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传来的几声鸡鸣,几缕沁鼻的桂花香气袭人,顿时驱走了屋内一夜的闷气,正是“晓光分处未开窗,好花偏占一秋香”。 若论秋日第一香,当属小桂幽芳。 恍惚间,裴少淮意识到已过十五个秋,即便自己日日苦读,加快了进度,如今也才行至秋闱而已,中与不中尚未可知。 裴少淮痴笑笑,心中不禁想到诗仙的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科举之道定不输蜀道矣。 他本想如以往那样晨读,然则书案空空如也。林氏担心儿子不好好歇息,早叫人将四书五经、及第文选等书卷一应先收走了。 裴少淮从书箱里找到一本遗留的诗卷,翻开品读以消遣。 天大亮之后,裴少淮派人去荣轩铺子买了些桂花糕,又去贺相楼提了两壶桂花酿,一同拎上,去了徐家。 学堂里,少津和言成正在埋头写文章,神情专注,夫子则在单独给小言归讲解词义句意。 裴少淮以前坐的桌椅空着无人,一直没有搬走,桌面一尘不染。 裴少淮站在窗外静望了许久,等到段夫子下堂了以后,才敢进去向夫子行礼。 “大哥你来了。”少津欢喜道,“你已经歇息够了吗?身子可还疲乏?……我昨日想去找你,又怕扰到你静养。” 少津去接长兄回家时,看到街上许多学子虚弱到晕倒,还有人是抬着出贡院的,于是先入为主,以为长兄也要歇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毕竟,院试结束好几日了,城内的医馆里,病号还是满的。 “一场考试而已,只要准备得足够妥当,考试时素有章法,考完歇息两三日就够了。”裴少淮笑道。 徐言成挤上前抢话,打趣道:“你光说准备妥当,却不说如何准备妥当,今日若不细细说来,我们可不依。”三年后的秋闱,就该轮到他和少津上场了。 少津也道:“是矣,我们提前养成好的习性,往后参加秋闱时处若不惊,便能多几分把握。” 裴少淮只提了一点——平日里多锻炼体格,又将自己锻炼的方法分享给他们。 少津、言成深以为然,点头赞同。 小言归也凑上来,仰着头望着裴少淮,言道:“小舅,我呢我呢?我是不是也要跟着锻炼?” “还没到你的时候。”裴少淮习惯性揪了一揪小言归的脸蛋,说道,“你只管听娘亲的,吃好喝好睡好,快快长个子,还有听夫子的话,听好记好学好,把学问打牢固了。” 段夫子见到几个学生畅谈,欣慰笑了。 随后,裴少淮细细同夫子讲了自己的作答情况,段夫子评判道:“不失你往日的水准,甚至稍高出了一筹,以我之见,可以列为佳作。不过乡试批改卷子讲究几分缘分气运,你且放平心态,安心等桂榜罢。” “学生明白。” …… …… 贡院正南有独立小院,墙高十余尺无窗孔,密不透风,唯留一扇院门,有武官带人层层把守。 院门有楹联,道:“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1]” 上联乃是夸赞考生们文采熠熠,宛若光辉照亮贡院。下联则道帘外官和帘内官需有边界,不得沟通,批改卷子时保证公平公允。 负责批改卷子的便属帘内官。 批改卷子已过数日,每个房间中,被罢黜的卷子堆积如山,卷子首页写有落卷的原由,譬如“破题有偏”“平仄有误,通读不顺畅”“立意太浅”等等,有些写得尚可的,同考官、大总裁则可能多添几句建议,譬如“下回不可乱用典故”“起股尚可,束股走低”等等。 而被举荐上去的,每房不过二三十卷而已。 所有举卷汇总,三四百卷中再择选优者,才是最后的中举的。 今日,同属批改春秋卷的两位同考官——于考官和方考官,拿出自己房里最优的一份卷子,一起研讨文章的高低。 于考官拿出来的,正是那份让他眼前一亮的“春秋第一十九号卷”。 两人换读。 才不过半刻钟,略读了一遍,方考官便直言道:“于兄,无需探讨了,你房中的十九号卷显然更胜一筹,立意高远,笔法精巧,理应举为《春秋》的经魁,与其他的四经魁争一争今年的解元。” “所见略同。”于考官道,“明日向张侍郎推举经魁,还望方兄也替我声张几句。” “这是自然,同是春秋经房,一荣俱荣。”方考官笑道,“选《春秋》为本经的考生愈来愈少,每每总排在五经魁之末,今年也该轮到我们冒冒尖了。” 两位同考官皆是举人出身,沉浸多年学问,品鉴文章还是相当有眼力的。 …… 翌日,正堂之内,主考官张侍郎坐在中间,本经不同的五份卷子摆在案上,已退出解元之选的十三份卷子则摆在其后,总共十八份,每房推荐了一份。 《诗经》《礼记》《尚书》三经的考生最多,解元多从这三经出,负责批改这三经的同考官各抒己见,滔滔不绝,讨得正凶。 《周易》的三位同考官自知夺得解元无望,安静坐在一旁等张侍郎发话。 于考官、方考官也加入了“战斗”。 好一会,张侍郎终于发话了,说道:“这几份卷子我看了,都很不错,不过……” 诸位同考官神情一凛,认真听讲。 “乡试会试中,考官们只看重首场卷子这样的陋习由来已久,以致学子们亦只看重首场的八股文章,在二、三场中,不少人试图剽猎套语以蒙混过关,许多必读的史书贤书都未曾读过,策问时事更是一窍不通。圣上曾言‘博洽古令,晓畅兴替者,方为贤才’,单单看八股文章举才岂非与圣上所言有悖?如此,以往的陋习也是时候改改了。” “我以为,趁还有些时日,辛苦诸位回去判阅考生二三场的卷子,若是判词生搬硬套《大庆律》或是断案有误者,不录,策问题言之无物,通篇皆是虚言者,亦不录。唯有一二三场每一卷、每一题文章俱佳者,方有夺魁的资本。” 言毕,场下静默,这个工作量可不小。 张侍郎侧脸问副考官,道:“祭酒大人,你以为如何?” 祭酒大人先是颔首,而后道:“国子监受圣上所托培养监生,平日里,监生们除了写文章,还要习算学格物,读史书时策,更要出去历事实习,我以为乡试与国子监同为举才,理念应当一致。” 副考官也同意。 同考官们纷纷作揖,异口同声道:“我等领命。” 于考官原还有些担忧,待他看了十九号考生二三场的卷子,当即转为大喜,判案正确,语句精炼,每一题都可判为上乘,他自言道:“这解元,我们房是取定了。” 数日之后,主副考官、同考官再聚,五名考生三场的卷子悉数摆在案上。 众人一一传阅之后,高低立判,春秋经第一十九号考生每一张卷子都是上上乘。若单论八股文章,兴许有几人可以和他比上一比,可附加二三场卷子以后,无人能与之匹敌矣。 于考官道:“此学子笔法精妙,见解精辟,文初无排偶藻绘之迹,请主考官过目。” 张侍郎再次读第一十九号卷,看着卷上独特的笔法言辞,略感熟悉,他没有多想,说道:“既然诸位意见统一,倒也省了争辩的时间,就点此卷为解元。大家一同商量着将余下的名次排好,而后拆卷填榜罢。” “是。” …… …… 八月二十九,放榜的前一日,老太太带着林氏、沈姨娘到庙里祈愿,求文曲星保佑裴少淮明日桂榜有名。 文曲星庙前有几株老桂树,树枝上用红绳挂满了竹牌子,上面刻着学子的名讳。 桂树上挂名,寓意着桂榜上题名。 人人都想求个盼头。 八月三十这一日,一大早,贡院前门庭若市,被围得水泄不通,或是闲汉蹲榜讨个喜钱,或是富贵人家的小厮奴仆,还有众多夙夜难寐、望眼欲穿的学子,人挤着人,混作一团。 裴少淮、江子匀等几人来得晚,看着人群无奈苦笑。 长舟想挤进去,被裴少淮拦下了,道:“既然都到跟前了,也不差多等片刻,咱们就在外头等着罢,等人群散了再看榜。” 因贡院前街有家茶楼,裴少淮提议到那儿去等放榜。 在酒楼里,裴少淮又遇见了老熟人——尚书府的裴少煜、裴少炆两兄弟。 裴少炆有秀才功名,参加了今年的乡试,他们也是等放榜的。 这一回,裴少淮主动上前打招呼,面子功夫总是要有的。 他言道:“给二堂哥、三堂哥问好,许久不见,想必二堂哥已经禁足结束了。” 裴少煜栽过跟头吃过亏,不敢再小看裴少淮,他应道:“为兄好端端的岂会被禁足,前段时日只不过身子不爽,留在府上静养,不曾出门罢了。” “原来如此,弟弟听信了外头的流言蜚语,甚么金蝇虫假蝇虫的,实在不该,给二堂哥赔罪。”裴少淮道,又明知故问,“二堂哥是陪三堂哥来看桂榜的罢?” “正是。”裴少煜应道,一个“陪”字让他面子很是挂不住。 他连秀才功名都没有,自然只能当个作陪的。 裴少淮又道:“三堂哥院试名列前茅,想必乡试也是如此。” 裴少炆等放榜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加之他曾输过裴少淮,此时心绪愈发烦躁,带着怒气道:“我们这桌坐满了,你们换一桌坐罢。”这是赶客了。 他本以为裴少淮会识趣。 谁料,裴少淮没有走远,在他们旁边找了张空桌子,与江子匀、少津、言成等坐下了。 不一会,贡院大门打开,衙差们推开拥挤的人群,留出一块空地,几位执事官才提着长榜出来,合力将榜单张贴在墙上。 榜下众学子先是屏气敛息从头往后看,快速寻找自己的名字,看了一遍没有则再看一遍……半晌之后,人群中开始“喧闹”起来,哭嚎的,捶足顿胸的,仰天大喊发疯的,多不胜数,也有学子落榜后默默离去,真乃是人间百态集于数丈之地内。 百人方能中一人,榜下露喜的人并不多。 紧接着,人群里开始往外传谁是解元,第一名总是更引人注目的。只可惜,人群里太过吵闹,传着传着便只知晓解元老爷姓裴了。 有个学子跑到茶楼里,高呼了一声:“今年的解元姓裴!” 茶楼里轰的一声热闹起来,纷纷在讨论是哪一府哪一州的哪个裴,最后发现稍出名些的,只有京都城里的两个裴——伯爵府的裴,尚书府的裴。 不知花落谁家。 裴少炆蓦的站了起来,眼中掩饰不了渴望之色,见到旁边一桌坐着裴少淮,又带着些忧虑,想问那学子到底是裴甚么,张张嘴忍住了。 徐言成有些兴奋,喜道:“少淮,会不会就是你?桂榜第一。” 江子匀也道:“依淮弟的学识,大有可能。” “再等片刻,一会儿还会有人来报的,我们不必乱猜,免得落了笑话。”裴少淮淡定说道,他心里也有些兴奋,但忍住了。 裴少炆却等不及了,吩咐贴身小厮道:“你去看一看长榜。” “是。” 谁曾想,小厮刚下楼,又一位学子跑进茶楼,气喘吁吁道:“清楚了,清楚了,我知晓解元叫甚么名字……” “叫甚么名字?”众人皆好奇。 “宛平县裴少淮。” 裴少淮还未来得及与好友们一起相庆,只见裴少炆身子一软瘫坐下来,若不是裴少煜手快扶住他,险些就摔倒在地了。 眼神流露出挫败落寞之色。 裴少煜低声劝道:“弟弟莫急,只要能上榜就好,不必争一时的风头。” 裴少炆木讷点点头。 没一会,他身边的小厮看榜回来,跑得满头大汗,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三少爷,小的找到了您的名字……” “第几?”裴少炆眼睛亮了少许。 有名字就代表上榜了。 小厮眼光躲闪,道:“第一……” 桂榜岂会有两个第一,除非是刚刚有人误传了,裴少炆正想再问,小厮继续说道,“……在副榜上。” 裴少炆耳畔嗡一声,眼神涣散。 裴少煜一个耳刮子呼在小厮脸上,怒骂道:“没舌头的东西,传个话都说不清楚,养你这么个玩意儿有甚么用!滚罢。”又忙着去扶摇摇欲坠的弟弟。 竟是副榜第一,要这第一何用? 还不如没有。 只怕外人会传道——两个裴家都得了第一,一个正榜第一,一个副榜第一。 讽刺意味深长。 第53章 百人当中堪堪录用一二人,而被罢黜的学子当中,往往不乏文辞优美、颇具才干之人。尤其是那些已经被十八房考官举荐,最终却未能中式的卷子,录之名额不足,弃之又颇为可惜。 为安抚落第学子,鼓励尚学之风,朝廷用人无遗才,朝廷特设秋闱副榜,取恰恰落榜的头二十人入榜,以此策励学子更进一步。 聊胜于无。 副榜倒也不是全无用处,学子可以乡试副榜贡入国学,积满学分后可授领官衔,踏入仕途。若是连续两场乡试皆失之毫末,再入副榜,还可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不失为一条出路。 只是副榜终究是副榜,算不得中举,副榜的第一是落榜的头一个,只会让人倍加惋惜。 有的学子上了副榜,自顾自怜,叹息自己为何就差那么一丝,长此以往心中得了魔障,久久都走不出来,也是常有的。 那这份“鼓励奖”就适得其反了。 总之,裴少淮的第一名是乡试解元,而裴少炆的第一名是落榜之群的领头羊,二者不可同类而语矣。 副榜的好处于寒门学子而言兴许有用,于尚书府而言却十分鸡肋,只会受人讥讽。 偏偏又都是姓裴。 这不,茶馆里头有好事者,已经在低声拿此事打趣了,他们用折扇掩住嘴,不时发出阵阵讪笑。 裴少炆觉得茶馆内人人都在望向他、嗤笑他,他扯住裴少煜的衣袖,惶惶道:“二哥,回去,立刻回去。”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 兄弟二人匆匆离开了茶楼。 裴少淮心中暗想,裴少炆如此看重考试,胜负欲极强,此番受挫想要走出来恐怕不易。不过,伯爵府、尚书府已经闹僵,裴少淮并无闲情雅致去关注这些,与他无关。 裴少淮见榜下人群渐渐散了,建议道:“我们过去看榜罢。” 几人来到榜前,长榜上写着“大庆朝癸酉年北直隶乡试正榜”数个大字,而后是中举学子的籍贯名讳,并用小楷字标注着祖上三辈的身份。 裴少淮居于第一。 江子匀神色紧张,双手微颤,他从正榜最末往前看,看到一半还未找到自己的名字,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裴少淮从前往后看,在第三十二名处看到了江子匀的名字,高兴喊道:“子匀兄,你的大名在此处,位列第三十二。” 江子匀身子一顿,转过身,满脸不可置信转为欣喜若狂,半晌才快步走过来,果真见着了自己的大名。 “我中了?” “子匀兄中了。” 裴少津、徐言成上前祝贺江子匀。 随后,裴少淮又找到了陈行卿、陈行辰兄弟的名字,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陈行卿的八股文素来极佳,此次竟仅居于第七十八名,反倒是陈行辰后来者居上,得了第二十七名。 又闻榜下有学子在讨论道—— “听说此次批改试卷与以往不同,房官、大总裁们日以继夜,把三场考试的卷子悉数看完了才举卷,三份卷子同等重要,判和策落于下乘者不得中式。” “原是如此,好些学子的文章名声在外,此次乡试竟连副榜都不得入,无怪矣无怪矣!” “张侍郎是实干派,我们早该想到如此。” 许多学子加入讨论,有惋惜,有支持,也有义愤填膺,唯独没有人说半个不字,毕竟主考官替朝廷遴选举子,是奉天子之命。 裴少淮听后,心中了然,若只论八股文章,陈行卿自然高于弟弟,若论策问,陈行辰是有些真知灼见在身上的。 江子匀也听到,他来到裴少淮跟前,作揖道:“我方才还在疑惑,以我的文章为何能取到半榜之前,原来是策问起了大作用。江某感谢淮弟平日里与我阔谈时策诗史,教我算学兵策,令我大受裨益,补了短处。” 农门学子想要答好策问,是更难一些的。 裴少淮也作揖回礼,道:“子匀兄言重了,你的律法笔记对我也起了大用处。” 徐言成道:“你们两个就不要谦虚客气了,不如把你们的笔记都留给我和少津,让我们拜读拜读。” “你倒是会取巧。”裴少淮笑道。 贡院门前,报喜官已经整装待发,是时候回去等报喜了,长舟言道:“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又言道:“小的给江老爷也备了一辆。”从前称江公子,中举后要改称江老爷了。 江子匀本想推辞,闻裴少淮道:“子匀兄已经中举,赶早回去才是要紧,不必再计较这些小节。” 江子匀作揖应下。 …… …… 早有小厮提前赶回伯爵府报喜,讨一份丰厚的喜钱,能抵数月的例银。 裴家人喜聚一堂。 老爷子喜极,忙着先去祠堂里上几炷香,把长孙中乡试解元的消息拜告列祖列宗,言说伯爵府终于要熬出头了。 老太太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一会吩咐准备茶水,一会吩咐准备喜钱,红光满面。 林氏喜极而泣,一直在抹泪,儿子得了解元,于她和英丫头而言意义非凡。 沈姨娘劝慰道:“津儿他大哥自幼就十分争气,得偿所愿,这样大好的日子,夫人理应欢喜才是。” “我便是太欢喜了。”林氏平复心情,又道,“再过三年,就该是津哥儿了,他们两兄弟都争气。” 裴少淮刚从外面赶回来,被催着换一身新衣裳等候报喜。 报喜官分作几路,是从正榜最末一名往前依次报喜的,来到伯爵府门前时,已经是巳时末,报喜官刚刚下马,申嬷嬷已经带人在前街上抛洒铜板子,叮叮当当声与贺声掺在一起,十分热闹。 打头的报喜官高喊:“喜报——”长长一声吆喝,洪亮震耳,他持着红色喜报大步往前,来到伯爵府前。 裴少淮已经在站在正门前等候。 核验身份后,报喜官抑扬顿挫喝道:“乡试捷报,贺——北直隶顺天府宛平县裴少淮老爷高中——乡试正榜第一名。” 十五岁的乡试解元,足够京都城里茶余饭后闲谈很久了。 …… 翌日,中式的举子齐聚一堂,答谢座师、房官,把酒言欢。诗经有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故有鹿鸣宴之称。 举子们脱蓝换青、簪花、披红,诣府碣拜文庙,又集资给座师送牌匾,奏乐吟唱鹿鸣章,最后才入座举杯饮酒。 裴少淮被点为解元,向张侍郎敬酒。 张侍郎看见昔日那个半高的小子已将长成青年郎,眉目俊朗,身姿英挺,又想到他少年时就见解独到,乡试中的文章稳重不失锋芒,便知晓裴少淮这些年一直在勤学进步。 张侍郎毫不吝啬对裴少淮的赞赏,于众举子面前扬声夸赞裴少淮的文章,最后问道:“来年的春闱,你可一试?” “座师盛赞了。”裴少淮应道,“天下学问,学之不尽,学生知晓自己还有浅薄之处,打算再打磨几年,择期再试。” 他急着考乡试,是为了伯爵府,为了家人,如今已经达到目的,春闱就没那么急了。 毕竟他这个年纪去考会试、殿试,即便侥幸被录了,授官任职时,则讨不到任何好处,从长久来看是得不偿失的。 张侍郎沉思后道:“也好,千磨利刃,百炼成钢,游历磨练利于沉稳心性。”又十分惜才道,“你若是有意来兵部衙下历事学习,本官的大门为你敞着。” 裴少淮只需进了国子监,就有历事实习的资格。 “谢座师。” 场下举子自然艳羡。 谢师礼后,举子们把酒吟诗,趁着风光之时纷纷留墨,这也是鹿鸣宴气氛最高的时候。裴少淮粗结识了一些同仁,而后留了一首诗当作交任务,而后告辞离去。 如此相互结交,借着诗词相互奉承的场面,实在非他所喜。 …… 关于中举庆贺之事,裴少淮的意思是,家里人小贺即可,不必铺张宴请京都豪贵。 这利于伯爵府塑造清贵门风。 但各名门的贺帖、拜帖络绎不绝,或登门拜访,或邀请家宴。 裴少淮对母亲道:“若是从前就有往来的,自然不能直接驳了,只说择机再聚。若是从前没有过往来的,则又分是朝中清流,还是功勋权贵,或是朝堂新宠……这回帖也不容易。” 这是门学问,回错了帖是要得罪人的。 林氏叹了口气,道:“可真是欢喜的烦恼。”又言道,“从前刚嫁进府,总觉得没人邀请伯爵府,如今借着你的光,又要学着怎么去回拒……我眼皮子还是浅了一些,早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提前向人讨教才是。” “母亲若想讨教,锦昌侯府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家需要的正是锦昌侯府那样的门风,加之两家如今走得正近。 “那这些呢?”林氏笑着问道。 她手里拿着一沓帖子,都言说要携女上门拜访,其中不乏公侯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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