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敢一口气应下,不问待遇,不问条件,当即站到了裴若竹这一边。 无怪大家面露难色,在大庆朝身为妇人,生来从父从夫从子,若是没有,便是从兄弟、从侄儿,即便她们心有情愿,有意跟着裴若竹大干一场,又如何能叫家人答应她们,让她们出来抛头露面,予人做事? 这是家族的脸面。 而且,开坊建厂这样的大事,素来是男子所为,裴若竹一介妇人,即便在宫中那几年略显本事,光靠这些,岂是那么容易就把事情办成? 裴若竹早有预料,也早已打听了诸位女官出宫后的境遇——她们当中,有的被配了婚,给年长小吏作继室,年纪大了无法生养,只能养着别人的儿女;有的听从父兄的安排,被迫嫁给了乡下鳏夫;还有的虽留在家中,俸禄交给兄长掌管,却还要看兄嫂侄儿的脸色……总之过得都不算好。 她说道:“诸位姐姐辛苦多年读书识字,又入宫磨得了一身本事,好不容易出来了,竟心甘情愿在人屋檐下看人脸色过活一辈子吗?当年在宫中的一份傲气,才这么些年,就被磨得丝毫不剩了吗?” 裴若竹有私心在,也有真心在。 第121章 裴若竹挺着大肚子,声音不大,情绪平和,可言语间能叫人听出胆识和魄力。 曾经入宫伺候贵人,要揣摩贵人心思、看贵人脸色行事也就罢了,但历经千苦出来后,却卑微依旧,岂可甘心? 不比宫墙内,寒枕夜难眠。衣食无优渥,苟且度残年。 出宫后老来无所依,所以她们才会步步退让,忘了本事和傲气。 又有两个女官缓步走到了裴若竹这边,她们是岁数最大的两个,已有五十余。这两人出宫前给尼姑庵捐了十几年的香火钱,换得禅居一间,眼下境况虽比其她人好一些,但谁能料到五年八年后是什么光景? 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剩下的人欲步又止,还在权衡。 裴若竹见此,继续道:“诸位姐姐放心,同是宫中出来,我专程将大家寻来,是敬重诸位手里一番本事,弃之实在可惜。我许诺你们,不奴不契,只立聘约,就同酒肆铺面聘请掌柜书算一般,绝不叫大家落了脸面、陨了名声。” 出钱请人做事,按劳所得。 众人眼中更多了几分亮色,三两人间低声商议着。 出宫后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在催促她们做出决定——平日里心血来潮做了一份精致的点心,却被丈夫训斥浪费粮面、不识农家不易;嫁作继室,丈夫年老,每到冬日风寒,总担忧丈夫百年后自己会不会被继子赶出门;有时想写首小诗,好不容易找来了笔,却发现家中找不到一角纸、一方墨…… 一点一滴都在消磨她们。 “夫人雇我们,想让我们做些什么事?”有人问道。 “很多。”裴若竹一一列举道,“六尚二十四司,不管诸位从前在宫中是做什么的,都可施展所长。善园苑种植者,则研习棉株种植,记录何时掐断苗头、何时施沃、何时采铃,再教予种棉的农户。善衣服首饰者,则研习纺纱织布,细算用棉几斤、出布几尺,或绘制图案用于织花。善掌记文籍者,自是负责运笔记事,从收棉到出布,再到布店出售,都少不得书算者。善薪粮换放者,形同账房,每月为诸位发放月钱……总归大家都是识字的,这坊里头少不了大家的位置。” 园苑种植、衣服首饰、掌记文籍……裴若竹所用言辞,皆是从前宫中的活计,叫大家亲切了几分。 “我愿意与夫人立约。”有人不再踌躇,做出了决定。 其她人相随,也纷纷走到了裴若竹这边,最后只剩几个胆小的妇人垂首不作声,兴许是在家中被教训得狠了,心里头怕得要紧,不敢妄自做决定。 裴若竹并不为难她们,而是温和言道:“几位姐姐可以回去再想一想,不管最后是否到棉织坊做事,都不打紧,只请几位姐姐记着一件事,伯爵府里有几个幕府善对公堂,但有用得到的时候,只管过来寻我。” 最后,有十八人愿意跟着裴若竹一起干,已然超出了预期,裴若竹对她们道:“请诸位姐姐回去收拾一番,三日后立约,我会带大家到庄子里先熟悉棉花棉布,来年开春后就要开始忙了。” “都听夫人的吩咐。” 有人道:“既是跟着夫人做事,夫人莫再叫姐姐了,只管徐娘、孟娘地喊。” 裴若竹笑道:“也好,等棉织坊建成了,再以职为称。”以姓加职,更显得正式正规。 叫大家多了几分遐想、憧憬。 众人离开后,乔允升从正门进来,缓缓扶竹姐儿坐下,关怀问她有没有累到。 裴若竹摇摇头,她神色认真,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允升,我雇女子入织造坊做事,恐怕会给南平伯爵府招不少弹劾、骂声。” “夫人只管大胆去做,无需担心这个。”乔允升丝毫不在意,又笑着言道,“再怎么弹劾怎么骂又如何,伯爵府还有一方铁券丹书在。”铁卷丹书可保命,性命总是无虞的。 裴若竹的肚皮子动了两下,她轻哼了一声——孩子在肚子里踢了她两下。 “你瞧,孩子也同意我说的。”乔允升说道,眼眸里全是竹姐儿和孩子。 早失怙恃之人,有可能变得冷酷阴霾,也有可能格外看重家庭妻儿,乔允升正是后者。 …… 岁末初雪来得迟,梅花枝梢,已开始染香。 初冬时候,裴若竹肚子发动了。因早前稳婆摸出胎位有一点点偏,所以裴家上下皆十分紧张,替竹姐儿担忧。 所幸稳婆足够老道,竹姐儿性子沉稳冷静,各项准备也充分,竹姐儿进产房两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传出——她为南平伯爵府诞下世子,六斤八两。 前前后后虽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算有惊无险,一切顺利。稳婆夸完世子哭声响亮,又夸裴若竹性子沉稳,懂得发力。 收拾妥当后,乔允升疾步入门来到床前,眼睛有些红,替竹姐儿捋了捋额上的湿发,半天说不出话来。 竹姐儿虚弱道:“我没事,就是用尽力气有些累了。”又言,“快派人给小娘他们传个话,别叫他们担心着。” “我省得了。”乔允升应道。 裴家人得了消息,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 …… 岁末朝中各衙门琐事繁重,裴少淮奔走在翰林院和六科之间,比别人更忙碌几分,总要天全暗了才姗姗从衙门出来乘马车回府。 忙碌了一个多月,六部九卿皆已向皇帝报告了一年要务,才慢慢清闲了一些。 裴少淮这日得以休沐,这才发现,在他忙碌的这段时日,杨时月也没闲着。伯爵府西北角闲置的小院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屋里摆放着各处收集来的织布机具,有大有小,有简有繁。 最大的机具与楼比高,最小巧的则可以挂在腰间,随身携带。前者是大花楼云锦织机,后者则是农家腰机。 除了织布机具,杨时月还找来了许多纺纱的机具,有江南丝纺用的大纺车,因大而成纱快,也有纺麻的脚踏式五锭纺车,因同时五锭在转,一次可纺五条麻纱。这两样纺纱技术在大庆朝已经十分成熟。 木制的机具散着些尘土味,显得古朴,让裴少淮觉得自己好似走进了一个“纺织馆”。 看来,杨时月是真的听进了丈夫的话,并付诸于行,打算好好研究经纬纵横的织布之道。 杨时月这段时日请教了不少织娘,已然知晓每个机具的用处和用法,向裴少淮介绍时滔滔不绝,她指着最大的一架机具说道:“这里头最显眼最复杂的当属大花楼云锦织机,为了在绸缎上织出纹案,需要两人配合织布,一人坐在花楼上挽花提综,一人坐在花楼前穿梭纬线,图案愈是复杂,提综的次数愈多,每每穿梭两三回,就要换一次经纱的排序,所以十分费时费力。” 又言道:“两人耗去一月才堪堪得云纹花布一匹,此机具用于织绸缎或还有利可图,织棉布怕是不值当。” 裴少淮抬头望着这台大花楼织机,大抵明白了它的运行之道——改变不同颜色经纱的位置,一段段织下来,最后在布匹上呈现纹案。 心中暗暗感慨,此物出现于汉而盛行于唐,时隔千年,这样朴素而聪慧的办法通过不断改进,仍在后世现代发挥着作用。后人只是改进了,而秉持着它最初的原理。 这就是经久致用的智慧。 若是为了更快织布,此机具确不合适,但若是为了传承技艺——技巧和艺术——它又有不可言喻的价值。 裴少淮说道:“确实太慢了些,不过世间既有求快,也不乏求美,娘子不如先留着,往后闲时还可继续研究。” 两人继续看其他机具。 相比之下,腰机则显得过于简单,绑在腰上坐下来即可开始织布,但因机具张力不足,织出来的布往往松弛稀疏,只可作为下等布售卖。 诸多弊端下,腰机却是应用最广的。无他,农家妇人既要下地务农,又要操劳一家老小,很难时时留在房内,若想织布挣些小钱,只能是找一样便携的机具,随时随地能坐下来就开始织布。 如此一想,实在苦矣。 排除大花楼织机和腰机以后,唯剩下台式织机了,各地样式多有不同,但原理都是一样的。通过脚踩蹑板,让经纱上下交织,妇人坐在织机,用手左右穿梭纬纱,再用板打实,如此反复。 这样织出来的素布更密更实。 杨时月言道:“若想改良织布机具,当从台式织布机入手……只是,妾身研究了好些时日,总觉得无从下手,一踩一穿一打,一步步都是按部就班的,再反复如此。” 未能找到关键,杨时月脸上带些苦恼,她一边说一边坐下,开始踩蹑板穿梭织布,想再试一试。 裴少淮心中其实早有打算,只不过见妻子如此认真对待,反觉得不好直接说出来了,如此怕是会浇灭妻子的兴头,也抹去了她这段时日的努力。 他想了想,决定稍作引导,遂言道:“娘子不若这般想,既是为了更快织布,自然要找出最耽误时候的工序,若是这道工序缩短了,织布自然也就快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最耽误的工序能像最省时的工序一样,一踩一提即可完成,织布可快数倍不止。” “最耽误的,最省时的……”杨时月一边操作,一边喃喃道,反复几遍之后,她恍然注意到关键,喜言道,“经纱缠在综片上,上下交织最是省时,木梭左右穿梭纬纱,两手交替,最是费时,所以……妾身要仔细研究如何穿梭最快。” 第122章 梭子穿得快,纬纱横络,织布速度自然跟着能加快。 裴少淮看到妻子坐在织布机前,双手端着狭长镂空的木梭端详,面带喜色而目光专注,他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上一回绣银币图案的时候,妻子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若是将针线比作笔墨,刺绣时,妻子指尖便是大绽“诗经异彩”。 木梭在杨时月手中左右交换,纬纱从孔中牵出来,杨时月自语道:“如何才能不受经纱阻挡,又能让梭子来去自如呢?” 过了好一会儿,裴少淮见她痴痴,遂半蹲下来,将梭子从她手里取下来,言道:“成事者引日常所用,触类旁通,非一日之功……娘子不若平日里留意身边诸事,再作细想?” 杨时月方才太过专注,这才想起丈夫还在身边,起身言道:“官人说得是,不能急于这一时。” 两人正打算离开偏院,回到前院里,这时,裴少淮留意到墙上挂着几幅水车构造图,遂停下了脚步。 画师笔触很细致,把一轮一铆都画了出来——水轮入河而转,皮弦相牵,遂屋内众机具随之牵动,调整水轮入水深浅,则缓急相宜。数十个捻纱线的锭子齐转,无需太多人力即可捻得数十条细纱。 再看脚注处写有小楷字“复画自王祯农书”,原是前朝大学者记载下来的构造图,裴少淮心生敬仰之意。 “官人,此画有何特殊之处?”杨时月也走过来一起看画。 因只得图纸而找不到留存的机具,杨时月先前并未留意这几幅泛黄的图纸。 “这是水转式大纺车。”裴少淮说道,用手指着一处处轮齿,解释潺潺流水如何带动大纺车转动,又言,“以牛犊为力,可事农桑,以流水为力,昼夜不止。” 可见,在这片土地上,早有百姓尝试借用机械之力,应用于纺织之业。 只是事情总是曲折的,并非有则成事,可以长久延续。 杨时月知晓了其中益处,疑惑问道:“这既是好机具,为何没能流传下来?”否则她也不会只找到图纸。 裴少淮面带无奈,说起去岁夏日里的一件事,他道:“去岁,城东门外河畔的水磨坊皆被拆毁,缘何?有御史上谏道‘水轮堵塞泾河,使河舟不通,下游庄田灌溉不满’,朝廷专程颁了《通利渠册》,不得复设磨坊,以免渠水无常,有碍农时。” 在大庆朝,民以农桑为生,粮以漕运为通,不管是农耕还是水运,都与江河息息相关,朝廷岂会让区区一架“纺纱机具”影响到民生大事? 裴少淮没有直接说明缘由,但杨时月已经听明白了。 裴少淮将几幅画取下来,仔细卷好,系上细绳,边说道:“勤可通慧,思成于行,大庆百姓勤劳肯干,民间从来就不缺智慧与革新。” 他望向妻子,低声说出后一句,道:“学而不化,非学也,需要革新的是朝廷的观念。” 见杨时月听得认真,裴少淮狡黠笑笑,贴近妻子,又打趣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娘子记得要替为夫保守秘密。” 杨时月嗤了丈夫一句,道:“官人少打趣我。” 她趁着裴少淮靠近,替他理了理衣襟,又低眸认真说道:“官人是做大事的人,妾身嫁对了。”官人平日里说话处事总是稳稳妥妥的,同床共枕后,才会慢慢发现他不止有学问才华,还有不拘的壮志。 杨时月从裴少淮手里接过图纸,言道:“我先叫人在郊外庄子河渠上试着建造一架,看看是否可行。” “嗯嗯,娘子的想法好,循序渐进。”裴少淮应道。 二人一同走出偏院,上了锁。 …… 从寒露到立冬时候,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裴少淮的岳父杨大人这几年在大理寺功绩显著,恰逢大理寺卿年老致仕,皇帝下旨,杨大人由少卿官升至大理寺卿,正三品,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 杨大人四十多岁任大九卿正官,为人刚正,本事和门第兼具,下一步官至刑部或工部尚书,甚至督察院御史,皆有可能。 第二件事是皇帝给燕承诏赐了婚,是大庆朝唯一一位异姓县主,双九年岁。等燕承谨远赴西北甘州后,皇帝正式封燕承诏为安平世子,便会操办完婚。 兴许是因为郡王府的一堆烂事,或是皇帝有秘事安排燕承诏去做,燕承诏这段时间似乎很忙碌,裴少淮已经很久没有在宫中见过他了,不知他何处在值。 裴少淮心想,南镇抚司就这点好,不管在哪都算工时、发俸禄。 这日,裴少淮与妻子携礼回门庆贺,他给内兄杨向泉精心挑了些以前科考所用的书卷和笔记,给岳丈带了一端镌刻成獬豸神兽的玉质镇石,方方正正的,没有多余的花哨。 书房内,独翁婿二人,坐下相叙。 杨大人十分器重裴少淮这个女婿,单独叙话是有事要提点他,杨大人问道:“你叔祖父那边的事,你知晓多少?”杨大人也是到了正官位置,看过完整案卷,才敢与裴少淮谈此事。 裴少淮明白岳父指的是什么事,如实道:“只知晓堂叔犯了什么错事,不知他为谁而犯、为何而犯。”紧接着又问道,“岳父以为圣上会如何处置?” “裴珏如今在朝中还有用处,皇帝暂且不会动尚书府,等再过几年,若是没了用处,则不好说了。”杨大人说道,“不过,依照圣上的性子,又念他是受人诳骗、不是主犯,应当不会要他全家的性命。” 裴珏如今最大的用处就是制衡河西一派。 前段时日吏部“好不热闹”,楼宇兴令皇帝旨意日日身临吏部,听吏部禀报巡察各州府官吏的情况,本想趁机敲打敲打裴珏。 岂知裴珏如今正是孤注一掷的时候,够豁得出去,专程带人去查纠河西一派的京官,逮着把柄了还不忘亲自向楼阁老禀报。 杨大人又同裴少淮道:“依我目前所知,此事背后幕手极可能是宜昌府那位,他还惦记着……这几年朝中有什么事情,你要多斟酌推敲,慎言慎行。”提醒女婿多多小心,万不能迷迷糊糊受人诓骗,一不小心与楚王染上瓜葛。 “小婿省得了。”裴少淮应道。 岳父所猜和裴少淮所想,不谋而合。 “小婿有一事想请岳父相助。” “你说。” 裴少淮说道:“朝廷在松江府、太仓州试点开海,冬夏时商船往来如织,收益颇丰,可原要继续开海的潮州、泉州和胶州等十几处地方,却迟迟不见动静,各地官员徐徐做事谋私利……此事想必年后会廷议,免不了一场争执。” 裴少淮站起来,铿铿道:“熙熙水域亦为国土,岂可恐水深寇多而不守?东西南洋往来不断,商船所得既可丰国库,又可富民生,岂能为了让权贵垄断而踟蹰不前?” 他准备上谏,想请岳父助他一臂之力。 开海一事,翁婿二人谈过不止一次,杨大人认可女婿的观点,点头应道:“你放心罢,杨家会做你的护盾。” “谢岳父。” 另一边,杨时月和杨夫人在后院闲叙。 杨夫人笑呵呵说道:“姑爷得空的时候,你多带他回来坐坐,你爹爹是极钟意他的。”她说起日常的小事,道,“你爹爹平日里教训族里的后辈小生,一开口便是‘要多向你们的姐夫学习,沉稳读书,往后才能言之有物’,你若不信,就去问问你哥。” “女儿省得了,官人一有闲也常说要过来走动,是女儿近来身子乏,有些贪睡了。”杨时月编了个由头,应道。 杨夫人心细,看了看杨时月的肚子,问道:“莫不是有了?” 杨时月一愣,摇摇头,带着些许失落,七八日前葵水刚走的。 杨夫人赶紧安慰女儿道:“月儿莫急,缘分还没到而已,慢慢来。” “嗯嗯。” …… 岁末不止朝中事情多,伯爵府上事情也不少,腊月以前就该清点一年账目,准备府上过年往来所需了。 平日做事细,岁终出错少,杨时月虽是一个人操持,但做得井井有条,一点都不马虎。 她听说有北人运来许多冻羊肉,在京城里售卖,便找来张管事两口子,叫他们点一点府上做事的人数,按照每人十斤的量去买,分发下去。 腊月时照例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琐事虽多,但杨时月一有空闲就会琢磨织机梭子的事。这日,她在屋里给裴少淮绣衣袍领巾的纹样,同往时一样,一针一线都娴熟。 细针在撑平的布面上下穿动,杨时月一时晃神,向下穿针时,下边的手忘了接住细针,等她回过神时,细针已经从布眼中滑了下去,细丝挂着晃悠悠。 本只是日常小事,杨时月忽想到官人那句“触类旁通”,心间萌生一个想法,她再次捏起细针,刺破布面后任其从布眼中滑下。 杨时月心想,梭子亦是细长,若是它像细针一样足够“光滑”,是不是更容易“滑来滑去”? 这个想法好似水面微澜一般,一圈又一圈地扩大。 …… 几日后,裴少淮如往常一样从宫中回来,晚膳时,他见妻子眉梢一直挑着一丝喜意,双颊润如桃花,添了几分俏娇。 “娘子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裴少淮停著问道。 杨时月却卖关子摇摇头,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直到夜里梳洗收拾妥当,小两口从侧房回到正屋,裴少淮才发现屋里的茶案被搬走,摆放着一架新造的织机。 两排经线的上下多了两条铁磨的轨道,锃亮光滑。 木制的梭子上下两侧多了几个小铁轮,显然铁轨是相配的。 裴少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妻子怎么快就设计出来了,一旁的杨时月已经坐下来,映着烛光开始演示操作。 当她一踩织机蹑板,经纱上下交织,而后贴在铁轨上,这时铁轨随着转轴倾斜,手轻轻一推,梭子就顺着铁轨滑了过去,十分流畅。 再一踩蹑板,经纱交织后,铁轨向另一边倾斜,梭子则又滑了回去。 如此反复,比以往穿来穿去快了三倍不止。 显然,此物已有了飞梭的雏形,更令裴少淮欣喜的是,妻子竟还应用了轨道倾斜和梭子之重来增添速度和流畅度。 果然,原理是相似的,方法却可以千变万化。 “官人,你觉得如何?” “好,极好!”裴少淮语气忍不住多了几分激动。 他看到织机织出来布只有两尺宽,又提示道:“娘子,若是这铁轨做得更宽一些,织出来的布匹是不是会更宽?” 宽布比窄布更实用,也更好卖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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