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失了田地,恰又遇旱荒之年,于是流民群聚,生了动乱,频频围攻朝廷衙门和卫所。 楼阁老最后道:“……民患迭起,何以消除?”[1] 宣读策问题目完毕,除执事官、受卷官、巡绰官等考官以外,文武百官纷纷退场,学子们来到殿前入座,准备答题。 时间为一日,日落为准,不得掌灯作答。 裴少淮坐在第一排居中位置,坐下的时候才得以借余光见到当朝天子。 只见圣上身着皮弁服,上是绛色交领大袖衣,下裳前后系有数条襞积,不怒自威。 当朝天子四十余岁,略一望去的时候觉得平易近人,可细品又能感受到隐隐的威慑——帝王之气不流于言表,而内敛于体。圣上不是新帝登基,也不是垂暮之年,他正处于恰恰好的年岁。 裴少淮怕再看下去会扰乱自己考试心绪,于是果决收回了目光,伏案沉思,准备作答。 诸不知他偷偷望向天子的时候,天子也早已注意到这个浑身透着文气的青年人,上下打量。 周遭学子似乎也心神未定,落笔声寥寥。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圣上退场,由执事官、巡绰官监考,气氛和缓了不少,笔墨落纸的沙沙声如春蚕食叶。 可裴少淮久久未能落笔。是因为没有思绪吗?非也。 其实从他听完题目开始,他心间就不由自主浮现了文章思路,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思路太“直”了,未必能让读卷官、天子所喜。相反,他若是换一条思路去写,平稳发挥,再将以往一些独到的见解掺进去,也能得一篇上好的策问文章。 如此,借着会元的头衔,他便可争一争一甲三鼎,二甲前七保底。 案上卷子洁白无字,它会成为甚么模样全凭裴少淮手中的笔,裴少淮陷入沉思,他若只是为了小富即安,留京都入翰林,那么眼下他已经达成目标了,无需节外生枝。 可江南水莲池畔,他曾对邹阁老说过“将所学所思所悟,施之于民于国于天下”。 若做不到如此,岂对得起邹阁老的倾囊相授,又岂对得起自己的求学之道和后世之识? 这是他的立学之本。 若是此时连直言都不敢,日后当官如何为民?裴少淮心意已明,决定随心去写。 百姓失了田地,没了生计,成了民患,这与江南的水贼假寇不是一个性质。 民患,先为民后为患,归根结底本质还是“民”。民之心无非是“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人人皆有其父母妻儿,他们会疼惜家人也会珍惜田地,若非绝境摧残,谁又肯自蹈死地呢? 是以,这道题不在于用兵,而在于治民。错不在民患,而在上下官患。 这正是裴少淮文章“直”的地方,他认为是流民四起是布政司上下官衙无能失职,对上有负天子所托,对下有负百姓所望,将百姓堵入死路的结果。再继续推下去,朝廷自然也有失职的地方。 裴少淮下笔时,以自己作为切入点,采用的是推己及人的写法,一点点宏大。 随后,裴少淮又从“赋敛之重,征徭之困,田地之失”几点谈论对策。 为何朝廷屡屡禁止权贵从百姓手里大片购置田地,可仍源源不断有百姓自愿卖给豪武权贵呢?无非是有些地方层层赋敛过重,自己种田还不如给人作佃农。 解决之道在于“修内治,布恩信,重守令,节财赋”。[2] 文章未必写得够全面,但已写明了裴少淮的真挚想法。他素日里听闻父亲、徐尚书说,圣上是个重视农桑、肯听直言的君主,想来这么一篇策问文章即便过于“直”,但从民生出发,也总不至于让圣上厌恶怪罪。 最终写完,足有四千字,长度恰好。 裴少淮惜时,未用午膳,肚中咕咕作响,又看到皇极殿的影子已经拉长,布满整个殿前中庭,才后知后觉此时已过申时,日落在即。 周遭学子亦有不少人转入收尾,检查卷子。 检查无误后,裴少淮带着卷子到东角门纳卷,到皇极殿外等候所有人出来,由礼部统一领他们出宫。 大抵是事已成定局,裴少淮反倒松了一口气。说起来,一路参加科考,他第一次心中没底,不能预料到自己能名列几许。 他的文章,首先要得读卷官赏识,送到文华殿沈阁老处,被选为前十卷,才能送到御书房圣上案前。 第96章 殿试结束,卷子弥封完毕后,已到了戌时三刻,掌卷官将卷子悉数送往东阁。 东阁灯火通明,读卷官们早早候在此处。 读卷官官位颇高,非执政大臣不能任,由此亦可见殿试在于遴选执政才能,非锦绣文章而已。 今年的殿试,首辅楼阁老任执事官,次辅沈阁老任总读卷官,余下有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和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等十余人为读卷官。 楼阁老拱手道:“辛苦沈大学士,辛苦诸位大人了。”阅卷工作彻夜开始。 时间颇紧,今夜、明日阅卷初分一二三等,后日文华殿沈阁老拟定前十之卷,其后是呈圣上评阅定下最终名次、乾清宫小传胪,最后是太和殿传胪大典。 前后不过三日而已,大有快刀斩乱麻之意。 读卷官们身居高位,个个皆进士出身,又从事政务多年,判读文章好坏自然是游刃有余。读卷官们需要将分到的卷子仔细通读完、分级,将一等卷举荐到文华殿,作为一甲的备选卷。 沈阁老作为总读卷官,需要把三百零三份卷子全部通读一遍,从自己属意的卷子和举荐上来的一等卷中遴选十卷,与首辅商议后,送往御书房。 一夜挑灯夜读,灯芯燃尽,东阁翻阅声不止。 孰高孰低,每个读卷官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标准,考生与读卷官政见相合则易受举荐,相悖则易落于下乘。 裴少淮的卷子流入到通政司正官余通政使手中。 余通政使读完一遍,忍不住又读了一遍。通政司负责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各地军情灾情,他作为正官自然能领会到文中的切切爱民之心。 他虽欢喜文章见解却有些犯难——文章近乎是直谏,放胆指陈朝政,在殿试文章中显得“独树一帜”。 独树一帜可以是出众,也可以是出格。 余通政使思忖了片刻,最终落笔写道:“殿试间行文不受拘束实属不易,放胆直言秉持忠直,书生意气难能可贵,荐为一等卷。” 总归他推荐上去,还要经由文华殿沈阁老再审,他没有过多顾虑。 余通政使推荐此卷,也颇有些私心,此学子正直敢言,很适合通政司“陈情建言”的职务,是个好苗子。只要他推荐上去了,即便入不了前十,至少也是金榜前列,留京无虞。 …… 殿试次日午后,文华殿,沈阁老悬臂执笔,迟迟未能落于纸上,墨汁垂于笔尖,将滴未滴。 初步阅卷完成,三十余份卷子摆在沈阁老案上,只能推选十卷上去。 难的不是如何挑选出十卷,难的是如何安置他手里的这份“直谏”卷。 沈阁老刚主考了会试,无需拆下弥封的纸套,根据文风他也能猜到文章出自何人之手。依沈阁老对圣上的了解,直谏并无大不妥,这番见解也颇合圣上的政见,他大可以直接把此卷列为一甲之选。 令沈阁老犹豫的是那股似曾相识的文风——主次分明,粗中有细,锋芒藏而不露。会试时他只是猜测,在知晓裴少淮曾游学江南以后,这种猜测近乎得到证实。 裴少淮应该得过邹阁老的指点。 “指点”二字足以将这个青年学子划为某一派系。 沈阁老心中推算着,倘若他将裴少淮的卷子直接列为一甲之选,或是列为十卷之选,送到首辅处会如何,送到圣上跟前又会如何。 沈阁老想到,楼阁老已经不经意跟他提了两回谢英晟这个名字,谢英晟会试居于第五,是个学问十分扎实的。又想到近来朝堂上的一条流言“翰林多济水,朝士半河西”,楼阁老和谢英晟正好是河西济水这个地方的。 综合考量后,沈阁老有了主意,他拆开三十份卷子的纸套,再结合会试的名次,选出了十份卷子,排列好顺序,附上名单,叫来监临官,道:“此为一甲和二甲前七的备选卷,送至武英殿给楼阁老过目。” “是。” …… 第三日早朝后,乾清宫内东侧南庑御书房内,到了圣上御笔亲定三名次第的时候。 一般而言,为表君臣和睦、信任,圣上基本只会略调一甲三鼎名次,顶多会从二甲前七中另外提拔人到一甲中。 卷卷字迹不一,皆有可取之处,圣上花了半个时辰将卷子翻阅完毕,沈阁老在底下静候,等待圣上发问。 不管问到哪一份卷子,他都能答出个子丑寅卯来。 圣上脸上不露喜怒,平声问道:“裴少淮殿试卷子何在?” 听闻圣上直呼其名而非春闱会元,沈阁老便知事成了一半,这说明圣上对裴少淮的印象来源不止春闱会元而已。 他上前半步作揖应道:“此子春闱应答虽好,但殿试文章有明显瑕疵,微臣将其列为了二甲第八名。”刚好落在十卷之外。 “毕竟是春闱会元,取卷来,朕亲阅。”圣上言道。 “微臣遵命。” 檀香烟雾娉娉袅袅,圣上花了一刻钟读完裴少淮的卷子,中间微微颔首,问沈阁老道:“爱卿所言瑕疵何在?” 沈阁老将腹稿托出,言道:“微臣以为言辞过于切直。” 圣上未置可否,而是读了卷子中的一段话,读道:“治官,慎选科贡而心存侥幸者难入官,严于监察而苟延年岁者难立足,明于风纪而政绩不闻者难升迁,施法于行而贪浊受贿者难幸免。” 读完才道:“慎、严、明、法,此四字便是入朝为官多年者亦未必能够说全、识全,而一学子可在殿试之中、一日之内、寥寥数句阐述明白,这样的见解只要对国对民好的,直率一些又如何?” 沈阁老应道:“微臣浊目,请圣上恕罪。” 圣上没有治罪的意思,只道:“此文典实直言,不拘忌讳,见解精辟,当选一甲之首。”言罢,取笔在卷首写下“钦定一甲第一名”的字样。 沈阁老喜而不露,含蓄问圣上如何调整剩下卷子的顺序。 圣上拿起那位河西济水才子谢英晟的卷子,问道:“缘何举此卷为一甲之首?” 沈阁老应道:“此子文思深刻,字迹秀楷,可为其添色也。” 圣上摇摇头,言道:“论文不论书。”看文章而不看书法。 紧接着圣上又道:“文思深刻而举措不足,这样罢,将此卷列为二甲第八,其余卷子的顺序就不必再改了。” 如此,一甲三鼎和二甲前七基本定音。 圣上拿起裴少淮的文章,若有所思道:“此子文风细而全,总给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既然圣上先开口了,沈阁老直言自己的猜测,说道:“微臣以为颇有三四分邹阁老昔日之风。” 圣上微一顿,脸上显露一丝愧疚感又立马掩了过去,他肯定了沈阁老的猜测,道:“确有几分相似。”那种感觉就从这几分相似而来。 …… 这日午后,京都城内各会馆学子翘首以待。 明日才是传胪大典,但今日的“小传胪”一样值得期待,被“小传胪”意味着得了金榜前十,名列前茅。 所谓小传胪,即是礼部将前十带入宫,提前接受圣上召见,短暂面见,相当于一个小小的面试。 某某因面目清秀又尚未婚配,由榜眼划到探花,或是某某气质猥琐、风仪不佳,不为天子所喜,被剔出一甲甚至前十……这样的事便发生在小传胪中。 景川伯爵府中,林氏早早催儿子穿上贡士服,替少淮把衣物整理妥帖,让他在中堂静候礼部官员前来召唤入宫。 裴少淮内心讪讪,若是按照以往惯制,他是会元理应在前十之列,必定会被小传胪。 裴家人都这样以为,毕竟裴少淮发挥向来稳定。 只有裴少淮心里知道,他写了那样的直谏文章,有些出格,这前十就未必了。他殿试回来后,未曾向家人透露,以免家人担忧。 很快就能出结果了,裴少淮这样想,静静等着。 过了三日,他心中想法愈发明晰,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坚定那样去写,只消没有将家人置于险境当中,直言直谏又如何?倘若真的不为天子所喜的时候,再论后面的事。 不能一开始就畏手畏脚。 走上官途,往后还有许多抉择的时候。 府外马蹄声来,伯爵府小厮赶紧将正大门打开,只见礼部官吏宣道:“宣乙酉科贡士裴少淮入宫觐见——” 看到家人欢喜的模样,裴少淮亦松了口气,心想,看来读卷官、沈阁老和圣上还是有些宽容度的,可以认得下他的那番直切之言。 …… 天子住在乾清宫,小传胪便设在这里。 和盛大庄重的传胪大典不同,小传胪仪式感没有那么强,没有大阵仗也没有奏乐,安安静静的。 裴少淮在乾清宫外见到了另外九名贡士,年岁不一,个个都还算得上仪表堂堂,应当不至于会被剔出前十。 他是年岁最小的一个,自然也就最引人瞩目。 十人间相互介绍结识。 入殿觐见前有一个小仪式,朝廷会安排十位同乡官员为他们佩戴荷包和忠孝带,以表忠义、官途传承。 正巧,为裴少淮佩戴的同乡官员正是余通政使,他正好是京都宛平县人。 “你的见解,我很赞成。”余通政使笑道,又简要介绍了自己的官职,有意揽才。 裴少淮自然意会,言道:“晚辈谢通政使大人举荐提携。” 礼部官员开始传召,每个人进去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轮到了裴少淮。 宝座上,天子居高临下,一进来便可察觉到其气度气场,然说话时语气平和,好似寻常长辈问话,问题很简短,无非是问问籍贯年岁之类,顺带看看相貌气质罢了。 裴少淮毕竟出身伯爵家,入场后首次与天子殿内相谈,礼节周到而不急不缓,只是手心有些冒汗而已,一直藏在宽袖之下,算得上是镇定自若。 圣上对裴少淮多问了几句,见他年轻便问:“可有婚配?” 裴少淮说已有婚约,圣上又问是哪个人家。 “禀圣上,是大理寺少卿杨大人长女。” 圣上抚须颔首,言道:“不错。”又关心问道,“朕委派你父亲南下任职,家中可有甚么难处?” “谢圣上关切,家中一切安好无虞。” 礼部官员前来,将裴少淮带下,至此,这场简短的面见结束。 众人只知晓自己入了前十,至于是一甲还是二甲,尚不得知,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开始兴奋。 便是不能得一甲,二甲前七也很是了不得了。 十人的名单速速在京都城各会馆传播开,众人最为吃惊的是,争夺状元的热门人选河西才子谢英晟竟连前十都未入。 至于结果如何,明日传胪大典自见分晓。 学子们又是一夜无眠,兴奋之情实在难以抑制。 第97章 太和殿位于紫禁城的正轴线上,正对午门、端门、承天门三道大门,金柱高檐,是皇城内最大最高的殿宇。 天子登基、大婚、册封皇后等诸多皇家大礼,皆在此举行,太和殿代表皇家最高规格。 今日,传胪大典便在此处举行。 徐大人作为礼部尚书,留于宫中彻夜未归,领礼部、鸿胪寺上下官吏连夜备办,以保大礼不出差池。 四更天里,裴少淮穿上进士服来到紫禁城外。陆陆续续的,学子们基本来齐,昏暗光线下亦能看到个个脸上洋溢着红光,身上衣袍崭新、掇拾妥帖,进士帽后两根丝带随风轻扬。 裴少淮找到了姐夫陈行辰和好友江子匀。 陈行辰脸上紧张多于兴奋,他期盼自己名次能靠前一些,以便顺利馆选留京。 裴少淮明白姐夫的心情,姐姐已怀胎九月,想来很快就要发动了,今日这份功名对姐夫而言,不单是一份前程而已。 江子匀则淡定许多,他先恭贺裴少淮名列前十,祝他能够一举拿下状元郎,又笑说道:“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已超出原先的预期,不管结果如何我总是赚的。” 时辰差不多了,鸿胪寺少卿前来引导诸位新科进士入宫,在午门前集结。 随后在太和殿待立。礼制庄严,虽尚未开始,但诸位新科进士不敢随意吱声、乱动。 裴少淮抬首望去,只见太和殿前一直到午门之外,一路铺红,两侧早早陈列好皇家仪仗和宫廷乐队。等到天亮一些,裴少淮认出了徐尚书的身影,他此时正站在大殿外东檐下。 负责大典传唱的三位传胪官也已经就位,从大殿丹陛西阶到台阶末,等距站立,身着锦服,一把好嗓子静待发功。 文武百官、京中功勋着官服入班。 这个时候,新晋进士们的心情也由兴奋转为紧张。 吉时已到,当朝天子着绛色皮弁服入殿,登宝座,徐尚书上前请示后,走到殿外洪声高呼:“天开文运,贤才入朝,礼当庆贺——” 鞭鸣,乐声起。 传胪大典开始。 文武百官、新晋进士行五拜三叩头礼。 沈阁老作为总读卷官,将金榜捧出,置于丹陛上面的案桌上,并守在一旁。 乐声再起。 徐尚书宣旨道:“乙酉年甲辰月丙申日进士科,天子策问天下俊才贤士,第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第二甲七十七人赐进士出身,第三甲二百二十三人赐同进士出身……” 徐尚书宣读了一甲三鼎之名,然太和殿前庭之大,非人人可闻。 到了最激动人心的传唱环节。 裴少淮心里也在期盼着,苦读十数年,谁不期盼能够金榜题名得状元? 只闻站在台阶最高处那位传胪官高呼:“第一甲第一名裴少淮——”声音极其洪亮又拖得极长,近乎是一字一顿。 裴少淮听闻“裴”字时,心间噗通噗通加速跳动,未来得及多虑,又闻第二位传胪官高呼:“第一甲第一名裴少淮——” 第三位传胪官站在台阶末,朝着前庭百官高呼:“第一甲第一名裴少淮——” 这一回,声音之大,仿佛是传胪官凑到裴少淮耳畔旁呼出声的,每一声都在向裴少淮确认一个事实——他是第一名。 裴少淮这才醒过神来,自己真的得了科考状元。过了最激动的时刻,裴少淮很快平复心绪,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出列,在红毯御道上静候。 一甲榜眼、探花亦传唱三次,分别是马廷文和钟王岳。 看到两人出列时频频乱了步子,裴少淮才知晓自己表现得过于淡定了,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表现得再欣喜一些?毕竟他拿这个状元并非轻而易举。 裴少淮居中靠前一步,榜眼探花分列两侧,在序班官的引导下,来到太和殿殿阶下。 传胪继续着,二甲只唱一遍,三甲则唤为“某某等二百二十三人”,唯独三甲头名可得传唱。 值此传胪时候,裴少淮看着脚前太和殿台阶,只见石阶居中雕刻着升龙巨鳌图——龙遨青云,鳌踏波浪,直上太和殿。 裴少淮平复下来的心绪又泛起了些许“得意”——“殿前曾献升平策,独占鳌头第一名”,诚不欺我,原来他作为状元所站的位置,确确实实单独占下了一幅升龙巨鳌图,他便在鳌头跟前。 无怪世人皆道状元进士及第是“平步青云”和“独占鳌头”。 传胪完毕,裴少淮在二甲第二十名听到了姐夫陈行辰的名字,令他更欣喜的是,他在二甲最后一名听到了江子匀的名字。 二甲七十七名,未必能够留作京官,但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裴少淮领所有新科进士向天子行三跪九叩礼,传胪大典接近尾声。 “平身。” 接着,闻传谕道,“赐新科状元裴少淮状元冠带朝服一袭,赐诸新科进士宝钞五锭。” 再闻传谕:“赐一甲三鼎夸官巡游皇城,礼部、顺天府随行。”官员若想巡游御街,世上唯有天子赐“夸官”。 所有人再拜再谢。 礼毕,乐止。 天子退朝,百官散去,然一甲三鼎的荣耀还远没有结束。 徐尚书领人捧着长长一卷金榜出宫,张贴在承天门左门外,以示天下,激励大庆百姓求学向学。 “呜呜——”沉闷的开门声响,裴少淮站在太和殿中线上,向南望去,只见三扇大门次第打开,三个巨大的门洞重叠在一起,最后一眼可以望见宫外,畅通无阻。 午门、端门、承天门今日为新科一甲三鼎而开。 “裴状元,请领步。”榜眼马廷文说道。 裴少淮点点头,略提衣袍,迈出了第一步,榜眼、探花紧随其后。 走过中庭又走过河桥,当高门穹顶掠过,裴少淮心间油然生出庄严肃穆感。 从承天门出来后,顺天府尹和礼部官吏早早在那等着了,此处已搭好彩棚,等待三人换衣、簪花,而后开始巡游御街。 “请裴状元更换御赐新衣。” 礼部官员端来一套状元服,有白绢内衬一件、圆领绯罗朝服一件、银光宽腰带一条、槐木笏一把、药玉佩一幅、黑履朝靴一双,还有一顶二梁乌纱帽。 上下一身配套周全。 有小厮入棚帮裴少淮换衣。 状元可以换赤色状元服,而榜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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