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武装,裴少淮道:“看来施谋用智、坐筹帷幄之人,已算到了今日的结局,早早做足了准备。” 又问:“裴某好奇,你就一点不关心两个儿子的死活?” “我辈这一宗支,本就是为布局而存在。”老者白眉白胡,一双三角眼狠意似狼,毫无情绪波澜道,“他们可死,我亦可死。” “死在一个败局上,也毫不惋惜吗?”裴少淮问。 “败局?你觉得这是一个败局?”裴少淮的话触碰到了老者痛穴,他猖狂又自傲,道,“裴少淮,这世上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而已?我既然敢上台,与你把戏尽唱完,便说明我大金朝不会输。” “你们可以杀了我那两个儿子,也可以杀了我,甚至可以杀尽潜入宫内的数千死士,可你改变得了两王夺嫡、朝廷动荡的局势吗?那些参与宫变,举淮王为皇的臣子,朝廷还敢再留再用吗?不止他们,满朝文武百官谁是真忠谁是假忠,你们分得清楚吗?”老者得意道,“不是抓几个替罪羊,这场宫变就算有交代了……事情远没有结束。” 显然,他很满意自己布的局。 又大笑道:“更艰难的选择还在后头。” 言罢,老者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灯盏,火苗陡然窜高。 老者一脸决然,等待熊熊烈火的吞噬,然而燕承诏一个腾空而起,顺势解开斗篷,再一挥手,把撑开的斗篷盖在了火上,压灭了火势。 要论敏捷,谁能比得过燕缇帅呢? “你所说的艰难选择,是指选择出兵还是退守吗?”裴少淮问,“劳你辛苦布局,若是不亲眼看看我大庆人的选择,岂不可惜?” “除了退守陪都金陵,你以为大庆还有别的选择吗?”老头在燕承诏手里一边挣扎一边叫嚣道,“西北疆有鞑靼起乱,那群只会养羊骑马的莽夫已经识破大庆的商计,只要三大部重新联起手来,试问大庆的卫所能挡得住万里铁骑的连番冲闯吗?驻守京畿的禁军,敢不前去支援西北疆吗?” 鞑靼三大部重新联手,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百二关河草不横,十年戎马暗秦京”,西北疆若生战事,为防铁骑长驱直入,朝廷必须增兵西北。 增兵西北,粮草优先西北疆,后果是山海关、京畿一带守兵变少,防御战力大减。 对家离间、搅乱大庆与鞑靼的茶马生意,在秦晋散布谣言,引发民乱,为的正是击溃整个西北疆。西北疆愈乱,对于金朝愈是有利。 老头得意洋洋,顶上尖笠落下,露出金人的彩辫,他道:“我大金至少能收回幽云十六州,一寸土一寸金,这岂能说是败局?” 京都为幽州,大同为云州,幽云十六州指的京都至山西大同一带,其位置十分紧要,否则大庆也不会把京都设在“幽州”。太·祖设立九边重镇,修筑长城,也是为了守住幽云十六州。 西北疆战事不断,京畿兵力不足,大庆为了自存,只能退守陪都。金人则趁此机会,在辽东集结重兵攻下山海关,山海关一破,整个辽东还有幽云十六州,自然就入金人之手了。 老头又道:“我奉劝诸位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入宫如实上禀,趁早商议退居陪都之事……若是动作晚了,只怕连金陵城都没得选,只能退回凤阳老家了。”言罢哈哈大笑,讽刺之意十足。 裴少淮心想,果然,对家不仅联手鞑靼来牵制大庆,还联手海上倭寇,企图让倭寇在南边制造麻烦。 黄青荇的窝点就在金陵城里,淮王一败,金陵城里的逆臣必如捅了窝的马蜂,四处乱逃。 倭寇乘船而来,便可趁乱入城烧杀掳掠,占领金陵城。 “裴少淮,你以为你抓到幕后主使了吗?”老头摇摇头,挑衅道,“你的对手不只是一个人。” 既然对家的布局与早前猜想的相差不多,这就好办了。裴少淮笑应道:“正巧,裴某也不是一个人。”顿了顿,继续道,“你当好好看着,大庆不会南迁京都,金兵也不可能入得了山海关。” 随后,燕承诏给老头锁上镣铐,将其关入运送重犯的铁笼中。 在一股浓郁的灯油味中,锦衣卫仔仔细细将整座府邸翻了个遍,除了老头,其余家眷皆已畏罪自尽,只有三五个仆妇躲在地窖里逃过了一劫。 裴少淮没能找到“王家”的家谱,却在王高庠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沓旧书信。根据王高庠死前说的那番话,裴少淮推导出了事情的梗概。 亲眼目睹父亲杀死姨娘,弃养庶弟之后,王高庠立誓这一辈子绝不纳妾,不成想入官第一年爱上了一汉人女子。王高庠以为能瞒得过父亲,私养外室生下次子,结果一朝事发,外室被灌下鸩酒,襁褓中的孩子按照家规,弃养农家。 裴少淮对这个悲情故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当他看到王高庠写给外室的最后一封信,不由一怔,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信中写下了孩子弃养的地方,被哪家人收养了。 “爱婉,这对农家夫妇对志儿视如己出,甚至未让他知晓自己是抱养来的,你在九泉之下安息罢……” 第251章 王家抄家事了,裴少淮入宫回禀。他向皇帝出示王高庠的那沓信,并请皇帝将最后一封信赐予他。 皇帝沉思片刻,应道:“朕允了。” 官家忌惮的不是所谓血脉,忌惮的是造反祸乱之心。 裴少淮出宫时天已蒙蒙发暗,走前头为他提灯的是个陌生的老内官,谨慎少语,一边顾着提灯笼,一边偷瞥裴少淮的步幅,生怕走得过快或是过慢。 “公公只管往前走就是了,不必如此拘谨。”裴少淮道。 “大人仁慈。”老内官低声应道,“不过,谨小慎微本就是奴婢等该做的。”谨小慎微才能在这座宫城里活下去,有幸老死。 行至太和殿前,庆祝万寿节所用的彩旗、彩帐、花台还未来得及拆除,在昏暗的天色里,干巴巴地杵在空旷的场坪中。 宫人们忙忙碌碌,有的提着灯笼,有的端水提水,神情木讷、余惊犹在,正忙着把宫墙上、青砖地板上的污秽清理干净。 想来等翌日天亮,日光再次照入这座宫城,一切又将如初。 过了文华殿,往东向东华门走,老内官走的是大道,而裴少淮险些习惯性拐入一条小道。即便知道萧瑾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可怜,可一路出宫,还是忍不住念起过往的场景,念起萧瑾一边提着灯笼一边笑吟吟与他闲谈,“裴大人,走这条小径近一些”仿若还在耳畔回响。 萧瑾被赐死了。 裴少淮不好问皇帝个中细节,但听燕缇帅说,与萧瑾一同被赐死的,还有一位后宫妃嫔,这位康嫔长得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入宫二十余年了,不甚受宠。 至于皇后、淮王,想来皇帝顾及皇家脸面,未必会下死手,大概率会废了皇后,将淮王永世关在凤阳高墙内。 裴少淮觉得头疼得慌,不愿再去想这些事。 出了东华门,华灯初上,宫内动荡一日,宫外万事太平,闻着不知何处吹来的寻常人家烟火味,裴少淮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爹爹——”一声清脆的呼唤。 裴少淮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亮着一大两小三盏灯笼。 妻儿提灯来相迎,三两点光,夜如昼。 裴少淮略愣了愣,而小南和小风已经奔过来,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咽里声声喊着“爹爹”。 “没事了,一切都好了,爹爹回来了。”裴少淮抚摸两个孩子的头哄道。 裴少淮牵着儿女来到妻子跟前,杨时月先是查看丈夫手上、脖上有没有伤痕,而后两行清泪滑落,道:“瘦了……”未必是丈夫真的瘦了,只是许久的担忧与思念,还有事后的几分委屈,化作了这寻常的两个字。 “这段时日叫夫人受委屈了。”裴少淮替杨时月拭去泪水,道,“我们回家罢。” 车厢里叙温情,车厢外夜色渐渐变深,待一声“吁”马车停下,裴少淮揭开车帘时,发现马车未停在伯爵府门前,而是来到了徐府。 夫妻相处多年,杨时月太了解丈夫了,她道:“官人且进去探望探望,叫段夫子安心罢。” 又言:“杨家、几个姐夫家,我已叫人去传过话了,等官人办完大事,等二弟也回来了,大家再聚也不迟。”唯独段夫子这里不能耽搁。 让段夫子心安,也是让裴少淮心安。 裴少淮点点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前去敲门。当手握着门环时,一晃神间门,想起幼年求学时,兄弟二人每日早晨过来,总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这门环。 岁月把门环磨得光滑圆润。 …… …… 大庆虽胜券在握,然而对家所布的局,也并非全无威胁。 这日早朝,百官上殿,廷下稀稀疏疏,不再拥挤。 三疆战情同时来报—— 在西北疆,蒙古鞑靼、瓦剌、兀良哈三大部已经明确联手,各部正在集结精锐兵马,遴选统帅,准备率兵南下,压近西北边境,与大庆西北边军在防线两侧对峙。因为战事一触即发,早几年好不容易开设的茶马贸易关口,不得不暂时闭关。 鞑靼能集结多少兵力,前线还在探查。三大部联手,又以骑兵居多,这股势力不说直接冲破层层防守、直达京都,但夺下西北疆、扰乱秦晋却是够够的了。 辽东方向,山海关外传来急报,大金在辽河以北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正在往南行进,抚顺城已经失守。 按照金军这个势头,他们是想趁鞑靼冲闯西北疆之机,打大庆一个措手不及。金军只要以抚顺为据点,冲破关宁锦防线,千军万马便可通过山海关,直逼京都。 不仅西北、辽东两个方向生乱,东海也有战况。 应天府来报,京中发生宫变的同时,金陵城里同步也发生了宫变,淮王留在金陵旧城的爪牙占据了皇宫。对家早早放出消息,东海外的倭寇知晓乱中有利可图,正率船队而来。 应天府有操江都御史、凤阳府尹、应天府尹三位大员镇守,平定宫乱不过是时间门问题。怕就怕在叛臣走投无路之下,与海上倭寇来个里应外合,致使整座城沦陷。 这三条战报,若是单单某一条,大庆不足为惧。问题在于战况同时发生,三边压境。 京畿周围有四十万禁军等待皇帝发号施令,四十万大军足以逼退西北疆的鞑靼,也足以从山海关北上,逼退金军,夺回辽东重地。可是这四十万禁军兵分两路,一路支援西北,一路镇守山海关,局势如何发展则未必了。 再者,禁军全数派出,京都岂不只剩一个空壳?这对皇家而言,是兵家大忌。 如此危急的战况下,少不了有臣子谏言南撤——暂时从京都撤至陪都,保存实力,等到局势明晰了,再图收复失地。 这听起来是最稳妥的办法。 皇帝勃然大怒,抓起身边的东西便往下砸,斥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宋时南迁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皇帝站在台阶上,怒视众人,呼道:“凡是主张南迁者,皆为奸人,斩立决!我大庆断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把禁军尽数派出去,京中不留一兵一卒。”皇帝令道,他指着金灿灿的龙椅,继续道,“这把龙椅可以换人来坐,但绝不可换异族来坐!禁军可以不守皇城,但不可不守我大庆疆土!” 既是皇帝与裴少淮布的一个局,他们又岂会毫无准备,让金军真的压境,逼得大庆不得不南迁? 皇帝今日这番话本就是局中的一环,为的是把事情传出去,激起边关将士的斗志,让大庆百姓心安。 裴少淮从后世穿越而来,当他站在底下,听了皇帝发自肺腑、十足威严的一番话,亦不由生出“幸得明君”的感慨。 这片土地吃的教训确实足够多了,若是万事总想退一步,总有退无可退的时候。 “裴爱卿,你如何看?”皇帝点名问道。 裴少淮出列,应道:“臣以为应当再给张阁老他们一点时间门,只要西北疆太平无事,重启茶马交易,金军决不敢再往前一步。” 一个月以前,少津、张阁老、兵部尚书陈功达,还有兵部众多要员和邹老门生,被“发配西北充军”,这可不单单是为了演戏而已。 若论用兵出兵,张阁老、陈功达深谙兵法,必能率领边军有效牵制鞑靼骑兵。等到与鞑靼言和,在边境开关贸易时,又有邹老门生巧用钱法锁住鞑靼命脉。 裴少淮以为,弟弟事成的可能性虽不敢说十成,但也有七八成。 至于海上的倭寇,裴少淮与他们交过手,心知只要水师出动大船,便已胜了一半。再者,在徐家的巧舌生莲的游说之下,毛利家已有几分归顺之心,只要借贸易推动毛利与丰臣两姓争霸不断,何惧其成为大患?一个窝容不下两条狗。 “善。”皇帝当廷下令道,“传朕旨意,唱响五军,朕将挂帅亲征,与我大庆百万将士,共守疆土!” “臣誓死追随皇上。”群臣合道。 …… 夜里,星汉灿烂,璀璨争辉。 裴少淮与学生吴见轻站在北山观星台上,夜观星象。 看到岁星、辰星升起,荧惑星远离心宿,吴见轻欢喜道:“先生,学生也没有算错,七月并无所谓‘荧惑守心’的凶兆,而是‘五星连珠’的大吉兆。” 又道:“事实胜于雄辩,终于可以为先生洗脱‘灾星’的骂名了。” 察觉到裴少淮心绪淡淡,并无欢喜之意,吴见轻安静下来,问道:“先生不高兴吗?” “高兴。”裴少淮应道,“但是,是为你证实了你祖父的推测而高兴,而非因为洗脱骂名。” 裴少淮并不在意“灾星”的骂名,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荧惑守心可以成真。这样,至少可以告诉一部分人,大庆的太平昌盛是靠人人努力而换来的,而非天象。 盛是因为人,乱也是因为人。 一个星象决定不了大庆的命运。 裴少淮望着满天繁星,感慨道:“慢慢来罢……” 他身畔的吴见轻亦若有所思,祖父说过要守心,先生这种不惧骂名,愿以一己之身打破谣言,便是祖父说的“事在人为”罢。 …… 不管天象有用还是无用,几日之后,西北疆传回捷报。 鞑靼三大部派出先遣部队,试图冲闯大同,试探大庆的兵力,结果被大庆边军轻松击溃,生擒活捉三分之一的兵马。 且秦晋之地的民乱已平定,边军粮草充足。 鞑靼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场战事,重新考虑要不要被金人利用、致使全族陷入更加险恶的境地。 毕竟眼下寒冬未来,他们并非完全活不下去,与大庆保持贸易,或还有几分生机。冲闯大庆,即便夺下秦晋之地,也是两败俱伤,捞不到足够的粮食。 第252章 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皆为求存逐利者。 鞑靼与金人之间的所谓合作并不牢靠,就如商贾间的口头之约一般,并无契书佐证,转念即可毁约。 在对家所布的计谋里,仅以一句“长冬将至祸乱起,南下抢粮求族存”,岂能真正拿捏鞑靼,令他们不顾一切策马南侵? 鞑靼率队南侵是为利,临边勒马、与大庆言和也是为了利,如何选不过是看“孰轻孰重”。 裴少津在兄长留下的提示里,准确理会到了这一关键点,是以与张令义、陈功达先行赶往秦晋之地以破局。 …… 马蹄扬尘惊草雀,千里奔袭传信来。 西北疆的最新军情源源不断传入皇城,接连一个月里,皇帝每日早朝后,皆与重臣们在殿上共听军报—— 裴少津等先以“城门失守,池鱼安得逸存”、“鞑靼若是结队南侵,西北藩王先受其害”为由,成功说服晋王、肃王等六位亲王拿出存粮、救济灾民。 百姓们先前因粮而慌,误信谣言。如今得了朝廷的救济,又看到当朝阁老站上城楼,当众割下官袍为信条,顿时心稳,纷纷就地安顿下来。 鞑靼先遣精锐,利用骑兵之快冲入大庆境内,欲与大庆边军正面交锋,试探大庆守边的真实兵力。 长年的安逸驻守,大庆的边关军屯确实不容乐观。军户十人当中,有七人实为农夫,平日里只会料理军田,从未参加过操练;剩下三人虽有操练,战力却远不及鞑靼骑兵。所幸,朝廷早几年每年皆送来一大批棉制军服,各军屯里的军服是充裕的。 张令义、裴少津、陈功达商量出一计。 他们借助地形优势,运用韩信“背水一战”的迂回计谋,成功避开鞑靼先遣队的正面锋芒,反将他们逼入到狭长的谷地中。 活俘鞑靼时,他们令所有军户皆换上军服,高举庆国旗帜,佯装出浩浩荡荡十几万正规军的假象。 鞑靼并不知大庆已能量产棉布,在他们眼里,必是精锐部队才能穿得起精织的布匹,于是信以为真,以为大庆事先调兵埋伏在此,只等他们上钩。 先遣部队败北,加之双方势均力敌,大庆还有援军未到,关外的鞑靼大军重新衡量利弊,不敢再贸然冲闯,决定退军三十里,派出使者前来言和,希望能与大庆重修茶马交易。 鞑靼的要求很明确,他们希望能用牛羊换到足够的铁锅、粮食、布匹,帮助族人熬过接下来的连年长冬。 对于大庆而言,此事正中下怀。不断垒高的关墙是挡不住鞑靼的,稳固的贸易往来才能牢牢牵制他们。 这个时候,轮到裴少津与邹老的门生们上场,他们精通钱道,心里的算盘打得哐哐响,顺利达成了初步的意愿。 …… “急报——”余通政使宣道,“西北疆报,鞑靼大军已退,臣等将暂留秦晋之地,待战事彻底平息,北地百姓安居,再行请旨归京。” 至此,危机得到化解。 没有了西北疆鞑靼的牵制,大庆派出大军强援辽东。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匆忙组建的二十万金军被打得抱头鼠窜,只是时间问题。 整片辽东将重归大庆麾下。 另一边,南镇抚司顺着王家、黄青荇身上的线索,顺藤摸瓜,将藏匿于京外的诸多棋子、奸细一一拔除。金陵城里窝藏的白银、通过海路往北运输的粮草、黄青荇假造的银币……尽数被截留,待清算以后,将运往秦晋各府,用于赈济难民。 …… …… 闲庭信步桂花落,清风抚过两袖香。 回顾这几个月,似乎过得很快,可想起吴监正的舍生取义、夫子的坐地高喝、少津“放逐”西北……又觉得这几个月过了极长极长。 所幸,还有这郁香小朵依时而来,用无人可以忽略的香气,告知裴少淮秋时已到。 又将是一年秋闱时。 裴少淮摊手接住凌空落下的一枚小花,正这时,南镇抚司副官走过来,禀道:“两名重犯明日将送至午门行刑,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事情平定以后,燕承诏便迫不及待向皇帝告假,亲自南下武昌府去接妻儿归来。燕缇帅不在,作为唯二拥有金符的人,裴少淮只能替燕缇帅暂管南北两个镇抚司。 两名重犯自然指的是那位完颜老贼和黄青荇。 裴少淮道:“晚些时候我过去看看。” …… 天牢里暗黑无光,连拳头大的天窗都没留。 靠着狱卒点燃的火把,裴少淮才勉强看出牢狱里蜷缩的两道身影,老鼠在他们身旁来回窜行,他们已麻木得无动于衷。 裴少淮先来到黄青荇牢前,放入了一碗断头饭。 察觉到火光,已经不成人样的黄青荇抬头望了一眼,见到是裴少淮,又默默低下了头,杂乱的头发下只露出双眸。 “黄荻,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黄青荇默不作声。 “既无话可说,我便走了。”裴少淮道,“吃了断头饭,做个饱死鬼。” “等等。”黄青荇挽留,犹犹豫豫问道,“恩师……可知道了我的事?” 邹老一生坦坦荡荡,却遭了两回背叛,一回是“小许”一回是青荇,想及此,裴少淮愤道:“黄荻,你不觉得现下问这个有些太晚了吗?”顿了顿,又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南居先生一辈子都不知道你犯了如此重的罪孽。” 黄青荇眼中最后一丝光暗了下去。 待裴少淮走开后,他开始低声自语呢喃,反复吟道:“荻花本是孤野来,命至秋时孤野去……” 命自如此,恩师、师母不当救赎他这棵孤野飘摇的荻草,理应让他自生自灭。 此时懊悔还有何用? …… 裴少淮路过完颜老贼的牢房,与黄青荇的消沉不同,他似乎还活在自己的金人大梦中。 老贼拖着沉重的镣铐爬来,枯槁的手紧紧扣着牢门,兴奋道:“你们急着处决我,是不是我大金的军马即将踏入山海关了?” 如此一个视平民百姓如草芥的贼人,不顾百姓生死来布局,岂容他大梦至死?裴少淮冷哼一声,道:“天子挂帅犒赏,三十万大军出关迎敌,万门虎炮齐声响……你觉得大金二十万大军能扛多久?” 借用老贼常道的一句诗,裴少淮继续讽道:“‘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你的春秋大梦该醒醒了。” 就在鞑靼退兵议和之后,皇帝当机立断、速战速决,派出三十万禁军出关迎敌,大败金军。 金人余党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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