一文?” 说到这里,裴少淮此前叫人誊抄的考语,就有用武之地了。 裴少淮先举着一份复抄卷说道:“凡是评价六部郎中,必言‘清才济之明敏,吏事饬以文章’,论给事中则言‘敏而果遇事敢言,谅而雅持身克慎’,至于十三道御史则又有‘才力有为而激劝公,操履可慎而声誉著’,小小评语却追求对仗工整,骈四骊六,粗一读美则美矣,再一读,却是浮华成风,贤庸莫辨。朝廷要的考语,要的不是你上下一团和气、谁都不得罪谁,而是谁真的为公为民做事,有所成效。” 又取来一份履历单,让萧内官呈给皇帝,接着说道:“陛下且看这份履历上的考语,单看这几句,只觉得此人珪璋瑚琏,如松如柏,一身君子之风,乃是百世难得之贤才。可再看履历上名为何人,竟是早些年贪掠江西赈银而缢死牢中的奸臣。虽说贪奸之心不露于表面,然而身为其上官,不能察觉一二,反在考语中不吝妙语赞言,可见此浮华之风久矣。” 下官为了得到妙赞之语而贿赂攀附,上官为了拉拢获利而浓墨重彩,考语成了一桩私下生意。 皇帝闻之盛怒,问道:“彼时,是谁人为其写的考语,可在堂上?”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瑟瑟出列,跪道:“老臣年迈眼拙,不识奸佞,恳请皇上准予老臣致仕还乡。” “晚了。”皇帝厉声道,“为不辜负尔等考语文采,贬官八品,送入国子监誊抄经书。” 其实,何须在廷议上严惩一臣子,皇上此举不过是表明其态度罢了。 第221章 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连跌五个品级,调入国子监“打杂”,这可比罢官还要难受些,足以见得皇帝对上下勾连、包庇是无容忍的。 右副都御史道官出身,被贬却不敢出言辩解一二,一时众人了然,恐怕这份责罚并没有冤他。 皇帝私底下是不是早调查过,谁又知晓呢? 辩是辩不过裴少淮,皇帝又表了态度,本还蠢蠢欲动的堂上官们不敢轻举妄言,生怕辨着辨着自个的官也没了,多年经营一场空。 遂一众官员们目光投向几位内阁大学士,内阁身为百官之首,对于朝廷政务拥有票拟权,对皇帝的决定还能牵制一二。众言官们已无力再辨,只能寄希望于内阁了。 而内阁中,张阁老、徐阁老显然是站在裴少淮这边的,由此便只剩下胡祁为首的三人。 这意味着,这场廷议到了最后环节。 一片静声中,东阁的高阁老踱步出列,他身穿古玄端服,衣织云纹,头戴忠静冠,神态严肃,不露一丝慌乱之意,甚有大学士的气场。 阁老发声,自不会像其他言官那般浮于表皮,只闻高阁老沉声道:“裴郎中不愧为朝中后起之秀,博闻强识,精于辩驳之道,指出了京察中的许多纰漏。陛下,老臣有几个问题想问裴郎中。” “精于辩驳”的语气,听着更像是在说“善于狡辩”。 在他看来,裴少淮指出的不过是纰漏,而非弊端。 皇上道:“准。” 裴少淮亦道:“高阁老请问。” “京察中,你可知吏部居于何职?”“奉皇上之命,协同四方,居于主办之职。” “你又可知都察院居于何职?”“全程监督,检举不公之举。” “那六科十三道这些年轻官员呢?”“初生牛犊,率真直言,以下制上,可防权柄遮天。” 问罢,高阁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在讽裴少淮还是太过年轻。 高阁老言道:“太·祖有言,朝廷监察应是‘以小制大,以下制上,大小相制,上下相维’,遂开设六科十三道,此后朝中诸多大事,再少不得‘监察’二字。京察亦是如此,吏部在于‘办’,各部在于‘审’,言官在于‘议’,都察院在‘督’,天子在于‘决’,如此一套‘审、议、督、决’的章法已运行百余年,不说纹丝不漏,却也是前后衔接、相互制衡,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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