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御书房里。 少了萧内官的打理,御书房像是少了一层光,烧的还是往日的檀香,味却差了许多,皇帝案上,堆着不少折子,乱糟糟没有分好类。 兴许是龙颜不悦,使得屋里气氛很是压抑。 “臣叩见陛下。” “伯渊你来了。”皇帝试图笑笑,却没能挤出笑意来,他招招手,“萧瑾,给伯渊取些点心……”话到一半,才想起萧瑾已经被他叫人看管了起来,悻悻把手收了回来。 皇帝道:“伯渊,你把门关上。” 御书房门关上,明明点了好几处灯盏,屋内却依旧显得黯然。 在裴少淮面前,皇帝没有掩饰疲惫之态,几日间仿佛老了不少,皇帝惭愧地说道:“伯渊……你与承诏在闽地调查背后世家时,确实有人走漏了风声,才使得你们陷入下风。” 果然。 被裴少淮猜中了,太子的“罪行”与闽地有关,与背后的对家也有关。 无怪皇帝这几日心思恍惚,苦心孤诣为长子铺路,长子却把铺好的路给掀了,换到谁身上,谁能不伤心神? 这件事是太子有意为之?亲手为之?恐怕不见得。若是如此,皇帝直接废了他这个太子便是了,不必在此踌躇不定。 第232章 最难的便是,知晓长子犯了大错,亦知晓他是遭了算计,想要包庇维护一二,又要给臣子们一个交代。 尤其是涉险其中的裴少淮、燕承诏。 从皇帝的话中,裴少淮大致知晓了经过—— 在闽地时,他猜测三大姓氏背后有隐匿世族,暗中搅动海上风云,燕承诏将猜测写进密报中,传回京都。 萧瑾知晓,太子党长久以来靠泉州港市舶司私贪了大量白银,白花花的银子流入东宫,用以维持政事开支和维系属下们的“忠诚”。东宫想方设法从别处捞点钱,这不是什么敞亮事,也不是新鲜事。 从密报得知裴少淮他们在查三大姓的背后主谋,萧瑾担心查到太子头上,便将密报内容透露给了太子。 消息便这样泄露了出去。 只可惜,裴少淮实际要查的不是东宫,东宫却把自己当作了“主谋”,太子党以为他们在主掌闽地。 “此事朕也有过错。”皇帝悔道,“萧瑾暗地里给政儿透露消息,把朕的一些想法告诉他,朕一直都知晓的,是朕默许的。” 太子时常拿不准皇帝的心思,萧瑾偏私,暗地里提点着,以缓和这俩父子的关系。皇帝领了这份好意,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故意通过萧瑾给太子传话。 皇帝允许萧瑾偏私太子,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偏私太子呢? 皇帝身子向后靠,仰望着房梁,显得疲惫不堪,他喃喃道:“朕还是太子时,孝贞皇后陪朕受了许多冷眼、吃了许多苦头,却没能享一天的尊贵荣耀,终究是她福薄呀……” 裴少淮在底下静静听着。 莫说是皇上,就是一个普通长辈,也不会轻易向后辈吐露心扉。 唯有信任,视若知己,才会倾诉。 “朕没想到,身边人会如此不知轻重,亲儿子会如此不分好歹。”皇帝长叹一声,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偏私,毕竟淮王也是他的儿子。 皇帝直起身,苦笑道:“也唯有伯渊你还能与朕下几盘棋。” 感慨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 “伯渊,你为何从不给朕让棋?”皇帝忽问道。 “因为微臣棋技太差。” 皇帝摇摇头,望着裴少淮认真道:“因为你无求于朕,不贪图朕的眷顾赏赐。” 明明赏赐就近在手边,裴少淮却从不多看一眼,连官职都是皇帝为他选好的。 “臣尽本分、做本职而已。” 皇帝抖抖衣袖上的浮尘,端正坐好,遣走了倦态,恢复平日里的精神,问道:“饶州府羁押入京的人犯,伯渊你如何看?” 皇帝做出了选择,裴少淮也做出了选择——如果非要从太子和淮王之间选,他宁愿选择太子。 犯人的供词,能让刑部、宗人府相信,让皇帝相信,说明“确有其事”——他招供了他所知道的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一个精雕细琢的完美证人。 仔细一想,淮王何尝不是一颗完美的棋子呢? 裴少淮与燕承诏在闽地时,倾尽心思查探,被对家“连环套”所惑,断了线索。而淮王远在饶州府,却能适逢其时地“抓到”这么一个人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与对家之间的关系。 淮王在拿百姓当赌注。 不管是为了天下百姓,或是为了家人亲朋的安危,裴少淮都不可能站到淮王的一边。 裴少淮应道:“微臣以为,相较于处置太子,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出幕后黑手,以绝后患。”这只手已经伸到了皇宫里。 顾及皇上,他没把矛头指向淮王。 裴少淮又借南居先生的话,继续道:“臣路经金陵城时,邹老曾道‘青青田亩,荑稗先出’,若想荑稗探出头来,需得先刮一场秋风。” 劝皇帝要做做样子。 皇帝手指有节奏地轻敲书案,想了很久,取出一块金符,金麒麟盘着“南镇抚司”几个字,道:“朕赐你南镇抚司指挥权,由你带人把守东宫,允你搜查东宫上下,即日起,太子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东宫半步。” 君臣之间,只言片语便达成了共识。 软禁太子,这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朝中免不了一场争论不休。 “微臣领旨。” 裴少淮终究还是掺和进了皇帝的家事中,家事不宁则国事不宁,实属无奈之举。 …… 太子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百官,以王高庠为首的太子党,惶恐不安。 有的臣子涉事不深,立马告病装死、划清界限,以求自保;插足得深的,无法脱身,则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四处奔波游说,试图拉拢其他官员帮太子说话。 他们手里只剩一张牌——牢牢咬着“祖制”、“立嫡立长”、“长幼有序”不松口。 可形势不明朗,群臣们甚至不知晓太子因何罪被禁足,岂有人敢贸然站队替太子说话? …… 当日夜里,皇帝去了坤宁宫用膳。 知晓皇帝没什么胃口,皇后叫御膳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好让皇帝选着下箸。 饭后,皇后给皇帝斟了一盏茶,笑着试探道:“臣妾听闻,光禄寺已经在筹备今年的万寿节了。” 皇帝点点头。 万寿无疆,万寿节便是皇帝的生辰。 皇帝体恤百姓不易,主张节俭,除了三十那年大办过一次,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象征性设宴,从不兴师动众。 “道儿就藩也有些年了……”皇后声音渐低,流露出几分落寞。 她想借着万寿节,求皇帝准许淮王燕有道回京一趟。没有圣诏,王爷不得离开藩地。 皇帝省得皇后的心思,否则他不会特意过来用膳。 “国库充盈,今年也该好好办一场了。”皇帝说道,“至于淮王入京祝寿,山高路远,有道来回一趟也不容易,让朕再想想。” 并没有一口回绝皇后的请求。 皇帝要大办万寿节,这当中,自然少不得皇后的操持。 …… 另一边,东宫侍卫换成了锦衣卫,太子被软禁在东宫。 裴少淮没有立马翻箱倒柜地搜查,他既选了太子,便不想把关系闹僵。 太子情绪很是低落,日日身着素衣,将自己锁在偏院中。 这日,裴少淮过来时,太子正坐在长椅上刨木板,春日里忙出了一身汗,木屑飞起,沾满了衣袍,似乎在用来回重复的动作排解心头的忧郁。 太子不说话,裴少淮便一直站着。 直到刨子走偏,好不容易推刮平的木板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废了。太子停了下来,沉默半晌,垂着头道:“孤辜负了父皇的厚爱,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孤只适合做这些不长进的事。” “殿下知晓自己错了,但错在哪里,殿下知晓吗?”裴少淮问道,“殿下不打算向陛下解释一二吗?” 太子摇摇头,应道:“泉州市舶司隐瞒实际海贸额度,从中营私,孤一直知晓,三大姓氏试图断尾求存,阻碍裴大人的调查,也是孤透露的消息。” 裴少淮没猜错,对家不仅戴了太子的面具,甚至让太子以为,市舶司在为东宫积攒钱财,自己就是最大的“主谋”。 “殿下可知,供词指证的是您通敌卖国、谋权篡位?” 木刨子哐当落地,太子急着起身,顾不得抖去身上木屑,脸色刷白站在裴少淮身前,声颤道:“孤……孤何至于如此,又岂会如此?” 他岂会卖国,又岂敢卖国。 他以为手下人只是从闽地捞些银子。 裴少淮没有留情,继续说道:“陛下这段时日心力交瘁,不是因为殿下犯了错,而是殿下错而不自知。” 撇了一眼地上的木匠工具,又道:“陛下禁足殿下,不是叫殿下待在宫里安心做木工,而是叫殿下好好反省,究竟被属下臣子打着名头做了多少歹事。殿下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谈什么‘辜负了父皇的苦心’。” 太子背过身,背对着裴少淮,也背对着窗户外打进来的光,道:“孤需要些时日。” 裴少淮作揖行礼,道:“臣等候殿下的传召。” 有了太子的配合,再加上手里的账本,至少可以把东宫查个清楚,挖出藏在太子身边的奸佞。 …… 东宫还在反思,淮王那边继续发难。 隔日,大兴县衙有妇人一头撞在鸣冤鼓上,以死明志,血书状告侯氏兄弟强抢民女、强纳为妾。 侯氏兄弟正是太子乳母客氏的一对儿子,仗着一句“我娘可是太子的乳母”到处为非作歹。 因牵扯东宫,案情移至顺天府衙审办。 顺天府尹带人搜查侯家住宅时,查出十余箱没来得及送入东宫的木质部件,个个雕琢细腻。 这当中,竟有一架缩小的髹金雕龙木椅,采用金丝楠木所雕,须弥座上九龙盘浮,通体髹上黄金。 若只是用木头堆积寻常宫殿,何须这么一架龙椅?顺天府尹速速将此事上报了朝廷。 究竟是不是太子让人雕刻的龙椅,不得而知。 犯人供词,皇帝可以替太子压着,可这宫外发生的事,话传到御书房的时候,在宫外早就传开了,如何能压得住? 百官间议论纷纷——纵容恶奴仗势欺人,这是失德。私造龙椅,这是不孝且犯上,乱了父子之道、君臣之义。 此时还无人上折废太子,但朝中的风向已隐隐走偏,加之淮王簇拥者的造势,使得换储的呼声渐渐大起来。 若是让臣子们再知晓证词的事,只怕燕有政的太子之位不保。 考功司里,裴少淮正在踱步沉思应对之策。 客氏和她那两个儿子,必须好好查一查,看究竟做了多少歹事,依律处决,否则不足以平民愤。倘若太子还有什么“怀仁”之心,裴少淮便只能另换一条路走了。 至于那架“龙椅”,裴少淮以为是陷害居多。太子对皇位尚且兴致缺缺,岂会急于雕一架龙椅? 正此时,有个同仁提着衣袍急匆匆跑进来,面带焦色,喊道:“裴郎中,你快赶紧去六科衙门看看罢。” 裴少淮不明所以,问:“怎了?” “你二弟他跟人打了起来。” 第233章 少津性子是冲了些,但毕竟是读书人,怎么会跟人动起手来? 裴少淮顾不得想其他,匆匆跑往六科衙门。他一边跑一边卷起宽袖,打虎亲兄弟,若是少津吃了亏,他少不得要上去一展身手。 前来传话的同仁跟在后头,看见裴少淮在卷衣袖,一边喘气追一边喊道:“裴郎中,我来是叫你去劝架的。” “先打了再劝。” 到六科衙门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是少津带着兵科与吏科、工科打了群架,兵科人数不占优,却好在年轻人居多,这种推推搡搡,一个顶俩。 是少津领头先动的手。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我等必上奏皇上,参你一本。”那人提着脱臼的右手说道。 “你只管参,我敢打你又岂会怕你参本。”裴少津说道,“你可得好好琢磨好好写本子,叫人看看你是何等虚伪、在人背后指指点点的。” 少津虽打赢了,却也没讨到太多便宜,只见光洁白皙的脸上,嘴角有一块淤青,脖子上上也被人抓了几道痕。 一面是儒雅似水,一面是冷傲不羁。不打不知道,打了一架才发现,裴家兄弟不光嘴皮子厉害,拳头功夫也不赖。 吏科人见裴少淮过来了,目光有些躲闪,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有其兄必有其弟,前者不正后者歪”,一下子又挑起了裴少津的怒火,他目光四下搜寻嘀咕者,喊道:“是哪个拳头不硬嘴巴硬的?” 吏科、工科自知理亏,两科长官适时从衙房里走出来,对属下喊了一句:“手头的公事都办完了是吗?”众人得了台阶,悻悻退去。 “伤得重不重?怎么跟人动起手来了?”裴少淮问道。 “没事。”少津把脸别开,“回到府上再说。”怒气未消。 回到伯爵府,沈姨娘、陆亦瑶听闻少津打架受伤了,紧着眉头匆匆赶来。 沈姨娘一边替少津抹膏药,一边心疼问道:“在衙门当差,怎么还能跟人打起来?” 少津没说话。 裴少淮有些不好意思,帮着解释道:“津弟是因为我才跟人打起来的。” 沈姨娘瞬时换了神态,直问道:“打赢没有?” 裴少津点点头,沈姨娘道:“那就成。”随后带着陆亦瑶离开了,留兄弟两个谈正事。 裴少淮用白帛包住烫手的熟鸡蛋,替少津轻敷嘴角的淤青,问道:“他们都说我什么了,值得你动这么大火气?” “大哥,道理就莫同我说了。”少津接过鸡蛋,自己敷在嘴角上,道,“不在于他们说了什么,我只是替大哥觉得不值。” 朝中那些人,无非是骂裴少淮奸臣权臣,他先是得了谏言权,后又得了考评权、监察权,如今更是得了南镇抚司金符,管文管武还管监察,谁能不忌惮? “任凭这么下去,就没人治得了他了。” “日后,他若看谁不顺眼,岂不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处决了。” “如此奸佞,只怕入阁当首辅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还有人说得更粗鄙一些,张口闭口就是“天降灾星”、“奸佞当道”,少津没同他们理论,直接挥起了拳头。 少津的这一套拳头,他所说的“不值”,正是他身上的锐气所在。少津言道:“自古以来多得是,刚正不阿斗不过宵小之徒,清正廉明灭不了尸位素餐,是以,单凭一身正气难以换来朝廷的气象一新。” “我同大哥自幼一起长大,受大哥照拂关爱,有大哥在前头引路,知晓大哥做事妥当稳重,走一步算十步,可是……”少津直直看着兄长,带着些哽咽道,“大哥为世人着想,为家人着想,为朝廷着想,甚至为籍籍无名的京外贤臣着想,谁为……谁为大哥你着想了?” 裴少津握紧拳头,继续道:“大哥一人深陷波诡云谲中,斗完这个斗那个,弟弟心里岂能舒坦?”他抓住兄长的衣袖,劝道,“大哥,没有万全的计策,当这权臣又如何?动一动拳头又如何?” 剑递到手边了就该牢牢握住。 “没有不流血的变革,弟弟愿赴在兄长身前。”少津动情道。 裴少淮毫不怀疑弟弟说的话,他道:“这不是有你替我着想呢吗?” 斜阳过窗隙,身影两相似。 “弟弟可记得《资治通鉴·显王》?” “大哥是说赵良劝商鞅?” 商君相秦,立下了许多功劳,却也因用法严酷得罪了不少人。在商鞅被处以极刑之前,赵良先生曾以《诗》《书》里的两句话劝他趁早收手隐退,一句为“得人者兴,失人者崩”,另一句为“恃德者昌,恃力者亡”,说商鞅当下是“危若朝露”,太阳一出就会被晒干。 商鞅不听。 果不其然,秦王一死,太子驷即位,首先开刀就是商鞅。 裴少淮宽慰弟弟道:“我有分寸,还远没有到‘危如朝露’的地步,你放心罢。” 他一心为民,开海开源,便是为了“得人”;他对皇帝若即若离,不敢靠得太近,就是不想当一个单纯的“恃力者”。 裴少淮以赵良劝商鞅为例,是想告诉弟弟,这些他都有考量。商鞅确实雄才大略,但“徙木立信”所立之信,最终不足以保全他。 他替少津新剥了一个热鸡蛋,用白帛包好递过去,说道:“大水才来一半,老狐狸们没有全钻出洞来,还不到动拳头的时候。”然后把自己的一些打算、计划说给了少津听,最后道,“下回不要再鲁莽了,若真要动手,也需得把我先叫上。” …… 客氏与她两个儿子的罪行很快就查明白了,裴少淮带着罪状入了东宫。 太子原想替乳母求求情,请裴少淮网开一面,可当他端起罪状读了一遍,两手颤颤,打好的腹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侯氏兄弟不止谋财,还害人性命。 太子最后只能脸一横,把状书推回到裴少淮跟前,道:“裴大人依律处置罢。” 又喃喃道:“是孤心被蒙蔽了,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 “包庇难以立信于民,殿下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裴少淮说道。 趁此机会,燕有政把东宫收支账目、太子党系名单交给了裴少淮,说道:“孤所知晓的尽已记录其中,昔日多是王太保在打理臣下事,若有隐瞒的,还需裴大人从中找出疏漏,顺藤摸瓜查明。” 太子这些日待在东宫里反思,想明白了许多事。 淮王送来的犯人,侯家查出的木雕龙椅,都足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父皇只是软禁他,已是对他的偏爱。 也许他可以不在意东宫之位,但他有儿有女,并非他知难退位就能保全一家性命。 鸟择良木而栖,臣择明君而辅,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他颓势已显,绝非一个好的选择,众臣子明哲保身,避之不及。裴少淮还愿意接这份“看守”的差事,愿意替他出谋划策,只能是出于皇帝的原因。 燕有政应该相信裴少淮,也只能相信裴少淮。 …… 乾清宫外有条长廊,长廊底下建着一排低矮的小屋子,屋子以千人踏、万人过的廊桥为顶,这便是“廊下家”,寻常太监的直房。 裴少淮从东宫出来,途经乾清宫时,见到了萧内官。 萧瑾手里没了拂尘,身上也不再是绸缎花衣,只穿了一身素青衣,身份从大总管降到了普通太监,在乾清宫里看守偏门。 到了换班时辰,萧瑾一边掇拾齐整衣裳,一边往偏门那儿赶,纵是身份变了,他也还是个讲究人。 裴少淮只是隔远看着,并没有过去打招呼。 一来,萧内官从大总管位置下来,在内官里必定受了许多冷嘲热讽,裴少淮并不想看人落寞时,萧内官也必不愿意让裴少淮瞧见了。 二来,不管怎么说,东宫犯错、闽地受难,这里头毕竟有萧内官的原因在,裴少淮很难既往不咎。 萧瑾被降职,但并未被遣出宫,还留在乾清宫里当差,这一点裴少淮并不意外,毕竟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人。 皇帝是重情的。 …… 三月下旬,春雪渐融,京外渡口开河。 裴少淮对小南小风“失约了”,他们没能等到燕承诏一家按时归来。 不知是谁人散布的消息,两湖之地的亲王、郡王们,得知楚王府的庄子被清算还给了百姓,都担心接下来会清算到自己头上,于是在藩地闹了起来。 燕承诏忙于镇压此乱,耽误了行程,归期难料。 动田地、割人利益,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裴少淮没能等到燕承诏,却等到了黄青荇,得了裴少淮举荐后,黄青荇早早动身,冒着冬寒走陆上官道,赶在了春末里到了京城。 裴少淮请了几个邹老的门生,在贺相楼摆了一桌,为远道而来的黄青荇接风洗尘。 在金陵城初见黄青荇时,裴少淮想不明白那种似曾相识感,如今再会面,这种感觉就很明晰了。 黄青荇也长了一双三角眼。 酒桌上饮酒,多是致敬邹老,过了三巡,裴少淮为黄青荇斟满,举起酒盏惭愧说道:“黄兄,裴某有愧于你。” “裴大人何意?” “黄兄得了信,便从不远万里从金陵城赶来,给足了裴某脸面,只是形势有变,始料未及。”裴少淮解释道,“户部左侍郎一职被人捷足先登,说只是暂任,但你我都明白,下旨不过时间门问题。” 黄青荇显然也没想到,愣了愣。 莫不成大老远来一趟,接风宴要变送行宴? 他还是稳住了神态,豁达道:“裴大人不必有愧,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无时不强求。” “为表歉意,裴某自罚三盏。” 几盏酒入肚,使得裴少淮演技更加精湛,他道:“兵部还有个实缺,不知黄兄是否肯屈尊?”几分不好意思流于面上,又道,“虽也是个不错的官位,却是委屈了黄兄的钱道才华。” 兵部的职务自然是比不得户部左侍郎的。 “裴大人过誉了,黄某不过是百官中的一员,绝无‘屈尊’、‘委屈’一说。”京都里,再冷的板凳也比金陵城里强,入了兵部再想办法入户部,也未尝不可,黄青荇有意应下,又假装推脱,他道,“只是有一点,黄某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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