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下。” 看见儿子起身侃侃而谈,身高已与自己比肩,恍惚间,太子欣慰又有些失落——曾记得许多年前,当太子还是少年时,也如今日这般场景,父皇考校他时,目光中常有期待之色。 可这份期待,却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磨灭了。后来,父皇更多时候在“教”,“问”更像是在检查交代的功课。 兴许父皇曾经期待的,正是琛儿现下这样的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罢。 是自己辜负了父皇。 “父亲?” 太子回过神来,道:“你说得很好。” “君臣不能防死,亦不能死防,父亲若是对裴氏兄弟不甚了解,不妨先接触接触,再做决断。总归眼下是这两人处于弱势,先露出了狐狸尾巴。”燕琛建议道。 燕琛少年气盛了些,所幸太子不是那般父子提防的人。 …… 另一边,詹事府门外,胡祁与王高庠从两个不同的门先后出来。 春节年休,宫中人少,尤其是詹事府这样冷清的地方,更是没什么人路过。 却正巧叫萧瑾远远看见了。皇帝今日读到了一本好书,特意让萧瑾跑一趟东宫,宣皇长孙燕琛觐见,而詹事府就在去东宫的路上。 萧瑾眼尖,凭着二人的步态、身姿,很快便认出了二人的身份。 他停了脚步,心间咯噔一下,顿时又急又乱,大年初五跑到詹事府来,不难猜出胡祁、王高庠打的是什么目的。 萧瑾往詹事府走,快到门前了,却又陡一个转身,调头往回走,他“呸”了一口,发发心中的怒气,暗自诽道:“真是惹人嫌的三角眼,尽把人往死胡同里引。” 因满心想着这件事,担心太子行差踏错,萧瑾竟忘了皇上了吩咐,把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回到乾清宫里,皇帝见他端着一把拂尘就回来了,还心不在焉,问道:“琛儿呢?” 萧瑾回过神来,没听清皇帝的话,问道:“陛下什么吩咐?” 皇帝笑出声来,又说了一遍,道:“朕让你把琛儿带过来,他人呢?” “啊呦,老奴该死,把陛下的吩咐给忘了……”萧瑾道,“老奴再跑一趟。” “回来回来。”皇帝招招手,笑道,“吩咐个年轻的跑一趟就是了,不必事事都自个办。” “老奴遵旨。” 明知皇帝是体谅他,可萧内官心底还是忍不住若有所失。 第228章 萧瑾在乎的,自不是跑不跑这一趟。从前,事关东宫,不管事情轻重,皇帝必让萧瑾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现如今,传召皇孙成了寻常事,他人也可来办。 萧瑾并不知,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 裴少淮并不知詹事府发生了什么。春节假日,他与杨时月带着一对儿女走走亲戚,忙中取乐。 去司徒将军府走动的那一日,裴少淮才坐下,还未来得及端茶,司徒二便让大女儿、二女儿出来给他行大礼。 “给小舅问好。” 司徒姒年十六,司徒妘年十四,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裴少淮不得不佩服司徒家的基因,他这两个外甥女身材高挑,长比杨时月还高,眉眼不似裴家人那般平顺,而是带着一股英气。 “内弟可还记得多年前答应过我的?” “二姐夫是指什么事?” “你怎么能忘了呢?”司徒二拍拍大腿,面露急色,他摆摆手让两个女儿先退下,道,“就是替姒儿、妘儿物色个读书人当夫婿。” “上好的读书人。”司徒二强调道。 司徒二镇守山海关城有功,早是三品大将,前来求娶的人家并不少,可司徒二执意要让女儿嫁个读书人。 “什么样才能算上好的读书人,姐夫开的这条件可不好把握。”裴少淮为难道。 司徒二道:“只消是你的门生,或是你看得上的,那必是差不了的。” “那也得外甥女们愿意才行。” “愿意,都问过了。” 司徒二想了想,皱皱眉,长啧了一声,又道:“如今你在朝中担任要职,门生结姻,对你名声不好。这样罢,来年秋闱时,你只管同我说哪个是好的,值得托付,我派人拿麻袋蹲守榜下,只要桂榜一出,便把他抬回府上,这样就与你无关了。如何?” 裴少淮哭笑不得,榜下捉婿可不是这般捉的。 “姐夫万万不可,光天化日之下,你这麻袋一套下去,三品官职可就没了。”裴少淮劝道,“若有看中的,得先叫官媒探探口风,再榜下送金鞭,才可谓双喜临门。” “我省得我省得,这不是急了才说套麻袋吗?” 这时,裴若兰许是从女儿口中得了消息,知晓司徒二又在“蛮干”,从后院那头匆匆过来,一进门便道:“大弟,你莫听他胡咧咧。” 嗔怒轻推了一把司徒二,裴若兰又道:“姒姐儿、妘姐儿的事,早同母亲、姐妹、弟妹们商量了,大弟莫为此分心公事。” 自打姒姐儿戏园子“重蹈覆辙”后,裴若兰便清醒了许多,知晓自己力有所不及,看人眼力不够准,事关女儿将来,她常常往娘家走,很听林氏和长姐的意见。 司徒二往后靠了靠,嘟囔道:“只不过让内弟也帮相看相看,他看人贼准,多一份牢靠。” 看到二姐和二姐夫如此,裴少淮心想,当年的阴差阳错结了个好果子,实在难得。 …… 春日假过完,百官入朝。 萧内官却在开朝第一日向皇帝告了假,他对皇帝道:“陛下,老奴打算去一趟智化禅寺,沐浴奉香,颛祈慈造,保佑大庆,请陛下钦准。” 太监被净了身,多信奉因果,有烧香拜佛之习,萧内官也不能免俗。 再者,刑余之人,死后不入祖坟,有些钱权的内官,平日里供些香火,可葬于禅寺坟地,小太监们则只能一卷草席抛在野地。萧瑾年纪老了,早早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 虽知萧瑾意不在奉香,皇帝还是道:“朕允了。” “老奴谢陛下。” 春冬日短,不过才酉时初,天色将暗。 萧瑾奉香归来,回宫路上恰恰经过景川伯爵府,他穿着玄色披风下了马车,钻入巷子里,敲响了伯爵府的后门。 管事开门,借着灯笼光,见是个身着绸缎,发冠梳得齐整,脸面白细,眉眼低顺的老者,以为是个老学究,遂问道:“先生寻何人,有何事?” “劳烦给府上大少老爷传个话,就说萧瑾临时有事急访。” 裴少淮找了个幽静地方会客。 釜下柴薪旺,灶上炊烟起,灶房里这会儿正忙碌着,灶台飘出的松木烟随着晚风,吹入会客小院。 萧瑾动了动鼻尖,忍不住走到窗前,多嗅了几口,感慨道:“许久没闻到过这样的柴烟了。” “寻常的烟火气而已。”裴少淮道。 萧瑾低头笑笑,摇摇头道:“裴大人有所不知,但有人家必有烟火,可只有在干干净净的地方,才能闻到干干净净的烟火气。”世间不缺烟火,缺的是干净的地方。 萧瑾眯着眼,思绪有些飘远,喃喃道:“裴大人家烧的松木,需得是秋燥里上山砍,因为春夏时松木多汁,枝干又韧又黏,根本下不了斧头……”恍惚一顿,萧瑾回过神来,自嘲笑笑,道,“说偏了说偏了,上了年岁,总不经意想起从前的琐事。” 裴少淮上回借醉,提醒了萧内官一句“走慢点”,结果,非但没走慢,反直接找了他。裴少淮直问道:“萧内官究竟有何事?”说实在,裴少淮一开始并不想掺和到皇家立储的争端中,然实际上,只要他身在朝中,想要推行新策,就不免牵扯其中。 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置身事外了,那杨家、徐家、陈家呢? 萧内官见裴少淮神态警惕,说道:“我此番过来,虽不是陛下授意,但陛下是知晓的,裴大人不必担忧。” 既让裴少淮放下戒心,又表明自己只听从于皇帝。 裴少淮今日之所以肯见萧瑾,是因为他明白,明君在位,宦官泛不起太大水花,萧瑾能亲近天子,却不能蒙蔽天子。就如萧瑾自己所言,他做的事,皇帝都是知晓的。 只有天子无能,或是天子不信文臣,需要用宦官牵制文臣,才会出现宦官“当权”,宦官无牵无挂,是最好用的棋子。 “若真如萧内官所言,又何必急着跑这一趟?”裴少淮道。 萧瑾不掩饰,实诚道:“只听从于陛下不假,心里有偏私也不假。”他坐在椅上,往裴少淮这便探了探身,恳切说道,“请裴大人出手帮一把太子殿下罢,殿下需要个可靠的臣子。” “萧内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裴少淮拍案起身,话里带着怒意,“请回吧!” “三顾茅庐”,应是东宫亲自来。“托付忠臣”,应是天子发话授意。哪怕是“权臣摄政”,也应是裴少淮自己筹谋。 不管是哪一样,皆轮不到萧内官开这个口。 这算什么?硬生生把裴少淮绑上太子的船,若有朝一日事发败北,裴少淮也将牵连输得一塌涂地,背上蓄意谋反的罪名。 况且,人心藏在肚皮里,萧瑾此人究竟如何、意欲何为,谁又能十足断定呢? “裴大人消消气。”萧瑾惭道,“是洒家失言了。” 他解释道:“若不是陛下让裴大人入詹事府,与殿下多接触,若不是陛下授意裴大人给皇长孙讲课,若不是洒家知晓了这些,又岂敢独断,贸然前来见裴大人?” 是皇帝有这个意思,萧瑾才敢贪前一步。 萧瑾改了个说法,带着恳求道:“裴大人权当洒家今日是来透个消息,要如何做,全凭裴大人自己拿主意。” 又道:“后宫前庭,宫内宫外,相互牵扯,裴大人听一听也没害处。” 裴少淮重新坐了下来,萧瑾把初五那日所见一一道出。 几句话间,裴少淮明白了其中利害。 胡王二人直接反驳天子,是臣犯君上,说得重一些,甚至可以是结党谋逆。可他们若是把太子架在前面,有了“盾牌”,此事性质就变了——他们可以是贤臣力举储君,为大庆谋将来,矛盾变成了父子间的博弈。 换句话说,他们拿太子当剑使罢了。 天子年迈,皇位交接之时,最容易出现这样的境况。 “裴大人必定能想明白其中的紧要,洒家是个小人物,不与大人论朝廷,只说一样。”萧瑾情真意切道,“陛下心中是有殿下的,殿下亦尊崇陛下,大人忍心见他们父子被臣子算计,生了嫌隙,各在心头剜刀子吗?” 胡王是想借太子之力,阻拦新京察,祸乱朝政,单凭这一点,裴少淮就不会袖手旁观。 裴少淮问道:“萧内官有偏私,可为何偏私,总得给裴某一个说法罢?”总不会无端端偏私太子。 “我若说是孝贞皇后心善,善待下人,我曾得过她的恩情,或是说,殿下自幼失母,是我瞧着长大的,大人可信?” “孝贞”是元后的谥号。 裴少淮默声,萧瑾的说法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服人。 还不够。 萧瑾明白,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大人可知宫中太监都是如何来的?” 这是要揭开短处了,裴少淮不好应答。 萧瑾没有等裴少淮出声,而是自答道:“不知晓的人都以为,是自个前往礼部参选,被礼部选中了,进了宫,才净的身。” 皇帝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萧瑾就伺候左右了,他显然是从小净身入的宫,入宫时还是少年。 萧瑾苦笑,继续道:“殊不知,被礼部选中者,十之五六,选送前就已刑余。” 他正是这十之五六者。 京畿周边,贫苦百姓羡慕内官富贵,私自阉割□□,以求进用。或是已婚者,走投无路而自阉,这些先行净身的,礼部会责骂几句,但也睁一眼闭一眼,应了他们所求,让他们顺利入宫。 “我生于农家,家有十余亩良田,寒而不贫,自打娘亲病故后,这家就变了样。”萧内官垂头看着地面,把面目掩在暗影里,扶在案上的手握成拳头,绵软无力,他沉声说道,“他很快娶了个黄氏,替他又生了儿子。” “那日,我自山上砍柴归来,家中做了好丰盛一桌菜,样样都是我爱吃的,他们笑吟吟说是给我过生辰,我欢喜不已,兴冲冲进屋换了一身衣裳,这才上桌端起饭碗,丝毫没有生疑,他们不动筷子,说我今日是寿星,叫我多吃些……” 听萧内官的语气,平静中藏着阴霾,显然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的这一幕,忘不了信赖“家人”而付出的代价。 裴少淮已然能推断出后头的事情,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想出言让萧内官不要再自揭伤疤,可萧内官没有停下的意思。 “蒙汗药不便宜,他们下的量很足,待我醒过来时,什么都成了定局。”萧内官没有哽咽,反有一种不吐不快,他道,“谁能相信,竟是生父亲手给长子行了刑。” 第229章 家中私刑,把“多余”的长子送入宫,用血脉族氏链住他,让他为家里谋富贵。 何其狠毒。 此间,兴许少不了黄氏的离间挑唆、恶毒出计,可归根结底,还是那不配人父的畜牲私欲为己、心狠手辣。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中久久默然,裴少淮不知说些什么为好,只得静等萧内官自己慢慢平复。 灶房那头的炊烟渐渐淡了,萧内官鼻子很灵,知晓到了晚膳时候,他提提下裳起身,道:“洒家所言,皆有迹可循,大人必有法子印证。”微微躬了躬声,抱歉道,“今日贸然过来,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给裴大人添扰了。” 话已说完,接下来就看裴少淮如何拿主意了。 临走前,萧瑾忍不住多提了一句,道:“东宫有恶奴仗着殿下仁厚,作威作福,大人若有心料理,也请留他们一条性命。”顿了顿,补充解释道,“殿下性子太过温仁了些,心里记人好。” 不记人奸险。 “萧内官何不自己动手?” “内官虽带个‘官’,究竟不过是奴婢,做得多被人防得也多。” 萧内官走后,裴少淮仍留在会客堂静思。 黑夜降临,灯下有诡。 萧内官今夜的一番说辞,裴少淮信了三四分。皇帝想传位东宫,胡、王图谋拿太子当枪使,这两点总归是不假的。 裴少淮隐隐觉得,南下时遇到的对家又蠢蠢欲动,要露出狐狸尾了。 对家作乱的手法,多是隐密不知不觉的,明晃晃跳出来的人,极可能只是他们摆弄的棋子,用来混淆视听。这一回,裴少淮不再单打独斗、轻举妄动。 南居先生说得没错,青青一片,等到收成的时候,荑稗自然会显露出来。 …… 从礼部翻到记录后,裴少淮让长舟去了一趟京畿南郊外的萧庄,不是为查实萧内官的身份,而是想知晓萧内官如何处置“家事”。 “老爷让找的那户人家,听乡里说,早几十年前就没了,说是男人累倒在徭役里,抬回来没两天就咽气了,彼时他儿子岁数不大,被族亲们吃了绝户,寡母带着儿子改嫁去了高庄。”长舟说道,“我又跑了一趟高庄,黄氏早些年也没了,她儿子改姓为高,家里没田亩讨不着媳妇,给人当了上门女婿,靠上山砍柴烧炭为生。” 看来,萧内官早早给其父“送了终”,随后便收手了。 长舟又道:“乡里还说,因无人祭拜上香,男人的坟被荒草掩了去,荒年时,有流民从保定府涌入,朝廷准允开荒,这坟头只怕是早被人给掘了。” 听长舟讲完,裴少淮仿佛能看到,一个新入宫的少年小太监,谨小慎微求立足,一分一毫地积攒奖赏,等手有余力后,毫不留情地反扑回去。 …… …… 上元节这一日清晨。 杨时月梳好发髻,想到这一日的特殊,她打开妆盒,取出那支金蛙玛瑙荷叶玉脚簪,插在了后髻上。 时隔多年,簪子依旧光润如新。 这时身后传来轻稳的步履声,来者正是裴少淮,他身穿官服,立于妻子身后,道了一句:“夫人真好看。” 而后替杨时月摘下了那枚金蛙簪,从袖口取出一支金镶翠如意簪,簪到了同一处位置,笑道:“夫人莫嫌弃为夫的眼光,只需知晓这如意簪,是盼着你往后日日如意就好。” 上元节是他们第一回见面、互生情愫的纪念日。 “官人今日还要上朝?”杨时月回过身,替裴少淮正了正官袍衣襟。 裴少淮点点头,道:“京察在即,要紧着把堂考出题的事安排好。” 杨时月也从袖中取出一枚圆玉佩,帮裴少淮系在腰带上,道:“妾身愿官人平安顺遂。”玉佩镂空雕琢着一头神象,太平有象,象保平安也保太平。 成婚数年,她很明白丈夫的希冀和志向。 …… 上元节日,宫中各衙门人员不多,考功司却全员到位,还从六部抽了不少主事过来帮忙——忙着核查京官们的功绩,梳理成册。 关于堂考的题目,裴少淮想过几个方案,对比以后,觉得还是六部九卿正官共同拟定题型、题库,再由皇上选取题目为妥——更具说服力。 若是裴少淮一人拟定,不免有“只手遮天”、“泄题亲朋”之嫌。 忙碌一日,裴少淮比平日早半个时辰散衙,今日夜里,他要带着妻儿上街看花灯,小南小风惦记好久了,不能失约。 月如银盘映树梢,闹市灯盏似星辰。 裴少淮把小风架在肩上,小风左手提着小兔灯,右手举着小糖人,不时哇哇赞叹,眼睛根本不够用。京都里的上元节,确实要比闽地热闹、气派许多。 看急了的时候,小风直接把裴少淮的发冠当作了“指挥杆”,摇着指挥杆道:“爹爹,左边左边……” 小南也同样兴奋,他牢牢牵住娘亲的手,四处观望着,不时踮一踮脚尖,指着某样新奇玩意问道:“娘亲,那是什么?” 在街上逛够之后,裴少淮带小南小风去了樊园,相较于街上,这里热闹不拥挤。 小南小风和叙哥儿、徐家姐弟汇合,几个女眷领着他们猜灯谜,裴少淮得以坐在石亭里歇歇。 不多一会儿,一位老者领着一位青年人走过来,走近一看,原是钦天监的吴监正和他的孙儿吴见轻。 三年前,裴少淮南下,“商星生辉,能臣为民”的履卦,正是这对祖孙占卜出来并上报皇帝的。 见轻,“贱轻”,想来是少年人命格不甚好,祖父为其平安长大,取了个轻贱的名讳。 裴少淮赶紧起身作揖,道:“吴监正,许久不见。”又看着吴见轻夸道,“几年过去,贤侄已长这般高了。” 少年人端端行礼,道:“给裴大人问好。”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在这昏暗夜里,吴见轻一双明眸清亮生光。 吴监正笑呵呵道:“‘辩上下,定民志,惠泽万民’,当年的履卦果然不假。” 不管是“辩”还是“志”,都与裴少淮所言所为十分贴切。 “吴监正当年提点的那句‘天寒不兴木,无木不成农’,令晚辈受益匪浅。”裴少淮客气道。 寓意是,连年长冬有损庄稼,没有庄稼农户难以成活。 “成事在人,老头子随口的一句话,谈不上提点。”吴监正脸上笑容不变,还是寒暄的神态,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只留裴少淮能够听闻,用腹语道,“裴大人的生辰八字属木,老头子当年说这话考虑不周,大人往后不宜同他人再提起,以免被小人利用。” 吴监正很谨慎。 裴少淮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同样保持谈笑神情。 吴监正说得有理,这个世道的天象、卦象,比谣言更毒。 裴少淮确实忽略了这个世道神神叨叨的一面。 吴监正恢复正常声音,笑呵呵道:“孙儿快到娶亲年岁了,还未找到合适人家,趁着上元节灯会,我领他出来走走,看能不能遇见缘分。” 钦天监官职世袭,吴监正独子早逝,他的位置是要传给吴见轻的,吴见轻想找一份合适的姻缘确实不易。 好人家必不愿意让女儿嫁进去,一来听天者福薄,生死难料,二来子子孙孙都被限在钦天监的一亩三分地里。 “那便不耽误吴监正时辰了,回见。” “回见。” 走远后,吴见轻低声问祖父:“缘何?” 吴监正指指天上北斗第四星,问道:“你觉得世上先有文曲星,还是先有状元郎?” “星辰恒古便有。”吴见轻以为先有文曲星。 “错。”吴监正解释道,“世人若非见过功名者之风光,谁会拜他文曲星?是以,世上先有能人贤臣,后有太平天象……能人贤臣百年难得一见啊。” 吴见轻点点头。 吴监正继续道:“占卜者,观的是天,守的是心。”不知缘何,吴监正面露担忧之色,嘱咐道,“不管如何,见轻,你务必守心。” …… 上元节收假后,百官归位,朝中再度“热闹起来”。 闭嘴半个月的言官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口诛笔伐。 这其中,言官们弹劾最多的便是裴少淮,由头是“裴少淮手握棉制造业,大揽钱权,图谋不轨”。 期间,宫中西门一处杂物房走水,言官们把此事怪到裴少淮头上,说是奸臣降世,天谴显现。 不可谓不离谱。 朝廷派人一查,与裴家有瓜葛的织造坊,独剩京都一家,专为边军织造冬衣。杂物房走水,是贪睡的
相关推荐:
镇妖博物馆
机甲大佬只想当咸鱼
鉴宝狂婿
将军在上
婚里婚外
娇软美人重生后被四个哥哥团宠了
乡村透视仙医
过激行为(H)
女帝:夫君,你竟是魔教教主?
一枕欢宠,总裁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