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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 大庆朝虽已大兴印刷术,但不少富人仍是更喜欢抄本,读起来更有韵味,书局雇佣书生誊抄书卷是常见的事。 裴少淮不曾缺过读书的银子,没吃过这样的苦,是以,他没有评论甚么。他同江子匀借了《周易》的读书笔记,又借给江子匀两本历代兵策简析,便不再打扰。 等裴少淮休沐回来后,观察了好几日,发现事情好似有些不对劲。不止江子匀在抄书,隔壁几个斋舍院子里,亦有不少寒门子弟在替人抄书,他们只需要负责抄,书卷纸张会有人来送,抄完又会有人来收。 还有善作画者替人临摹画卷的。 裴少淮好奇一问,才知晓这些活计都是苏秀才给介绍的。这苏秀才三十好几,早七八年就已经进府学了,已经成家,住在城内西北角,平日里极少来府学,只有重要大典时才出现点个卯。 江子匀说道:“苏秀才与城南书局的掌柜相识,知晓我们几个手头不宽裕,便把活介绍与我们,还替我们抬高了十文钱的价。我听了,觉得不是甚么辛苦事,能巩固学问又能闲挣几个钱,便答应了。” 见裴少淮神色不太好,遂问道:“淮弟,此事有甚么不妥吗?”裴少淮虽比他小许多岁,但见识比他广,心思比他通透,这一点江子匀是明白的。 还未等裴少淮开口,只闻敲门声,正是那苏秀才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呦,裴少爷也在。” 苏秀才问道:“那本书稿不知江秀才抄得如何了,可还差许多?” 江子匀应道:“还差五十多页,快了。” “不急不急。”苏秀才始终笑盈盈的,又递上一个小钱囊,抖了抖哗哗响,道,“我今日恰好路过书局,李掌柜提早与我结账了,我便也提早给你们送过来了……这书若是来得及,明日交给我最好,若是赶不及,晚一些也不曾影响。” 凑近看了看江子匀抄的字,苏秀才夸赞道:“工整秀气,带有韧性,江秀才这样好的字,下一本再提二十个钱也不难,你且待我送书的时候跟李掌柜再讨讨价,下一本就给你提上去。” “苏秀才过誉了。”江子匀谦虚道。 待苏秀才告辞后,裴少淮才道:“子匀兄还未看出甚么不妥来吗?” 江子匀很认真沉思了一会,仍是一脸困惑,道:“除了催我明日交书稿以外,似乎也没听出甚么不妥来。”提前一日交书稿,意味着江子匀今夜要点灯夜战了。 裴少淮心里暗暗感慨,江子匀果然还是历事太少了,比不得已经摸爬滚打好几年、浑身圆滑的老秀才,被人算计了还想不明白。另一方面,裴少淮又觉得江子匀一身正气颇为难得,不忍不去拉他一把。 裴少淮这才点明要害道:“赵督学轮流赴北直隶各州各府组织岁考,今年从顺天府先开始,十月底考试,眼下已经九月初了,子匀兄还有心思抄书?” 督学大人组织岁考,将会再定顺天府内所有秀才的等级,优劣排序,酌定赏罚,只有得了优等才能续任廪生,否则便会被别人替了去。 顺天府学共有五十个廪生名额,眼下已经超出六个,后面的人亦是虎视眈眈,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裴少淮又道:“替人手头宽松本是件善事,可选在这个时机不得不让人怀疑动机……你再想想,苏秀才找的都是何人替他抄书?” 江子匀这才想到,抄书的同窗们皆和他一样——已是廪生或可争夺廪生的寒门学子,生活有所改善但手头仍不宽松。 苦读多年,终于可以靠读书本事换些银钱,很容易就心动了。 可以抄书的穷秀才多了去,为何偏偏找到他们几个? 裴少淮最后道:“子匀兄把时间花在抄书上,耽误了温习,岁考若是落了下乘,被人替了,来年没有廪膳发放岂不是捡了铜板丢了银两?” 江子匀哑然,脸上又羞又惭,只能后退一步,朝裴少淮鞠躬作揖,感激道:“感谢淮弟点醒我,否则我不知道要摔多少跟头。” 江子匀又道:“我这便去提醒其他几个同窗,免得他们被算计耽误了功课。” “子匀兄且慢。”裴少淮留住了江子匀,劝道,“子匀兄这般做,虽帮了他们,却也得罪了苏秀才,府学往后的日子还长。”秀才圈里还有圈,苏秀才是老滑头了,要抓弄为难新人也有颇多手段。 要对付一个小秀才,以裴少淮的身份自然容易,可他终究是他,江子匀是江子匀。裴少淮想帮江子匀,应当从江子匀的角度去考虑才对。 江子匀再次被点醒,脸上更加不好意思了。 “淮弟说得极是。”江子匀应道,“我只需在他们跟前好好温习功课,准备岁考,想来他们能领悟到的。” “是矣。”裴少淮道。 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裴少淮不免唏嘘,有竞争的地方就有水深水浅,科举之路愈走到后面遇到的人愈聪明,竞争自然愈激烈。 往后的为官之路更是如此。 江子匀为人正直善良,学问踏实,但缺少阅历,裴少淮觉得是可以结交之人。 …… …… 回到伯爵府,裴少淮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这一年多以来,裴秉元对裴少淮的态度在慢慢改变着,以前多把他当作孩子,信里每每敦促他踏实做学问,心无旁骛;自裴少淮成了秀才入读顺天府学后,裴秉元开始用商量的语气与裴少淮通信,信中内容也丰富起来,甚至还会不时发发牢骚。 这是把裴少淮当半个大人了。 譬如这次信里,裴秉元抱怨与府官的应酬太多,正是“上官如云,过客如雨”,幸亏林氏在东阳码头替他安置了几间铺面,不然当真难以应付得过来。又苦恼玉冲县的良田问题,说是许多被河沙覆盖的良田已经开始长芦苇了,来年若是还不治理,就真要荒成芦苇地了。 裴少淮颇喜欢父亲这样的来信,因为语气足够真实,仿佛能听见父亲在生闷气。 他想了想,取来信筏,落笔写道:“父亲常教导我与津弟,长袖善舞是虚的,学问才是实的,想来官场亦是如此,应酬虽不可免,但唯有治理功绩才是实实在在的。” 对于覆沙良田一事,裴少淮则写道:“吾闻徐大人言,去岁保定府秋粮缴纳白油麻五百又三十七石,属实是大丰收。玉冲县与保定府相距不远,皆平坦之地,覆沙田虽不能种粮,或可堆成田垄试植油麻……玉冲县免税三载,纵是收成不如保定之地,亦比荒成芦苇地强一些。” “孩儿浅薄之见,或需父亲带人考察之后,方知是否可行。” 白油麻,即白芝麻。保定一片历来盛产芝麻油,玉冲县跟着种芝麻应当不会有错。 第44章 虽已是秋日,但秋寒未至,屋里仍是闷得要紧,闲坐着也能出一身细汗。因盛夏时贪懒,没能去叶间池畔赏一赏十里碧叶粉荷,有所遗憾,裴家徐家几个小子趁着近日有空闲,相约要去叶间池畔赏一赏秋日荷花,聊补遗憾。 秋日荷花虽不及盛夏时的碧叶连天、荷花如锦,但胜在人来客往少,别得一番闲趣。 不少的荷叶已经枯萎折倒,与池面相映,几托姗姗来迟的荷花探出,正好点缀其间。 “我来晚了。” 裴少淮朝池中亭子远远招手喊道,而后加快了步子,沿着曲径,又走过水上回廊,才到亭子当中。 他要等顺天府学散学才能赶来,半路又去了一趟贺相楼,故此晚了一些。 裴少津、徐言成来的早,带了两架食盒,几样点心、果脯和精巧吃食已经摆在石桌上。小言归坐在石凳子晃着小短腿,手里拿着个莲蓬,正在挖莲子吃,抬头喊了一声“淮小舅”。 裴少淮摸摸小言归的头,把带来的食盒置于石桌上,言道:“我路过贺相楼,添个吃食。” “大哥且慢,莫说菜名,待我闻闻猜猜。” 言罢,裴少津鼻尖前摇摇手,嗅了一口,已经有了答案,道:“醉吟先生道‘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眼下虽非夏日食粽之时,我等却有品尝佳肴之心……这里头装着的,是贺相楼的招牌炙脆子鹅无疑了。”一边说一边替长兄打开食盒,果真是焦香蜜烧的炙脆子鹅。 裴少淮笑笑,揶揄他道:“你要把这鼻尖本事放在笔尖上,也不至于总破题有偏了。”裴少津破题偏了两三次,便总让裴少淮与徐言成拿出来打趣。 “大哥少编排我。”裴少津道,“这段时日,我可没再破题有偏了。” 徐言成拿出两壶酒,言道:“这是我从老阿笃那儿讨来的果酒,甜味胜于酒味,十分清淡,当作茶水喝也无虞。” 几人赏景闲聊,说说近来的趣事,裴少淮又讲了府学里各色的人,相谈十分畅快。 徐言成提议道:“趁着甜酒佳肴,咱们不若顽飞花令罢?” “我也有此意。”裴少淮点头,又抱怨道,“在府学里,上至山长教谕,下至学生,皆视诗词歌赋为文道小技,生怕耽误了他们作文章,鲜有人与我探讨诗句,实在无趣。” 大庆读书人轻视诗文,已经靡然成风。 徐言成看了看满池的荷叶、几托荷花,又闻荷之清香,于是道:“就以‘荷’为令,少淮少津意下如何?” “唉——”裴少淮摇摇头,笑道,“文人骚客历来钟爱‘荷’‘莲’‘藕’,诗句词句信手拈来,若是以此为令,怕是玩到入夜也喝不了一盅甜酒。” 又道:“眼下已经入秋,不如以‘荷’与‘秋’为令,看看谁想到的诗句更妙一些,如何?” 裴少津、徐言成皆点头。 小言归闹着要一起顽,徐言成说道:“倒不是不让你顽,若是你说不出来又罚不了酒,当如何?” 小言归托着自己的脸蛋,说道:“大不了让你们揪揪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 三人皆被小言归逗乐了。 “那便从我开始罢。”裴少淮道,“宋,于石,‘湖水亦随人世改,秋光一半失荷花’。” 言罢,把酒盏移至津弟跟前。 裴少津想都没想,端起酒盏便移到徐言成跟前,边快嘴说道:“宋,岳珂,‘好是初秋藕花候,蛾眉尊酒正相宜’。” “少津你也太快了,怎不多给我些时候呢?”徐言成嘟囔道。 裴少津笑道:“大外甥有时间嘟囔不如赶紧想罢,可别第一轮都过不了。” “有了!”徐言成思索片刻后言道,“宋,黄庚,‘红藕花多映碧栏,秋风才起易凋残’。” 小言归似乎早有准备,稚声稚气道:“宋,林洪,‘烟生杨柳一痕月,雨弄荷花数点秋’。” 裴少淮鼓掌道:“此轮若论意境,当属言归的最为贴合此情此景。” 徐言成也赞叹道:“你小子可以啊,功课长进也太快了。” 小言归却叹了一口气,嘟囔道:“若是别的令,我或许比不了大哥小舅,可荷花莲花……你们当知晓我在家里,日日听父亲拿这些句子讨母亲开心,想不会都难。” 三人又笑。 几轮下来,小言归妥妥守住自己的脸蛋被揪揪,徐言成喝了五盏,裴少淮喝了三盏,裴少津只喝了两盏,还是故意喝的。 徐言成抱怨道:“我累死累活回想诗词来答令,而少津却像是手握诗词古典来答令,信手拈来,不妥不妥,实在不妥。” 谁叫裴少津背书背得极好呢。 顽了好一会,疲了,徐言成说起前几日的一件事,问道:“少淮少津,你们可还记得上回那个詹清远?” 裴少淮岂会不记得,不就是那个出了考场就打听他人考得如何的家伙吗? “记得,礼部左侍郎詹大人的嫡长孙。”裴少淮应道,“你上回说他院试落榜了?” 徐言成点点头,继续道:“我前几日听见詹大人同祖父打听你们家,似乎……似乎有意与伯爵府联姻。” 裴少淮、裴少津两兄弟的眼神嗖一下全射了过来,满是抗拒之意。若说联姻,眼下伯爵府里只有英姐儿一人。 不是说詹家不行,而是詹清远绝对不行。 想来那詹家也未必是奔着伯爵府来的,不过是见徐大人将任礼部尚书之职,想与徐家关系更近一步,可惜徐家并无待嫁女眷,便多跨了一步,问起了裴家。 裴少淮取来一张干荷叶,将食盒里余下的烧鹅屁股夹起,置于荷叶之上。 “少淮这是何意?”徐言成问道。 裴少淮淡定说出了儒林外传里的那句名言:“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 徐言成忍不住笑出声来,言道:“你倒是直接。祖父早能料到你们家的态度,给搪塞了过去。” 此事倒是提醒了裴少淮,英姐儿很快就要行及笄礼了,婚姻大事即便是拖,也拖延不了太久了。 游玩了一日,三个少年加徐言归一个小子,都很是尽兴,荷也赏了,诗也吟了,收拾妥当后打道回府。 回徐府的马车上,徐言成逗小言归道:“言归,为兄真是羡慕你啊。” 小言归仰头望向大哥,问道:“大哥为何如此感叹?” “我来替你细数。”徐言成数着手指说道,“你有一个鸿胪寺卿的祖父,有一个榜眼父亲,往后还有有两个状元小舅和一个榜眼长兄,你说说,这样大的阵仗谁比得了你。是不是,小言归?” 小言归没有点头,也学着徐言成的语气道:“大哥,弟弟真是羡慕你呀。” 接着又道:“除了方才所说的,大哥比我还多出一个。” 徐言成疑惑。 小言归叉腰神气道:“大哥比我多一个状元弟弟,真是羡煞旁人。” 徐家人的自适心态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 …… “我有一壶酒,携着游春走。遇店添一倍,逢友饮一斗。店友经三处,没了壶中酒。借问此壶中,当原多少酒?[1]”顺天府学数科科房里,莫教谕正在朗诵一首打油诗。 此乃出自《算学启蒙》里的一道题。 莫教谕是个五旬有余的小老头,知晓学子们无心于算学一道,他亦不为难自己,只取些简单有趣的题目来讲解,以盼场下学生能听进去一二。 可午后闷热,学子们昏昏欲睡,打油诗都无人听,更何况是要算数的打油诗。再说了,科考又不会考这些。 莫教谕停下来,正打算找个人来答题,一看裴少淮在埋头写字,以为他在做文章,于是点了他来作答。 裴少淮起身应道:“学生算得八分之七斗。” 莫教谕微微颔首,又问:“你用何法解得此数?”若是只对乘、因、加、减等算法相熟,亦可慢慢推断出答案,却要费不少时候,裴少淮能如此快答对,显然不是用反推法。 “回教谕,学生曾看过《九章算术》,用了天元法。” 此书以问答的形式编写,虽未能成完整体系,但其中的内容涵盖较广,足以帮助裴少淮掩饰自己的算学本事。 “善。”莫教谕赞赏道,顿了顿,又忍不住多问一句,“可还学了书中的其他章法?” 裴少淮又道:“都曾看了,只不过有许多不解之处,恐怕还要慢慢研究。”有些算法并非裴少淮不会,而是他要将自己懂的与书中写的对应起来,才能说明自己的懂的原由。 知之而后胜于知之,这是天降奇才;无缘无故的知之,这是天降妖才。 奇才可活,而妖才不可活。 莫教谕本想出言鼓励裴少淮继续用功深造算学,可沉思片刻后,开口说的却是:“好好斟酌文章,平日里若有闲暇再去考究,明算明理对你往后兴许有些用。” “是,学生谨记。” 此后一段时间,裴少淮在数科课上循序渐进展现出一定的算学才华,屡屡得到莫教谕的夸奖,言道:“以你之才华,往后若是进了工部、兵部,必定是如鱼得水,不受算学限制矣。” 课堂上的其余学子却颇不以为然。 唯有江子匀常来同裴少淮请教算学问题,江子匀言道:“我寻思着,往后若是为官了,丈量田地、修建沟渠、点兵点卯等诸多琐事,若是算学一窍不通,岂不只能任由师爷忽悠?眼下有机会,还是多学一些好。” 裴少淮笑道:“子匀兄思长远谋长久矣。” …… 十月中旬,岁考在即,顺天府学里学子明显多了起来。一则是那些平日里点卯的老秀才们都回来了,二则是那些只挂个名的高门子弟,也过来露露脸。 还有些五六旬的老秀才,已经无心无力参加岁考,提前来疏通疏通关系,免得考试时把他们划为最末六等,于府衙、府学、督学官和老秀才本人,脸上都不好看。府学念他们年纪大,一般也不会为难这些老秀才。 三四十岁的秀才若想如此,则是“想天鹅屁吃”,还是安心复习功课为妙。 十月下旬,岁考结束,翌日府学外墙张贴榜单,公布此次岁考成绩。裴少淮名列第五名,江子匀名列第三十九名,均评定为一等。 江子匀保住了他廪生的名头,若是再往外十几名,掉到了二等甚至三等,恐怕要被其他增广生替了去。 那些平日里浑浑噩噩度日,被评为四等、五等的秀才,虽未被革去功名沦为青衣,却会长久被人指指点点,只能躲在家中不出门。 这日,江子匀来到裴少淮房中,先是再次言谢,而后拿出三卷书籍赠予裴少淮,他道:“淮弟于我有点醒之恩,身世学问都在我之上,叫我不知道如何报答……我见淮弟常去藏书阁翻阅这几本古籍,想来其中有淮弟喜欢之处,遂翻抄下来赠予淮弟,聊表谢意。” 裴少淮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这几本古籍是孤本,府学藏书阁不许学生借出来,若想翻抄只能到馆里简记下来,回到住舍再抄一遍,这样来来回回十分麻烦。 江子匀一连抄了三本,必定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正是因为这份谢礼太厚重、太真挚了,裴少淮不能推辞,他双手接过书籍,言道:“子匀兄用心了。” “真心换真心,理应的。”江子匀笑笑道,“只不过眼下我只有这些本事,只能做这样的事罢了。” …… 裴少淮回到伯爵府,听说玉冲县那边来信了,他接过信回到房内,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上回他除了同父亲讲种芝麻的事,还在末尾问了一些事,打听祖父为何对胞弟有一种数十年都难以释然的愧疚感,想来父亲会给他一些答案。 裴秉元一开头便写道:“淮儿,你自不必理会他,也不必听他任何话,总归有愧疚之情也应是上一辈来清算,我等不必替他抵过。” 又言道:“该说的道理我都同他说过,他自己也知晓,他只是没放过自己罢了。” 可以看得出来,父亲自从外派当官以后,脾气比以前暴躁了许多。 裴少淮继续往下看,才明白了祖父愧疚的原由。 原来,裴璞、裴珏二人一母同胞,年纪只差一岁半,幼时十分要好。某日一同在房内玩耍时,二人嬉戏打闹,裴璞不小心撞到了烛台,引燃了窗帘,恰好窗外风一吹来,帘子炽热的灰烬落到的裴珏的脖子处,附在了皮上。 看管的婆子虽救得及时,可裴珏的下颌到颈脖处,还是留下了一道烧痕,灵丹妙药也抹不去。 裴璞身为兄长,愧疚不已。 自那以后,母亲虽未曾说过甚么,但对于幼子的疼惜总是不自禁地会多一些,直至去世亦是如此。 二人长大,这件事却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去,反倒是不断发生新的事情,让其如鲠在喉,长久刺痛着二人。 裴璞身为长子,承了父亲的爵位,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 裴珏自知袭爵无望,一道疤也长久将他磨出了耐性,于是勤恳读书,在科考一道上考得了功名,最后以第十名入列二甲进士。 在朝考选馆中,裴珏发挥稳定,文章被列入庶吉士之选,可在后面的面官环节却出了差池。 裴珏虽极力遮掩,可那道不算明显的疤,还是让他与庶吉士失之交臂。 当年负责朝考选馆的吏部尚书言道,翰林本是储才之地,应选方方面面出彩之人,方能对得起如此门面。 遂将裴珏革出了庶吉士之选。 最后,裴珏非但没有进入翰林院,甚至不能留京,直接被吏部外派至山水相隔的成都府,任一七品知县。自京都伯爵府少爷,到穷乡僻壤为官,其间落差恐怕唯有裴珏本人方能体会。 吏部尚书敢如此安排,除了裴珏本人带有疤痕以外,还有伯爵府的原因。 彼时的景川伯爵府已经呈现没落之态,在朝堂根本无任何言语机会,裴珏落选翰林一事没能力出手周旋一二,只能让其任人宰割。 读到此,裴少淮已然明白了几分,又想到一件事情——听闻说裴珏上任吏部尚书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巡察汉阳府和武昌府,查出了一系列的藏污纳垢之事。而后上书圣上,将该地的两位知府贬至八品,送到滇西南边境为官。 这两人姓杨,是当年那位吏部尚书的一双儿子。他们本以为早早从京都退到湖广一带,可以避开裴珏的锋芒,没想到裴珏没给他们机会。 由此也可见得裴珏的性情。 裴秉元在信的最后写道:“我所知晓的不过这些,中间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缘由,他们兄弟二人又或许曾相互许诺过甚么,我皆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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