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爷一声,换一身衣裳再进来抱孩子。” 让裴少淮这个初任父亲的先抱。 …… “月儿。”裴少淮进屋后快步来到床前,见到妻子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躺着,心疼又愧疚。 “我没事,只是用尽力气,有些累。”杨时月声音哑了许多。 她看到两位姨母各抱着一个襁褓,静站在一旁等着,遂提醒丈夫道:“官人先去抱抱我们的孩子。” 裴少淮点点头。 单臂抱娃,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这个动作裴少淮练很久了,以为可以熟稔。可当他见到一对儿女时,他们小小一个,使得裴少淮万分小心翼翼起来,臂膀中好似揽着无价之宝。 左看看右看看。 小娃娃正在睡觉,裴少淮觉得怎么看都不够,他问道:“哪个是小南,哪个是小风?” 两位姨母不明所以,答不出来。 昨夜才谈的话,姨母们怎么可能知道。 杨时月精神头还不错,帮着应答道:“哥哥是小南,妹妹是小风。”又揶揄丈夫说道,“你便等着她在你这大院子里来回刮风罢。” 裴少淮听后,又马上陷入沉思——是左边的是哥哥,还是右边的是哥哥? 正想着,左边襁褓中的娃娃端着小拳头,开始哇哇大哭,声音清亮。 “是小南还是小风哭了?”杨时月问他。 见丈夫面露难色,杨时月了然,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看了一眼,告诉他:“蜜粉色襁褓里的是小风,水纹色襁褓里的是小南。” 所以,那扯着嗓子在哭的小娃娃是小风,出生时输了半个时辰,但嗓门上赢了。 两位姨母接回孩子,说道:“姑爷也见到了,少爷小姐出来得早,月份小身子轻,所以还请府上长辈这段时日且忍一忍,莫急着来抱孩子……洗三的习俗也请简办,不宜铺张折腾。” 都是为了孩子好。 裴少淮恭恭敬敬鞠躬作揖,感激道:“辛苦两位姨母了,伯爵府上下必定听从安排。” 随后,林氏、老太太等只进来看看时月和孩子而已。 …… 并非裴少淮的错觉,今年的秋日确确实实比往年要冷,八月天里愣让人觉得要下雪。 为了保证屋里温而不燥,一晌午要换将近十趟汤壶子。 这样异寒的天,哪里敢在亲朋好友面前给小娃娃洗三。 礼却未少。小南小风出生第三朝,杨府、徐府、陈府、乔府等都来了,庆贺裴少淮初为人父,也庆贺伯爵府新添长重孙子、长重孙女,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皇帝知晓裴少淮得了一对儿女,特地让六科给他放了半月的假,叫他留在家中好好照看妻儿。 至于小南小风的大名,按大庆习俗,理应在孩子三个月大时,由祖父辈来起名。裴少淮心算了一下,三个月后恰是父亲回京考满,正正好。起大名一事且这么暂搁了。 精心照料一个多月后,小南小风终于长到七八斤重,结实了不少,皱巴巴的小脸也渐渐长开了,肤色白皙扑红。 裴少淮每日从官衙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孩子。小孩子家还看不出什么性子,唯一点,小风更活泼好动一些。 他幼时所睡那张紫檀木摇床被搬进屋里,两个娃娃横排并齐躺在摇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裴少淮手掌轻抚摇床一处处光滑的木柄,想起他与摇床的过往幕幕,心想,这张摇床的意义在于一代代传承一代代用。 …… 九月,粮食才刚刚收尽,本是碧空万里送秋雁,却成了寒色倍严小雪天。 细雪落在裴少淮肩上,并不成团,轻轻一抖即散。 裴少淮希望只是今年异常而已,若是一连数年冬日早至,夏短冬长,则大庆要仔细提防着马背上的北元人再次南侵。 他正打算往乾清宫去,与皇帝商议此事,结果远远见到萧内官走过来。 房檐下,萧内官一边用拂尘弹去身上的落雪,一边说道:“今年的天可忒不正经,才九月里就下起了雪。” “说的正是,这雪本该还要再晚两个月的。”裴少淮应道,又问,“萧内官冒雪过来一趟,可是陛下有何急事?” “陛下宣裴大人到御书房觐见。” 裴少淮想与皇帝谈“雪”,不知皇帝想与他谈些什么。 皇帝与他谈起了玉冲县——父亲首就职的地方,而后道:“六年两任玉冲县,修河救田种胡麻,南下太仓又六年……你父亲十二年的仕途,为民所做的事,抵得过旁人数十载。” 裴少淮看到皇帝赞赏之余,面露惋惜之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果然,皇帝接下来说道:“大庆需要更多如你父亲一般的官员,岁末考满之后,朕欲特诏裴知州归京,往国子监教授监生历事学问,寓学于行……伯渊,你以为如何?” 裴少淮心明,如非父亲主动提及,皇帝日理万机,岂会突然想起这一茬事、做这样的安排? “特诏”是给父亲的荣宠。 不难想明白父亲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裴少淮心绪复杂。 “父行在前,子随其后,微臣日后亦愿将所学所知,与天下同道者共商共享。”在裴少淮眼里,父亲不是为他让路了,而是身先垂范,在往更远的地方去走。 他尊重父亲的选择,他日,也愿意如父亲这样选择。 “善。”一事了,皇帝又问起另一事,他说道,“伯渊,近来朝堂上又起党派流言,寒门清流结派,此事当真否?” 说的是“清流党”。 此清流中,多属农门、寒门子弟,他们不辞辛苦,一路科考,终得入朝为官的机会。 本是因“清流”而备受赞许的一群人,如今却在朝中成了众矢之的。无他,只因清流之首徐知意隐隐有要入阁的苗头,有人故意混淆视听、往他身上泼脏水罢了。 至于皇帝的发问,意不在是真是假。 真假自可找人去查,何须问裴少淮的看法? 遂裴少淮应道:“回陛下,清流便是清流,涓涓细水涌成流,乃是自然而来,岂可用‘结党营私’之‘党’与之相配?” 第141章 岁草枯荣总有时,日月往复若循环。一物落败便有一物兴起,于清流们而言,眼下确实是个好时机。 裴少淮能明白皇帝的心思,心里有意要用徐知意,却又不得不慎重有加。首辅、次辅接连下台,皇帝要重新制衡朝中群臣。 非疑心,乃慎重也。 裴少淮恪守言官职责,又谏言道:“泰山大人曾提点微臣,九品中正已废数百年,寒族英才如草泽,出身虽微亦有鸿鹄之志,故与人相交时,论才论道唯独不论出身。微臣以为,皇恩如雨露,草泽必欣欣而向。” 未曾直言支持徐大人,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杨爱卿真有此言?” “微臣惶恐,不敢欺君。” 皇帝没了顾虑,脸上神情松快了几分,道:“朕省得了。” 裴少淮从御书房出来,来时的细雪下成了中雪,殿外梧桐叶与雪花相伴而落,他才想起方才忘了与皇上论“早雪”了,此时已有其他官员进了御书房,裴少淮只得暂且作罢,日后再找机会奏言。 怕的不是一年寒冬早,怕的是年年寒冬早。 裴少淮正打算迈步离开,却闻萧内官的声音:“裴大人且慢。” 萧内官从御书房出来,递上一把褐黄色的纸伞,说道:“陛下听闻王大人说雪下大了,命老奴送把伞出来。” 裴少淮接过纸伞,道:“有劳萧内官替我谢陛下关心。”这才撑伞离去。 迈步雪中,黑缎官靴留下一串串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掩去。 行至半途,裴少淮想起座师张令义为铸造战船大炮之事,曾两次邀他去军器局,皆因其他事耽搁了。趁着今日六科事少,裴少淮遂折道去了兵部。 这一待便是一整日,回府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 …… 雪夜天黑早,裴少淮到家时天已全暗,他在偏房里暖了身子、换下官服,又匆匆吃了晚膳,才往正房走准备看儿子女儿。 小南和小风才一个多月大,大部分时候都在安静困觉。大抵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习惯,每日入夜掌灯这个时辰,两个娃娃皆醒着,格外精神,等着父亲回来同他们“商量说话”。 走在檐廊下,裴少淮听到时月在屋里哄孩子,孩子咿咿呀呀闹着,又加快了两步。 “官人回来啦。” 裴少淮边走边搓热双手,伸手去接孩子,道:“月儿,让我来哄吧,你先歇息歇息。” 是小风在咿咿呀呀闹,裴少淮刚接过手,打算“训斥”她几句,结果小丫头立马安分了许多,亮着眼睛,小嘴在吹泡泡。 哥哥小南原躺在榻上,安安静静的,听闻父亲的声音,也望了过来,两只小拳挥舞着。 裴少淮娴熟一手搂抱一个,轻轻晃动手肘哄他们,言道:“今日爹爹回来晚了,你们俩到了困觉的时辰,我们长话短说,若有‘要事’,留到明晚再商量可好?”说得煞有介事。 两个小娃娃虽想多玩闹一会儿,但没扛住困意,不多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裴少淮轻轻将他们置于榻上,得以脱手。 他注意到,榻上一旁叠放着各式的小衣服、虎头帽和小软靴,每一样都很精致细腻。 “这是?” “小南小风的几位姑姑送来的,说再过两个月就能用上了。”杨时月应道,又添了一句,“这里头有二姐的一份,她托人从山海关城带回京都,再让大姐送来的。” 裴少淮感慨道:“有段日子没见二姐和二姐夫了,不知他们今年能否回来。” 山海关城恐怕比京都城里要寒冷几分。 又问妻子:“三姐的棉织造坊近来如何了?”三姐既来了,必定会与时月谈及此事。 时月对此事兴致很高,回应时喜色露于言表,道:“三姐说,农户每亩棉铃收成虽不及松江府七成,但总量颇为可观,棉织造坊里的机具都动起来了。” 毕竟是第一年种,收成差些很正常,以后慢慢就好了。 “三姐还说,来年又多十八个县的农户们愿意在坡地上种棉株,三姐打算继续往河间府、保定府一带推广。” 棉织造坊已经存了一批棉布,却并未对外售卖,显然三姐心里有其他主意。裴少淮问道:“三姐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杨时月应道:“三姐从我这要走了一台花楼云锦织机,说是想在棉布上织些锦纹,在岁末赐宴前进宫见一见皇后。” 裴少淮当即明白三姐的打算,心中感慨,三姐果然有胆有识也有谋。 他还未开口,便听到妻子赞许道:“三姐这一步走得又实又巧,她不是在做生意而已。” 夫妻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 寒夜三更灯犹在,雪落庭间笔落纸。悉悉簌簌比声大,纷纷扬扬又一篇。 裴少淮今夜有事,将小南小风哄睡后,独自在书房里待得晚,岂料回去时见到少津的书房还亮着烛火,窗纸上依稀可见笔影挥动。 寒冬之后是春日,少津很快就要参加春闱了,裴少淮晃晃想起自己三年前,也曾这般深夜写文章。 夜里寂静,文思最盛。 待笔影撂下,裴少淮才敲了敲门,道:“仲涯,是我。” 少津开门,欢喜又有些诧异,道:“大哥,你还未睡下?”连连请大哥进屋坐下。 案上文章墨迹未干,映着烛光生辉,裴少淮取来一阅。这是一篇策论,论的是大庆九边如何抵御北元的南侵,把九边军屯的利与弊分析得很细,是一篇上佳的文章。 文章有理有据,浑然一体,亦写出了自己的文风——犀利直入,细叙铺开。 相比于游学以前,进步很大,可见少津并未虚度这两年。 裴少淮尚未来得及点评什么,便听闻少津自己评价道:“文章尚可,可细读之下,与大哥三年前所作相比,文章立意上还差得远。”顿了顿,又言道,“大哥五年前便敢造船建码头,初入朝廷就敢与尚书当廷辩驳,成功推广银币,若是换了我,必定是做不到的。” 少津冷静诉说着,言语中不免有些许失落之意。 他立马解释道:“我的失落并非缘于大哥,而是缘于自己……自游学归来后,见识涨了见解新了,文章也够详实了,然我总觉得笔下之物宛若浮于空中,如何都不能落下来。” 裴少淮了然,能够自己辨别出这种感觉,本就说明少津是个很有天分的人。 屋外夜已深,他问少津:“明日休沐,可得闲与我出去一游?” 少津点头,应道:“自然得闲。” “那便先歇息罢,明日再说。” …… 翌日天晴,仍寒。 兄弟二人未曾商量,却都穿了青色立领衣袍,外披鹤氅御寒。 林氏与沈姨娘闲叙,正巧见到兄弟二人登车出去,恍惚以为是时日倒转,又回到了兄弟二人每日一早赶往徐府上学的日子,年岁相当,个头齐高。 只是,昔日少年长成了青年,少了嬉闹,多了儒雅。 林氏笑道:“少津的人生大事也该往前赶赶了,最好是把日子定在春日后,双喜临门。” 又打趣道:“省得陆家姑娘费心思想各种由头,变着法子给少津送吃食。”少津刚回京的那几日,陆府的食盒当真是流水一般送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沈姨娘不再似昔年那般小心翼翼,亦跟着趣道:“少津是该追一追他大哥的步子了,来年这个时候,小南小风都该满院子跑了。” 谁曾想过两人年岁只差了不过七日。 林氏和沈姨娘都开怀笑了。 …… 城东道上,寻常百姓的集市不比江南夜市千灯,却也算得上热闹,瓦市里铺子林立,道路两侧亦摆满了摊子,吆喝声迭起。 车厢内,裴少淮问道:“仲涯以为,城内何处最适合打探消息?” 少津想了想,应道:“若论熙攘往来,自然是在茶楼酒肆里,往来的人多,能打听到的也多些。” 少津的话不假,南镇抚司的暗桩就常常设在这些地方。 裴少淮未置可否,领着少津下了车,一同步入闹市中,闲逛的路线很是娴熟。他一路上到处问米价布价,也会适时让长帆掏钱买一些,意思意思。 最后来到了柴市里,近来小雪不断,摆出来售卖的柴火皆有些潮湿。 “老人家,你这柴火怎么卖?”裴少淮问道。 那老农看裴少淮不似要买柴火的人,却仍仔细应了,末了又道:“今年愿意上山砍柴的人不多,柴火价高了一文,老爷府上若还未囤积冬日柴火,可得叫管家盯紧着些。” “我省得了,谢老人家。” “可不敢当老爷的一句谢。” 随后,又见瓦市的角落里,有不少摊子在售卖熏羊肉,那些摊贩身材壮硕,一瞧便知不是大庆人。 大抵是价格厚道,围着买肉的百姓不少。 兄弟二人远远路过,少津本想提醒一声,却见大哥淡然处之,视之如未见。 再次回到马车上,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裴少淮才进入正题,开口解释道:“茶楼酒肆瓦舍里,确实能打听到不少消息,却多是高谈阔论、尔虞我诈,听到也未必是真。而集市里的米价布价柴价,多一文少一文,却是骗不得人的。” 集市最易察觉多与缺。 裴少淮举例道:“今年顺天府无旱灾水患,眼下刚过秋收,农户家中尚有存粮,理应是粮价最稳的时候,可这一带的米铺叫价隐隐上涨,你可知为何?……你若是多打听几回,便会发现这个时候忙着买米的,多是城中的小摊贩。” 说到柴火时,少津主动接过话,分析道:“农闲时,农户常上山砍柴添补几分家用,今年天寒柴价高,砍柴翁却少了,并非人变懒惰了,而是农户找到了更好的活计。” 裴少淮颔首,笑道:“言之有理。” 他继续引导少津,道:“‘市’不仅存于市井之间,亦存于国与国之间,若能借‘市’之力,则可不战而胜,免于一场战乱。”此处显然是在点评少津九边御敌那篇文章。 单单靠九边军屯抵御北元人是不够的,饿极的狼最易成群结队。 裴少津若有所思,思忖着长兄的每一句话。 “若是为了想良策而写良策,则文章少了立意,容易悬浮于空。”裴少淮说道,“百姓的一寸布一口粮一根柴火,皆可成文,‘为民’是最好的立意。” 裴少淮认真说道:“仲涯,你笔下所写非字句而已,若是心有所守、为其所争,则一笔一画皆如箭羽,杀敌于千里之外。”他从宽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还给少津,继续道,“你在太仓州时写的这封信,便是如此,乃确确实实可以落地执行的良策。” 信中写的是——开海之后,设立船引,约束船只。 裴少淮一直觉得少津的建议很好,但并未将其纳入到自己的谏言中,奏报朝廷。这样的好建议,理应由少津自己上奏。 少津心间少了许多茫然,目光变得坚毅,接过大哥递来的信纸时,有些动容,说道:“谢大哥今日解惑,时至今日,我的笔下不能再为写文章而写文章了。” 兄弟齐心,皆为民而守,为民而争。 从学子到入仕,总是需要些时日慢慢摸索的。 第142章 江南初入冬,草木绿意犹似春。 北风呼啸南下,成了一只只商船扬帆出海的助力,正是太仓码头最忙碌的月份。然这日午时,还有大半日的时辰可做活挣钱,百姓们却早早收拾行当往家走,码头边大半的商铺亦闭门谢客。 外地的海商不明所以,一番打听,才省得知州大人今日离任,百姓们急着赶去衙门送别。 申时,州衙外已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有的挎着竹篮,有的拎着食盒,里面或是爽口的瓜果,或是家常的点心,不一而足。 裴秉元着一便衣,立于州衙后院中,环顾这院中的一瓦一石,经年累月的过往涌上心头。他心间并无太多怅然——请辞是深思熟虑过的事,该想通的都已想通。 只是听见衙门外百姓们的呼声,又免不了心生不舍。 “大人,老乡们都在外面等着,您出去同他们道个别罢。”同知说道。 裴秉元点点头。 州衙大门打开,挽留声顿时迭起,老乡们的脸庞映入裴秉元眼帘,喊不上大名却很熟悉——有一起守住城门吓退水贼的民壮,有寒冬敢下海扛沙袋垒堤坝的青年,还有船厂里凿子刨子造大船的工匠…… 百姓们声声挽留,许多老翁在抹泪,见知州大人欲开口说话,他们慢慢安静了下来。 裴秉元掩住哽咽,与人拉家常道:“许老翁,听说你们家新添了个大胖小子?” 站在人群前面的许老翁连连应“是”,又开心道:“再过几个月就能领上街了。” 裴秉元接过话,这才放声同百姓们说道:“我同许老翁一样,家中新添了孙子孙女,我该回去抱抱他们了。” 百姓中当即有人呼问道:“是裴大公子成家生子了吗?” 裴少淮当年“围师必阙”一计全剿余寇,此事被写成说书话本,曾在太仓州茶馆里盛行一时。 裴秉元大声应道:“正是他。”颇为自豪。 离愁别绪犹还在,却新添了几分欢快。 许老翁喃喃道:“按照太仓的习俗,长孙长子是大事,理应要给知州大人随一份礼,祝孩子鸿运逢吉……”边说边从腰袋往外掏,最后掏出一小贯铜板子,硬推着要递给裴秉元。 其他人亦跟着,说要给两个孩子添一添福分。 裴秉元哪里能收,连连推却着,正巧他见到船厂的王匠头手里高举着一艘木雕的小船,于是伸手把小木船接了过来,对大家伙说道:“乡亲们的心意我都领下了,我把太仓州的小船带回京,希望他们往后能像太仓船一样,乘风破浪。” 裴秉元作最后的叮嘱,他说道:“乡亲们,太仓州能有今日一路不易,万不能因抬高了堤坝而松懈治水,一年四时皆要巡检堤坝是否有缺……太仓码头与外通商,船只熙熙攘攘,要守住本心,防荼毒流入,不能急一时之利、贪一时之快……铜板万贯不如薄技傍身,老祖宗传下来的造船技艺不能舍弃,辈辈相传才能造更大的帆船,走得更远……” 他一条条说着,没有刻意的遣文造句,百姓们皆能听懂,每一条都与太仓州息息相关。 乡绅、里正、族长们动容道:“谨听大人叮嘱,必定将此写入各姓族规中,不能叫后人忘了前人之苦。” 相守数年,终有一别,话是道不尽的,越说越是不舍,裴秉元一横心,向百姓们最后拱手作揖,道:“乡亲们,后会。” 本是“后会有期”,却因不知何时是期,故只道了“后会”。 裴秉元登上马车,百姓们并不拦阻,却紧随其后相送,送到城门外又送到驿站外。 路途上,家家户户门前架着八仙桌,其上摆着两样物件——清水一碗,明镜一台。 为官者,身清如水,心明如镜,岂会不受民所爱戴? …… 先走水路,又换马车,裴秉元赶在腊月前回到了京都城,伯爵府中一家人终得团聚。 随后,天子下旨,裴秉元劳苦功高,有水利农桑治理之才干,特授国子监博士一职。非讲授诗书经学,而是教授监生们历事实习的经验。 裴秉元心中原有的一丝愁绪,皆在见到小南小风后被渐渐冲淡。“隔代亲近”,此话不假,或是因为裴秉元心境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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