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裴少淮在院中踱步消食,这时林氏来了。 母子闲叙,不免说到少津的事。 林氏知晓儿子的性情,往往是他去照料家人,而从未让家人操心过,比同龄人早熟早慧,所以她只是隐晦说到少淮年纪也不小了,想问问他的打算。 夏末蛙鸣,乱人心绪。 裴少淮也曾有过少年春心萌动,不过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很短暂地有过。只因身怀绝症,活不长久,一则要珍惜时日感受世界,二则莫耽误了她人,这份春心很快就被理智遣退了。 重活一世,已过十数年,他形是少年郎,心却非少年郎,他可以有少年郎鲜衣怒马的肆意,也可以有成一番事业的胸怀,却很难再有一份少年春心了。 所以他从未把婚事提上日程,甚至无所察觉。 缺了主动性。 当母亲问及这件事时,裴少淮试着用这个世道的规则去想,最先想到的,是苏州城南莲花池上石亭里的那对老夫妇,一人观书,一人作画。 有人相伴一生,是极好的。 …… …… 杨家诚意之至,自不能再回绝了,亲事不成,但两府可以往来结好。 杨家和徐家一样,都是书香清流人家,不同的是,徐家是寒门步步崛起,而杨家是京都城里的读书世家,辈辈皆有读书人,本事不俗。 如今杨大人尚未满四十,已是大理寺少卿,可谓前程似锦。 杨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向来敏锐,出手果决,合该杨府代代昌盛。 在外人看来,裴秉元虽屡屡建功,但限于科考出身和年岁,晋升有限,主母出身商贾人家,眼光手段必定不足,两个儿子读书尚可,但路还长远……这样的人家哪里比得了现成的?去找个父辈官居高位,家业丰盈的岂不更好? 伯爵府确实在一步步变好,但未必有人愿意下注。 杨夫人敢且愿意捷足先登,余下的就看有没有缘分了——若有缘分便更进一步,若无缘分便结个交好,总是没有错的。 双马马车里,端坐着的中年娘子和一对兄妹,正是杨夫人和她的一对双生儿女,长兄杨向泉和小妹杨时月,他们身着锦衣,前往景川伯爵府拜访。 趁着路途上,杨夫人教导长子言道:“儿女姻缘讲究门第,也讲究缘分……此番求娶不得,便是没有缘分,却也不能因此失了气度,显得杨家狭隘,是以这一趟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来的。” 杨向泉应道:“孩儿省得,父亲教导道,左传有言‘君子务知大者远者’,个人事小,家族事大。” 杨夫人欣慰点点头,感慨道:“裴家那三丫头,我入宫时,是曾见过的,睿智而果断,擅晓人心……可惜她或有别的所愿,与你缺了些缘分。” 又继续教导道:“女子本事,既看天资,也看门第教养,从裴家这几个丫头身上,便能看出长辈们平日里如何待人、如何教养。切莫听信外面的人云亦云,裴夫人若是个见识浅的,他们家的几个丫头岂能个个嫁了好人家……你们记着,凡事都要多想几分,所闻不如所见,所见不如自己所想。”顿了顿,接着道,“如今裴家崛起之势,不在于其爵位,也不在于官途功名,而在于待人、家风,门第长盛决非赖于权势与财力保泰持盈,而是赖于子弟循谨,维持此门户不衰。” 兄妹应道:“是。” 杨时月念及昨夜母亲私下教导她的,小女儿神态显露,脸色绯红。 杨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轻柔说:“傻丫头,正如我同你长兄说的一样,过来闲叙而尔,其他的看缘分。” 杨时月颔首。 伯爵府里,林氏特地把莲姐儿、英姐儿也叫回来了,“碰巧”一块和杨夫人一块闲叙。 马车抵达,老太太带着女眷迎客,杨向泉则去了裴少淮的院子。 一番寒暄之后,笑谈着一同步入会客堂里。 杨时月轻步上前行蹲安礼,向伯爵夫人问好,大家的目光便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容颜姣好,眉眼温婉,举止端正得体,身上穿的是一件大襟袄织金马面裙,只在双袖绣了云纹点缀,头上梳了堕马髻,额前留了碎发,小巧而雅致,发髻上是一支金蛙玛瑙荷叶玉脚簪,荷叶边镶嵌着玛瑙,簪尾有小金链坠着几颗宝石雕的菩提子。 行礼时,杨时月单腿半蹲,上身挺直,缓缓而落,头上簪子吊坠稳稳不散不乱。 大家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这个金簪。 杨时月眼眸向下,不知觉地红了双颊,露出羞涩之态。 平日里她多簪花蝶,或是素簪,今日这支金簪是母亲专程选出来的,每一处都有其寓意……知晓寓意的杨时月岂能不羞? 老太太慈和言道:“好孩子,快快起来。”竹姐儿赶紧上前轻扶杨时月。 坐下时,竹姐儿不经意掠过杨时月袖口的刺绣,针脚又密又浅,别有一番功底,赞叹道:“这袖子上好巧的女红。” 杨时月谦谦应道:“平日里绣着顽,姐姐若是喜欢,我改日绣些样式,叫人送来给竹姐姐。” 竹姐儿笑着应下了。 这个时候,杨夫人笑着对女儿说道:“时月,持家是们学问,这几位姐姐可都是持家一把好手,你平日里要多跟姐姐们请教。”言下之意,女儿已经在家中跟着掌家。 “女儿省得。” 林氏笑着谦让,说杨夫人过誉了,也说两家姑娘要多多往来才是。 第83章 女眷间闲叙,总能从东一句西一句的家常中,探出些许信息来。 原以为杨家兄妹只比竹姐儿小三岁,可虚岁实岁相抵,实则差了足四岁。因兄妹二人秋时出生,杨家老爷子便取了“泉”、“月”二字,意境高洁清朗。 少女发髻簪子深有讲究——金镶玉贵,荷寓家和,发髻簪蛙,多子多福,相夫教子。杨家小姐戴此金玉簪,既是含蓄盛赞裴家有如玉才子,亦是自显门风教养,有女初长成,尚未婚约……杨夫人为女儿选如此簪子,可谓用心良苦。 既表了心中初步意愿,又不会令得两家尴尬,点到即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家结个眼缘,若是有缘能成便是喜事一桩,若是没得缘分便是闲叙一场,并不相妨。 高门讲究门当户对,却也不会空口白牙就把婚事定了,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莲姐儿几个与杨时月相聊时,无形掺了些诗词典故在话里头,杨时月端目娴听,总能会其深意,温和地把话接下去,才情显露而不卖弄。 通晓诗书,贤淑自华。 裴家在端详杨时月,杨夫人又何尝不在打量裴家,见到伯爵府家风和睦,待人宽厚,女儿们谈吐不俗,越发笃定先前的看法——裴家会是个好夫家。 眉眼弯弯。 时候不早了,杨夫人起身请辞。 杨家人走后,裴家女眷仍在堂内坐着闲叙,老太太很满意杨家,也很满意杨时月。 莲姐儿平日里随婆母出去走动多,知晓得也多些,言道:“杨家门风清贵,辈辈常有功臣名人,教养严而不苛,善而不纵,这位杨夫人在官妇中也颇有声望,今日一番接触,果真不假。” 英姐儿接过话道:“清贵门第,殊色娉婷,知书达礼,清修大方,有这几样,杨家小姐自然是极出挑的……只不过有缘无缘,终究还是得看弟弟的意思罢?” 堂内众人皆点头,她们都知晓少淮的性情。 知晓他聪慧温厚,却不知晓他喜欢甚么样的。 “我省得。”林氏应道,一番接触下来,她也是满意杨家姑娘的,又道,“少淮自幼懂事,总是操心他人而不叫他人操心,愈是如此,愈叫人心疼……我今日特地叫你们回来,便是想让你们帮着一起参谋参谋。” 煞费苦心。 竹姐儿宽慰道:“淮弟是个聪慧的,母亲只需跟他提一提有这么一位姑娘,略谈几句,他自会明白母亲的苦心,余下的就看缘分了。” 林氏点点头。 莲姐儿为了缓和气氛,笑着道:“合该是淮弟学问为人都出色,还怕讨不着贤内助?母亲且放心罢。” …… 话两边说,杨家马车里。 当哥哥总是会多护着些妹妹,岂料杨向泉与裴少淮一番接触之后,竟是话锋突转,言道:“初来时,我原想着是哪般才俊,竟能让母亲主动带妹妹过来走动……见了之后才知晓,这位裴家长孙的学问实在太深厚了。” 又道:“只堪堪谈了个半时辰,犹觉不足。”他从裴少淮的话中,领悟了不少学识,于今年秋闱有益。 赞叹不绝。 杨夫人轻嗔道:“我叫你替妹妹好好相看,你却只顾着讨学问了。”又道,“好女难求,才俊亦难求,好亲事不是等来的。” 在杨夫人心里,此事若是能成,确实是一桩好姻缘,女儿嫁过去,夫君性温有本事,家中规矩又不失和气,往后的日子不单能过好,还能好过。 杨夫人着实看中了裴家,只看有没有缘了。 回到杨家,闺房里,杨时月脸上已经褪了娇红,多了几分平静,她照着铜镜,抬手轻轻拆下簪子,几缕青丝散落下来。 簪子被放入小屉中,摆放齐整,关上了锁窍。 杨时月松了口气。 丫鬟替杨时月把散落的青丝盘好,问道:“小姐,夫人好不容易才打造好的簪子,精巧好看,怎么光戴一回就锁上了?” 杨时月自不能说这支簪子虽戴在她头上,却是专门为了去裴家而打造的,含糊应道:“再戴出去,就会叫人为难了。” 若是戴出去让外人见到了,裴家会为难。 丫鬟不明所以,只能哦哦应过。 …… 裴少淮见了杨向泉,母亲又跟他细细说了杨家小姐的性情,两件事一叠加,他便是根榆木头,也该明白两家有意撮合他和这位杨家小姐。 裴少淮并没有太抗拒,反觉得有些好笑,心中自嘲,若是在前世里,按他的真实年岁也确实该“相亲”了。 看到母亲目光盼盼,裴少淮应道:“孩儿晓得了,若是樊园里再有集会,孩儿必定去上一遭。” 去见一见,成或不成,不光是要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也是要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裴少淮知晓这个世道里女子婚事最是不易。 只是心间仍是湖面止水,未有一丝波澜。 …… 夏末秋初,这日英姐儿把陈行辰领回娘家,带到了裴少淮的院子里,脸上有些气恼,言道:“弟弟,你可快劝劝你这个姐夫罢。” 裴少淮哭笑不得,不知小两口闹了什么“不和”,竟要他这个弟弟去劝。 “你自己说。”英姐儿对陈行辰道。 陈行辰挺直了腰杆,一五一十把事说了出来。 原来,陈行辰来年要参加春闱,此时本应是苦读冲刺的时候,偏偏英姐儿有了身子,陈行辰便满心都是英姐儿,根本沉不下心温习功课。 总是才下笔写了几句话,又跑过来看看、问问,是否乏了渴了饿了。 英姐儿说有嬷嬷来照料,却不奏效,想到陈行辰曾听过弟弟的劝,英姐儿这日便把官人给领了回来,让弟弟再“教训”他一次。 裴少淮了然,在一个特殊的时候,小两口心系彼此,倒也真挚。他先把姐姐送了出去,叫她去母亲的院子里,才招呼姐夫坐下闲谈。 他要当小舅了,犹觉得喜中带忧,更何况是陈行辰这个准备当父亲的,裴少淮明白姐夫的心事,却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于是先静静听着。 陈行辰徐徐道来—— 一则,他见到妻子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既期待又担忧——女子生产,毕竟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心里总挂着这件事。 二则,他觉得自己学问尚且不够,即便过了春闱,也难在殿试中跻身二甲,留京无望。彼时他被外派,英姐儿又刚刚生产完,他岂能安心离京上任? 陈行辰打算再等三年。 裴少淮想了想,言道:“抓紧时日温习功课以争前列,考取功名为妻儿添喜添福,这两个道理,便是我不说,姐夫自己也会明白……只是有一样姐夫忽略了。” “是何?” 少淮言道:“姐夫心系姐姐,姐姐又何尝不是?姐夫可曾想过,你若是耽误了功名前程,一误三年又三年,姐姐难免心生自责,以致心情郁郁,如此只会多增几分凶险。” 又建议道:“最怕的是你一心为她好,她也一心为你好,两人却做着相反的事。依小弟之见,此事不在于考或不考,而在于夫妻间一同商议……姐姐怀着身子,姐夫不如大度一些,主动把刚才同我说的这番话,说与姐姐听,两人商量着打算。” 陈行辰听到那句“多几分凶险”,便已经被少淮说服,点头答应。 夫妻二人消除误会后,陈行辰顺了英姐儿的意思,此后,陈行辰慢慢沉下心来,温习功课备考春闱。 他天资不差,心里有了动力,大有可为。上回秋闱时是为了扬名算学,如今春闱,新添一样——还为了妻儿。 …… 离秋闱还有一个月,少津、言成状态很不错,文章功底摆在那,考官如何出题都不怕。 剩下就看临场发挥、现场应变了。 有少淮传授经验,两人平日里注重练体,身子骨硬朗,不似普通书生那般孱弱。 为了帮他们打磨稳健的答题节奏,在裴少淮的建议下,夫子为少津、言成安排了两场“预考”,每场九天,所有时间设置都与秋闱一样。 制艺题、判表诏题,是夫子出的,时事策问则是徐大人出的,题目的广度、难度不亚于真正的秋闱。 第一场考下来,两人皆在预考中出现了不少问题,影响到笔下文章的质量,夫子判卷后言道:“只有平日里的八成水准。” 少津、言成不由一惊,立马反思琢磨,以求面面具善。 第二场的时候,两人显然从容了许多,没有盲从对方节奏,而是按照自己的路数来,宛如按照设想好的刻度一步步往前走,有条不紊。 这回,夫子判卷后,十分满意,却不露于色,言道:“九分矣。” …… 秋色渐浓,天气干爽,桂花树上抽出细小花苞,藏于叶间,尚不闻其香。 京城里学子愈见增多,多是来赴考北直隶秋闱的。 八月初八,秋闱的前一日,少津、言成皆已准备就绪,三更天里,就着贡院燃放的信号炮登车出发。 贡院门前,灯笼光微,映于二人脸上,稍显紧张,少淮前来送考,笑呵呵打趣道:“都到门前了,无需紧张,也无需多想,只消记得自己叫甚么名字就成,其他皆可忘了。” 再次点验考篮物件无误后,少淮送他们排队入场,才回到马车里。 巧了,裴少淮透过车帘,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不远处,车上之人下来,果真是老熟人——另一个裴家。 裴少炆上回只中了副榜,不算中举,今年要再次下场考试。 三年不见,裴少炆未见壮实,反倒消瘦枯槁了几分,眼神有些迷离涣散。 不是祖父前来送考,而是祖母,二老太太给孙儿打气道:“炆儿,你好好考,夫子们都说,你只要发挥正常,必定上榜无虞,还可争一争名次。” 又道:“等你中了举,有了功名,祖母便让你祖父替你去说亲。” 第84章 八月初九这一日,北直隶乡试第一场开考,主考官是太仆寺卿陆严学陆大人,所出的题目正如其名,讲究古典研学,又如其职,策问与兵马运行相关。 譬如首场中,四书题三道,五经题四道,《尚书》其中一题为“昔在文武,聪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怀忠良”,考核君臣相待之道。 考场上,数众学子初见题目时,皆是一愣,他们习惯于锋芒毕露、言辞犀利的笔法,突然遇到如此古香古典的题目,笔下一时难以收起锋芒,流转蕴意。 裴少津和徐言成镇定自若,夫子曾告诫过他们,考官出题千变万化,考生最是忌讳临场变换笔法文风,只需按寻常习惯作答即是。 两人沉稳作答。 伯爵府里,老太太、沈姨娘日日吃斋拜神,祈祷文曲星保佑,比贡院里的少津还要紧张几分。 这日,林氏来到裴少淮的院子,问儿子道:“秋闱主考官的陆,和少津心仪的陆小姐,是不是同一个字?” 裴少淮颔首,应道:“是同一个陆。” 林氏又问道:“依你之见,少津这回能有几成把握中举?” 裴少淮不知母亲缘何突然问这些,如实应道:“若无意外,以少津的学问,应当榜上有名,至于名列几许还需看些运气。” 林氏了然,这才款款道出心思,言道:“少津中举后,陆主考便是他的座师,鹿鸣宴上,他须行门生之礼,也该好好准备礼件,留个好的眼缘,日后说亲的时候顺当一些。” 她心思细,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从不苛责庶子庶女,反倒为他们处处打算,实属难得,裴少淮本想夸母亲大度,又觉得不合适,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反是林氏看透了儿子所想,轻快笑笑,言道:“天底下哪有人不怀私心的?” 儿郎佳意气,慈母有素守,林氏望着少淮,欣慰道:“不过是淮儿样样出色,让娘亲的一番私心微不足道,不足以施,才显得大度罢了。”于亲儿前直言——看似善心,也有私心。 九日过后,裴少淮驾车前往贡院迎接津弟秋闱归来。贡院外,夕阳马车长相连,影斜人盼院门开,前来迎接儿郎归来的人家翘首以待。 “吱呀——”南门沉沉推开,那些昏倒病倒在号房里的学子率先被抬了出来,重者奄奄一息矣,轻者挣扎着还欲起身作答,已然魔障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裴少淮坐在马车中,透过人头攒动,依稀见到裴少炆躺在担架上被衙差抬出来,手中还紧紧握着墨汁未干的毛笔,衙差大喊:“裴少炆家人何在?裴少炆家人何在?……” 裴尚书府的人慌慌张张挤上前,二老太太握着幺孙的手,皱纹深刻额间,哀声唤着裴少炆的乳名,神色很是复杂——既有关切担忧,又有怪怨遗恨。 裴少炆睁睁眼,虚弱应道:“祖母……孙儿答完了……”手中的毛笔才松开落下,而后沉沉昏睡过去。 犹可见其执着执念,撑着他熬过了九日三场的考试。 贡院里人员几乎散尽,才见少津和言成缓步走出来,脸上带着些疲惫,状态尚佳,颇有几分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之意——学问深厚时,下笔自知文章好坏。 返回府邸路上,兄弟马车内相对而坐。 三场考试考完,少津身子疲惫,但脑子仍处于亢奋当中,眼眸发亮,想来他颇满意自己的考场发挥,裴少淮遂问道:“考得如何?” 少津意气风发时,在兄长面前并不隐匿心绪,直言道:“不负家族所盼,不负夫子所教,不负自身所学,不负……佳人所许。” “那便好。”裴少淮应道。 …… 乡试考完以后,按照朝中规矩,主考官需携诸位房官于半月之内完成阅卷,九月初填榜公布。 桂子花开香十里,路人身上染芳馥,小朵黄花盛开,该是放榜时候了。 裴尚书府的人早早守在榜前,只为第一时间将喜报传回府邸相庆。倒也不辜负裴少炆三年来耗尽心神、如痴如魔地扑在学问上,他最终得了正榜第六名,是个十分不错的成绩。 五经分为诗、书、礼、易、春秋,五经中的第一名,称之为“五经魁”,即桂榜的前五名。裴少炆以《书》为本经,居于第六名,便说明他是尚书卷中的第二名。 尚书卷第一名何人? 再看桂榜上,只见榜首写着——第一人,裴少津,北直隶顺天府宛平县,本经《尚书》……其后用小字写着婚姻、祖宗三代与兄弟姓名、出身等家状。 正是伯爵府的庶子裴少津无疑。 裴少炆与同族庶弟皆为《尚书》本经,却被压了一头,于是排到第六名,不知者只道一族一宗出两才,直夸景川伯爵府底蕴深厚。知晓两家渊恩怨者,则抿嘴偷偷揶揄。 裴尚书府众人脸上喜意一时皆无,神色复杂。 继续往下看,徐家长孙徐言成位居第二,杨家长孙杨向泉位居第三……勋贵门第、寒门清流、书香世家,三家各占一角,夺得前三,这番排名倒也值得玩味。 榜下书生们纷纷相谈,有人赞叹道:“盛京藏卷堪万数,杨门书韵占八千,伯爵府这位二少爷能胜过老派书香门第,夺下解元,实在了得。” “若是没记错,三年前那次秋闱也是这伯爵府裴家拿了解元罢?” “是矣,上回是长兄裴少淮,这回是二弟裴少津,同属一辈。” 再看裴少津的生辰,竟未满十八,又唏嘘道:“十八才俊夺解元,白发老翁空悲切,世间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这位二弟是十八,那位长兄三年前才不足十五,也夺了解元,依我看他们家专门出解元……诶,如此一想,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一些?横竖都是比不过,倒不如归结于裴家太过厉害。”旁边一学子又浇一桶冷水,并自我安慰道。 “兄弟二人如此霸居榜首,可否给他人留些活路?” “人家留了呀。”有人白了一眼,说道,“这不是留着第二名第三名吗?能争到第二第三也是个本事,你该庆幸他们兄弟没有同一年考,不然连第二都没得争。” “等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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